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第 53 章
臘月中旬, 鎮國公府的上香祈福結束,一大家子開始啟程回府。李玉瑤被留在了佛寺里, 老夫人心疼的難以自已, 已經哭暈過去了好幾次,身子也大不如從前。但無論如何她是鎮國公府的長輩, 還是後院的掌舵人,李玉瑤犯下的罪過太大,她就算執意要把李玉瑤帶走, 也要想想早就升天的老國公,還有那些族中的叔伯親戚們。
老夫人怎麼會想不明白, 在整個鎮國公府的兒孫面前,就算再喜歡李玉瑤, 也只得壓下了心中的念想,坐上了下山的軟轎。李珠妍在走之前卻不斷撩開嬌子上的布簾頻頻回望, 李玉瑤就這麼倒了。可憐她機關算盡到頭來卻栽到了自己設置的陷阱裡面。
她太過聰明, 聰明到以為憑自己就可以把整個鎮國公府顛覆,她又那麼恨, 恨到失去了理智, 所以功虧一簣。罷了, 說起來, 也是個可憐人, 希望她能在佛寺里能受佛祖感化, 有看破紅塵, 幡然醒悟的一天。
浩浩蕩蕩的一行人行了大半日, 到日頭偏西的時候才到府上。城裡集市上的上人越來越多,也越來越熱鬧,全然已經有了快過年的味道。李珠妍心裡暖暖的,去了一個大麻煩,還尋得了一個如意郎君,這個年肯定過的最有滋味兒了。
到了自己的院子,李珠妍好生洗漱了一番,剛坐在妝台上梳妝,院外伺候的丫鬟卻進來說翠雲樓那邊的主子請人過去一趟。李珠妍這才想起來,幽蟬還在府里,想必過了十日,她的傷應該好許多了,該是去探望一下了。
想到這裡,李珠妍便讓青畫快些梳妝,在家宴前趕著過去一趟。
正要出門時,卻正好遇上來送信的黑魂。李珠妍看著它含著那麼大一個信物,在冬日裡爬行了這麼遠的路,便把小廚房剛端過來的酒釀圓子給了它。哪裡想到黑魂貪吃,一口氣全吃完了,可又不勝酒力,竟然昏睡過去。
李珠妍忍俊不禁,命丫鬟們用棉花團了個團放在針線簸箕里,做了個窩,放在炭爐旁讓黑魂好好睡著。
幽蟬養了數十日,好醫好葯地伺候著,傷也好了大半。她原本就是四海為家的人,也不好再久留,便想著要離開。之前李家人都去佛寺上香了,不好一走了之,現在都回來了,正好提一提。哪裡想到還沒出門,李越就一頭扎了進來,拉著她看山上的梅花。
想著她在病中一定憋悶,便親自摘得,在雪裡泡著,一路凍著,竟然也鮮艷如初,有幾個未綻放的花苞鮮艷欲滴,活色生香。幽蟬只好苦笑著謝過,心裡便大有些為難。她知道自己救了李越的命,李越如此殷勤也是有的。但自小行走江湖,她也不是個涉世未深的小姑娘,對男女之道還是多少知道些的,哪裡看不出李越的心思。
一時間要走的事情也不好在提了。只是李越見她未拒絕,話便也多了起來,說著說著就不走了。幽蟬難以應付,只好去請李珠妍,希望多少化解些尷尬。李珠妍到的時候,李越正熱切地把府里廚房做的糕點往幽蟬面前的碗里夾,看見人,臉色頓時拉的老長。
「你怎麼來了?」
李珠妍一時間被問的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但轉念又回過神來,卻是眼角一勾,「怎麼,哥哥能來,我怎的來不得?再說了,這是女兒家的閨房,我倒要問問哥哥為何在此?」
「你,沒大沒小。」
李珠妍嬌嗔一聲,「哼,你也不過比我大兩歲,神氣什麼?」
「放肆,長兄如父,我得好好教教你規矩了。」
李珠妍卻是不怕李越,徑直跑到幽蟬身後,嬌滴滴地撒嬌道:「幽蟬姐姐你看他,凶死了。」
幽蟬笑呵呵地拍了拍麗主演的額手背,「別怕,姐姐在這兒。」轉而又沖李越道:「世子,李縣主是我請來的。多日不見,很是有些想念了。」
話音一落,李珠妍忍不住沖李越吐了吐舌頭,李越強撐著面子,眉頭卻很是皺了皺,過了半晌才道:「既如此,那我就不打擾你們說體己話兒了。不過,珠妍,幽蟬的傷好沒好,你不可鬧人家。」
李珠妍很是不耐煩地回了一句:「知道了,比母親還要嘮叨。」
李越瞪了李珠妍一眼,卻是回頭便對幽蟬溫柔如水,「那我改日再來探望姑娘。」
幽蟬起身回了個禮,李越便轉身出了屋。幽蟬望著男人修長挺拔的背影,忍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人是不錯,只是身份懸殊太大了,還是早早斷了比較好,免得將來恩人變成了愁人。
幽蟬臉上的細微的表情變化自然盡收李珠妍眼底,她淡淡一笑,原來如此。
「幽蟬姐姐,你傷好了以後有什麼打算?」
幽蟬聞聲回過了神,回身做下,淡淡道:「我本是江湖兒女,自然是天大地大四海為家,沒什麼居處的。」
李珠妍聽聞,忙拉過幽蟬的手,頗有些感念道:「我是最羨慕姐姐這樣的人了,來去自由,了無牽挂。可是奈何人各有命,也強求不得。我也知道姐姐是自由慣了,一是安頓下來還有些不適。姐姐叫我來,恐怕是為了辭別的吧?」
幽蟬神色一頓,繼而微微一笑,「縣主聰明。」
「姐姐無需掛懷,本就是姐姐救了我哥哥,於整個鎮國公府有大恩。但是眼下,妹妹還有一事相求,還望姐姐考慮一下。」
「奧?妹妹儘管說來,姐姐定當儘力而為。」
「哎,說來話長,前幾日在佛寺時我大姐不知道遭遇了何事突然鬧著要出家,結果這次留在佛寺就沒回來。我家老祖宗是看著她長大的,自然又急又氣,這下便身子有些不好,一直胸口疼,請了好些個大夫也只是治標不治本,愁壞了家中的老小。我是想著姐姐醫術高超,能不能幫忙診治則個?再者,姐姐的傷雖然好了大半,但還是沒利索。這樣,在呆些時日豈不是兩全其美?」
幽蟬微微一笑,「我這樣的怎好在鎮國公府的貴人面前班門弄斧呢?」
李珠妍拉住幽蟬的手,親熱道:「姐姐就別在謙虛了。前些日子你教給我的駐顏養生的法子可是頂頂好用呢。我把方子介紹給了府里的女眷們,個個讚不絕口,就是老夫人直誇你,再三囑咐我等你傷好了以後,帶你過去見一面。」
「真的?」
「自然是真的啊。姐姐,你醫者父母心,就當可憐可憐妹妹吧。長輩們一把年紀了,身上有病痛,做小輩的看著也心痛啊。」
幽蟬低頭思量了一番,也是這麼個理,左右她出去也是浪跡江湖,沒個穩定去處的,也全當積德向善吧。
「既然如此,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姐姐你最是心善了。」
出了翠雲樓,李珠妍轉身朝後一望,不由得笑起來,沒想到哥哥那個活閻王有一日也會醉倒在溫柔鄉里。也罷,誰讓是一母同胞的新兄妹呢,依照他那個性子,就算等她做祖母了,兒孫都坐滿了堂也追不上人家姑娘,她也得順水推舟,幫一把才是。
在者,賣哥哥這麼大哥人情,在趙基的事情上也能多份助力不是?
家宴上,老夫人神色鬱郁,沒吃了幾口就下了桌去歇息了。李廣然三兄弟陪著好生安慰了一番,見老夫人沉沉睡去了這才又回席。
今日原是商量著二房,三房出府獨立的事情。因著老夫人身子不爽,李廣雲和李廣德匆匆一說,也沒再言語。倒是李廣然語重心長地說道:「你們二位如今也算京都中有頭有臉的人了,且手中都有實權,萬事都要小心謹慎。我瞧著銅華衚衕和昌平街有兩處不錯,你二人可自選一處擇日開府。有什麼難處就跟我說,都是一家人。」
其他人都在低頭思量,唯有張氏面有不忿,李廣雲和李廣德好歹也是皇上親封的三品大員,那銅華衚衕和昌平街是什麼地方?都是來京都的商人,外放官員暫居的落腳地,雖說繁華,但都在外城,與京都真正的貴人圈子差了十萬八千里。她又如何能願意?
當即把筷子一放,不咸不淡地開口。「大伯,銅華衚衕和昌平街兩處是繁華富庶,只是我家老爺是禮部文官,在那裡不太合適吧?」
李廣然眼睛一眯,淡淡一笑。「那弟妹覺得哪裡合適?」
張氏轉了轉眼睛,「前幾日聽對門尚書府的夫人說大西街有所房子不錯,是前朝文閣大學士的故居,價位也不合適。大伯,您覺得呢?」
李廣然故意拖長了音,「奧,原來如此。弟妹果然眾書香熏陶,教的兩個女兒個個氣質出眾啊。只是女子嗎,讀再多書也只是消遣。男兒們讀書才能光耀門楣,你說呢,三弟?」最後那個弟字把李廣德叫的心驚膽戰,早在他和二哥李廣雲得了官職那天,李廣德就跟他們深刻地分析了朝堂的局勢,如今三派黨爭,人心惶惶,稍有不慎便會粉身碎骨。叫他二人管好後院,潔身自好,萬事謹慎。
他自小也十分佩服大哥李廣然,自然和二哥一樣謹遵教誨,哪裡會想到這張氏越來越糊塗,全然沒有腦子,不僅惹出了好多事,眼下還要讓他和大哥生出嫌隙,一口牙都要咬碎了。只得冷冷一笑說道:「大哥,張氏是跟您說笑呢。您把別放在心上。」
張氏被李廣然諷刺生不齣兒子卻窮酸講究,又見李廣德如此,心裡一陣惱怒,忙喚了一聲老爺。卻不想柳姨娘眉眼一勾,全然不把張氏放在眼裡,笑呵呵地對李廣然說道:「國公爺,前幾日我陪著老爺去看宅子,有一處豐哥兒很是喜歡呢。是吧,豐哥兒?你快跟大伯父說說你是不是特別喜歡那裡池塘里的大胖金魚啊?」
豐哥五歲,長得白潤細嫩,圓圓滾滾的,很是惹人喜愛,當下便眉眼彎彎,沖著李廣然笑著說道:「大伯父,那裡還有大柿子樹,姨娘說秋天會有長出燈籠那麼大的柿子呢!」
豐哥兒一遍說著一邊比劃著,逗得滿屋子的人哈哈大笑,哪裡還有人搭理張氏。張氏滿臉通紅,還要張嘴說些什麼,李廣然哪裡肯給她機會,忙讓柳姨娘把豐哥兒抱過來,笑呵呵地逗他:「那豐哥兒願不願意在那裡住啊?」
「願意,願意,那裡有好幾家點心鋪子,裡面的佛手酥可好吃了?」
「好好好,改日也帶大伯父去嘗嘗。廣德啊,我看豐哥兒這麼喜歡,你就選拿出宅子吧。錢儘管讓你嫂子從公賬里走。就當是為兄祝你喬遷之喜了。」
李廣德忙從位子上起來,從李廣然作揖道:「大哥,這怎麼好意思?」
李廣然抬頭看了看弟弟,拍了一下他肩膀,「怎麼,跟你親哥哥還客氣?」
李廣德只好應了,剛坐下,卻聽到李廣然說道:「豐哥兒過了年也六歲了,前些年你在嶺南,那邊凶山惡水,想必也沒什麼好先生。如今到了京中可不一樣,咱們李家越兒這一代男丁單薄,可要好好培養著。你說呢?」
張氏本來就被剛才定居的事兒氣的不輕,這下又聽李廣然說起李豐的事兒,一雙手都要摳爛了,這怎麼得了,那只是一個小妾生的兒子啊!
「大伯,這您放心,我們家老爺已經請了京城中做好的先生了,一定不會虧待豐哥兒的。」
一直在看好戲的李珠妍捂著帕子笑了笑,「三嬸就是個再心善不過的人,放著自家祠堂宗學不去還找什麼先生啊,前幾日我見二弟弟一個人在祠堂,怪孤單的,上前一問,原是哥哥他忙於明年的春闈,好長時間不陪他讀書了。三弟弟年歲與他相仿,去做個伴不正好?」
張氏一聽,猶如五雷轟頂,讓李豐去祠堂!歷來,那裡可是只有嫡妻嫡子才能去的地方,其他的庶子別說進去,就連身份稍低些,進去上柱香都不能的,李珠妍怎麼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
「珠妍,不是三嬸說你,你為豐哥兒好,三嬸和你三叔是記在心裡的,只是祠堂的宗學,只有嫡子才能進去啊。」
李珠妍嫣然一笑,「三嬸啊,我知道啊,不就一個名分啊。三叔就這一個獨苗,再怎麼說也是咱們李府小輩的三個男丁之一,老夫人也疼的不得了。咱們能不看重嗎?更何況,不就一個嫡子的身份,改日過繼到您的名下,就可以順理成章地進入宗學了。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三叔,您覺得呢?」
李廣德聽了李珠妍這話,心裡恨不得開了花,他早就想這麼做了,只是李府嫡庶尊卑有別,規矩極嚴,他剛到鎮國公府,有些事不好開口,如今李珠妍可不就幫了他一個大忙,忙不迭地說道:「珠妍,三叔感念你這一片赤誠之心。不過,如今咱們家當家做主還是我大哥,你父親,須得問問他的主意。」
李珠妍眼尾一翹,嬌滴滴地喊了一聲爹,「爹,你也覺得豐哥兒很可愛對不對?潤哥兒可喜歡豐哥了,你就讓他們一起作伴讀書吧。」
李廣然看著懷裡眼睛里水靈靈,似乎也滿是期待的豐哥兒,心裡一陣喜愛,笑了笑,道:「都是李家的兒郎,將來都要為李家效力,當然要從小嚴格培養,有何不可,擇日就辦吧。等來年,陪潤哥兒一起進宗學上學。」
張氏聞言,轟然癱坐在了椅子上,嘴唇忍不住發抖,柳姨娘卻仍是不解氣地偏偏走到張氏面前,笑意盈盈地拜了拜,道:「那就多謝夫人了。」
張氏恨不得一把掌就要招呼上去,可李文香還在偏院管著,就指望著這次遷院,她做了當家主母救出來。所以,她不能得罪李廣然,更要討好李廣德,可是一想到賤人的兒子要成為三房的嫡子,還要入宗學。她的心就不住地淌血,為什麼,為什麼她這麼多年就沒生出一個兒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