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李珠妍到林氏的錦華院時,已經是傍晚時分,紅燦燦的霞光已經渡了一層黑沉沉的描邊兒。林氏的屋裡已經是燈火如炬,丫鬟婆子們無不緊張兮兮地進進出出著,甚是忙碌,額頭上都有了一層細細的汗珠。


  李珠妍卻是拿起帕子掩住嘴角微微勾起的笑容,不緊不慢地進了屋。林嬤嬤見了,就像看到南海觀音菩薩一樣,急急跑到她面前,滿心焦慮,「小姐,您快勸勸太太吧。胸口都疼成那樣兒了,還不肯叫大夫。一會兒老爺就要回來,要是看到夫人這樣,還不得扒了我們的皮!」


  李珠妍忙抓住林嬤嬤的手,微微笑了笑,道:「好了,林嬤嬤,我這不是來了嗎?再說了,我父親敢扒您的皮?那我母親可饒不了他。」


  林嬤嬤是林氏的奶娘,自小看著林氏長大的,家道中落時也不曾離棄,陪著林氏一路從南京走到了京都,那情分自是一般奴僕比不了的。就連國公爺和林氏鬧彆扭了,也還得麻煩林嬤嬤說上幾句好話呢。


  「行,二小姐,那您快勸勸夫人,可別真氣著了。」


  「你把人都帶下去吧。」


  林嬤嬤聽了,忙招了招手,屋裡服侍的人自是有眼力的,整齊有序地退了出去。李珠妍悄悄走到林氏床前,看到還蒙著頭的母親,忍不住笑嘻嘻地說道:「行了,我竟不知道何時母親還有這天分,演起戲來恨不得把整個國公府的人都急死。要不是我攔著,恐怕祖母這會兒都帶著宮裡的御醫來了。」


  錦被裡的人沉默了一會兒,卻傳來一口啐,林氏掀了杯子,一臉嗔怪地盯著李珠妍道:「還不是你出的好主意!」


  李珠妍忙捏了帕子遮住笑,「好了,好了,是我出的主意。不過,我可沒想到您這陣仗也太大了!」


  說到這裡,林氏狠狠地錘了一下床,「我還怕鬧得不夠大!你快說,那幾個人怎麼樣了?」


  「李玉瑤,李文香和李文墨還在祠堂跪著,我讓李善若回去了,畢竟四妹妹是無辜的。至於她們身邊的丫鬟,婆子,全部打了五大板趕出府去了。我跟管家兩口子說了,永不敘用!」


  林氏頓了頓,道了句是,轉眼卻又是紅了眼,拉住了李珠妍的手,很是有些感傷,「你說,從小,我對玉瑤那孩子哪裡不好?怎麼如今越大她就越是傷人心呢?你祖母常教導我,人心都是暖出來的。我剛來府里那會兒,除了你父親有誰看得起我?可我就緊緊記住這句話,善待眾人,不敢有絲毫鬆懈,可怎的還是捂不熱玉瑤的心吶?」


  李珠妍聽了,面色便漸漸冷下來。說到這裡,她又何嘗不是秉持著林氏的教誨,對李玉瑤和李文香等人百般忍讓。李玉瑤的母親是個沒福氣的,在她三歲時就撒手人寰,過世還不到一年,父親就把林氏娶進了門。所以,她同情她,愛護她,尊重她。


  小時候,只要她得了好吃的東西,好玩兒的物什,好看的衣服簪子都會留著李玉瑤一份兒。兩個人鬧僵了,她雖是妹妹,卻次次都是主動攬下罪責,替李玉瑤受罰。


  曾經宮裡的公主看不起李玉瑤,說她是沒娘的孩子,她上去就抓花了公主的臉,緊緊護住李玉瑤,卻被傷心欲絕的她一把推開,險些磕傷了臉。就這樣,她回來還在祠堂跪了三天三夜,得了一場大病。


  而林氏呢,對李玉瑤更是沒說的。十歲那年,她生了天花,林氏衣不解帶地照顧了她兩個月,後來,她好了,林氏卻倒在了床上修養了半年。等到她及笄之年,林氏更是沒日沒夜地替她搜羅適齡的人家,不厭其煩地跟著太夫人去相看兒郎,唯恐委屈了她。


  可她呢?在自己第一次被退親的時候,和身邊的侍女滿臉玩笑地說道:「哎呀,林氏和李珠妍也有今天,真是大快人心!你再讓你那些小姐妹們加把勁兒,傳的越遠越好,讓整個京都,奧,不!讓整個周朝的都知道,堂堂國公府的二小姐竟然克夫!哈哈哈······」


  當時,也是這麼一個秋天。李玉瑤說完就裊裊婷婷地走遠了,寒冷的秋雨卻和著那無情的話語直戳心臟,這個她疼了,護了多年的長姐竟然在她最傷心的時候背後狠狠插了她一刀。


  她後來去查,發現李玉瑤當年做了太多無情無義的事情。比如,六歲那年,二人玩耍時,她被推下湖,差點兒丟了小命,李玉瑤卻被老夫人的一句孩子不懂事,無心的就掩蓋了過去。


  還有,她生完天花后故意把沾了毒氣的帕子送給她,害她也纏綿病榻大半年。更有甚者,有一次,她偷了老夫人的寶貝玉鐲子塞到了母親林氏的身上,讓林氏在年節祭拜祖宗祠堂時被老夫人抓了個現形兒,在族裡丟盡了人,被禁了一年的足。


  思緒到這裡,李珠妍慢慢緩下心頭那口氣,道:「她的心恐怕老夫人也難以捂熱吧。母親,您就別操心大姐的事兒了,左不過就要嫁出去的人,不用太計較。」


  林氏一聽這個,卻是更加愁腸百結,拉住李珠妍的手,道:「是了,過了年,玉瑤就要嫁出去了。可你呢?你說,是不是娘區區卑賤之身做了國公夫人,所以老天爺就把你的福氣全都收走了?娘對不起你,娘對不起你啊!」


  李珠妍正待開口,卻聽到門口一陣低沉渾厚的男聲,「守著孩子凈胡說些什麼!」


  李珠妍見是父親來了,忙起身相迎,林氏見了丈夫卻是更加委屈,忙轉過身去蓋上被子,蒙頭大哭起來。隨著那錦被一起一落,李廣然的心也跟著七上八下,擔心的厲害。他剛下朝就聽說了府里的事兒,忙不迭地過來,果然見林氏有些不大好,定是受了大委屈。


  李珠妍自然知道父親憂心母親,忙福了福,「父親,不必憂心,母親就是就是受了些氣,身子無礙的。」


  李廣然臉色一沉,冷然道:「今日到底怎麼回事兒?你仔細說來!」


  李珠妍狀似無奈地笑了笑,「為人子女,總有犯錯的時候,還希望父親母親不要生氣,身體為重。」


  李廣然聽了,哪裡還有不明白的道理,說起李玉瑤,當初他與原配趙氏本就沒有多少情分。李玉瑤出生后,他又正好在前線打仗,等回來女兒也已經一歲了。趙氏難產而死,家裡沒有女眷,李玉瑤就順理成章地跟了老太太。然而還不等他做一回慈父,南方遭遇水災,民不聊生,盜匪猖獗,他又南下治亂,沒想到就遇到了一生摯愛林氏。


  李玉瑤從此以後就再沒有承歡膝下的機會。李廣然心中更是愧疚難當,多年來也一直驕縱著李玉瑤,生怕她受了什麼委屈。可是自打李越和李珠妍出生后,他真正感受到了什麼叫父子之情,這才發現對李玉瑤愧疚終是大過了親情,因此每日見了,也是近鄉情更怯,有些說不出的煩惱。


  如今,見她大了,越發不像話,心中更是陷入兩難,很是糾結。


  李珠妍見李廣然眉頭深鎖,愁容滿面,也不好再說什麼,忙福了福身子,道:「父親在尚書省也忙了整日,疲累至極,母親也是累了。希望父親母親保重身體,不要過於憂心,女兒就先告退了。」


  李廣然聽了,也點了點頭,卻在李珠妍就要走出門去時,叫住了她,「珠妍啊,今日,你也受委屈了。」


  李珠妍嫣然一笑,「父親,這點兒委屈對女兒來說不算什麼。」


  望著女兒溫柔如水的倩影兒,李廣然深深嘆了一口氣,怎麼如此體貼嫻雅,聰慧美麗的小女兒要遭這麼大的罪呢?當年若是他沒有那樣做,是不是她現在也不用成為滿京都的笑話?他最疼愛的小女兒才剛及笄啊!

  長嘆了一聲,李廣然還是想著先哄哄最掛心的嬌妻,不然今晚可有的受了。


  走到床前,李廣然輕柔柔地拉下錦被,卻發現林錦年滿臉淚痕,哭的是淚眼迷離,紅唇微顫,他忍不住心一揪,猿臂一伸就把人撈進了懷裡,柔聲道:「好了,好了,我來了,年兒不哭。」


  遙想當年,林錦年剛嫁到國公府,受了委屈,李廣然就叫著他的小名兒抱著安慰,溫柔哄著,如今十多年過去,無人時他還是喚她的小名兒,可見李廣然自是愛極了她。


  當下,林氏也便像個小孩兒似的,往李廣然懷裡縮了縮,緊緊勾住了他的脖子,哽咽道:「國公爺到底是來安慰妾身,還是來訓斥妾身的?」


  李廣然聽了,微微一笑,無奈地搖了搖頭道:「你啊,你啊,這麼多年了,我訓斥過你嗎?」


  林錦年安了安心,「爺,你還是訓訓我吧,今日是我莽撞了些。好歹我也算長輩,偏偏,沒壓住火兒,和小孩子計較了起來。」


  李廣然把下巴頂在林錦年的頭上,摩挲了幾下,「好了,我知道你心裡委屈。這幾日來府里突然多了些風言風語,你照顧珠妍月余,身心俱疲,哪裡還能受得了這樣的刺激?那些刁奴就是該打!要是我,還放她們出府?」


  林錦年悵然道:「只是玉瑤她?」


  李廣然聽此二字,忍不住皺了一下眉頭,滿目溫柔的眸子也忍不住沉了下來,「她雖是國公府的嫡長女,但你是國公府的夫人,長幼尊卑,管教她是應該的。」


  林錦年忍了滿嘴苦澀,「只是玉瑤這孩子天生命苦些,我也不想與她為難,讓她受罪。這樣吧,我這幾日是不能見她了,你帶些東西多去看看她,可好?」


  李廣然淡淡地嗯了一聲,低了低頭,卻聞到妻子玫瑰花頭油的幽香,又覺懷裡酥軟,心頭起了一片癢。


  「整天瞎操心,就不知道多操心操心為夫,我處理了一天公務,可累壞了。」


  林氏聽了一驚,忙從李廣然懷裡起身,「你看我,餓了吧?我這就去叫丫鬟們拿晚膳來,今日廚房做了一道醉蝦,甚是鮮美,你嘗嘗?」


  李廣然嘴角一勾,貼近林氏,咬住她的耳垂道:「為夫是餓了,但就想吃你!」


  林氏正待把人推出去,卻受不住李廣然的力道,被他重重壓在了床上。李廣然狠狠吻上了那飽滿嬌嫩的雙唇,林錦年被強烈的男人氣息一燙,不一會兒就渾身嬌軟,化成了水底的軟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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