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4.第 94 章
入冬后, 北疆戰事終於成了定局,大周軍隊在西突厥的幫助下, 直入無人之境, 迅速攻下了東突厥的王城,大獲全勝。消息傳來時, 廣平帝在早朝上長嘯三聲,連道三聲好。文武百官更是言辭熱烈,整個大周朝一片歡騰, 直比過年還高興。
要知道自從大周開國以來,就與突厥人結下了梁子, 歷經了三四十年,兩代皇帝。如今終於在廣平帝手裡終結, 這是何等的豐功偉業?對於要靠史書工筆流傳後世的帝王來說,這可是無與倫比的榮耀。
故而廣平帝情緒過於激動, 終於支持不住, 一個跟頭栽下了龍椅。百官霎時經歷了冰火兩重天,前一刻還手舞足蹈, 下一刻便呆若木雞, 等反應過來, 無不聲嘶力竭地叫道:「皇上!」
夜半, 趙蕭身手敏捷地潛入了重華院, 趙基正在煮茶, 見趙蕭前來, 淡淡道:「快喝杯茶暖暖身子吧。」
趙蕭面色有異, 想了想,還是說道:「八哥,父皇他很不好。」
趙基舉著茶杯遲疑了一會兒,隨後一飲而盡,聲音里聽不出溫度,「奧,我知道。」
「八哥,你說父皇這次真的,真的?」
「不管真的假的,你做好分內的事就夠了。」
「是。八哥。」
「四皇子那邊如何了?」
「八哥放心,四皇子對軍中事務不熟,對將士的把控能力亦不足,鎮國公先前在禁軍中穿插了很多咱們的人,現下他那邊掌權的人已經都被我架空了。」
「惠妃那邊呢?」
「八哥放心,都聯繫好了。」
「秦克的部隊兩日後到達京都,明晚就動手吧。」
「是。」
趙基喝完杯里的茶,起身走到內間,出來時拿了一個錦盒,遞到趙蕭手上,「也算是我的一點兒心意,把這老參給父皇送去,多陪陪他吧。」
趙蕭聞言,忽地紅了眼眶,忍不住緊緊抓住趙基的手,哽咽著喊了一聲八哥。趙基眼底到底起了波瀾,忙不迭地下了逐客令,「快去吧。」
趙蕭只得起身,用袖子擦了擦眼淚,起身走了。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就在轉身的一剎那,趙基流下了兩行清淚。不知過了多久,桌子上的茶水已經是冰涼透頂,趙基卻渾然不覺,拿起來正要喝,卻被李珠妍奪下,「你又不聽話。」
趙基見是李珠妍來了,忙笑了笑,把人拉進懷裡,「不敢,不敢。」
李珠妍卻是抱住趙基的頭,輕輕摩挲著,「哥哥,你想哭就哭出來吧。我都懂。」
趙基緊緊抱著李珠妍,不免苦笑一聲,哭?他不知道自己還有沒有必要哭,也不知道到底為什麼哭。但他聽到趙蕭說廣平帝的身體不好時,卻突然感覺到了一陣巨大的孤獨。那個曾經在腦海中異常遙遠和模糊的影子,逐漸清晰,化成廣平帝三十歲的時候,他笑著馱著他,走在御花園的路上。
「珠妍,你會一直陪著我吧?」
大周貞元二十三年,十月一日夜。
大興宮內,趙蕭陪著廣平帝吃了葯,伺候廣平帝安睡。廣平帝卻是興緻很好,眉目也舒朗了很多,拉著趙蕭說起了很多陳年往事,趙蕭竭力忍住淚水,陪著廣平帝說話,不知不覺卻發現他已經歪頭靠在床上睡著了。
趙蕭看著滿臉風霜,滿頭銀絲的廣平帝終於忍不住低吼了一句父皇,他緊緊抓著腰帶上的香囊,而後過了好久,才一臉決絕地走了出去。
興雲宮。
秦貴妃連日來侍奉皇帝,又要探口風,實在辛苦,這日皇帝召喚趙蕭侍奉,她雖得了空閑,心裡卻更加擔憂,連著派了幾波人前去打探消息,得知皇帝總算睡了,這才稍稍放了心。正要命人備水沐浴,門外宮女卻來報信說惠妃到。
秦貴妃眯著眼思量了些許,已過亥時,雖有些晚了,但到底也還合規矩。然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誰知道這人心裡懷著什麼鬼胎。思及此,秦貴妃擺了擺手,「讓她進來吧。」
不多時,惠妃就帶著一大幫宮人進了殿,秦貴妃看到一位掖庭局的女官這才覺得有些不對,忙很不客氣地問道:「深更半夜,你帶這麼些人來本宮這裡,是想幹什麼?」
惠妃嫣然一笑,「貴妃姐姐不要慌,妹妹不會為難貴妃姐姐的,只需要貴妃姐姐配合一下,那一切就好說好說,若不然?」
秦貴妃霎時怒目圓睜,指著惠妃罵道:「若不然怎樣,你敢威脅本宮?」
惠妃也收起了笑容,不卑不亢的對上秦貴妃的眼睛,「威脅又怎樣?」
「大膽,你敢這樣對本宮說話!你是什麼東西,本宮現在就可以丈責於你!」
「我是大周朝皇帝親封的從一品惠妃,十皇子的生母,有協理六宮之權。姐姐要丈責於我,還要問問皇上的意思呢。如此專斷,難道是想趁皇上龍體虛弱,謀權篡位不成?」
「你這個賤人!竟敢血口噴人!也不想想自己是個什麼東西,西湖烏篷船上彈琵琶的賤婢,供人觀賞娛樂,連宮女都不如,還敢自稱是惠妃,你也配!如今你對本宮如此大逆不道,以為本宮不敢治你?」
「姐姐大可以試試看。只是有一點,今時不同往日,貴妃姐姐,我到底是個什麼東西不要緊,要緊的是,您要好好想想,您以後會是個什麼東西,能不能比得上我,還說不定呢!」
秦貴妃大驚:「原來想謀權篡位的人是你!我要去告訴皇上,我要去告訴皇上!」
惠妃大笑一聲,「你趕快去吧。不過我好心提醒一下貴妃娘娘,眼下這皇宮已經是九皇子的囊中之物了,不知道四殿下能有什麼通天的本事闖進來呢?」
「你這個賤人,我跟你拼了!」
惠妃見秦貴妃要傷人,趕忙往後一退,身後的女官和宮女們一擁而上,立刻制住了秦貴妃。此時,曾經號令六宮,威嚴華貴的秦貴妃珠釵盡落,髮髻全散,萬分狼狽的被人押著跪在地上,卻還兀自掙扎。惠妃緩緩低下身子,卻是猛地揪住秦貴妃的頭髮,連扇了秦貴妃十幾個耳光,只扇的她兩邊臉都腫了起來,嘴角裂開,鮮血直流。
惠妃笑嘻嘻地抓著秦貴妃的頭髮,慢悠悠地說道:「貴妃姐姐可還記得當年妹妹剛入宮還是個美人的時候,有一次不小心衝撞了您,您是怎麼對我的吧?也是這樣,帶著護甲連扇了十幾耳光,並且罰我在御花園跪著,受盡了屈辱。後來我成了昭儀,你就聯合其他四妃一次次誣陷我,陷害我,欲置我於死地,等我有了孩子,你費盡心機地要我孩子的命。這一樁樁一件件,貴妃姐姐,我今日這樣對你不算冤吧?」
秦貴妃到底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此時吐了一口血,冷哼一聲道:「不算冤,做的好。但是我也不怕告訴你,我真後悔當時為什麼沒有拼著失去皇帝寵愛的危險殺了你這個賤人,我好後悔!」
惠妃哈哈笑了幾聲,「後悔也來不及了,你就等著老死宮中吧。不過,妹妹會好好陪著你,讓你知道什麼叫生不如死。」
「哈哈哈哈,你以為你們控制了皇城就贏了?大不了本宮就是一死,可我的皇兒會替我報仇的,殺了你這個賤人和趙蕭那個賤種。」
「奧?是嗎?可是趙蕭並沒有謀反啊。皇上只是睡著了而已,如果第二天醒來忽然看到四皇子帶著一大幫軍人來奪位,你覺得皇帝會怎麼想?」
秦貴妃這才感到恐懼,「你說什麼?」
惠妃這時候笑眯眯地湊近秦貴妃,猶如一朵奈何橋畔的曼殊沙華,渾身透著一種說不出的妖異與魅惑,「我會派人去告訴四皇子,皇上已經駕崩,九皇子意圖謀反,速來救駕。」
惠妃的人傳信到西皇子府時,趙宣果然方寸大亂。他急忙召集了手下的謀士,幾乎大半的人都要趙宣火速召集軍隊,討伐趙蕭。可有心機深沉的說要先確定消息,趙宣望著那個報信人,乃是秦貴妃宮中的二等宮女,一般往來於宮中王府傳遞消息,這肯定不會出錯。但是開弓沒有回頭路,一旦出兵,不管廣平帝有沒有殯天,他都可能擔上謀逆的罪名。
可如果不出兵,任由趙蕭控制了皇城,再進一步控制京都,那他別說謀逆,就是活命都難。趙宣當即立斷,趁著趙蕭還沒封鎖京都的空當,趕忙徵調自己的部隊去攻打皇城,另外派人趕緊傳話秦克,讓他速來匯合應援。
趙宣和趙蕭從亥時一直打到卯時,趙宣哪裡是帶兵多年的趙蕭的對手,連連折損了幾員大將,好幾千兵馬,並被打的慌忙逃竄,而直到這時,秦克的部隊還沒到達。他正要闖出城門時,迎面卻衝來一位大將,趙宣定睛一看,竟是趙基,他左手提著一顆人頭,正是趙宣心心念念的秦克。
趙宣當時就傻眼了,僵在原地,連動也不敢動,張大了嘴老半天才道:「怎麼是你,你不是已經?」
趙基哼笑一聲,「四哥,我也不能白當通敵叛國的罪人,好歹也得殺幾位忠臣,也好顯出我的本事,要不然我就活的太窩囊了。」
趙宣還未答話,後面趙蕭的部隊就追了上來,趙蕭迎面便向趙基行了個禮,叫了聲四哥,趙宣登時就變了臉,臉上是無言的恐懼,「你們,你們兩個,你們······」
趙蕭此時冷笑一聲,用槍指著趙宣說道:「事到如今也不怕告訴你,我與八哥從來都是一條心的。」
話音一落,□□脫手,迎面射穿了趙宣的喉嚨,趙宣臨死前還是滿臉驚恐,仰面到底,死不瞑目。
趙宣一死,趙基和趙蕭的部隊一陣歡呼,此時城外卻慢悠悠地行進了另一支部隊,趙基回身一看,正是李廣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