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6.大喜之日
黝黑的異境中, 墨青宸摸索許久,終於尋到一扇光亮的門扉,可出去之後,他竟又回到大宅的庭院中。
他開始逐門搜索, 當快被逼瘋之際,才意識到炎玦真正的目的,這裡的每一幕, 都是炎玦與沐子央相處時的點點滴滴。
墨青宸咬牙切齒地想道:「炎玦,現實之中, 你給不起她的, 卻要讓她在夢裡交出自己的心,讓她心悅於你, 你這廝竟會卑鄙到這種地步!」
進到夢裡, 他早有準備會見到不堪入目的情景, 但這樣的認知,都不及此刻察覺炎玦的企圖, 令他感到憂心。
若炎玦真的強佔了沐子央,那也不過是一場風月, 所有的事, 在夢醒過後都做不得數, 可如今看來, 他想要得到的東西, 遠多於此。
炎玦打算與自己站在同一個起點上, 與沐子央共同經歷過有情人間, 才會享有的美好回憶。
這些耳鬢廝磨的點點滴滴,都是他處心積慮所設下的圈套。
墨青宸心急如焚,他不願見到沐子央著了炎玦的道,之後出去后,分不清何謂現實與夢境。
氣憤之餘,他迅速地在各個房門內尋找他們的身影。
事情卻不盡如人意,他驀地驚覺,沐子央對炎玦的感情,已是越來越深,她看向炎玦的目光,遠比看著自己時還要痴迷。
他自知兩人的起點,沐子央並不是順從她的本心,可是當他親眼所見,他們在一起時,竟是如此真情流露,他開始擔憂,沐子央一旦醒過來,會選擇回到炎玦身邊。
穿梭於無數的場景后,墨青宸終於來到大宅深處的一扇門前,當他禁倒裡頭,一陣麻意猛然貫穿他的身體,直覺告訴他,炎玦就在此處。
觸目所及儘是大片的紅,幾乎使人眩惑地睜不開雙眼。
紗幔阻擋住他的視線,他不得不一層一層將其推開,走到最裡面。
桌岸上燃著一對龍鳳燭,燭火搖曳,在紅窗紙上映出兩個身影,一個是蓋著紅蓋頭的新嫁娘,另一個則是身穿喜服的炎玦。
大紅的囍字,與綉著鴛鴦戲水的紅艷被褥,彷若無數把利刃,同時戳進墨青宸的胸口。
這時,炎玦手執秤桿,挑起沐子央的蓋頭來,他滿目儘是深情,而她在見到他的第一眼,便羞澀地低下頭來。
他抬起她的臉,輕嘆一聲,問道:「我的娘子如此傾國傾城,何須不敢看我?」
沐子央猶豫半晌,才開口道:「炎大哥……」
話音未落,炎玦就笑著打斷她,「現在該改口了不是?」
沐子央凝望著炎玦,眼前的一切,彷佛都不真實,可她沒法說出有哪裡奇怪。
這段時日以來,每當她有什麼不情願做的事,她都無法說出口,意識也會馬上變得模糊不清。
雖然與他的婚事是很久以前定下了,但恐懼早已在她的心裡生了根,一層薄霧,不受控制地蒙上她的雙眼。
沐子央咬緊嘴唇,小聲地喊道:「夫君。」
炎玦微微一愣,笑顏逐開道:「今天是你我大喜之日,你應該歡喜才是。」
沐子央點了點頭,勉強扯出一絲笑容。
炎玦拉起沐子央,兩人走至桌前,上頭已備好合巹時所需要的酒杯,他先拿了一盞予她,自己再拿起一盞。
他柔聲道:「娘子與我共飲交杯酒,從此往後,同甘共苦,相依相惜,你我再也不會分離。」
喝下半杯酒後,炎玦含笑示意沐子央喝下自己的那半杯,接著再把系著彩結的雙杯互換后,兩人各自飲盡。
隨後,他握住她的手,拋出手中的杯盞,它們落在地上,呈現出一仰一合的情況。
炎玦見狀,難掩欣喜之情,他從背後抱住她,在她耳際輕聲道:「兩杯一仰一合,意味男俯女仰,天覆地載,陰陽和諧,是大吉之意。」
沐子央不作聲。
炎玦看著她,摸了摸她的額角,緩緩道:「阿央,這種時候,你也得應景說些吉祥話。」
沐子央眼神一暗,主動伸手環著他的腰,口中喃喃自語道:「我欲與君相知,長命無絕衰。山無陵,江水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與君絕。」
炎玦平日督促她讀書,見她總是不太樂意的模樣,可沒想到她竟會將詩詞默背出來,一時間,他既是欣慰,又覺得她傻得讓人心疼。
他心下一動,橫抱起她,惹得沐子央大為緊張,在他懷裡掙扎了好一陣子,見躲他不過,只得埋首在他胸膛,不再言語。
炎玦將她抱至四周圍著紅幔的床榻,輕輕地放她下來,側過身子,合攏床幔。
與此同時,他頓了頓,目光轉為冷冽,與適才對沐子央的溫情蜜意大為不同,他朝著墨青宸所在的方向看去,並且傳音予他,「你已親耳聽到她對我的情意,她如今是我的人了,這裡不是你應該待的地方,給我滾開!」
語畢,一陣巨大的氣流,凌厲地往墨青宸襲卷而去。
可他豈會甘心將她拱手讓人。
在看到炎玦親昵地抱著沐子央,又聽到他對她所說的綿綿情話后,那股夾雜痛楚與氣憤的恨意,已然令他失去了理智。
墨青宸席地一坐,立即施法布陣,欲打破炎玦設下的幻境。
片刻后,他陣法所及之處,周遭景物登時土崩瓦解。
然而這裡畢竟是炎玦的夢境,即使他再憤恨,所能做的事情,仍舊有限。
當炎玦的神識,發現到他在試圖抵抗后,隨即便將他逼離現在這個異境。
墨青宸再度回到宅院中,他壓抑不下滿腔的怒火,於是奮不顧身地亟欲毀滅一切。
眼前的景物,一點一點彷若細塵,在他的陣法下破碎開來,緊接著消失殆盡。
此時,在夢境外的人,只見墨青宸與炎玦的身軀,劇烈地外溢著真氣。
他們在夢裡鬥法,情況相持不下,讓旁觀者莫不捏一把冷汗。
百里月唯恐夢境崩解,三人迷失在裡頭,趕忙示意南宮暮,兩人分別站在墨青宸身側,一人一掌,強行支援真氣壓制他。
墨青宸內受炎玦進逼,外遭百里月襲擊,氣息不平穩地全身一震,只得趕緊收斂心神,以防走火入魔。
他坐地吐納,然而身體的傷害可以修復,對即將發生的事,驚懼與痛楚卻是不停歇地擾亂他的思緒。
漸漸地他的意識開始不清楚,似乎也被炎玦的夢給捲入,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
……
紅帳綉榻,一雙璧人,炎玦吻著沐子央的眉眼,依次而下,在她的唇瓣停留一會兒,才以舌入口,與之痴纏難捨。
他按下她的肩膀,讓她平躺於榻上,細碎的吻,落於她的頸項,他緩慢地抽出她的腰帶,輕輕一剝,她的喜服已經大敞開來。
沐子央輕喘著,目光十分迷離,直到炎玦無意觸碰到她肩膀,她下意識地怔楞半晌,似乎曾經有個人,在這裡留過一道傷疤。
那些纏綿悱惻的記憶,忽爾重迭在一起,她闔緊雙眼,動情地喊道,「青宸……」
伏在她身上的男人,身體一僵,停下所有的動作。
沐子央茫然地睜開眼睛,在看清楚眼前人後,她開始劇烈顫抖起來,兩段記憶,同時間在她的腦中翻江倒海。
她恐懼地縮起手,抵在炎玦的胸膛,彷若哀鳴低求的聲音,從她嘴裡流瀉而出,「師父,不可以。」
僅僅是這樣一個稱謂,就足以撕毀他苦心經營的偽裝。
炎玦的眼神深不可測,他抓緊她的雙手,按到頭頂上,充滿慾念的嗓音在她耳際吐出暖熱的風,拂在她的臉邊,「娘子不是說過,要永遠與為夫在一起?」
千算萬算,炎玦沒料到墨青宸留給她的記憶如此深刻,深刻到她忘了一切,卻還想得起與那人曾經留在她身上的牙印。
沐子央混亂的像一隻離水的魚,她大口呼吸著空氣,更無法抵擋炎玦的進逼。
她沒法可想,緊咬住下唇,鮮血從傷處溢出,滴落在紅色的被褥上。
炎玦見狀,終於不舍地放開她的雙手,將她抱起在胸口,輕撫著她的背脊,嘆息道:「阿央還是不肯給我是嗎?」他頓了頓,「我不會逼你做你不願意的事,莫要對我感到害怕,我說過會對你好,便會信守承諾。」
聽到他這麼說,這麼多年於夢裡與他相處的回憶,如重槌敲打著沐子央的腦袋,她不可遏止地喘息起來。
沐子央想起所有的事,她抬起頭望著他,顫抖著問道:「是你布下這個夢境來騙我?」
炎玦目光清冷地凝望著她,口氣中備感生硬,「我若說是,你可會恨我?」
他渾身散發出的威壓之氣,將紅色帳幔吹得飄飛不止。
原本喜悅的嫁娶氛圍,瞬間變得寒冷已極,使她猶如墜進深不見底的冰淵中。
炎玦細吻她的耳殼,聲音低低地傳進她的耳里,「事到如今,你想反悔已經晚了。」
沐子央轉身要逃,卻被他硬是攔腰扣在身前。
炎玦沉聲道:「你以為你逃得了,就算可以,你敢說我們經歷了這麼多,你心裡對我沒有半點情意?」
周遭的大紅喜房,逐漸崩解成殘片,迅速地往四面八方捲去,他們一同陷入沉重濃烈的黑暗漩渦里。
沐子央被他緊緊地扣在懷裡,也很清楚地感覺得到,他的舉動再無半點憐惜,取而代之的是,他彷佛瘋魔了般,眼底滿布紅絲,臉上表情扭曲,明顯帶著強烈的不甘與憤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