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陸無眠搖搖頭,不置可否,但也看不出被人誇了的欣喜。


  「雲兒,你不用如此見外,可以跟著喬歌叫陸叔叔。」姻鴻明好心提醒。


  但姻雲卻淡淡的,並不願意,「丞相是大吳的支柱,我對丞相一直都十分欽佩,若喊叔叔,總覺得對丞相不敬。」


  姻喬歌眉頭輕輕一挑,姻雲這是在指桑罵槐么?


  若是以前,她或許還會覺得這是姻雲在指點她。而現在,她只覺得姻雲每個字都是惡意。


  姻喬歌轉頭看向姻雲,卻愣住了。


  只見姻雲雖淡然,但低垂的眼裡卻暗藏著洶湧,那是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無法抑制的情義。專註到就連姻喬歌轉頭看她,她都沒有察覺。


  這是……


  姻喬歌將手中的羽扇拿上桌把玩,果真見姻雲看向她的手中。


  方才姻雲與姻鴻明一起下的馬車,與在門口的陸無眠打了個照面,姻雲可是看見了陸無眠手中的扇子的。


  現在這扇子卻在姻喬歌的手中。


  姻雲的眸光瞬間沉了。


  姻喬歌暗道,果然是這樣,她瞧得不錯,這姻雲竟然對陸無眠有這樣的心思,真是讓人無法相信。


  「姐姐,這是陸叔叔從外邦買來送給我的,好看么?」姻喬歌巧笑嫣然的拿起扇子轉了轉,將它在姻雲的眼前晃了幾下。


  姻雲的眼光緊盯著姻喬歌手中的扇子,明明臉已經沉得快滴出水,卻還故作淡然道:「丞相的眼光一向不錯的,這扇子好看。」


  「這次恰巧在街上閑逛,這扇子擺在一堆獸骨首飾里,我見著新奇就買下來了,可惜只有這一面,不然就給雲兒也帶一面回來了。」


  陸無眠以為姻雲不高興他只給姻喬歌買了扇子,於是出聲解釋道。


  實則陸無眠與姻雲的關係遠遠不如與姻喬歌的好,一是因為姻雲的年紀稍大,陸無眠不好與她太近,二是姻喬歌可是陸無眠看著長大的,就跟自己親生女兒一般。


  「小孩子家的玩意兒,丞相不必太過在意。」姻鴻明勸道。


  溫昭將茶盞放下,杯子嗑在桌上發出輕輕的瓷聲,「聽說姻二小姐是半月前病的,真是巧,我半月前也剛好病了一場。」


  聽見溫昭的聲音,姻喬歌頓時沒了戲弄姻雲的心思,溫昭的話聽在耳里似有深意,姻喬歌沉默了一下才開口:「這個天忽冷忽熱的,確實容易生病……」


  姻喬歌努力保持著沉穩,心中卻已經驚濤駭浪。


  上天保佑千萬不要是她想的那樣,她連著兩世都是病了一場然後重生,而溫昭又說他也病了一場,難道溫昭也重生了?


  但又說不過去啊,上次在南書房溫昭可是親自送她回的姻府,若溫昭也是重生,那就不該把她送回姻府,而是應該在馬車裡把她掐死吧。


  「是么,」溫昭低頭把玩著茶盞的杯沿,唇角帶笑,「大病了一場后,不知為何開始思索起前世今生,我還寫信一封去問了白山老師,老師說人應當是有前世的,不知姻二小姐對這個問題有何見解?」


  姻喬歌手中的扇子差點脫手。


  溫昭他……果然是重生的!

  看著溫昭看過來的目光,即便是帶著溫和的笑意,但姻喬歌還是感到了深深的恐懼,彷彿被水藻纏在了深海里,無法脫身。


  「人怎麼會有前世呢,太傅多慮了……」姻喬歌訕訕笑了一下,然後拿起茶盞喝茶,想讓杯子擋住自己此刻的表情。


  姻喬歌心中都快哭了。


  為什麼……為什麼她因為溫昭死了兩次,第三世還要遇見重生的溫昭,難道這一世她也逃不過被溫昭殺死的命運嗎,上天為何要如此捉弄她!

  「前世,師弟這個問題實在有趣,其實我也認為人是有前世的,有些前世的因果未了,就會到這一世來報,佛學里也認為人有前世,所謂因果循環,大概就是這個道理。」陸無眠道。


  溫昭認真聽完后眼光在姻喬歌身上打量了一番,道:「師兄說得對,因果循環,前世的因今世來報,我也認同。」


  姻喬歌聽得心中亂跳,手中羽扇的蕙子都快被她玩禿了,還要面帶微笑聽大家閑聊前世這個話題。


  姻雲帶著欽佩的眼神看著陸無眠,隨即道:「丞相說得有道理,我也認同。」


  「這個問題太過深奧,無論是道家還是佛學都極力鑽研過,但也沒有得到結果,我就不發表自己的愚見了。」姻鴻明笑道。


  「那姻二小姐呢,認為人有前世嗎?」溫昭最後還是將問題扔給了姻喬歌。


  姻喬歌在心中將溫昭罵了個遍,在南書房她就看出來了,溫昭這是到哪都不忘針對她。


  「喬歌不妨說說,雖然你年紀還小,但每個人都應該有自己的思想,不用局限在書本里。」陸無眠對姻喬歌道。


  姻喬歌被眾人看著,平復了一下心情,緩緩道:「我不認為人有前世,所謂生不帶來死不帶去,就算真的有,那也只能算是另一世另一個人了,不能算作自己的,若真的有前世,那為何此生記不得前世的事,上天讓我們沒有記憶的降臨在世上,不也是為了讓我們從頭開始,又何來的前世今生?陸叔叔,我說得對么?」


  陸無眠眼中一亮,欣喜道:「喬歌說得很有道理,一番話比我們看得透徹。」


  從頭開始?


  溫昭看著姻喬歌,想要從她臉上看出破綻。


  然而姻喬歌平靜的笑著,晶亮的眼也與以往一樣,似乎剛才的話真的只是她隨意說說而已。


  姻喬歌得到了陸無眠的認同,對眾人微微一笑,可就是不敢看溫昭,她知道溫昭正看著她,所以將自己的微微發抖的手也藏了下去。


  姻鴻明一直在旁邊默不作聲的聽著,越聽越覺得溫昭很適合作為太傅教導太子與公主,眼光不局限於書本,而且談話里就能輕巧將問題拋給大家去討論,讓喬歌去宮裡伴讀也好,以後的眼光能更開闊。


  眾人在亭子里坐了個把時辰,除了姻喬歌一直坐如針氈,其他人都聊得很暢快,後來見時辰不早,陸無眠才說要告辭,姻喬歌與姻雲跟在姻鴻明的身後,將陸無眠與溫昭送到了姻府門口。


  「別送了,我們這就回去了,以後有時間再來叨擾。」陸無眠對姻鴻明道,然後拍拍只到自己胸口處的姻喬歌的腦袋,「喬歌要好好養身子,從小都沒怎麼病過,以後千萬別病了。」


  姻喬歌乖巧的點頭。


  溫昭也道:「既然病好了,明日就來南書房吧,公主與太子問過你幾次了。」


  姻喬歌的笑僵在唇邊,難道她明日又要和溫昭見面了?真的命苦……


  「好,明日就去伴讀,讓你姐姐帶著你一起去。」姻鴻明心情很好的將姻喬歌攬在自己臂彎下,對眾人道:「二位慢走,以後我帶著小女再來拜訪。」


  陸無眠上了自己的馬車,馬車緩緩轉彎,往靠近皇宮的方向駛去。


  而溫昭卻還站在原地,看了姻喬歌好一會,才道:「兩家即是世交,姻二小姐以後可以不喚我太傅,叫叔叔也行。」


  姻喬歌一瞬間差點炸毛。


  害死了她兩世不算,這一世還要佔她便宜!

  「即是太傅,我怎可逾越,我還是跟著太子公主一樣喚您一聲太傅吧。」姻喬歌的語氣微微冷了。


  這聲叔叔她是打死也不會喊的,溫昭可是害死她兩世的仇人,這一世還追著她重生了,以後會怎樣還不知道,何必現在就將彼此的關係拉近。


  更何況以後她與溫昭要麼勢同水火,要麼陌如路人,這一世她當不了皇后,就算出家做尼姑,她也不要再嫁溫昭。


  溫昭淡笑一聲,不置可否,對姻鴻明一拱手後上了馬車,袖口滾動的白色雲紋在風中展開。


  第二日大早,姻喬歌就被喬氏提溜起來推上了馬車,與姻雲一起進宮伴讀。


  許久沒這麼早起來過,姻喬歌一路上呵欠連天。


  今日姻雲照常穿得素雅,月藍色的百褶裙外罩一層霞影紗,頭上只戴一對珍珠釵,襯得她清淡如月。


  而姻喬歌就隨意在柜子里選了一件月白色的紛月裙,頭上綁根同色的綢帶在腦後就出門了。


  畢竟是活了兩輩子的老人了,穿得素凈一點好。


  姻雲與姻喬歌分坐在馬車的兩頭,誰也不說話,兩人的關係已經挑破,沒有外人就不用偽裝了。


  到了宮門下馬車時,姻雲對姻喬歌道:「進了宮別亂說話,宮裡不是家裡,沒有母親護著你。」


  說罷竟也不等姻喬歌,就自己往宮裡走去。


  姻喬歌看著姻雲的背影一臉莫名。


  她上次也獨自進了宮,除了最後病發被溫昭送回家外,也沒惹什麼禍吧。


  姻喬歌對自己的丫鬟秋杏道:「你們先回家吧,午飯前來接我們就可以了。」


  然後提著裙擺也跟在姻雲的身後進了宮。


  南書房裡十分安靜,角落點著香爐,有裊裊青煙冒出,姻喬歌與姻雲一同跨進門檻,就見到裡面坐著一位女子,聽見腳步聲轉頭看向她們,尖聲尖氣道:「來得這樣晚,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們是給你們伴讀呢。」


  姻喬歌認得這個女子,這就是她連著兩世都避如蛇蠍的泠南國公府的嫡女,霍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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