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一個模子】
洛川鎮的歷史實在是太過悠久了, 生活在此處的人們世世代代早就形成了自己的生活習慣，甚至這個不大的小鎮在修真界中也有著舉足輕重的地位, 誰能想到……它竟然在一夕之間覆滅於一場大火之中了呢。
虧得樓迎故身上有著那幾張隔絕氣息的符咒，屋中的毒煙根本近不了她的身，她的符咒靈識不要命般一股腦地拋出去, 很快便在屋中找到了小漁的身影。
不過樓迎故努力眯了眯眼睛……卻有些不敢認了。
鋪中橫七豎八倒了一地的屍體, 樓迎故一不小心就踩到了其中一具的手腕上, 屍體的主人似乎才剛剛死去不久，足下的觸感仍舊是軟綿綿的，隨著她的走動在地上留下了一串串長長的血跡足印。
小漁俯身卧在牆角, 整個人都縮成一團, 他本來就是條鮫人，生性喜水惡火，在這種環境下多待上一分一秒都是折磨。
他整個人都已經化回原形了, 自腰部的皮膚始開始出現細碎的淡藍色的鱗片, 往下一片片逐漸增大，原本屬於雙腿的位置只剩下了一條碩大的魚尾, 本應水潤的尾巴卻出現了乾枯裂痕, 在濃煙烈火的熏嗆燒灼下黯淡無光。
他還勉力留存有一絲意識, 見到樓迎故時神奇還有些恍惚：「大、大人？」
樓迎故沒穿越時是有個弟弟的，和小漁外表差不多的年齡，又恰巧都是一樣的溫軟外貌, 不過那個弟弟可不像小漁這般乖巧, 整日里除了作就是鬧, 動不動就惹出一堆麻煩來讓樓迎故幫著擦屁股。
她從小就盼著自己弟弟能乖巧聽話一些，盼到她穿越盼了快二十年，到了這裡見到小漁難免就移情了幾分。
「別說話！」樓迎故連忙取了張符咒拍上，她顫抖著手凝出了些水傾倒在小漁的尾巴上，又找了件巨大的衣服將他的魚尾遮掩起來，一手穿過他的脖頸就想抱著人離開。
然而他用了半天的力，小漁仍舊紋絲不動。
樓迎故：「……」。
若是人形的小漁她或許還能嘗試著抱一下，但帶了魚尾的……樓迎故那細胳膊想要抱起來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她也不明白為什麼有的種族人性和獸性體重完全不是一個等級的，就像她家敖琅看著身高腿長身子輕盈，化回原形一尾巴能砸裂一片大地。
還是她好，人形就很輕巧，貓身也很矯健。
——完全沒發現敖琅最近喂的東西有些多的樓迎故。
可在這種時刻卻一點用處都沒有。
她幾次嘗試都沒能將人抱起來，小漁忍不住攥住了她的手腕：「大人，您先離開吧……」。
樓迎故氣急瞪他：「你說什麼傻話呢！」
小漁本是卧在地上的，樓迎故來了后勉強起身換了個姿勢靠在了牆上，樓迎故一直嘗試著抱起他的尾巴，整個人都居於了一個比較偏下的角度。
她這樣一看小漁，難免便帶有些仰視對方的意味了，映入眼帘的是一張精緻的下頜與側臉，樓迎故腦中突然劃過了什麼，身子猛地一顫。
——這個角度的小漁，與終南紫府的那條鮫人梭……簡直就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樓迎故先前早就猜測過他與那尾人魚間的關係，剛到這個世界見到那尾鮫人梭時她就很是感慨，如今真相似乎就擺在面前……她胸口只剩酸澀一片，口中連一個音節都發不出來。
天花板上的橫木終於承受不住烈火的灼燒跌落下來，好在滾落的位置距離樓迎故與小漁尚有一段距離，這才沒能傷到人。她匆匆抹了把臉：「這符咒雖說能隔絕一定範圍內的空間，但能隔絕的範圍到底有限，一旦這個符咒範圍內的氧氣耗光了我們就死定了，我們必須馬上離開！」
她已經全然不在意小漁能不能聽懂氧氣兩個字了，符咒是不帶有過濾作用的，它的功效完全就是在使用者身側圈出一個球形區域，僅此而已了。
小漁扶著她的胳膊就要起身，奈何他已經太久沒有化回過原形了，早就不知該如何使用尾巴在陸地上移動，連著幾次都沒能穩定住身形，到了最後甚至一不小心整個人都砸到了樓迎故的身上。
「對不起……連累大人了.……大人您快走吧！」
樓迎故牙冠緊咬，剛要動作便聽到門外傳來的熟悉聲音：「小樓？」
樓迎故幾乎是在瞬間便轉過了頭去：「琅琅？！」
敖琅似乎是鬆了口氣，轉眼間便「披荊斬棘」翻過面前的屍體與橫擋在途中的傢具到了樓迎故的面前，她視線僅僅是在小漁身上一掃而過，而後便又落回到了樓迎故的身上：「走不了？」
樓迎故點頭，又驚訝道：「這煙有毒！你快屏氣！」
敖琅嘆氣：「這毒對我沒有用的。」
敖琅便乾淨利落地抱起小漁就往外走，她甚至還有精力分出一抹靈識去操控面前重物的墜落方向，樓迎故亦步亦趨跟在她的身後，沒走幾步便有些覺得頭腦發暈了。
「我好像是在這裡呆的太久了，有些不舒服……你呢？你那邊怎麼樣了？」
敖琅分神有些心疼望她一眼，虧得這鋪子不大，否則樓迎故這體弱多病的虛弱體質真的太值得堪憂了。「說來話長，出去再說，它現在在我這裡。」
樓迎故便放下心來。
敖琅口中的「我這裡」定然指的就是龍谷了。
等等……
「龍谷能用了？！」樓迎故驚詫道。
先前碎空雷擊過後龍谷便一直處於一種自我修復的狀態中，也是這樣才會自動將還在養傷中的敖琅給彈出谷外逼得樓迎故不得不帶著敖琅在外行走，這期間龍谷中一直能取用東西，但她們自己確是進不去的。
樓迎故的笑還沒徹底扯出來，又突然反應過來一件事——那條龍的屍身就埋在這片土地上，龍血木不出意外是絕不會挪動地方的。
樓迎故先前之所以在鋪中耽擱了這麼久，完全是不知道該怎麼帶著小漁離開，如今敖琅也到了這裡，沒過片刻幾人就離開鋪中到了安全地方了。
小漁的魚尾不能暴露在人前，樓迎故又不好直接讓敖琅將他也收入龍谷中，她就是這麼個性格，知道救人可能會危害到自己也要去救，可被危害的人若是換成了敖琅她是一萬個都不會答應的，哪怕幾率低的可怕也絕不可能。
小漁的尾巴被遮的嚴嚴實實，樓迎故又連著拍了數張符咒塞了他幾顆丹藥，她與敖琅將人帶到了處極為偏僻的隱秘地方，坐在地上就不想動彈了。
她深深吸了口外面的新鮮空氣，雖然也沒新鮮上多少，但總比屋子裡的毒煙要好，腦中霎時便清醒了不少。
遠方的大火在眾人的合力下已經撲滅了大半，拍賣行中的人應該已經全部離開了，有著分神期大能的出手相助，火勢很快就被控制下來。
洛川鎮的傷口漂浮著大量的黑煙，遠遠望去彷彿整個鎮子都被籠罩在了黑暗中一般，樓迎故卸去了全身力道依在敖琅身上：「以後我們怎麼辦啊？」
明明早就計劃好拿到東西就離開的，卻萬萬沒想到是以這種決然的態勢在這種絕望的情況下。
敖琅的臉上都不知在何時沾污上了大量的黑灰，方才太過緊張沒有注意到，如今這才反應過來。
敖琅的臉上黑一塊白一塊的，活像是只小花貓，問題是她還全然不明白自己發生了什麼的樣子，一臉迷惘的看著她，樓迎故禁不住笑的更厲害了。
她扒了扒自己的袖子，找了處沒沾上灰的地方一下一下小心替著敖琅擦拭起來，卻沒想到反倒越擦越花了，敖琅剩餘的半張白凈面龐也被她給擦成了灰撲撲的一片。。
她索性也不擦了，反正敖琅這幅樣子在她心中也是那麼好看，樓迎故乾脆扔了那塊袖子兩手一張仰躺在了地上，身下綠草毛茸茸地劃過臉側，她不由得隨之動了動。
隔了許久才能聽到一聲淹沒在風中的嘆息。
「今後該怎麼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