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府中眾人忙活熱鬧了一天,總算等到了團圓飯。宴席就擺在前院的花園裡,晚風曉唱,星子微露,只是月亮卻玉盤子似的早早懸在了夜空中,煞是喜人。
李珠妍兩月余沒有參加過這麼熱鬧的宴會,自是心情大好。且今日這席是老夫人特地請了京都的名廚做的,道道名不虛傳,就連那開胃的小菜都精緻爽口,唇齒留香。她原本又是個貪嘴的,不由的食念大動,吃了一碗飯還要再添,老夫人嗔怪了幾句,道是團圓,也就隨她去了。
倒是張氏總算瞅准了機會,準備一舒白日的滿腔濁氣,便笑吟吟地說道:「哎呦,珠妍,幾年不見,你胃口還是這麼好。不過,以後就是大姑娘了,還是要注意身段兒啊。」
李珠妍聞言不由得胸口一陣憋悶,她今日就替自己說了幾句公道話,怎麼這張氏還不依不饒了?這是明擺著嫌棄她胖?當下,李珠妍便放了筷子,拿過手絹擦了擦嘴,「二嬸嬸想必知道我自小就是個愛吃的,要是為了幾個以色取人的男人就委屈自己,我怕將來會後悔呢。」
姨娘柳氏一聽,早已按捺不住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這可不就是在嘲諷張氏當年見自己纖瘦柔弱,三老爺愛的緊,便拼了命去節食減肥,結果不知道懷了身孕,差點兒連生孩子的力氣都沒有。
張氏一聽,臉上頓時蒙了一層豬肝色,又見柳姨娘笑得花枝亂顫,一顆心都要炸了,連句囫圇話都說不出來。此時,李玉瑤卻不咸不淡地道了句:「白日里我還說呢,妹妹這張小嘴是越發伶俐了。只是咱們姐們間說說笑笑是無妨的,對著長輩可要謹慎些呢。」
李珠妍微微點了點頭,「長姐教訓得是,不過妹妹自知姐姐是個愛操心的,我遇事消沉了幾日,如今活潑伶俐些,也好讓長姐寬心,想必各位長輩們也是樂得見我這般的。是吧,三嬸嬸?」
李玉瑤氣急,這是在說她瞎操心多管閑事了?而張氏聽了,更是氣鬱難平,只得低下頭,咬牙切齒地磨出了幾個字,算是勉強應了李珠妍。一時間,席上的氣氛就有些冷然了。三老爺自是愧疚難當,心裡罵了張氏無數遍,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愚鈍婦人。這個時候是牟足了勁兒地得罪李珠妍幹嘛,還讓不讓他在京都順利落腳了?
這下看了看大哥和世子的臉色已有些暗沉,忙笑容滿面地對李珠妍說道:「珠妍啊,你三嬸平時就是嘮叨和了些,你多擔待。能吃就好,能吃是福!」
話音未落,柳氏忙接了話茬兒,「就是就是,這樣的福氣有些人還萬萬盼不來呢!」說完,眼角有意無意地瞟了一眼張氏,嘴角都快要把天上的月亮勾下來。
張氏聞言,憤怒中不由得感到一種近乎絕望的悲傷,在自家院里也就罷了,這老爺在外面也要幫著柳姨娘落自己的面子,這日子還有什麼奔頭兒?
李珠妍自是看到了張氏臉上的神色,以往她是要憐憫上幾分的,如今心裡卻冷然只有一句話——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經過這麼一鬧,李珠妍雖然落了張氏和李玉瑤的面子,胃口卻也倒了。不由得想到自己悶在重華院的這兩個月,外面指不定把她編排成了什麼樣子。她倒是想開了,只是不知道父親和母親為她操了多少心,這麼想著,瞧了一眼林氏,果然見往日里雍容美艷的婦人憔悴了不少,饒是上好的脂粉厚厚塗了幾層,也沒遮得住眼底的烏青,心一陣疼了起來。
宴席散后,李珠妍特意命自己院里的小廚房送了碗上好的枇杷露,收拾妥當后便來了林氏的錦華院。一進門果然見林氏在抹眼淚,一旁的林嬤嬤怎麼勸也沒用。
李珠妍忙上前扶住林氏的背甜甜地喚了聲母親,林氏一驚,忙要擦臉,卻被李珠妍搶了手中的帕子,仔細地擦去了她眼角的淚痕,「母親可不要太貪心!今天張氏都被我氣成什麼樣子了,您還哭的這麼梨花帶雨,非得哄著父親治她的罪嗎?」
林氏白了李珠妍一眼,點著她的腦門兒,「瞧你這話說的,沒大沒小。都是大姑娘了,一點兒都不讓娘省心!」
李珠妍連連叫冤:「哎呦,我的好母親,這話可就說的有些偏了!我這不一好了些就來逗您開心,承歡膝下,哪就不讓人省心了?」
林氏慈愛地摸了摸李珠妍的頭,替她挽起額前的碎發,心裡不由得又是一陣心疼,這麼好的姑娘怎麼就成了克夫命,一連被京都三家有頭有臉的退了親,這以後的婚事可怎生得好!
「我知道你是個好孩子!你放心,娘就是拼了這條老命也要為你尋一門好婆家!」
李珠妍哭笑不得,怎麼找個婆家還要死要活的?
「娘,瞧您說的,我有那麼難嫁嗎?」
這本是句玩笑話,林氏一聽,卻又是戳了心窩子,眼淚忍不住斷了線般地掉了下來,饒是李珠妍耍盡百寶也哄不回來了。正抓耳撓腮,不知所措間,父親李廣然和世子李越正好走進屋來。李珠妍忙求救般地跑向父兄,委屈道:「爹爹,你看看,娘比個小娃娃都難哄!」
李廣然看著甜美可人的小女兒,忍不住勾了勾她的如意小鼻兒,「準是你又惹你娘傷心了,還倒打一耙!」
李珠妍一嘟嘴,又抓住兄長李越的胳膊撒嬌道:「哥哥你看,爹爹就偏心娘親!」
李越寵溺地摸了摸李珠妍的頭,臉上卻是不顯,一如既往地深沉如水,「你又淘氣。」
三個人說笑完了,便一起來哄林氏。林氏雖三十許人了,但自小千嬌百寵,沒受過什麼磨折,天性單純。可被女兒的事愁壞了,愣是讓丈夫兒子女兒哄了好一陣才止住了哭聲,卻早已是累的虛脫,捂著胸口一陣陣喘。
李廣然自是寵愛林氏,哪肯讓她受一點兒罪,忙下了逐客令。李珠妍故意哼了一聲,道了聲偏心,卻拉著哥哥早早走了。
送走了一雙兒女后,李廣然趕忙把嬌妻摟在懷裡,柔聲安慰道:「好了,好了,都快要做祖母的人了,卻還像個小孩子?將來可怎生的好?」
林氏忍不住擰了李廣然一下,罵道:「又打趣兒我!我還不是為珠妍的事兒操心?倒是你這個當父親的整日里沒心沒肺,女兒的事兒一點兒也不上心!」
李廣然聽聞,忍不住叫屈:「天地良心,哪次我不是拉著你商量上好幾日,越兒的親事我都這麼上心過,你可是冤煞我了。」
「那怎麼不見好,反而越發壞了?瞧著今天府里那些人看咱們珠妍的眼色,這還是在家裡,外面傳的指不定怎麼難聽呢!」
「他們敢!看我不擰下他們的腦袋!」
林氏從李廣然的懷裡掙出,嗔怪地看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這麼多年了,你也就知道哄騙我!」
李廣然今夜和手足相聚,自是喝多了些,眼下瞧著林氏滿臉嬌嗔,不覺千般嫵媚,腹下便燥熱起來。要說這林氏都三十許人了,臉兒還跟剛剝了皮的雞蛋一樣,摸上一把那叫一個滑嫩,就連眼角也無一絲皺紋。一雙杏眼霧靄流波,又剛被淚水浸過,真真是通透水靈,我見有憐。
不由得又緊緊抱了上去,急急在她頸上吻了幾口道:「怎麼會呢?這麼多年了,你還不知道為夫是什麼人嗎?何時不依著你,寵著你,哪裡讓你受過半點兒委屈?」
林氏被吻了個激靈,等反應過來卻是惱羞成怒,忙追著李廣然打罵:「哼!你真是個老不要臉的,這個時候還不忘想這些腌臢事兒!我告訴你,珠妍的事兒一日未了,你就別想進我的房!」
李廣然聽了,不由得苦笑一聲,這可讓他怎麼熬?於是,便撒潑耍賴般地痴纏著林氏。到底他是再了解林氏不過的,性子純善著呢。這麼多年了,在國公府也就是對著他嗔怨幾句,可也敵不過他的威逼利誘,不一會兒人就軟綿綿地趴在了他的懷裡。
幾番雲雨後,林氏緊緊地摟了李廣然的脖子,有些痴痴道:「廣然,你說,若是當年我們沒去南福寺為珠妍算命,是不是那孩子今日就不會這般命苦?」
李廣然聞言,眸色卻是霎時暗沉下來,當年······
這廂,李越見妹妹終於從傷心走了出來,半是欣慰,更多的卻是心疼。一路上難得說了幾件月余來這府里的趣事兒,李珠妍自是很給面子的笑得開懷不已。自然,看起來比父親還老成的哥哥竟然還會講笑話逗她笑,這可就是難得一見嗎?
不久到了重華院前,李越又從袖袍中取出一錦盒,遞到李珠妍手上,道:「這是前幾日給兩位叔叔家的弟妹們採買禮物時,特意為你留的。」
李珠妍倒不客氣,取過來一看,卻是一隻翡翠綠藍寶石釵子,釵頭綴著金色的珍珠,點翠,做成了栩栩如生的孔雀羽狀,甚是華美精緻,堪稱匠心獨運。
李珠妍越看越歡喜,不由得捂在了胸口,歡笑道:「還是哥哥最疼我!我真歡喜!」
李越見妹妹開懷,自也是歡喜的,臉色也稍稍和潤了些,「你喜歡就好。」
「知道了,哥哥,時辰不早了,你快去歇息吧!明日還有的忙呢!」
李越點了點頭,又關切地囑咐了幾句,這才帶著小廝走了。可沒走幾步,又折了回來,一臉堅定地對她說道:「你放心,劉康這小子跑不了。哥哥早已經撒下天羅地網,等抓到他,一定好好給你出一口惡氣!」
看著平時沉穩老成,一臉堅毅的哥哥突然如此憤慨,真是想笑,心裡卻一陣動容。
「哥哥,我竟不知你何時如此生龍活虎了?」
李越難得窘迫地紅了臉,轉身要走,卻又回過身來,沉了臉,「怎麼跟你哥哥說話呢?」
李珠妍自是不怕的,笑嘻嘻地說道:「也就比我大了一歲,整天老生老氣的,小心將來討不到媳婦兒被娘親嘮叨死!」
李越到底是個十七歲的少年郎,哪裡經得起這樣的玩笑,指著李珠妍僵了老半天,卻只得灰溜溜地走了。把青書和青畫一干小丫鬟逗得大笑不已。
李珠妍看著哥哥高大的背影,臉上的笑容卻是淡了幾分。今日出門時,她還為著自己看開了而自豪不已,如今看父母兄長為自己操碎了心,心頭卻不免又浮起一絲傷感。
她是可以打定主意不嫁人的,可這不就得把那些個親人愁壞了嗎?但一想到,一次次被退親,擱誰家姑娘受得起?
便又是一番頭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