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城堡
防6個小時的盜。 # 001
刁爭柯走下計程車, 尋找目的地。
雨後的天空又灰又矮。
稍顯冷清的商業街上,一塊廣告牌調皮地橫出了燈柱。OneFool字樣栩栩如生,似在譏嘲眾生的愚劣。
店前斜立黑板畫著的星球大戰暴風兵頭盔, 被雨水模糊得滑稽又可愛。
老周說的就是那裡了。不迎客來,不送客去。在這租金昂貴的地段如何經營得下去?
刁爭柯疾走而去,澄亮皮靴踩到一塊鬆動的廣場磚,濺起灰水,髒了他的新鞋子。
推開OneFool的小扇玻璃門, 長長的吧台空無一人, 店內也不見服務員的身影。只有一位年輕女子坐在窗前。
他上前詢問:「荊覓玉小姐?」
「我是。」年輕女子轉向了他。
他這時看清了她的樣貌。
瘦瘦的瓜子臉, 眼睛棕黑得像陳年醬, 皮膚白皙則是食用鹽。只怪他中午餃子吃撐了,浮現出腦海的都是調味品。
他望了眼木桌上的大杯咖啡,客氣地遞上名片, 「你好,我是昨天和你聯繫的刁爭柯。」
她接過。名片和老周的一樣, 用的是高飽和度的互補色,土味十足。
刁爭柯彎腰就座,從公文包中掏出一個文件袋, 推到她的面前,「這是您要的資料。」
荊覓玉一拆繩子,幾張資料就滑了出來。她第一眼見到的是男人照片。劍眉星眸, 唇線似笑非笑。
她揚起了笑, 「證件照這麼帥?」
「帥, 而且花。」
「嗯?」
「第二頁第二欄是他的感情經歷。十八歲至今,他交往過二十四個女朋友。十八歲以前有兩個。」刁爭柯公事化口吻。
荊覓玉目光轉至第一頁照片之後的資料。
晏玉,男,28歲,身高1.82米,體重74公斤。籍貫復祝市。
荊覓玉看著這個籍貫地,抿了一口冰咖啡。「復祝市?」
「對,和荊小姐是同鄉。」刁爭柯自然地接話。
她抬眸,「你查我?」
他怔了下,否認說,「不不不,荊小姐的情況是老周告訴我的。」
「是么?」荊覓玉定定看著他,手肘撐在扶手上,左手尾指撫著左邊唇角。
刁爭柯這才發現,她的唇角線比普通人的長些。聽說這樣的人笑容特別好看。「我們不查客戶。」
她不深究他的話,順口問道:「老周什麼時候回來?」
「也許下個月。」
她的注意力回到晏玉的資料,纖長玉指在照片上跳了兩下,「他那些女朋友們的照片有嗎?」
「有,第三頁開始。」
「轉賬按老規矩。」荊覓玉合上資料,一手拿起椅子上的米黃色風衣。「我先走了。」
刁爭柯看著她離座。
栗色微卷長發披在纖細的背上,白色高跟鞋「噠噠噠」地響在安靜的OneFool。
他又有新發現。
她的鞋底很乾凈。和他一樣,是新鞋。
——
荊覓玉拉開OneFool的玻璃門。
烏雲擠壓天空,灑起了細雨。
她走向室外停車場。
一轉角,她望見自己的車前站著一名西裝革履的男子。
他靠著她的車子右前燈,正在打量什麼。那高大身影佇立在陰沉沉的雨天,遠望過去,街道的建築都呈現出一種灰頹。
她停駐腳步,思索是等他離去,還是大方地上前與他打招呼。
下一秒,他發現了她。
荊覓玉唇角抿了一下。這下就不能假裝沒遇見了。
走過去站定在他跟前,她彎起了笑。
男子盯著她,沉聲說:「和你說過多少次了。停車時右側不要壓線。要給相鄰駕駛員開門的空間。」
她這時看清了,她的車子右側正是他的路虎攬勝。她禮貌性朝他點點頭,「我開出來。」
「還有。」男子目光移至她的腳下,「開車不要穿高跟鞋。」
「我車裡有備平底鞋。」她往車門走。
「荊覓玉。」男子攔住她,「你什麼時候來北秀的?」
「一年前,公事外調過來的。」她看著他橫過來的手。這雙厚實的大掌,曾在寒涼的冬天給過她溫暖。
這個城市很奇怪。
明明在南方,卻叫北秀市。
明明在南方,卻比北方冷。尤其是此刻,刺風夾雜毛毛雨,落在她的臉頰,寒冰徹骨。
他追問,「來了怎麼不和我說一聲?」
「祁玉峰。」荊覓玉望向他俊逸的臉,「下雨了怪冷的,讓我回車裡吧。」
落在她長發上的細雨像是一層紗帽。祁玉峰看著,讓開了道。
荊覓玉上車,迅速換上備用鞋。啟動車子,慢慢駛出泊位。她打開右前窗玻璃,側身探頭朝祁玉峰說道,「抱歉,停車的時候沒注意。」
他俯身,「手機號還是原來那個嗎?」
「是的,沒換。」她笑,「先走了。」
這時,左邊的方向有車聲傳來。
她扭頭一望,心驚地踩緊腳剎。
一輛白色跑車向她衝來。她的車子一半車身在行車道,如果跑車剎不住,兩車就會直接碰撞。而且跑車直撞的部位就是她所坐的駕駛位。
荊覓玉立即換倒車擋,但是時間來不及了。
祁玉峰退到路邊,急喊:「倒車!覓玉,倒回去!」
她聽見了。然而跑車速度飛快,她只能眼睜睜望著。
跑車來了個急剎,輪胎在地上劃出尖銳刺耳的聲音。車上的男人將方向盤往右打,車頭幾乎與荊覓玉的車身相貼而過,撞上了泊在她車子左側的賓士車。
跑車受到撞擊,險險斜停。
荊覓玉驚魂未定,跑車左車角和她的左車門僅隔一寸。
車上的一男一女駕駛員都沒有動。
「覓玉,你有沒有受傷?」祁玉峰拉開右車門,彎腰探身。
她喘了口氣,「我沒事。」
跑車的男人打開敞篷,跳了下來。
祁玉峰抬頭一看,訝道:「晏玉?」
晏玉站到荊覓玉的車頭,森冷目光透過車窗射向她。「下車。」
「晏玉。」祁玉峰再次喚他。
晏玉掀眉,「你的舊相好?」
「我朋友。」祁玉峰一手搭著車門,站直了身子。
晏玉哼了一聲,明顯不信祁玉峰的說法。他凝眸望著荊覓玉。
這道凌厲的視線讓她低了眉,然後按下車窗。
荊覓玉從看到晏玉資料的那一刻起,心裡就在斟酌與他邂逅的場合。他這副外表,最是適合一見鍾情。以往所交的男朋友,大多是在她已有心理準備時出現。晏玉的衝撞,讓她有點措手不及。如果她在此一見鍾情,未免過於斯德哥爾摩症了。
她從車窗里探頭,裝作沒看見他那陰沉得像是在黑水溝淌過的臉,「你的車把我的車門擋住了。」
祁玉峰再度彎腰,示意荊覓玉從副駕駛位出來。
她看看晏玉。他並沒有要駛走跑車的打算。她換了鞋,跨到副駕駛位。
突然,她攀著靠背的手被祁玉峰捉住。
他暖和的手掌罩著她冰涼的五指。
她食指刮到了他的掌心。
祁玉峰的手掌紋路深長,匯成一個川字。她幼時聽聞,這種掌紋的男人穩重多金,值得託付。
她反握住他的手。
他一拉,她傾身出了車子。
車子泊處有一攤雨水,髒了她的鞋面。
祁玉峰順著她的視線向下望,「你總愛在下雨天穿白色鞋子。」
荊覓玉笑了笑。她不止雨天愛穿,晴天也穿。只是每逢陰雨連連的日子,他才會留意她的鞋子。
兩人身子靠得近,在晏玉的角度看來,似乎祁玉峰抱上了她。他敲敲她車子的前蓋,「這位女士,過來談談賠償。」
荊覓玉將左邊的長發撥到肩上,輕聲道,「你沒有撞到我,你和賓士談賠償就行了。」
跑車與賓士直接相撞之後,把賓士整輛車子推至牆邊,車頭盡毀。可見晏玉的狂妄。
「但事故的起因可是你。」晏玉輕笑,「結果你的人和車都安然無恙,我和賓士損失慘重。你說是誰賠給誰?」
荊覓玉抿了下唇。刁爭柯給的資料文件袋擱在車子後座。而面前的晏玉比文字的描述更為真實鮮活。
桀驁不恭,飛揚跋扈。
可見資料少了項:這個晏玉不僅花,而且壞。
「晏玉。」祁玉峰眉毛擰成了繩結,「你鬧這麼大動靜,保安很快就會過來。你說在監控里看誰才是主因?」
「萬一——」晏玉洗凈了黑水溝的郁色,愉悅一笑,「監控壞了呢?」
荊覓玉暗想:他說出這話,恐怕是監控真的壞了。
室外停車場位於商業廣場北側。北側市政路正在施工,除了泊車的,其他人不走這裡。商場的東、西方向有行人匆匆而去,沒有人留意北門。
她轉向祁玉峰,「你會為我作證吧?」
祁玉峰安撫地笑笑。
晏玉低不可聞地哼了一聲,「賠償的事,我的律師會和你談。」
祁玉峰拍拍荊覓玉的肩膀,「你先回去吧,我來和他談。」
她不能判斷祁玉峰和晏玉的關係,道謝走人。回到駕駛位。車子一啟動,她就見晏玉浮現出一抹別有深意的笑。
她踩下油門,駛出了停車場。
——
荊覓玉的住處是一個六十平方的房子。公司報銷一半的房租。
她住在九樓。她不喜歡住高層,九這個數字是當時能選擇的最低。
荊覓玉拉開戶門,聽到衛生間傳來嘩嘩水聲。
王阿姨拿著抹布走出來,親切有禮問候,「荊小姐回來了。」
荊覓玉笑頷。「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