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當個負心人
在島上隨便抓了個普通住民, 莉莉絲問出島上所謂的婚嫁習俗。
玫瑰並沒有撒謊。
海神島確實有一雙人在海神洞的石床上締結婚約的民俗。
但玫瑰漏講了一點, 和離儀式必須在海神祭時舉行, 因為無論是結合亦或分開，都必須徵得海神的同意。
如果錯過了一天後的海神祭, 就必須等到來年的海神祭。
放開村民后, 莉莉絲轉向腿腳仍有所不便的八白：「我可不想和她當一年的夫妻。」
「那小姑娘說不定會耍什麼花樣，你小心一點為妙。」八白提醒，並說出計劃，「我去弄艘船, 等海神祭舉行完儀式，我們就離開這。」
「嗯，我去通知甄劍仁, 讓他和你一起行動。」莉莉絲點點頭，「你們也注意安全，我怕她會對你們不利。」
「雖然我現在力量沒恢復，但對付幾個海盜還綽綽有餘。」八白胸有成竹道, 淺金色的獸眸流瀉出點點瀲光，「不過我更想弄清海神究竟是什麼玩意。」
他之前從未聽聞過有海神的存在。
「先離開這兒再說吧。」眺望平靜無波，暗濤洶湧的海平面, 莉莉絲凝重著臉色, 幽幽地說。
千里之外的南國。
坐著輪椅的花昔若，闔上疲憊的雙眸。
對於悄無聲息溜進書房的馬尾少女, 花昔若察覺到她的氣息, 卻沒有出聲。
「你也太沒防備了吧。」小雪手執著冰刃, 貼近花昔若的脖頸，「還是說朱雀樓主自信我殺不了你。」
嘆息逸出薄唇，花昔若淡淡地說：「小雪姑娘是聰明人，目前北國形勢嚴峻，我們朱雀樓又庇護著你們的雪鳶公主。你不至於挑這種時刻對我下殺手。」
「哼。」小雪收回冰刃，冷哼了一聲，「朱雀樓主果真臨危不亂。你不限制我的行動，也是篤定我不會殺你？」
「不，小雪姑娘是客人，不是犯人。」花昔若張開眼，仰頭看向背後的小雪，「而且，我需要你替我送一封信給你們閣主。」
「你打算放我回雪國？」聞言，小雪微微錯愕，她沒想過花昔若居然放她走，「你想讓我送什麼信？」
「如果玄武閣閣主需要，我朱雀樓，和青龍盟的人馬願意出兵西國，與北國一同抗擊沙國新帝。」花昔若說完，便解下隨身攜帶的朱雀腰牌交給小雪。
接過朱雀令，小雪攥緊拳頭：「我會將話帶到，但你這麼做有什麼好處？」
「我們都有一個共同敵人，其他恩怨姑且不論。」花昔若掩嘴輕咳，「我已時日不多，但只要我還活著一天，我就不能眼見沙國的鐵騎踏遍四國。」
「我懂了。」小雪收下朱雀令，轉身往外走。走到門邊的她，停下腳步，回眸端詳輪椅上的花昔若。
透著死氣的身體幾乎融入如水的月光中，泛起蒼涼的白，即便不是大夫，她也看得出朱雀樓主的生命已快枯竭。
這個男人究竟怎麼回事？快死了，卻還能憂心家國。小雪低頭望著花昔若交給她的朱雀令，不知為何，她感到小小的令牌，額外的沉甸甸。
回到海神島。
處於警惕狀態的莉莉絲，輾轉反側了一夜，直至天明。
「大姐大。」甄劍仁敲敲房門，悄聲彙報，「我們弄到一艘船了，在港口東邊。」
「好，你和八白稍安勿躁，等海神祭儀式結束，我就去與你們匯合。」莉莉絲頓了頓，又道，「倘若我沒按時出現，你們就先行離開。」
「大姐大？你的意思是讓我們丟下你不管？」甄劍仁遲疑地說，「不行吧，你會有危險的。」
「你放心，我不會有什麼生命危險。」她體內種著青龍盟主的黑花，即使與玫瑰成為共同體，她仍然不會死，甚至讓玫瑰也處於不死狀態。頂多就是受點傷。而且她受傷，玫瑰也一樣會痛。
門那邊沉默了一會兒后，只聽到甄劍仁回道：「大姐大，我們會等你的。」
「喂。虧你還是惡霸，別忘記自己人設！」莉莉絲莫名感動，卻又忍不住吐槽。
甄劍仁撓撓頭：「我是惡霸不假，可扔下你，回頭秦雨妹妹知道了，定會更討厭我，所以……」
「……」莉莉絲很想收回前言，甄劍仁的設定完全沒有變。
甄劍仁離開后沒多久，玫瑰便帶著儀式穿的衣服來找莉莉絲。
經過昨天的撕破臉，玫瑰注視莉莉絲的眼神變得愈加複雜。
「衣服我放在這了。」她將疊好的衣物放在床榻上，「祭祀時間從後半夜開始，白天是我們的婚禮。」
莉莉絲注意到玫瑰給她送來的是衣裙。
「你既然與我同為女子，就按女子與女子之間成婚的步驟……」玫瑰越說越小聲，「反正只是一天，後半夜我們就沒有任何關係了。」
「沒關係？」莉莉絲走近玫瑰，纖指挑起她的下巴，「你已經讓我終生難忘了好嗎？擱別人眼中，我的一婚都沒了。」
「你在意？」玫瑰眼含淚花，卻仍咬著牙，不甘示弱地回視莉莉絲的紅眸，「真抱歉，我強迫你與我結婚。」
「我不在意其他人的看法，我只是不喜歡被強迫。還有，你的道歉能不能有點誠意？」莉莉絲輕蹙眉宇，這朵小玫瑰，明明是她先坑了她，此刻梨花帶雨的模樣，好似她負了她。
「對不起。」玫瑰垂下臉，看不清她的表情。
莉莉絲攤攤手：「我原諒你，僅此一次。昨天嚇壞你，我也很抱歉。」
聽見莉莉絲向她道歉，玫瑰驚訝地抬起眸。
「一碼事歸一碼事。」莉莉絲拿起床上的衣服，走向竹制的屏風，「等我換完衣服就出去，你等我半盞茶。」
盯著屏風深思的玫瑰躊躇片刻，才走出屋子。
莉莉絲與玫瑰的婚禮，在十分詭異且安靜的氣氛下進行。
在座的島民，包括那幫平時見多風浪的海盜們，一個個全安靜如雞。
玫瑰不好惹，莉莉絲更不好惹。
理應喜氣洋洋的新人，也端著冷若冰霜的面孔，各自懷著思緒地坐在布滿佳肴的長桌前。
儘管海神島的婚禮，與莉莉絲認知里的人類婚禮不同，但莉莉絲仍然覺得心裡空落落的。
作為魅魔，她對人類世界的法則向來不屑一顧，可如今接觸人類多了，尤其她還愛上了身為人類的勇者。
這令她不得不期冀坐在她身旁的，不是玫瑰，而是那個殺千刀的混蛋。
可轉念一想，勇者哪可能和魔族結婚。
他要是娶她為妻，那些奉勇者為英雄的人類，信仰崩塌豈不是分分鐘的事？
先前聽系統說，她同勇者原本待的世界里，人類誤以為勇者叛逃，已開始不再信任他。
說不定這種情況下，勇者與魅魔成婚，反而理所當然了呢。
等等！她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念頭！
就算勇者跪在地上向她求婚，她還得考慮點不點頭。
「我去準備海神祭了。」玫瑰站起身，打斷莉莉絲的浮想聯翩，「祭台就在你上次去過的廣場。我在那兒等你。」
「玫瑰。」莉莉絲突然喊住玫瑰，「你會遇見更適合你的人。」話一脫出口，莉莉絲就有些後悔，這句台詞太像分手時的一貫橋段。
她和玫瑰之間本來沒啥事，被她這麼一說，反倒加深了糾葛。
玫瑰似乎沒想太多，她頭也不回地同莉莉絲說：「這是當然的。」
玫瑰前腳一走，莉莉絲終於舒了口氣。
視線掉轉向滿桌的美味佳肴，她露出嚇傻在場島民的微笑。
伸手掰下一隻雞腿，莉莉絲斜睨著戰戰兢兢的眾人，笑容明媚得宛若百花綻放：「你們吃呀！」
大快朵頤一番后，莉莉絲滿足地摸著飽脹的肚子。
抬頭仰望天色，儼然昏暗，周圍也點起了熊熊的火把。
熬到婚宴結束的島民們，忙不迭地作鳥獸散盡，匆匆投身進海神祭的活動里。
今夜的海神島，溫馨歡暢中洋溢著怪誕詭譎。
憑著模糊的記憶，莉莉絲獨自往海神祭的祭台走去。
一路上，載歌載舞的人絡繹不絕，與她擦肩而過時，那些人皆害怕地避開視線。
她承認自己有時候比較凶，可她盡量表現得溫柔了。
這些人為何看到她，和撞見大魔王似的？
後來莉莉絲恍然大明白。
島上的居民敬畏的並非她本身，而是作為海神另一半的她。
「我的『夫君』，你來了。」祭台上身穿祭祀服的玫瑰，耀眼如同火焰的長發隨意披散著。
彷彿感知到莉莉絲的前來，玫瑰回過身，朝她遞出手。
「來，來我身邊。」蠱惑的嗓音飄蕩向莉莉絲的耳畔，像蘊含無限柔意，潛藏起凌冽的海風，絮繞住莉莉絲的周身。
「你是誰？」紅眸直視著祭台上恍若變了一個人的玫瑰，莉莉絲冷聲質問。
「我是你的愛人玫瑰呀。」玫瑰撩起裙擺，步履輕盈地走近莉莉絲，「你忘了我們方才進行的成婚儀式？」
當「玫瑰」的手即將碰觸莉莉絲的臉頰，莉莉絲毫不留情地格開她的親近。
「你究竟是誰？」莉莉絲防備地瞪視著「玫瑰」。
「你這女人可真夠無情的。」「玫瑰」懶洋洋地收回手，勾唇輕笑，「我讓你見到你愛的男人，讓你的寵物恢復人形，你卻對我如此冷漠，我好傷心吶。」
「你是海神？」莉莉絲忽然覺察出對方的身份。
「海神？啊，這是他們送我的稱呼。」「玫瑰」驀地摟住莉莉絲的腰，將她整個人兒拽了過去。
還沒站穩的莉莉絲，耳邊便傳來「玫瑰」低沉動聽的聲音。
「其實我不是神。」
港口的八白忽地一陣心悸。
「這股力量是……」他目光沉沉地望向海島中央，「通星尊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