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叢林
防6個小時的盜。 他的電話號碼她早刪了, 但是那十一位數字易記難忘。3838這樣的號碼, 刪不刪都毫無影響。
祁玉峰悅耳的聲音自手機里傳來, 「覓玉,接到你的電話,是我今天最大的驚喜。」
「我怕打擾了你。」她禮貌而笑, 「停車場的那件事, 要和你道謝。」
「客氣什麼, 朋友之間應該的。」
「那……」她頓了頓, 「賞臉吃個晚飯嗎?」
「女士邀約,榮幸之至。」這是他一貫的風度。
和祁玉峰吃飯, 荊覓玉都是選幽靜雅緻的包廂。
從入座到吃完前菜,她嘴上應著他, 心中想的卻是晏玉。
「我們上次一起吃飯是很久前了。」祁玉峰撥了一粒蜜糖芋頭到她的碗中,「你到北秀怎麼不來找我?」
荊覓玉凝視著他。
燈光暗淡,他臉上、身上罩著一層黑影, 又是棕黃的西裝外套,讓她聯想起樹林中夜行的黃鼠狼。「比較忙。」她說了一個很好的理由,以及一個很敷衍的推脫詞。
他無奈淺笑了下,「覓玉,我以為我們還是朋友。」
「是朋友。」她挑高紅唇,卧蠶乍現,眼中醞起一汪秋水。「不是朋友的話我就不請你吃飯了。」
他靜了數秒, 回道:「說得也是。」
氣氛晦悶了一陣。
直到服務員呈上主菜, 祁玉峰都不再說話。
荊覓玉看了他好幾回, 酌酒後,她打破沉默,「那天的撞車,真的沒事了嗎?」
「沒事了,你放心吧。」他重展笑容。
「那輛跑車是限量版吧?」她低低軟軟,「車主一看就財大氣粗,我人生地不熟,就怕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
祁玉峰安撫道,「不是你的錯。」
「幸虧你治得住他,不然要賠我一年的薪水過去。」
「晏玉這人……」祁玉峰停頓片刻,夾了菜到她的碗中,說道:「三點蟹的蟹肉不多,主要吃蟹黃。」
豎起耳朵的荊覓玉差點將嘴裡的酒噴過去,她勉強咽下。「嗯,很鮮美。」
接下來,祁玉峰開始介紹這間店。
她莞爾聽完,「我和同事常來這間店。」
「我差點忘了,你每到新城市,第一件事就是尋覓美食。」他雙肘撐在桌沿,「我是第二次來這兒,反倒讓你見笑了。」
「你去的那些奢侈店,我可去不起。」她做了個俏皮的鬼臉。
過後,兩人繼續聊著北秀美食。
直到祁玉峰收到了晏玉的微信。
發來的是語音。
祁玉峰先是自己聽了一遍,忍俊不禁地說,「這就是你說的那個車主。」
荊覓玉眉睫掀了起來,「就是你剛才說的……晏玉?」
「是。晏玉這人……」祁玉峰又頓住了。
她餘光掃了眼桌上的盤子——怕不是要講解那鍋牛肚菌了吧。
好在這回祁玉峰把話接了下去,「他是被寵壞了。」
大多數驕戾的人,都以這樣的話做開頭。
祁玉峰在手機上打字回復晏玉,和她說道:「碧鴉犀聽過嗎?做珠寶生意的。」
荊覓玉心中一動。「聽過。」
碧鴉犀這個名字聽著怪,卻是北秀市首屈一指的珠寶品牌。創始人的第一桶金是碧鴉犀,於是以此命名。
祁玉峰說:「晏玉是碧鴉犀老闆的兒子。」
「碧鴉犀的老闆不是姓葛嗎?」
「葛女士,晏玉的母親。」
荊覓玉略略苦笑,「你這樣說,我更怕得罪了他。」好個刁爭柯,打聽的儘是花邊風月,竟然連這樣的身世都沒有註明。
「那件事我給你解決了。」祁玉峰傾前身子,臉上光影飄搖,「覓玉,你是不信我了嗎?」
她破顏一笑,「信。祁先生面子大。敬你一杯。」
碰杯脆響,像是曾經推杯換盞時。而今,塵事皆如影。
——
碧鴉犀,寶石的一種。正中覓玉二字的意義。
荊覓玉上網查了碧鴉犀品牌,再搜索關鍵詞:晏玉。
出來的都不是他的信息。
那位葛女士的相關網頁,只說她是盛極一時的珠寶鑒賞家,配了張模糊的照片。
去碧鴉犀旗艦店走了一圈,荊覓玉一無所獲。
這天,她赤腳埋在沙發角落,把晏玉的資料倒背如流。
他和女朋友們的開始,快僅幾天,慢則數月。追求半年的那個,是他十八歲前的事了。他的初戀是一枚小家碧玉,長得很討荊覓玉喜歡。
和初戀分手后,晏玉鋪開了斑斕的情路。他和最後一任女朋友是兩個月前分的。
實在是巧,荊覓玉和孫燃也是。
想到孫燃,她有些頭疼。
拋開思緒,轉了個身,她拿起手機玩。
下一秒,被一張照片驚得坐起。
她和孫燃分手之後並沒有決裂,朋友圈依然向對方開放。
十三分鐘前,他發了一張照片。
他時不時就自拍幾下,這都正常。他帥得來又娃娃臉,尤其招惹怪阿姨的喜歡。
但今天有其他帥哥入鏡——那是她的新目標。
比起祁玉峰,孫燃可愛多了。她當然更願意通過他來接近晏玉。她給那張照片點了個贊。
孫燃立即微信過來:「見鬼了,你點什麼贊?」
「拍得挺帥。」她真心的。
「別對我放煞,我正在轉運。請不要給我點贊、評論。謝謝你了。」
收回前言。孫燃這人不比祁玉峰可愛多少,神神叨叨的忒幼稚。「和你一起的是誰啊?」
「新認識的朋友。改天和你說,我在忙。」
荊覓玉再翻那照片,卻已被孫燃刪除。
這小氣鬼。
她笑了笑。
柳暗花明又一村。
——
過了三天,荊覓玉約孫燃在OneFool見面。
他不情不願的。
她說:「你不出來我就一直纏著你。」
他這才答應。
門可羅雀。一個服務員坐在吧台,數著壁畫里星星有幾顆。
孫燃和荊覓玉習慣了這間店的冷清,去了常坐的窗邊。
荊覓玉點了大杯的冰咖啡。
孫燃說:「凍死你。」平淡到沒有情緒的語調,分不清是關心或譏嘲。他抬眼看向服務員,「拿鐵,熱的。」
服務員爽快應聲。
荊覓玉挑起笑,問孫燃:「你上次的照片那麼帥,為什麼刪了?」
「怕你愛上我。」說得挺像那麼一回事。
她唇角往下撇。「跟你合照的男人很帥啊。」
「我給他美圖加濾鏡了。」意思就是真人不如照片。
她想把自己的唇線撇成直角,但是不成功。於是她拿出手機,找到一個冷汗黑線的Q版圖,將屏幕擺在自己臉頰旁,亮給他欣賞。
孫燃當作沒看到,「說吧,約我什麼事?」
「關心一下你。」她放鬆了表情,「你被跟蹤的事有後續嗎?」
「沒有。我上了你的車,緊迫感就消失了。」孫燃不知道跟蹤者的樣貌,他是憑著多年習武的直覺來判斷的。
「你惹到什麼人了?」她問得認真。
孫燃看向她,「我一等良民。」
她追問,「比賽得罪過人嗎?」
「我都是合法的比賽。而且我上場只出五分力,對方不知道多喜歡我這種選手。」
呂老闆的交流賽大多是給選手刷勝績的,而孫燃則是呂老闆養著的認輸員。多少人為打敗了曾經的格鬥冠軍而沾沾自喜。但現在的孫燃對成績看得很輕很淡。
「量力而行。」荊覓玉對孫燃有一種跨越了性別的惺惺相惜。不像祁玉峰,把朋友二字掛在嘴邊,其實心裡邊虛著呢。
服務員把冰咖啡呈上來。
孫燃說:「這要傷胃的。」
她挑釁,「男朋友才能管我。」
於是他不管了。
「你新認識的朋友,什麼來歷?」和祁玉峰的交談,她小心翼翼。但面對孫燃,她能把話問得直白。
「是我的粉絲。」
「嗯?」荊覓玉被冰咖啡嗆到了,然後爆出大笑。
她的笑容特別好看,上唇拉成平直線,下唇兜起一道彎。孫燃印象中,她很久沒有這麼開懷過了。平時端著架子,假得很。他平淡說:「你不懂男人的友情。」
這話更讓她笑得幾乎背過氣去,「那你介紹下他是哪路人馬?姓誰名誰,家住何處?」
孫燃答:「好像是珠寶商吧。」
她寬下心來,然而下一句話又讓她吊起了膽。
「叫晏巳,住在津洺島。」見她面露異色,孫燃補充道:「北秀南端的小島。」
荊覓玉知道津洺島。但晏巳是誰?
服務員端著熱咖啡過來,「請慢用。」說完就回去數星星了。
荊覓玉問:「你和這個晏巳怎麼認識的?」
「賽場認識的。他欣賞我,說服呂老闆批准我贏一場。我對輸贏不是很在乎。可是能在擂台上全力以赴,蠻痛快的。好久沒打得那麼爽了。」孫燃眉目舒展,羽絨服遮罩了遒健的身材。
他舒適靠在沙發的樣子,看起來毫無攻擊性。
這就是一張娃娃臉的好處。
才呼出煙圈,敲門聲就響了。他跌坐在沙發椅,「請進。」
晏風華推門的第一眼,就見到兒子半敞胸膛的樣子,他沉下聲,「坐沒坐相。」
晏玉微微正了身子,「爸,你最近來北秀的次數有點多啊。」
晏風華的濃眉聚攏起來,「怎麼!碧鴉犀發布會我不能來?」
「那倒不是。」晏玉叼著煙,指指旁邊的座位,「請坐。」
「你這弔兒郎當的性格跟誰學的?」
「也許是某位不知名的祖上。」他的星眸藏在飄搖白煙中。
晏風華坐下。他的眉毛和上眼皮是兩道彎。眉尾大弧,眼尾小勾。人到中年,自成一股氣度魄力。他的眼神在房間里轉了一圈,開口道:「婧之說發布會的台詞是你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