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續49s
沒能出現在晨訓的迦娜, 引起了蘭法師的注意。
這位東方血統的法師, 在走進她的房間后, 發現他們的大法師非常不對勁。
她臉色蒼白地躺在床上, 眉頭緊鎖地看著她, 顯然很不對勁。
「貝兒法師,你怎麼樣了?」
蘭走近發現, 貝兒法師呼吸急促, 她的雙手冰冷,手心全是冷汗。
「我……」迦娜知道這具身體快撐不住了,她不得不為這突然的死亡前徵兆編一個合理的借口, 「我一晚沒睡,可能身體沒緩過來。」事實是,她昨晚沒過零點,就一頭栽倒在有關靈體的書本上睡著了。
然後她聽到這位平時穩重的女法師,急匆匆地衝出去, 還不忘喊道:「不好了, 貝兒法師熬夜看書病倒了!」
迦娜:「……等等。」別瞎說, 她不是,她沒有。
熬夜看書是假,身體撐不住是真。
那種疼痛感,從胸口蔓延至四肢, 她好像被人用尖銳的物體, 狠狠穿透身體, 又順著傷口拔出。
可單單純看外表, 沒有一處破損的傷口或是血跡。
蘭法師一走,迦娜的目光挪向自她睜開眼睛開始,就立在一旁的奧西里斯。
他今天沒有摘下他的袍帽,全身上下掩在漆黑的斗篷內,帽口像無垠的黑洞,室內明亮的光線一點都穿透不進去。
「奧西里斯……」因為虛弱和疼痛,迦娜的聲音軟軟沉沉。
這是她醒來后不知道第幾次嘗試喊這個名字了,而站在那的他,像是聽不到一樣,一聲未吭過。
因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欺騙,他生氣了。
這是迦娜唯一能想到的理由了。
她雖然看不見他的面部,但她知道他一定在看著她。
「奧西里斯,我好難受。」她面朝天花板,向他低聲道,「這一次怎麼會那麼難受。」
他依舊沒有回應,這種感覺……就像個盡職的靈魂收割者,毫不干涉地等待著這具身體的時間邁向盡頭。
蘭法師還沒有回來,迦娜此時口渴的要命,無論如何反覆舔舐嘴唇,也沒有辦法緩解乾澀。
她想喝水,水杯在幾步外的桌子上,鞋在床的另一頭。她別無選擇的雙腳滑下床沿,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坐起身,剎那間,腦袋裡一陣轟鳴,像是衝擊鑽刺激著她的腦漿。
她緩了幾秒等眩暈減輕才動,每走一步,都感覺身體輕飄飄的。
她又瞄了一眼距離她更近一些的奧西里斯,他還是沒有動作。
也對,作為死神的他,所有死前的慘重狀態他都見過,又怎麼會因為她這不穩的幾步步子產生同情或者其他感受。
有時候這麼視如路人的態度,比指著人罵更令人難以接受。
他是真的生氣了。
迦娜摸到杯子,然後發現裡面是空的。她試著從旁邊的水壺往裡面倒一些,手一個不穩,撒了一桌。
她知道自己這一切都被旁邊人的收入了眼裡,她咬咬唇,重新倒了一杯后慢慢咽。
她盈盈弱弱地站在那裡,撐著桌子的一隻手臂抖個不停。
但迦娜發誓,她雖然曾經在他面前無數次演戲博取同情,但這一次,是真的。
明明知道冷眼旁觀的奧西里斯,才符合作為死神的人設,迦娜還是莫名地感到委屈。
如果是之前,他一定會皮笑肉不笑地問她,這一次她又想跑到哪裡去。
然後她裝作一臉無辜的懟回去。
可惜現在沒有這種情景和操作。
整個房間安靜地能清晰聽到她的喝水聲。
一杯水下肚后,身體更冷了。
她放下水杯原路返回,酸脹無力的小腿一軟,然後撲在了床邊。
「……」迦娜感覺自己很做作,但是這都是本色表現,她也很無奈這身體突然差成這樣。
明明昨天她還把斯特蘭奇兩次擊倒在地,今天已經開始平地摔了。
迦娜又控制不住自己的去看奧西里斯,她現在面色發白,再加上渾身上下的痛感,眉頭擰成了一團。
可能倫敦聖殿此時找不出比她模樣更慘的人了。
「你是不是以為我還是在演戲。」迦娜忍著疼痛嘀咕。
她把他的沉默視為默認后聲音更壓抑了,「我這次真的沒有……你明明看得出來這具身體到底有多麼糟糕。」
那是一聲很輕很輕的嘆息,低到迦娜以為自己因為耳鳴產生了幻聽。
然後她看到奧西里斯袍子的下端動了,奧西里斯動了。
「貝兒法師?」
迦娜房間的門再次被推開,斯特蘭奇出現在門口,後面站著一臉焦急的蘭。
「你怎麼了?」他在紐約聽到蘭傳來的貝兒生病了的消息,不論作為一名醫生,還是作為她的老師,他都選擇立刻趕了過來。
正好撞見她半個身子趴在床沿跪在床邊,他頓時覺得有點不妙。
迦娜艱難地爬上床,重新鑽進被窩,「沒事……不小心摔了一跤。」
再去看身邊時,奧西里斯已經靠回了牆邊,像是剛才的那一動是她的錯覺。
但是迦娜欺騙的了蘭,卻無法欺騙斯特蘭奇,他是法師,卻首先是一名醫生。
他檢查了一遍她的身體狀況,「氣短、心律失衡、渾身冷汗、體溫偏低,你是不是還感到頭暈乏力和渾身發冷?」
每吐出一個詞,斯特蘭奇自己都困惑一分。她昨天還很正常,這一晚過來,整個人像是突然間被抽掉了一大桶血液,缺血癥狀嚴重。當然,如果不進一步堅持無法排除是其他疾病的可能性。
「蘭法師,叫救護車。」他當機立斷。
「我只是……」迦娜還想為自己的狀態做出解釋。
「你只是離死不遠了!我是醫生,我比你更了解你的身體狀況。」斯特蘭奇將她反駁回去。
迦娜氣息越來越急,一旦大口喘氣,又不可避免的發暈。
斯特蘭奇知道,她的情況越來越嚴重,已經等不到救護車了。
法師的優越性,在此刻體現出來了。
短短一分鐘,迦娜從英國倫敦,出現在了美國紐約斯特蘭奇曾工作過的醫院的某台擔架上。
她被斯特蘭奇抱著穿過旋戒創造的傳送門,秒過大西洋,橫跨3700英里。
醫院裡的醫生護士都認識這位醫學專家,紛紛給他讓路。
他將她徑直送進手術室。
醫生們加緊圍了過來,卻不知道從何下手。
「心律失常,感覺是失血性近休克,但是沒有傷口。」
「給她儘快做個檢測,接上呼吸機,她生命體征越來越弱了。」
「見鬼了,她的身體內大面積缺血,血細胞供應不足。」
迦娜睜著眼睛,大腦仍保持著清醒,能清晰聽到醫生們的對話。
她現在想起來了,最開始接管迦娜·貝兒的身體時,她衣服上也四處是鮮血。她死於失血過多。
醫生們來來往往地穿梭在手術台邊,她側著目,在間隙間又一次看到了奧西里斯。
不知道他是跟了過來,還是換了個分|身。此時也立在手術室的角落,等待著。
眼前掃過一道光線,她的頭被擺正。
「她的瞳孔在擴散,快進行心肺復甦!」
「迦娜·貝兒!」她聽到斯特蘭奇的聲音,明明就在身邊,卻好像很遠,「看著我,別閉眼睛!」
她張張嘴,卻無法回應他,真是太痛苦了。
忽然,一股力量從一側湧入,她的靈魂被推出了體外。
同樣離開身體的靈魂,還有就在一側的斯特蘭奇。
所有的疼痛感揮之而去,而手術台上的那具身體,還在被搶救。
「斯特蘭奇博士?」她看著同樣飄在空中的他,一臉困惑。
但是斯特蘭奇此時更驚愕,他原先的目的是想減輕她痛苦的同時,親自從她口中了解病狀,卻在實施后發現迦娜·貝兒的靈體,和她身體自身的外貌並不一樣。
「你是誰?」他難以置信地看著她。
「老師,我是迦娜,倫敦聖殿的法師。」迦娜無奈地笑了笑。
斯特蘭奇看看手術台上的那具身體,又看看面前的靈體,突然顯得有些憤怒,「你侵佔了她的身體?」
所以這是她忽然病危的原因嗎?
迦娜扭轉視線,她一眼就看到了奧西里斯的袍帽口對著貝兒身體的上方,她所在的方向。
而她這位老師,看著自己學生毫無原因的陷入困境,自然把矛頭指向了這具截然不同的靈體。
迦娜知道自己再不解釋什麼,可能就要被當成惡靈被除掉了。
「迦娜·貝兒早就死了……」她開口,「從倫敦聖殿對抗卡西利亞斯的那一戰,迦娜·貝兒就死了。」
斯特蘭奇依舊存疑,「那你是誰?」
手術室內亮堂堂的,兩具半透明的靈體在手術台上方對這話。
而體征監測器上的那根微弱的紅色線條,掙扎的力度越來越小。
「我也叫迦娜。」她要離開了,也沒必要再隱瞞什麼了,「一個來自其他世界的靈魂,來幫這具可憐的身體再多活一些日子。」
斯特蘭奇忽然就明白了,為什麼她作為法師,面對那些基礎法術像是個新手,又為什麼會使用他沒見過的能力。
「可是你還是要……」他說到這覺得有點不對,又改口,「貝兒她還是要死了。」
「我知道。」迦娜的手觸上手術台上那具身體蒼白的臉,摸空穿了過去,「我很抱歉。」
斯特蘭奇忽然覺得,現在做什麼都沒有用了。
一如當初的古一法師,無論他是否是至上尊者,都無力回天。
「我送走了我的老師,現在又要送走我的學生。」斯特蘭奇自嘲地扯了下嘴角,「之前某個渴求從黑暗力量中獲得永生的罪人,他告訴我人類應該擺脫時間的束縛,時間和死亡是人類的恥辱,我當時反駁了他,還告訴他應該由至上尊者守護世界,結果……」
結果他連自己身邊的人和學生都沒法守護。
「擺脫時間,掙脫死亡嘛……」這兩個詞對迦娜太熟悉了。
她在某種意義上控制了時間,又的確在經歷過一具又一具身體的死亡后,靈魂依然存在這世界上。
「但我從來不認為時間和死亡是恥辱,只有那些妄想利用有限的生命去做一些愚蠢事的人才會這麼想。如果你是唯一的永生,看著身邊的人一個個離開自己,從一開始的痛苦到最後的麻木,活著會比死去還要痛苦。」迦娜說道,「放心吧,我跟古一法師不一樣的。」
古一法師的靈魂已經走到了盡頭,而她還有具身體在等著她。
接著她聽到了醫生的話:「快沒反應了,腦部活動也減弱了。」
「謝謝你這段時間的器重和教導,斯特蘭奇博士,我竟然也學會了一點法術。別難過,我這不算是死亡,會有機會再見面的。」迦娜的笑容不再是蒼白無力,鮮活又靈動。
她發現斯特蘭奇真的很適合做這個世界的守護者,比起剔除邪惡的法師,他首先是一位為人類著想的醫生。
生命監測機上的那根線條,越來越平,機器發出了刺耳的驚叫,預示著這具身體的所有生命體征都將消失。
越是接近死亡,人對時間的感知就會越漸敏感。
她看到手術台邊的醫生動作一點點變緩,世界像是一瞬間變得無聲。
她轉眼看見了一步一步朝她走來的奧西里斯,他似乎隨著她一起掙脫了時間的束縛。
有些時候,就連時間都無法束縛住死亡嗎?
她聽到了斯特蘭奇口中糾結了半天的「再見」,也看到奧西里斯揮起的鐮刀。
而就在心電圖再未出現一絲起伏時,她的靈魂,憑空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