32.第 32 章
姻家的席位在第一排, 被單獨劃出了一個範圍,姻家旁邊的位置,就是喬氏的母家喬家,喬家旁邊是皇后的母家容成家。
姻雲早已坐在姻家的席位上, 此刻正靜靜坐在椅子上喝茶, 悠閑看著遠處熱鬧的賽馬,彷彿方才喬氏與姻喬歌到來引起的熱鬧她根本沒聽見一般。
直到喬氏已經走到了席位上,姻雲才恍然轉頭,起身道:「母親來了。」
喬氏淡然點頭,帶著姻喬歌在椅子上坐下。
喬氏的冷淡姻雲也渾不在意,坐下去繼續看賽馬。
從老宅來的姻歆此時應該去圍場里了,他初來皇城, 現在正是與其他世家公子結交的好時機,他肯定不會錯過這樣的機會。
「真兒。」喬家走來一名婦人,長著一雙瑞鳳眼, 笑起來很是親切。
「嫂子。」喬氏高興的站起來,拉住婦人的手又坐下。
這便是喬家的二夫人了,喬家除去喬氏共三個兄弟, 至今未分家,兄弟和睦,妯娌也從未紅過臉。
「最近可好?你哥哥念叨你幾次了。」喬二夫人關切的問道。
「好的, 過幾日悠閑了, 我便帶著喬歌回去。」
喬二夫人看向姻喬歌, 姻喬歌甜甜笑道:「二舅母。」
姻雲也轉過頭來, 笑得和善,「二舅母好。」
喬二夫人都笑著點頭,看起來對兩姐妹並無差異。
喬氏雖笑著,眼中總有些冷冷的,喬二夫人眼尖,問道:「要不要去我們那裡聊聊?」
「也好,」喬氏點點頭,「喬歌,你一同去嗎?」
姻喬歌見坐在這裡實在無聊,便也打算跟著喬氏走。
手腕卻被姻雲拉住,姻喬歌低頭看去,見姻雲幽幽望過來,道:「喬歌,同我說兩句話再去。」
喬氏本想攔住,但此時周圍太多人,喬二夫人也對她搖頭,便作罷,將姻喬歌留了下來。
姻喬歌復又坐下,冷眼道:「你要說什麼?」
「你和溫昭,到底是什麼關係?」姻雲道,「那晚你回來時分明已經換了衣服,難道……你們做了什麼見不得人的事?」
姻雲眼中閃過幽深的光,見姻喬歌一言不發,繼續道:「你說,若是讓父親知道了這件事,你會有什麼下場?上一次我特地寫信讓老宅的人來給你驗身,被你僥倖躲過了。再來一次你還躲得過嗎?」
姻喬歌忍不住笑了,真是她的好姐姐,什麼時候都不忘抓住她的把柄,將她置於死地。
「你笑什麼?」姻雲道。
「我笑……父親知道我與溫昭的事,大不了將我嫁給溫昭,反正也是門當戶對,對么?」姻喬歌看向姻雲,笑中點了一點憐憫,「如果父親知道你喜歡陸叔叔,你覺得他會把你嫁過去么?」
姻雲的眼倏地冷下來,「你怎麼知道的?」
「怎麼,害怕我告訴父親和老宅,你對姑姑曾經愛慕的人,也產生了愛慕之情嗎」
姻喬歌攏袖站起來,被姻雲一把抓住,「你說,你怎麼知道的?」
姻喬歌甩開姻雲的手,淡淡笑道,「當你想方設法陷害別人的時候,別忘了有一雙眼睛一直在暗處盯著你,你好自為之吧。」
「你站住!」姻雲再次抓住姻喬歌。
姻喬歌也不惱,道:「奉勸你一句,與其在這裡與我一個嫡次女糾纏不休,還不如想想怎麼對付我們的那位新哥哥,這可關係到嫡長女和嫡長子的名分呢。」
姻雲恍然放開姻喬歌的手腕,姻喬歌轉頭就往喬家走去。
從重生到現在不過過了兩月時間,姻喬歌覺得自己的想法已經開始慢慢轉變,她曾經以為是親人的人,現在還不如她兩世的仇人讓她更加安心。
若是換成上上世或者上一世,她知道姻雲喜歡陸無眠後會怎樣做呢?
她只會去找到姻雲,然後苦口婆心勸她不要犯傻,讓她及早回頭,或者是想方設法成全姻雲。
而現在,姻喬歌只覺得曾經的那個自己是多麼可笑。
姻雲的身上有她自己深藏的秘密,她為了這個秘密不折手段,將養她十幾年的家人當做仇人,為了嫡長女的位置用盡心機。說不定以後,姻雲還會為了陸無眠,甚至為了其他位置做出更加陰狠的事情。
姻喬歌滿懷心事來到喬家的坐席處,喬氏此時正與喬家妯娌聊天,幾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那個蕭貴妃不會還在恨姻黎吧?」說話的是喬家三夫人,三夫人性格溫順,膽子也較小,樣貌是三個妯娌中最為出眾的。
「南泠國公府出來的人哪個是正常的,當年皇帝雖是想娶姻黎,後來不是沒娶么,我看那蕭貴妃是吃多了撐的,沒事找事吧。」這位是喬家大夫人,大夫人性格火辣,愛憎分明,掌管著喬家公中,將喬家上下治理得妥妥帖帖。
喬氏嘆氣,「誰知道他們打著什麼算盤,害我就算了,居然把主意打到喬歌身上,喬歌這麼小她也忍心,真是黑了心肝的。」
喬二夫人笑眯眯的將姻喬歌攬進懷裡,「別擔心,我們喬歌是個聰明的。」
姻喬歌窩在喬二夫人懷裡無比安心,從小她就喜歡這幾個舅母,雖脾性不同,但都是真心愛護她的。
「算了,這件事還是去給老侯爺說說,我們在這裡齜牙咧嘴的算怎麼回事,讓老侯爺上個摺子,告得他南泠國公府頭痛,看蕭貴妃還敢不敢把主意打到我們身上。」大夫人憤慨道。
老侯爺就是喬家的老太爺,喬氏的爹汝明侯,論關係汝明侯算是皇帝的遠房叔伯,喬氏的娘在許多年前就病逝了,如今老侯爺成日窩在府里頤養天年,許久都沒出過門了。
「不成,」喬二夫人趕緊搖頭,「老侯爺那個脾氣你還不知道,摺子肯定不會上的,怕是會直接去南泠國公府將國公爺拉出來打一頓。你們難道忘了,前些年的宮宴上,老侯爺把陰赤伯打得跟個豬頭似的……」
被喬二夫人一提醒,大家默默回想起那場宮宴的情景,一直沉著臉的喬大夫人到底沒憋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喬氏道:「娘走了后爹的脾氣就收了許多了,不然那陰赤伯定會在床上躺半個月都下不來。」
「到底是打過仗的,剛烈得很。」喬二夫人道。
姻喬歌一直窩在喬二夫人懷裡,幾人說的話她到底還是知道一些的,外公那些輝煌事迹整個皇城都知道。
喬二夫人將姻喬歌抱上椅子坐著,拍拍姻喬歌的背,對喬氏道:「要不還是給你兄弟說說,不然南泠國公府還以為我喬家無人了。」
「也行,你們就在這裡玩著,等他們三兄弟回來了就順便把事情說了,還要過一日才打道回府,誰知道那蕭貴妃會整出什麼幺蛾子。」喬大夫人立即點頭。
幾人又開始聊起姻雲與姻歆,猜測姻家老宅到底是什麼用意,姻喬歌在喬二夫人懷裡有些昏昏欲睡,昨晚奔波又睡得晚,今早很早就去了蕭貴妃的帳篷,現在眼皮有些抬不起來了。
再加上喬二夫人一直輕輕拍著姻喬歌的背,讓人忍不住就想睡過去。
「姻雲和姻歆的事你們能忍就忍吧,他們老宅還要靠你們撐牌面,不會太過分的。」
「實在過不下去就搬回來,讓他們老宅的人自己作,拿著那塊兵符還真當自己是皇帝不成。」
「……嗯。」
本來已經快要睡著的姻喬歌聽見這些話后一下子清醒過來。
「怎麼不睡了,我們吵到你了嗎?」喬二夫人低頭輕聲問道。
「娘親,什麼兵符?」姻喬歌看向喬氏。
幾人面面相覷,都沒想到姻喬歌會問這個。
「……你姑姑留在乾國那二十萬兵符,現在在老宅的手裡捏著的。」喬氏話里充滿了無奈。
姻喬歌頓時醍醐灌醒,突然明白了為何老宅還要送一個姻歆過來。
現在姻家沒有嫡長子,又出不了一個像姻黎一樣驍勇善戰的女將,現在兵符還能捏著,十年百年之後呢,到時候姻家沒有一個能帶兵打仗的嫡子,朝廷一定會想盡辦法收回那塊兵符。
畢竟那可是鎮守在乾國里的二十萬人。
往北可自立為王,往南可攻打大吳,這可是現在大吳皇帝的眼中釘,喉中刺啊。
怪不得……怪不得蕭徹一定要娶姻家的嫡女為後,不是姻喬歌就是姻雲,再回想起姻雲的所作所為,她知道的事情一定比姻喬歌要多得多。
「老宅的人就不怕么?」姻喬歌問道。
在幾人看來,姻喬歌的問題實在是通透,不太像是這個年齡的孩子能想到的。
怕什麼,當然是怕皇帝打壓,為了這二十萬人將姻家連根拔起了。
「當然怕,但姻家已經犧牲了太多東西了,嫡系的男人全都死在了戰場上,連最後一個嫡女也為國捐軀……若是還了兵符,那麼等著姻家的下場會是什麼?」喬二夫人輕聲道。
姻喬歌不語,心中卻道:會是慢慢被消磨致死,百年世家從此銷聲匿跡。
姻喬歌明白了,姻家的人覺得與其慢慢等死,不如孤注一擲,這樣還有一線生機。
而兩世姻雲成為皇后也證明了這一點,至少姻雲在位的時期,姻家是可以安然無恙的。
喬二夫人知道姻喬歌是想明白了,笑道:「喬歌實在是聰明,這樣的女兒給我多好。」
「想得美,給我也輪不到你,我做夢都想要個女兒。」喬大夫人道。
喬家這一代三個兄弟生下的全是兒子,大夫人生了兩個兒子,二夫人三夫人分別一個,香火旺盛是好,可就是皮猴子太多了,讓人頭痛得很。甚至老侯爺還發話,誰要是生了女兒,他就把他私藏的那些孤本全都送給誰。
這件事談起來也算皇城中的一個笑料了,三個夫人想起自己家裡那些個皮猴子,忍不住的搖頭。
「喬歌,喬歌!」遠處傳來蕭凝的聲音,姻喬歌抬頭望過去。
蕭徹與蕭凝二人騎馬而來,很快來到喬家的坐席前。
「太子,公主。」姻喬歌從喬二夫人懷裡站起來。
蕭徹與蕭凝下了馬,蕭凝道:「喬歌,跟我們去玩。」
蕭徹負手不說話,眼底有淡淡的笑意。
「去玩吧,跟我們坐在這裡太悶了。」喬氏道。
姻喬歌便往蕭凝身邊走去,可走到馬下就踟躕了,道:「我不會騎馬……」
蕭凝的馬是小馬駒,可也和姻喬歌一樣高了,更別說蕭徹那匹成年的馬,姻喬歌要抬起頭才能看見馬背。
「沒事,你和我們騎一匹。」蕭凝笑道。
姻喬歌稍稍安心了,便站在小馬駒下等著上馬,卻被蕭凝一把抱住小馬駒。
「我的小馬可不行,這是父皇才送給我的,不能坐兩個人,它會累的。」
姻喬歌眉梢一跳,不敢置信的看向蕭徹,只見蕭徹拍拍旁邊的馬背,道:「過來吧。」
「不行,太高了。」姻喬歌趕緊搖頭。
「別怕,把手給我。」蕭徹伸出手。
姻喬歌踟躕的將手放在蕭徹手上,接著低呼一聲,蕭徹輕巧將姻喬歌抱上了馬背。
坐在高高的馬背上,姻喬歌只敢彎著腰緊緊拉著韁繩,指節泛白。
蕭徹跟著騎上馬,胸膛貼著姻喬歌的背,姻喬歌聞到蕭徹身上的龍涎香。
鮮紅的衣角在眼前晃過,蕭徹從姻喬歌手中拿走韁繩,道:「走了!」
駿馬開始賓士,風颳得姻喬歌睜不開眼,彷彿只能緊緊靠在蕭徹的胸膛上才不會掉下去。
「這麼怕?」耳邊響起蕭徹的聲音。
姻喬歌不斷點頭,她是真的很怕啊!
駿馬賓士的速度快到看不清周圍的事物,耳邊只剩下風聲,還有蕭徹輕微的呼吸聲,姻喬歌緊緊咬住下唇才沒嚇到叫出聲來。
說來慚愧,姻喬歌的姑姑是驍勇善戰的大將軍,她的姐姐姻雲也略懂武藝,到她這裡就連馬都不敢騎了,實在是不像姻家的女兒。
感覺到了姻喬歌輕微的顫抖,蕭徹才輕笑一聲,放慢了速度。
此時他們已經來到一面小湖旁,身後的樹林彷彿阻隔了圍場的熱鬧,這面小湖清澈見底,四面環山,空氣清幽無比,靜靜聆聽還能聽見鳥兒的嚦嚦聲。
蕭徹下了馬,將姻喬歌也抱了下來,姻喬歌有些難為情,但好在這裡只有他們兩人,不然被人看見了又是流言蜚語。
蕭凝騎著那匹小馬駒不知道被蕭徹甩到哪裡去了,現在都還沒跟上來。
「坐吧,這裡很美。」蕭徹在小湖邊找了塊石台坐下。
姻喬歌見狀也過去坐下,蕭徹的眼中閃過一絲欣喜。
「你前些日子,讓我關心父皇的身體。」蕭徹突然開口,撿起一塊小石頭扔進水裡。
姻喬歌轉頭看他,不知道此話何意。
難道是皇上的身體現在已經出現異樣了?不太可能啊,前兩世皇帝是四年後才突然駕崩的。
「父皇有時會突然頭痛,脾氣變得暴躁,太醫說是太過勞累了。」蕭徹的神情有些萎靡。
「太子的意思是?」事關重大,姻喬歌不敢胡亂說話。
「你是不是知道什麼?」蕭徹轉頭看向姻喬歌。
姻喬歌忍不住想要後退,蕭徹的眼神很冰冷,也很深沉。
蕭徹繼續道:「是你讓我關心父皇的身體,而父皇剛好又得了頭痛的病,我很難不去懷疑你。」
「太子覺得我能知道什麼?」姻喬歌沉聲道,「那晚我見太子為了婚事苦惱,便想要勸太子將心思用在關心皇上的身體上,就與關心皇後娘娘的身體是一樣的,我也是一片好意。」
蕭徹思忖片刻,點頭道:「是我多慮了,我知道你以前一直都待在家裡,甚少出來過,你能知道些什麼呢?是我關心則亂了。」
「太子也是擔心皇上的身體才會這樣。」姻喬歌語氣軟下來,「現在還來得及,既然太醫沒有說這是很嚴重的毛病,那麼皇上的頭痛病也就不嚴重,太子可以為皇上多去問一下民間的大夫,也許會有治此病的良藥。」
蕭徹良久凝視著姻喬歌的眼,看得姻喬歌心裡發毛。
難道是蕭徹又開始懷疑她了?
「太子?」
「我知道了。」蕭徹轉回頭,又撿了一塊石頭扔進水裡。
姻喬歌覺得,這皇家的人真是一個比一個性情古怪,皇帝是如此,蕭徹也是如此。
「我會讓人暗中查看父皇的御膳,過幾日回了皇城,我親自出宮詢問民間的大夫。」
蕭徹仰面躺下去,頭枕在掌心上,修長的腿曲起,束起的墨發散在草里。
姻喬歌不知蕭徹為何將自己的打算告訴她,靜靜的坐在一旁不說話。
蕭徹偏著頭道:「你年紀比凝兒小,看事情倒是通透,也不像其他人只會阿諛奉承,我很喜歡你。」
姻喬歌狠狠的嗆了一口氣,「……喜歡我?」
「嗯。」蕭徹認真的點頭,「和你做朋友,是件不錯的事。」
姻喬歌一顆心吊起來又重重落下,她真的很想抓著蕭徹的衣領子問一問,問他到底分不分得清喜歡和做朋友的區別!
蕭徹也知道姻喬歌想岔了,指著姻喬歌被嗆得通紅的臉哈哈大笑起來。
氣得姻喬歌拔起一束草扔在蕭徹的臉上。
兩人嬉笑打鬧間,身後傳來噠噠的馬蹄聲,蕭凝咬牙切齒的聲音從樹林中傳來:「你們兩個扔下我就跑了,讓我好找!」
蕭凝騎著小馬駒從樹林出來,一張小臉氣沖沖的。
姻喬歌正想安慰她幾句,卻正好見到一束紅光從蕭凝身後穿出來,射在了蕭徹的馬上。
只見高大的馬痛得揚起了前蹄,然後往姻喬歌與蕭徹的方向沖了過來!
「小心!」
千鈞一髮間,姻喬歌抓起蕭徹的領子就往旁邊滾去,可到底比不上馬的速度,姻喬歌想也沒想就低頭抱住了蕭徹,想要幫他抵擋住被馬踩踏的傷害。
閉眼的一剎那,姻喬歌見到蕭徹眼中的驚訝。
一道破空的聲音疾馳而來,緊隨在馬後,姻喬歌還未遭受被馬踩踏的劇痛,就聽見馬倒落在地的聲音。
「……喬歌!」蕭凝終於反應過來,迅速下了馬,將地上的姻喬歌扶起來。
蕭徹也幫著扶起了姻喬歌,緊張的查看她的傷勢。
「你做什麼要幫我擋!」蕭徹的臉色陰沉無比。
姻喬歌只是腿有點疼,淡淡笑道:「因為你說我們是朋友啊。」
蕭徹喉中一梗,不再說話,低頭看姻喬歌的腿。
「喬歌!」從樹林里又走出一行人。
姻鴻明著急的走過來,身後還跟著溫昭,溫昭手中握著一把弓弦,神色淡然,帶著點冷氣。
「父親,你們怎麼在這兒?」姻喬歌問道。
姻鴻明蹲下身查看姻喬歌捂著的腿,道:「我們一直都在樹林里談論事情,剛才還好阿昭反應快,搶了弓對那瘋馬射了一箭,否則你現在就被馬踩死了。」
「阿昭,多謝。」蕭徹對溫昭道。
「何足掛齒。」溫昭似乎不願多言的樣子,只是眼睛一直盯著姻喬歌的腿。
姻喬歌回想了一下方才的情景,道:「那方才,你們一直知道我們在這裡?」
還聽見他們說的話了?
「知道。」姻鴻明點頭。
姻喬歌頓時萎靡了下來,一想起溫昭一直都在那個樹林里,還聽見她和太子說的話,她心裡無端就顫顫的。
「得趕快送回去讓太醫看看有沒有傷到腿。」姻鴻明起身,準備將姻喬歌背起來。
「我來背。」蕭徹趕緊道。
氣氛頓時沉默了一瞬,溫昭輕笑一聲,「你們感情倒是很好。」
姻喬歌臉上有些熱,溫昭的話怎麼聽都像是嘲諷。
「太子,我還是將我的人留下來,那馬突然發瘋實在異常,還是留心查看一下較好。」姻鴻明勸道。
「這馬背上的是什麼?」蕭凝站在馬後面叫道。
溫昭聞言走過去,不知看見了什麼,眼神一凜,示意侍衛將那東西取出來。
從馬背上取下一個帶著紅色蕙子的鐵標,上面還浮著一層鮮紅的馬血。
「包起來,與太子一同回去查看。」溫昭道。
此地已經不宜久留了,姻鴻明蹲下去準備將姻喬歌背上。
溫昭卻道:「我來吧。」
然後走過來將姻喬歌扶起來,背在了背上。
溫昭的神情一直淡淡的,彷彿一切都是理所當然,也沒有人去質疑他的舉動。
姻鴻明甚至還以為溫昭這是怕他勞累,心裡十分感動。
「走吧。」蕭徹擔憂的看了一眼姻喬歌,然後帶著其餘人與溫昭他們分道揚鑣。
溫昭背著姻喬歌毫不吃力,姻喬歌卻有些不自在,許多次都想讓溫昭放她下來自己走。
姻鴻明帶著幾人走在前面,也許是怕再次遭到暗算。
「真沉。」溫昭將姻喬歌往上抬了抬,淡漠道。
「……那就請溫叔叔放我下來吧,我自己能走。」姻喬歌有些咬牙切齒。
姻喬歌覺得似乎是從昨晚開始,溫昭的嘴就跟淬了毒似的,一句比一句刺人,讓人忍不住想抬手打爆他的頭。
溫昭不為所動,背著姻喬歌慢悠悠走著,「你說別人都是英雄救美,怎麼到了你這兒就反過來了?成了瘸子,開心嗎?」
「……」
「怎麼,開心到說不出話了?」溫昭勾著嘲諷的笑。
是開心到說不出話了,開心到想縫上你的嘴!
「溫叔叔,我自己下來走吧。」姻喬歌扭啊扭的。
「別動,本來就沉,你再動我手腕快斷了。」溫昭將姻喬歌又往上抬了抬。
姻喬歌無言看向一個侍衛的手上,那把方才溫昭拿在手裡的弓,那弓有半人高,弓身一半是鐵鑄,那侍衛都是扛在肩上走的。
姻喬歌打死也不信,她會有那把弓重,方才溫昭拿弓都是單手拿的!
溫昭背著姻喬歌來到太醫院的營帳,本有位太醫上前來診看,被溫昭拒絕了,硬是換了僅有的一位醫女來。
姻喬歌的褲腳被挽起來,露出膝蓋處一片烏紅色。
「沒傷到骨頭,只是皮外傷,擦兩日葯就好了。」醫女為姻喬歌上了葯,將膝蓋包成厚厚的一層,囑咐姻喬歌不要碰水。
溫昭聞言意味不明的看了一眼姻喬歌。
「不要碰水,這幾日你都別出來了,否則又落進浴桶怎麼辦。」溫昭扶著姻喬歌走出帳篷時還不忘打趣兩句。
「溫叔叔,你知道你為何至今未成親嗎?」
「為何?」
「大概是因為刻薄吧。」姻喬歌學著溫昭,勾起一個嘲諷的笑。
溫昭的眸子卻突然黯淡下來,「我成過親了,在很早以前。」
姻喬歌呼吸一滯,「那……那你妻子呢?」
「她不守婦道,跟別人跑了,最後被浸豬籠死了。」溫昭轉頭看姻喬歌,眼底浮出一絲淡淡的憂傷。
「……」
天殺的溫昭,她什麼時候不守婦道跟別人跑了?她明明是英勇就義,自己跳下山崖死的!
「溫叔叔真會開玩笑,說得跟真的似的。」姻喬歌皮笑肉不笑。
溫昭輕笑一聲,不置可否。
此刻外面到處都是巡查的禁衛,就如他們才進圍場那日一樣。
今日太子被人暗算,看來今晚又是不得安寧了。
姻鴻明方才去辦事了,現在正帶著人匆匆走過來。
「跟你父親回去吧,今晚別出帳篷。」溫昭放開了捏著姻喬歌胳膊的手。
兩人等在原地,等著姻鴻明走過來。
「都辦妥了。」姻鴻明與溫昭交換了個眼神,然後蹲下去將姻喬歌背起來。
「阿昭,今日多謝你,我們回去了。」
溫昭點頭,讓姻鴻明一行人先離去。
姻喬歌伏在姻鴻明的背上,轉頭看向還站在原地的溫昭,溫昭負手欣然而立,眼神深邃,領口的銀色暗紋在陽光下微微發光。
「父親,」姻喬歌伏在姻鴻明耳邊低聲道,「你們今晚是不是要對付蕭貴妃?」
因為方才溫昭讓她今晚不要出來。
姻鴻明有些詫異,隨即點頭道:「這些事情我們來做就好,你別多問了。」
姻喬歌便不再多問,安靜的伏在姻鴻明背上。
回去時喬氏已經等在帳篷里,見到姻喬歌又受傷了,眉頭緊蹙,直呼今年是姻喬歌的災星年。
姻鴻明將姻喬歌背回來后又匆匆走了,姻喬歌躺在榻上,悄悄問喬氏:「母親,父親他們要對付蕭貴妃嗎?」
喬氏回頭望了一眼帳篷外面,低聲道:「是,這件事你三個舅舅也會參與,我們不用管了,那些事讓他們去辦吧。」
原來溫昭給的方法就是先發制人。
先讓汝明侯府秘密上奏一封,稱南泠國公府多次想要姻家的兵符,意圖不軌。隨後再按兵不動,等著蕭貴妃的人來尋那鐲子。
當天晚上,姻喬歌就被外面的爭吵聲給鬧醒了。
帳篷外到處都是火把的亮光,連厚重的帳篷里也能見到。
「二小姐,夫人吩咐我讓你別出去。」秋杏掀開帘子走進來,來到姻喬歌的榻前。
「外面怎麼了?」姻喬歌坐起來,揉了下額角,頓時清醒幾分。
「蕭貴妃派人來搜東西,好像是一個很珍貴的鐲子。」秋杏為姻喬歌端來一杯水。
「唔。」姻喬歌輕道一聲,端起杯子飲上幾口,將杯子遞還給秋杏,「你不用守著我,出去看看什麼情況,有任何事都進來告訴我。」
「是。」秋杏放下杯子,復又掀開帘子走了出去。
姻喬歌靠在枕頭上,閉眼沉思著當下的情況。
這件事肯定會越鬧越大,明日就是蕭凝的生辰,這樣鬧下去,蕭凝的生辰還能夠正常舉行嗎?
大約鬧了半個多時辰,外面才漸漸安靜下來,刺目的火光也黯淡了,帳篷的帘子被掀開,喬氏與秋杏一同走了進來。
「娘親,如何了?」姻喬歌坐起來,問道。
喬氏坐在榻上,道:「看來蕭貴妃是被汝明侯府的奏摺嚇到了,才這麼迫不及待的想要下手。你父親已經去求見皇上,既然要搜查,當然不能只搜我們姻家。」
「那鐲子現在……」
喬氏笑道:「當然是在它該在的地方。」
第二日一片風平浪靜,彷彿昨晚什麼事都沒有發生一樣,但空氣中還是隱隱流動著不安的氣氛。
皇帝與太子接連被暗算,本就是風口浪尖的時候,蕭貴妃還要在這火上再添一把油,可以想象皇帝心中的憤怒有多麼滔天了。
姻鴻明回來后告訴喬氏與姻喬歌,昨晚皇帝已經暗中下旨,搜查南泠國公府的帳篷,若是搜到了那個鐲子,那南泠國公府就遭殃了。
也許蕭貴妃只是想要趁機收買姻喬歌,以後再慢慢拿到姻家的兵符,可她怎麼也沒想到自己這一舉動會牽連整個國公府。
姻家喬家與溫家三家聯手,這場仗不可能輸。
就像一塊被人惦記了許久的肉,沒人敢啃第一口,一旦有人出手了,那麼接二連三的人都會下手,拿到自己想要的那份東西。
對國公府的搜查還未開始,皇帝的帳篷就絡繹不絕的送進了許多奏摺,有姻家喬家溫家授意的,也有見風使舵自發的,全都是指控國公府的奏摺。
但姻喬歌知道這一次國公府不會被連根拔起,因為那個致他們於死地的事情還未發生,那就是蘇州金礦的坍塌,礦洞底下會發現許多正在製造的兵器與囤積的金銀財寶。
今日晚上是慶明公主蕭凝的生辰,皇帝沒有下旨取消宴會,那麼今晚的宴會還會如期舉行。
夜晚漸漸降臨,姻喬歌穿戴整齊出了帳篷,姻雲今日也不再素雅,黑底深紅的紗裙襯得她有一股神秘的美感。
姻歆依舊帶著親切的笑,穿得很樸素,看到所有人都出來后,對喬氏道:「伯母,可以出發了。」
姻喬歌看著自己這個未來的哥哥,他親切又俊朗,但也像一隻深藏不露的狐狸,不知回到皇城后,會有多少閨秀想要嫁給這個姻家的嫡長子。
喬氏眉頭微皺,大概是不滿姻歆穿得這樣樸素就出門了,但到底什麼也沒說,帶著大家走出帳篷,往宴會的方向走去。
姻喬歌與姻雲並排走著,姻雲提著裙擺的動作很優雅,與那晚爬樹的她大相徑庭。
「聽說今晚陸丞相也穿黑色配紅色的服飾。」姻喬歌輕聲道。
姻雲走路的動作一頓。
姻喬歌見狀呵呵笑起來。能夠噁心一下姻雲,心情還是很不錯的。
眾人來到舉行宴會的圍場里,白日這裡還在賽馬,到了夜晚就觥籌交錯,高朋滿座了。
幾個世家的席位依舊挨在一起,喬氏帶著姻家的人來到姻家的席位上,路過溫家的席位時,姻喬歌低頭看了一眼,剛好與溫昭的眼神碰上。
溫昭看了一眼姻喬歌的衣服,挑眉,又低頭看向自己的。
今晚姻喬歌穿的是月白色袖口大片為深紅的衣裙,裙面是深紅的飛鳥圖案。
而溫昭穿的是深紅的束腰長袍,袖口大片為月白色,衣服上的紋路也是月白色的饕餮紋。
雖紋路不一樣,可遠遠看過去,兩人的衣服就好像一同做出來的一樣,光看上去就登對極了。
姻喬歌心中升起一股難以言喻的憂鬱,恰巧姻雲就站在她身旁,見到兩人的衣服后低聲嗤笑一聲,提著裙擺走了。
「喬歌,快過來坐著,馬上要開始了。」喬氏在那頭喚著。
姻喬歌嘆氣,轉身往喬氏的方向走去。
帝后已經就位,太子公主都坐在了下首,蕭貴妃也來了,坐在了皇後下首,表情看起來有些不愉。
這幾日一直安靜的待在自己帳篷里的湘貴妃此時也坐在了席位上,與蕭貴妃同等位置。
其餘有子嗣的嬪妃也都來了,光是皇室的人就烏泱泱坐了一大片。
姻喬歌抬頭望去,見太子下首的位置又增加了一個,一位從未見過的男子坐在座上。
男子打扮與大吳的服飾稍有差異,大吳多是長衫長袍,而這男子卻身著束腰短袍,袖子寬大,褲子亦是,若不仔細看還以為是裙子,衣裳是大片的純色,看起來覺得很舒適。
男子面容俊朗,深眼高鼻,雙唇薄薄的,額頭也高,長得很高貴。
姻喬歌猜想,這大約就是驛獅的大皇子了。
若是人品性情不錯的話,與蕭凝倒也登對。
皇帝的隨行太監張權舉起鈴鐺搖了三下,示意眾人禁聲,宴會開始。
今日是蕭凝的生辰,所以蕭凝今日穿得很是隆重,一身大紅的千層鳳尾裙長長拖在地上,頭上墨發疊起,露出精緻的小臉,眉間紅色花鈿,發間的珍珠碧玉步搖在火光下閃閃發亮。
蕭凝步上台階,對皇帝盈盈一拜,高聲拜謝皇帝為她慶賀生辰之禮。
姻喬歌坐在台下望過去,見蕭凝的背影好似一隻隨時會遨遊九天的火紅鳳凰,而台下有一人的目光一直跟隨著這隻鳳凰,那就是驛獅的大皇子。
這位大皇子也許對蕭凝一見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