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少女她有病
終年被雪覆蓋的北國，玄武閣里燭火融融。
「冬至，你要外出歷練？」黑髮紮成一束馬尾的少女，望向眼前整理行囊準備領傀儡離開的灰發男子。
「怎麼，你想和我一起去，小雪？」冬至微微挑眉，「如果你考慮做我的傀儡，我或許會帶上你。」
「免了，我還不想那麼早死。」小雪擺手拒絕。
冬至注視著她細長的鳳眼，輕輕一笑：「如果後悔，隨時歡迎你來找我。」
她才不會後悔。這句話小雪沒說出口，她的視線移向他腰間的玉佩，玄武閣里每個人都有一個，上面雕刻著他們各自的名字。
「收好它。」小雪意有所指，「成為無名氏就麻煩了。」
「呵呵，放心吧。」冬至看了一眼玉佩，微微勾唇，「我喜歡操作屍體，不喜歡變作屍體。」
這是冬至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所以，這個玉佩，你是從哪裡弄來的？」她笑眯眯地轉向手指盡斷的瘦子，染紅的冰刃倒映著高個和胖子的屍身。
「代堂主？」秦雨驚訝地張大水眸，看著紅光滿面的秦天。
「是啊，眾弟兄一齊推薦的我。」秦天略不好意思地擤擤鼻子，「本部任命新堂主之前，由我暫時代為管理南明堂。」雖說殺害高叔的兇手還未找到，但分堂不能一直無主。突然晉陞成代堂主，秦天自己也感覺恍如做夢般。
「秦雨，這段時間我都會住在堂里，家中大小事就拜託你了。」秦天語重心長地按住秦雨的肩。
不用他特意交代，家中的事本來就是她在管。不過今天秦雨並未和秦天抬杠，秦天成為代堂主，是一件值得慶賀的好事。她由衷為自己的哥哥高興，連仰望他的眼神里都充滿欣喜。
從南明堂出來后，秦雨決定去集市買些雞鴨魚肉，今晚她要大顯身手，做一頓豐盛的晚飯。
「真巧啊，秦雨妹妹。」然而剛走到集市的秦雨，便倒霉地碰見甄劍仁。
「你們還嫌教訓不夠么。」秦雨沉下臉，盯住走近的甄劍仁，和他身側的大小跟班。
一想起那晚花樓里的遭遇，甄劍仁到現在還面紅耳赤，心有餘悸。
但是！即便遭遇奇恥大辱，該調戲秦雨妹妹還是要調戲，甄劍仁不是那種隨便就放棄的鄉野惡霸，他是執著的反派炮灰。
甄劍仁不滿地敲打大小跟班的後腦勺：「說誰炮灰呢！說誰炮灰呢！小爺我怎麼就炮灰了？」
「我們沒說啊。」大小跟班委屈地抱住平白無故挨揍的腦袋。
秦雨無奈地長吁一口氣：「甄劍仁，我沒工夫看你耍猴戲，麻煩你讓一讓。」
「小爺我偏不讓。」甄劍仁厚顏無恥地攔住秦雨。
「甄劍仁，我哥現在可是當上朱雀南明堂的代堂主，你最好識相點！」秦雨冷聲警告。
「區區一個代堂主，你以為小爺我會怕？我連你表姐，那個本部來的女人都…都不怕！」后一句甄劍仁說得有些心虛。
秦雨正欲回擊，另一個稚嫩的嗓音中途飄進她與甄劍仁之間。
「你們認識朱雀的人？」長發紮成馬尾的少女，含笑的細眸彎得像月牙兒，「哥哥姐姐，能不能幫小雪一個忙呀？」
莉莉絲揉著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踏出房門，差點兒撞上一堵人牆。
看清人牆的長相，她瞬間蘇醒地朝後退了一大步，動作大得把酣睡的橘貓吵醒。淺金色獸眸在男人與女人之間來回掃視，置身事外地猜想等會兒他們又要上演什麼戲碼？
「你幹嘛啊！」莉莉絲率先朝著眼前這個表情無辜的男人發難，「大白天站門口嚇人！」
「我想知道你昨晚說的那些是真的嗎？」失憶的勇者經過一夜的思前想後，總覺得她告訴他，關於他過去的真實性有待商榷，「我真叫蒼蒼？我做過那麼多傷天害理，欺負弱女子的事？」
「對啊，我幹嘛騙你。」他殺她那麼多次，系統都有記錄，怎麼不算欺負弱女子。她可沒撒謊。莉莉絲理直氣壯地叉腰，「你的罪行罄竹難書，所以我才那麼討厭你。你要還有點良知，就重新做人，好好彌補以前的罪過。」
聞言，他沉默地凝視著她，瞧得她雞皮疙瘩快起來時，他才語調緩慢地開口：「秦雨姑娘出去了，你想吃什麼早點，我給你做。」
「不用。」她怕他下毒。
「那有其他需要我做的事么？」他又問。
「沒有。」她狐疑地眯起眼，「你該不會以為施捨些小恩小惠，我就會原諒你過去做的事？」
「你說的那些事，我完全沒有印象。如果我如你所說，真是十惡不赦之人，那我現在能做的這些遠遠不夠贖罪。」刀削似的薄唇泛起一絲苦笑，他低頭望著她嬌媚的容顏，字字清晰道，「我也不會原諒我自己。」
「……」莉莉絲目送勇者修長的背影走出自己的視線，身旁的橘貓懶洋洋地出聲：「是不是被他感動了？」
「感動？」莉莉絲面朝橘貓，聲音清冷地反詰，「八白，你什麼都不明白。」
因為他忘了一切，才會如此輕描淡寫向她認罪。莉莉絲咬住唇，縴手不由自主地握成拳。
實際上她清楚，勇者之於他的立場，沒有做錯任何事。一旦他恢復記憶，還會變成那個殺她千百回的勇者。
而她故意騙他，只是不甘心一遍又一遍為魔王賣命，被勇者殺死，卻撈不到絲毫好處。對，僅是這樣而已。
「做反派就要有死的覺悟，我不想有這種覺悟。」無力地鬆開手，莉莉絲喃喃低語，小臉露出恍若哭泣的神情。
橘貓剛想安慰她，頎長的身影已將她籠罩。
她抬眸，不解地看向折返的他，防備地問：「你又回來做什麼？」
「我…我的真名你先別和其他人說。」他口是心非地囁嚅，「我挺喜歡『南明』這個名字。」
「噗。」方才的陰鬱一掃而光，莉莉絲揚起淺笑，看來勇者嫌棄他原來的「真名」。
廢棄的老宅，秦雨和甄劍仁雙雙被綁在掉漆的圓柱前。
少女翹著二郎腿，搖晃「吱呀」作響的木椅，她的手裡是比紙還薄卻鋒利無比的冰刃。
「你們兩個人誰去送信呀？」她微笑地詢問跪地求饒的大小跟班，「我可沒多少耐心等哦。」
「我去我去送信！」小跟班舉手。
「不不不，我去我去！」大跟班推開小跟班。
少女傷腦筋地歪歪腦袋，慢悠悠地朝向甄劍仁問道：「這是你的僕從，你說讓誰去送信？」
「讓…讓秦雨妹妹去送信，小爺我…我們仨留下。」甄劍仁乾咽口水，故作鎮定地磕巴道。
「不行哦，她才是重要的那一個不是嘛？」少女毫不猶豫地否決甄劍仁的提議，冰刃剎那間劃破大小跟班的咽喉，血花結成冰晶飛濺向四周，溫柔地融化。
秦雨嚇得閉上眼，當她再睜開眼時，少女沾滿血污的臉已然湊近：「我呀，討厭沒有用的人，沒有用的人，沒有存在的價值。姐姐，你是對我有用的人哦。」
「別…別碰秦雨妹妹！」見少女將手伸向秦雨，甄劍仁急得大喊。
冰刃快如閃電地掃向甄劍仁，紅色的冰晶凍住麻繩，接著如同玻璃般碎成細沫。少女睥睨著解綁的甄劍仁：「你去給我送信，讓她哥哥過來見我，帶多少人來都行。如果天黑前，我還沒見到一個活人，那她就死定了。」
「你…你別傷害秦雨妹妹！小爺我…我這就去！」甄劍仁忙不迭地跑出廢屋。
等甄劍仁一走，少女立刻斂去笑容。她踢開大小跟班的屍首，百無聊賴地坐回椅子。
秦雨瑟瑟發抖地盯著喜怒無常的少女：「你為什麼要找我…找我哥哥？」
「為什麼？」少女狀似認真思考後，笑意盎然地答道，「因為命令呀，閣主說派小雪我來調查，我自然要得到一個結果。」
「閣主？什麼閣主？」秦天何時得罪過此號大人物？秦雨蒼白著臉，顫聲掙扎，「這中間一定…一定有什麼誤會。我哥他就是一個普通人。」
「所以他那天乖乖死了，不就好了嗎。」自稱「小雪」的少女起身，步履輕快地走向秦雨，抬手撫摸她冰涼的面頰，「姐姐要怪就怪你哥哥，不安安分分送人頭，非要活著回來。」
「你想做什麼？別傷害我哥！」感覺到少女的指尖向下移動，秦雨徒勞無功地扭動身子。
「趁此刻四下無人，姐姐你陪我玩玩吧！」少女宛如惡鬼的話音，隨著秦雨的衣裳一同落向冷硬的地面……
張嘴，咬下香軟的包子皮，莉莉絲滿足地品嘗秦雨擱在鍋里熱著的肉包。
她剛打算吃第二口，大門「嘭」地一聲，被人從外頭撞了進來。
「誰呀？是你啊！」莉莉絲困惑地瞅著扶著門框，上氣不接下氣的甄劍仁，「你的秦雨妹妹不在，還是說你開眼看上姐姐我啦？」
「姐姐，好姐姐，你…你快去救秦雨妹妹！」甄劍仁焦急地央求，「她被人給綁了！」
「哈？」莉莉絲騰地站起，紅眸霎時凝結成霜。
哪個不怕死的竟敢動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