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絕對治癒屏障(S)
夜色已深, 沉悶安靜的溫家堡里, 玫瑰抱著雙臂, 蹲坐在小樓外的台階上。
這兩三天發生的事實在太多。
比如南明峽關淪陷於沙國軍手中，雖然他們死了一個將領, 但對戰局影響甚微。
再比方千辛萬苦逃出堡壘, 莉莉絲卻被重傷差點兒摔落懸崖。
還有若不是她攔著——…
扭頭瞅了瞅身後緊閉的房門，玫瑰嘆了口氣。
幸虧她眼疾手快拉住勇者，否則他就要一塊跳下去了。
說來也奇怪，她都看見莉莉絲半個身子跌向山崖外。不知怎地, 等她趕過去的時候，竟發現莉莉絲渾身是血地躺在峭壁邊緣。
緊接著，勇者抱住莉莉絲搶了匹馬就直奔溫家堡來了。
一路上沙國軍的阻攔全讓勇者擊退。
到了溫家堡后, 他二話不說地橫抱起莉莉絲，進了這扇門后，已經過去兩天一夜，他還沒出來。
玫瑰擔憂地想, 莉莉絲會順利度過難關嗎？
躺在軟榻上，意識朦朧的莉莉絲已經記不清這是自己第幾次瀕臨死亡。
穿越到這世界后的第三次，不, 是第四次。
她懶得吐槽為何自己總是如此多災多難。反正她也不是天降大任者, 只不過就是只小小的魅魔。
在原來她生活的魔域里，勉勉強強讓人有些印象。
其實設定上, 她作為魅魔, 血緣上屬於魔王的女兒。
當然魔王這位父親, 與她之間毫無親情可言。
魔族本就不具備親情概念。
她這個女兒，理解成魔王充話費送的比較好。
「莉莉絲，你這麼想我真傷心。」明知勇者實力大增，還一次次送莉莉絲過去送死的魔王，在莉莉絲忍不住抱怨的時候，故作受傷的捂住胸口。
「少給我演戲。」莉莉絲沒好氣地抱臂，仰視高高在上的魔王，「我一不想當你的女兒，二不願替你賣命。」
她只是不能違背她的系統設定。
「好啦，我的莉莉絲，勇者還在等你。」聊了沒幾句，魔王便催促著她去偷襲勇者。
從回憶里醒來，莉莉絲睜開沉重的紅眸，望進勇者情愫複雜的眼底。
她忽地感覺到暖流絮繞住自己。
恍惚中她覺察出是勇者為她施展治癒之力的魔法陣。
真奇怪。要擱從前，她實在無法想象有一天勇者看見垂死的她，做的不是補刀，而是治療她。
「莉莉絲……」似乎沒發覺她的已蘇醒，勇者喃喃地喚著她的名字。
無形的屏障籠罩著她虛弱的嬌軀，他用自身全部的魔力支撐著這一魔法陣。
絕對治癒屏障，S級的高階魔法之一。他從未想過他會使用這一魔法，更不曾料到被施法的對象是魅魔。
十年前，他第一次上路冒險，那隻魅魔帶著一堆史萊姆和哥布林，夜襲圍攻了他的冒險隊伍。
詭譎的夜幕中，他望見她瑰麗可比星辰的紅色雙瞳，有一瞬間失了神。
「喂，你幹嘛老盯著我瞧？」她洋洋得意地踩著高跟鞋，走近遲遲沒有動作的他，「勇者大人，該不會是看上小女我了吧？」
這隻魅魔果然是不開口還好，一張嘴魅惑的氣氛全毀。
記得第四百一十六次遇見她時，她的心情不大好，像剛和什麼人吵過架似的。
興緻缺缺的她連襲擊他都顯得很不用心。
當他手中的聖劍逼近她的咽喉，她竟然一點閃躲的意思都沒有。
她在玩自殺？
劍尖抵住她的脖頸，不再往前。
「大哥，你快點動手，我還急著重生吃晚飯呢！」她不耐煩地撇嘴，一副乖乖束手就擒的模樣。
「……」他猶豫著要不要刺出那一劍，她主動往前一步，抹了脖子。
她的性子之烈，他見識過。
不屈不撓地領小兵襲擊他，她的執著超乎尋常。
後來他才由她親口敘述中得知，她其實只是奉命行事。
「我來殺你，是奉了魔王的命令。你以為我喜歡每次死你手裡么？」紅眸不甘心地瞪著他，又一次敗了的她，靜候他給她致命一擊。
「你打不贏我的。」他涼涼地指出事實。
「我知道。」她無所謂地聳聳肩。明面上她是魔王手底下幹活的雜魚，實際上她也要忠於整個世界設定。
她的作用就是送人頭，助勇者升級到足以打敗魔王的等級。
大掌捏住她的下巴，他貼近她無畏的嬌顏，沉聲警告：「別再出現我面前了。」
「憑什麼？」她不樂意地仰視他深不可測的雙眸，「又不要你給出場費。」
他與她對視了幾秒后，冷下語氣：「隨便你。」
說完，他給了她一個痛快的死法。
第六百七十回。
蛛后洞穴里的BOSS和小怪皆被他清理。
只剩下她一隻魅魔，苟延殘喘地逃竄。
「你往哪裡跑不好，非往這跑？」逼她進絕路的他，注視著她的小臉一會兒，便提著劍直接走向無路可退的她。
「我也不想，可劇情就是這麼設定的啊。」逃跑的人，跑呀跑，總能跑進死胡同里。她無奈地聳肩，認命地闔上紅眸。
無數次送她上路過的他，如今卻害怕她死去。
「莉莉絲……」
那時，目睹她遭受重創要跌下崖邊，他的大腦幾乎一片空白。
等他回神，腳邊全是沙國兵的屍首。
玫瑰從後面抓著他的腰，不讓他跟著跳下去。
「明公子！別做傻事！」攔住他的玫瑰，忽然眼前一亮，她指著崖邊激動地顫聲道，「小…小姐姐！她沒掉下去！她…她在那兒！」
快馬加鞭地將失血過多，昏迷不醒的她送至溫家堡，他謝絕了所有人的進入，親自為她療傷。
即便他清楚要想展開且維持絕對治癒屏障，會耗盡他的魔力。
但他仍然毫不猶豫地做了。
一頭的青絲，漸漸褪去黑色。
僅僅過了一夜，他的發色接近雪白。
這是他的魔能已到極限的徵兆。
他的心底卻不覺得後悔。
長指撫過她蒼白的臉頰，然後被她抬起的手，輕輕地握住。
「莉莉絲。」她醒了？他反握住她冰涼的縴手，「別亂動，你的身體還未完全恢復。」
「為什麼？」瞥見他的白髮，紅眸閃爍起不明的神采，她啞著嗓子，像在問他，又似自言自語，「為…什麼你要…做到這種程度。」
他鬆開她的手，並未回答。
想要靠近汲取她的溫暖，又想遠離她帶來的影響。
時刻提醒自己，她只是魅魔。
然而他的心，不可控制地陷落。
「笨蛋。」她伸手，摸向他滿頭的銀絲，紅眸蒙上一層水霧，「我…不見得會感激你。」
「我不用你感激。」他終於出聲，「我只要你活著。」
隔著南明山麓的南明堡壘，高聳的圍牆外，弔掛著一名蓬頭垢面的女子。
她早已咽下最後一口氣，可為達羞辱敵人的目的，沙國軍還是將她暴屍荒野之中。
「那是小雪姑娘的屍身……」埋伏於堡壘四周的北軍抿唇道，但臨行前小雪姑娘交代過。
「無論發生什麼事，你們別輕舉妄動。」觀察地形后，小雪命他們埋伏此處，「我先進去，倘若我沒將她們救出來，你們只管撤退，不可戀戰。」
之後，小雪姑娘便獨自潛入堡壘。
親眼目送他們要救的人順利逃出，可小雪姑娘卻沒能活著回來。
「我們要把小雪姑娘丟在這兒？」按北國的習俗，死去的人若不能落葉歸根，魂魄便會一直在黃泉路上徘徊，「至少帶一件她的東西回去做衣冠冢吧？」
「不，我們不能冒險。」為首的兵長攥緊拳頭，戰場上已有太多的人失去生命，魂不歸鄉。
身為兵長，他不能再讓這幾個年輕人白白赴死。
「天黑后，我們就返回溫家堡。」望了一眼小雪，兵長最終決定按原計劃撤離。
「等等！」其中一個小兵揉揉發紅的眼睛，他驚訝地指向堡壘的圍牆，「小雪姑娘的屍體不見了。」
時間彷彿滯固。
一身華服，氣質高貴出眾，容貌俊逸秀麗卻透著絲絲病態的男子，用輕功踏著濕滑的牆面，無聲無息地解開捆住女子的繩索。
接住她柔若無骨的身軀，他飄然落地。
「樓主。」夏至的聲音從花昔若的背後響起，「傳送陣已布置妥當。」
「好。」花昔若慢步走出樹叢，將小雪放至她帶來的那幫手下身前。
而後，他才再度回到夏至這邊。
他本可以不出手。
可他還是衝動了。
這真不像他會做的事。
他親手殺了白露，結果大意地暴露了自己，得不償失。
望著莉莉絲被雨絲刺穿的剎那間，他的心臟也跟著一縮。
他救她，僅僅因為她是預言里的「弒君者」。
除此之外，他對她不存在任何特殊感情。
撥開思緒的迷霧，清冷的眸光凝視前方的傳送門，花昔若優雅地邁步踏入。
直至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宛如悲泣的雨依舊淅瀝瀝下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