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數學多重要
通過腦袋上耷拉的羽毛面具，她認出這顆腦袋屬於之前喊她去撿柴的小弟。
面對此突變，布布高升先是愣住，而後兩人握緊武器轉向首級扔來的方位。
一個容貌很平凡，平凡到扔入人群也不會多瞧一眼的，但渾身環繞著一股不祥之氣的男人。他兩手各拖具屍首，不急不緩地追著潰逃的五名小弟踏出林子。
細瞧這男人毫無波動的眼睛，莉莉絲不由聯想到曾經在戰場上見到過的死神，對收割人類靈魂既非興趣亦非枯悶，僅僅將其視為工作，麻木地按照著設定好的劇本去做罷了。
「來者何人，報上你的名字！」高升沖男人吼道。
男人恍若未聞，他甩掉手裡的屍體，以閃電般快速的近身，捉住一名嚇得雙腿發軟的小弟，當著布布高升的面，像捏西瓜一樣扭轉腦瓜。
血花剎那綻放，目睹此景的布布推開高升，只說了一個「走」字，便扛起大劍迎面走向男人。
高升咬咬牙，拽著還半蹲的她，揮手示意剩餘四名小弟快快跟上，逃入林中。
「混蛋！」高升眼淚鼻涕橫飛地往前跑，若他的星靈能更強一階，他絕不會把布布獨自留下。
現實沒有如果，那個來歷不明的男人太過強大，自己根本打不過。實力的差距，令他不得不聽從布布的安排，先逃走。
跟在高升後頭的莉莉絲卻想著，逃肯定逃不掉，打嘛明顯是以卵擊石。
抬頭望向分不清白日與黑夜的天色，她的魅惑技能也不知剩多久才能冷卻完畢。
「我們好像還在原地打轉。」先前悄聲埋怨過高升的那對胖小弟，互相攙扶著彼此。他們氣喘吁吁地止住腳步，發現前方又是昨晚決鬥的地方。
「是『術』。」高升猛然覺察，「這附近一定被術士施法了！」那個神秘女人乾的嗎？
彷彿猜透高升的心理活動，莉莉絲悄悄地搖搖頭。
她哪是什麼術士，再說結界術這種東西，在勇者與魔王的世界里，一般只有人類大法師，和高等魔物才會使用。不是她一個小魅魔能企及的。高升著實冤枉她啦！
「對方和高階星靈的融合度……」高升面色凝重地說，「估計突破五階了。」
聞言，眾人面具后的臉皆被嚇得鐵青，唯獨她懵懂地左顧右盼，感受不到他們如臨大敵般的恐懼與絕望。
「我們死定了！拿什麼和他拼啊！」其中灰色頭髮的小弟立即搭腔道。
「對，我們必死無疑！」
「他會逐個殺掉我們的！」
那倆勾肩搭背的胖小弟忙不迭地應聲贊同。一時間驚懼在他們之間蔓延開來。
莉莉絲瞥向高升，注意到他手掌攥得緊緊的。
高升也害怕，可他向來要強的自尊不容許他示弱，哪怕明知高階星靈與低階之間的差距。對方若想弄死他們，簡直不費吹灰之力。
「有人來了！」大眾臉的小弟出聲，顫抖地指向前面愈來愈近的模糊人影。
藏於袖中的短匕警戒地伸出，高升盯著那抹人影，直到其完全暴露。
「如玉？」待看清對方的長相，高升訝異地張了張嘴。
印象里高不可攀的冷傲蕩然無存，如玉一手摟著溫文的頭，一手握著斷成半截的細劍，暗色的鮮血自她踉踉蹌蹌的雙腿間流落。
如玉傷得極重，可她渾然不覺痛般，神志失常地重複著：「被吃了，被吃了……」
儘管曾教如玉狠狠羞辱過，高升對她有恨但亦有情。
然而來不及安撫如玉，那個可怖至極的男人，力大無窮地舉起布布龐大的身軀，砸向高升他們。
莉莉絲勉勉強強地側身躲開猶如巨石般砸來的布布屍體，再抬眸就見那男人形似大鵬展翅，魚躍凌空地朝她俯衝而來！
靠！她咒罵道，又要死了嗎？
回憶里，躺在草地上，她一身是傷。
那是被勇者誅殺的第九百一十五次，為什麼她會印象深刻呢？
因為勇者居然將她傷到殘血后，有意無意地遺漏了她。
然而她終究要死，只不過這死亡的過程被無限放慢。
無聊等死中，她開始思考這樣的輪迴何時才能結束。
一個不起眼的NPC，在那堆濕冷的草叢裡躺了近一夜，終於死去。
初露晨曦照耀著魅魔的屍身，征戰歸來的勇者冷淡而嘲諷地斜睨了她一眼，從她冰冷的身軀上橫跨而去。
此刻一屁股坐在地上的她，回想起不堪的往事，依然忿忿不平。
好在這世界沒有勇者與魔王，雖然她現在依然被人追擊，但她還沒領便當，還有機會逃脫。
親眼目睹那個叫高升的小矮子，像被碾碎的螞蟻一樣，癱軟若泥地死在自己跟前。
溫文的頭顱從飛出去的如玉懷裡掉落進草叢，飛濺的露水染濕布布還發熱的屍體。
轉瞬的工夫，除了她，和奄奄一息，離咽氣就差半口的如玉，就剩下灰發小弟還活著。
面前這個好似提線人偶般，對所施暴行完全無動於衷的男人，乾淨利落地如同宰殺豬玀般殺死其他人，不帶留情的。
下一個死的或許就是她，畢竟那恐怖的男人正已有條不紊地朝她走來。
而她老神在在地擱地上坐著，不過是因為腿軟。
眼看男人離自己愈來愈近，她乾脆摘掉臉上的面具，神態妖嬈地張嘴，輕啃紫紅的蔻丹。
粉嫩的舌尖與指腹之間黏連著一絲馨香，即便穿著不起眼的粗布衣裳，身為魅魔的她，舉手投足間總能勾得人心癢難耐，恍如隔靴搔癢，撓不到實處。
任誰多瞧她一眼，都不免口乾舌燥。比方那個小弟里唯一存活的。
唯有那逼近的男人全然不理會她的這番操作，他雙目無光既無神，對她的舉動毫不在意。
紅得妖艷的唇微微上揚，莉莉絲一個翻滾，避開男人快如急雨的拳頭。
她迅速爬起身，出乎意料地閃身至那名仍緊緊盯住她的灰發小弟背後。
纖細的胳膊架住他的脖頸，在他的驚訝中，她冷聲威逼：「快，叫你的玩偶停下來！」
「姑娘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灰發小弟乾咽了一口水。
「聽不懂沒關係，照做就行了。」她淺笑盈盈地收緊手臂，「不想脖子被我扭斷，就讓你操縱的男人別動！」
小弟沉默半晌，面具后的臉勾起一絲笑紋：「你是怎麼發覺的？我偽裝得明明很好。」
「你偽裝得是不錯，可我識數。」最初來到這個森林，遇見溫文如玉，布布高升時，她一共魅惑了二十人，除去為首的四人外，剩下十六人，兩方人馬各八名小弟。
算上她打暈代替的那個，方才死掉的七個，正好八人。
那活著的這名灰發小弟又是何方神聖呢？
只可能是撿柴生火那會兒，趁亂混入遭襲的小弟中，與他們一塊跑出林子，高升口中那位設了結界的「術士」。
「靠數數，識破我？」對方有些難以置信，他原以為混亂中沒人會注意細節。
「不止這個……」她巧笑嫣然地指向灰發小弟的下腹，「對我的誘惑視若無睹的只有死人。」連一本正經的勇者，初遇她時，都因她起過反應，那個男人卻置之不理，因此她篤定地判斷他不是活物。
當然關於年輕犯的錯誤，勇者視之為一時的鬼迷心竅。誰要敢不怕死地提起那段黑歷史，就等著接受勇者的雷霆之怒！
可惜呀可惜，勇者遠在世界之外。
莉莉絲未得意太久，便聽到身前人緩緩地開口：「既然你已看穿我，那我也沒什麼好隱瞞。你和那瘋女人一起做我的人吧。」他指的是半死不活的如玉。
「哈？」莉莉絲雙眉一挑，「不是，你讓我做你的人，我能理解，可快死的人你都不放過，到底多缺女人啊？」
聽罷，對方先是一愣，隨即譏諷地出聲：「你想多了，我只是要把你和她變成我的傀儡。」
按目前的修為，他只能製作並同時操控三具人偶。但在他這個年紀的傀儡師里，已經算出類拔萃。
適才通過傀儡殺人，他吸收了不少低階和中階星靈。回去后好好調養生息，閉門清修些許時日，他定能將自身融合的六白金星之靈，提升至六階。
「廢物歸廢物，他們還是有點用的。至少能助我修鍊。」他咧嘴笑道，「我呀就喜歡看這幫傢伙絕望的蠢臉！」所以他才會混進他們當中，近距離地瞧個過癮。
乍聽此言，她不悅地勒緊他的脖子：「廢物？廢物怎麼了？吃你家大米了？被殺就是廢物，呵，那如果我殺了你，你是不是也廢物？」
「那得看姑娘你有沒有這個本事！」他的話音未落，原本巍然不動的男人，立刻舒展五指，改拳為掌，以掌為刃地襲向挾持他的莉莉絲，招招帶著狠絕的殺意，直逼她的命門。
不得已莉莉絲鬆開這名傀儡師，往後一跳。
「別弄壞她。」傀儡師命令那男人道，「我要完整的身體。」對於留作傀儡的獵物，他通常會捉瀕死的，帶回去慢慢放乾淨血，然後塗抹防腐香料，製作過程一氣呵成。
一想到馬上將擁有美得無與倫比的人偶，他渾身的血液都沸騰了起來。
莉莉絲連跳幾步，躲過男人的攻擊后，她的唇角揚起嘲諷的笑意：「喂，你就這點能耐嗎？」
「嘴硬的女人，你還想知道我什麼能耐？」傀儡師彷彿不受影響地繼續下令，「快，給我捉住她！」
男人聽命地朝她猛撲而來，這一次她不再躲閃地佇立在原地。
見狀，傀儡師輕蹙眉宇，這個女人為什麼不逃了？
就在那雙沾滿血腥的大掌，即將碰觸到她的臉蛋之際，男人的身形猛地一滯。
準確地講，是傀儡師下達了新的指令。
妖冶的紅眸，眸光流轉，詭譎的微笑，溢出她紅艷的唇。
扣人心弦的魔音，在傀儡師的腦中幽幽低語：「別動，讓傀儡像對待牲口那樣解決自己！」
男人轉過那張無波無瀾的殭屍臉，倏地撲向無法動彈的傀儡師！
霎時，凄美的血花伴著凄厲的慘叫，盛開在隨風搖曳的青草間，染紅這片濕冷的綠意。仿若螢火的星靈冷冷地環繞在倒下的男人四周，直至渙散。
斷了線的人偶，表情終於安詳。
她淡漠地斜睨男人身側，面目全非的傀儡師，他還殘留著一口氣。
信步走到他的身邊，她輕蔑地丟下一句：「廢物。」便懶得再多看一眼地跨過他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