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不可收拾
話音剛落, 炎玦便飛至她面前,冷然問道:「為何瞞著為師你妖力的事?」
沐子央扯起嘴角笑一笑,「不這樣做,師父怎麼肯讓阿央回瀛洲來。」她停頓半晌, 「如今師父知道了,打算趕阿央離開嗎?」
寧靜的夜色下,妖冶已極的她, 狂妄而且毫不掩飾。
炎玦在妖獸限界里,對她的這副模樣, 早就有所認識, 可忽然再見到同樣的情形,饒是他此時並不受妖氣影響, 也不免為之一動。
明知在樹洞里的一切是都他的幻覺, 但他仍忘不了她柔軟的腰肢, 與滑膩的皮膚緊貼在他身上的觸感。
那樣的她,總能引誘得他再無法堅守道心, 然而,她絕不會對他使出這樣的手段。
炎玦比任何一個人還清楚, 阿央永遠不會在他面前, 表現出放浪形骸的姿態, 那對曾為此被打斷仙骨的她而言, 不啻是一種污辱。
他望著她, 沒有說話。
沐子央並不擔心他會趕走自己, 東海門的回歸到底是他近來最得意的一件事, 「師父,若無其他的事,阿央就要回去……」
炎玦沒等她說完,忽然拉住她的手臂,這個舉動明顯已經踰矩了,「阿央,我有話與你說。」
沐子央低下頭,目光定在抓著她那隻手掌上,聲調冷淡且不帶感情地說道:「師父,請你放尊重些。」
她凝神鼓起真氣,意圖震退他,未曾想,即便他的衣袂已被氣流揚起,他仍堅持不肯放手。
炎玦直視著她,心中有痛,有悔,但更多的是恨,他怒目圓睜地問道:「為何是他?」
這個問題,若是墨青宸提出來的,沐子央頂多賞他一記白眼,可若是炎玦所提,那情況就大大不同了。
誰都能分不清楚事情輕重緩急,然而炎玦不能。
他再不濟,也是瀛洲的頂樑柱,對抗混沌八荒之氣的結盟里不能沒有他。
退一步說,將來有一日,倘若墨青宸支撐不住了,無法再封印血池,這個燙手山芋,自然要由炎玦領著眾仙門一起承擔。
沐子央牽動嘴角,不以為然地反問道:「師父所指的他是誰?」
炎玦蹙起眉心,她竟會說出這般不知廉恥的話來,「你知道我指的是何人。」
沐子央笑出聲來,聲音帶著十足的諷刺,「師父所指的那個人,不是早已死在你手下了,你何必與一個死人計較?」
炎玦怒火中燒,強自鎮定道:「我說的不是他。」
沐子央垂下眼眸,半晌后,才又抬起頭看著他,「跟我在一起過的男人可多了,師父又是指得哪一個?」
炎玦的心忽覺被針扎般疼痛,他緊握她臂膀的手一松,頹然地放了下來,「墨青宸曾經那樣辜負你,你不應再與他有來往。」
沐子央瞭然般「哦」了一聲,「 這樣說來,師父斷了我的仙骨,還差點殺了我,我也不該與師父有來往才是。」
炎玦面色一沉,寒聲道:「阿央,你為狐妖,難免有失人性,可為師斷不能容你這般任性妄為。」
沐子央瞅著眼前這個翻臉比翻書快的男人,忽然弄不明白自己以前是哪根筋不對了,才會喜歡上他。
她轉過身,冷若冰霜地下達逐客令,「既然師父覺得我不對,那自然全是我的錯,我無話可說,現在我要歇息了,師父請回吧。」
炎玦身形一閃,突然攔住她的去路,「墨青宸能給你什麼?」他凝望著她的眼楮,「只要你開口,我都能給你,你別再跟他牽扯不清。」
沐子央倨傲一笑,腦海里忽然閃過那最重要的東西,「我要的東西,我自個兒會去爭取,不過……冥尊能給我的,師父哪一樣能給阿央?」
被她這番話一激,炎玦憤怒到按住她的肩膀,將她扳轉過來,面對著自己,「阿央,你為何如此放肆?你當真以為我拿你一點辦法也沒有?」
沐子央卻仍輕挑地問道:「既然師父給不起,阿央想……冥尊應該會很樂意給我,師父認為阿央這樣說有沒有道理?」
炎玦一頓,理智瞬間回復稍許,他擰眉看著她,並不作聲。
沐子央推開他的手,後退一大步,平心靜氣道:「阿央剛剛所言,不過是與師父開個玩笑罷了,師父若肯對阿央好,阿央必然感激師父,亦不會忘記師父多年栽培阿央的恩情,至於冥尊,阿央不過有些事須請他幫忙,師父倒是不用將他放在眼裡。」
雖知她有意岔開話題,並拿墨青宸當擋箭牌,可炎玦卻拿她一點辦法也沒有。
沐子央頷首,淡淡道:「師父身為法華門掌門與瀛洲執掌,責任重大,還望師父別將心思擱在無謂的人事物上。」
她撂下這最後的一句話,也不管炎玦聽不聽得懂,徑自回去琉光澤璃宮。
飛至半空高時,她才發覺李飛揚竟昏倒在不遠處的草叢堆里,想是剛剛炎玦將他弄暈的。
沐子央氣極反笑,這都是些什麼烏七八糟的破事兒,一個個精力過剩,都不好好思考怎麼徹底解決混沌八荒之氣,成天不是忙著斗得你死我活,就是東想西想,偏偏不想正經事。
興許是這幾年來,混沌八荒之氣出現的次數少,規模也很小,才讓瀛洲內的眾仙掉以輕心。
思及此處,沐子央心裡隱約有股不安的感覺。
這就跟地牛久不翻身,一翻就會大到造成巨大損害,是同樣的道理,混沌八荒之氣忽然平靜下來,背後肯定有原因。
……
兩日後,他們一行人,在日暮時分,悄然抵達徐示青位於晉國的府邸。
沐子央與炎玦並立,兩人面無表情,一路上幾乎未有過交談。
昊淵察覺到他們迴避著對方的眼神,自然能猜到,兩人之間必有不快。
若依照原定計畫,由他主持此次支援晉國的大局,雖略感艱辛,但至少仍是掌握在自己手裡。
可眼下王尊與聖尊同時在此,不說事情還能不能由他說了算,以這兩個人的身分,猶若雙頭馬車,要聽命於誰,好似都會變成問題。
正當昊淵思索之際,沐子央輕飄飄地掃過眾人一眼,接著對身旁的芷兒道:「我累了,其餘的事讓昊淵去忙,你陪我回房歇息。」
炎玦見她有意無意避開自己,心裡難免有些慍意,可在眾人面前指責她,又顯過於嚴厲,因此他只是不發一語地看著她。
大伙兒突然安靜下來,目光在兩人間轉來轉去。
沐子央若無其事地回望著炎玦,似笑非笑道:「難不成師父也累了,何不跟我一同回房歇息?」
這句話說得曖昧,眾人聽聞,都不敢作聲。
炎玦瞇起雙眼,周身散發出一股強烈的威壓。
沐子央卻在心裡想,「你連這點異樣的眼光你都受不住,還是別胡思亂想了,好好地干正經事要緊。」
同樣的方法就沒法用在墨青宸身上,他可比炎玦不要臉多了。
沐子央想起他,不由得輕笑一聲,挽著芷兒的手,往屋內走去。
炎玦怔愣片刻,對她那莫名其妙的一笑,心裡彷佛被人輕撓一下,不禁有一會兒的出神。
……
過不久,徐示青匆匆趕回府里,親自迎接他們,往後他將留在瀛洲,而晉國的事務,將全權交予昊淵代為處置。
依照他們原先的計劃,東海門弟子將進入邊關大營,除了直接參与戰事外,亦要傳授心法武功,替鎮安侯訓練那裡的將士。
可如今竟出了一個極大的變數。
如同昊淵所想,徐示青也不明白,何以聖尊與王尊都要親臨於此?
尤其這兩個人好似都在防備著對方,他實在忍不住皺緊了眉頭。
徐示青私下找來昊淵,神色凝重道:「聖尊與王尊來此,想必不是為了晉國一事而來,但你無須理會,只要專心布署好接下來的一切,至於那二人的事,你即使看見了,也要裝作沒看見。」
昊淵頷首道:「師兄所言甚是,我也正有此意。。」
待到晚膳時分,為盡地主之誼,徐示青吩咐下去,設宴款待眾人。
他性不喜奢靡鋪張,這一點從他的府邸很明顯看得出來,最多稱得上乾淨整齊,也稱不上有什麼布置。
至於他所謂的晚宴,也只是在堂上,擺設十來張案幾,上頭準備數盤差強人意的菜肴,並備有薄酒,寥寥幾樣東西,略表心意而已。
徐示青起身,舉杯道:「今日聖尊與王尊偕同東海門弟子,遠道而來,我僅以此薄酒,聊表心意,還望二位不要嫌棄。」
炎玦點了點頭,手持酒盞,一飲而盡。
沐子央坐於他身旁的桌邊,沒有遲疑,亦是一口將酒飲盡。
然而她的這個舉動,卻惹得炎玦不甚高興,暗忖她對自己失去應有的禮貌不說,連對外人的舉措也越發隨興不羈。
在瀛洲的時候,她何曾這般毫無顧忌地飲酒,至多只是恭謹地待在他身旁。
炎玦不顧及此時有許多東海門弟子在場,仍然擺出師父的威嚴,提醒她「阿央,淺嘗即可,切莫貪多。」
沐子央一頓,隨即斟滿了酒,再飲下一杯,緊接著將酒杯倒過來,在他面前輕輕搖晃,嫵媚地笑道:「師父,阿央若不願醉,什麼酒也醉不倒我,倒是你自己該當心才是。」
芷兒與李飛揚相視一眼后,後者便起身,語氣嚴肅道:「聖尊,人界的酒不會對王尊有影響的。」
他們身為東海門弟子,無論如何都要維護王尊的顏面。
聖尊老是當著眾人的面,挑她的刺,根本是在藉機敲打她,他是她的師父,亦是瀛洲執掌,不管她做任何事,都不能違逆他的意思。
徐示青不願事情變得一發不可收拾,遂自嘲道:「看來是我的不對,如此俗物,徒令聖尊與王尊見笑了。」
沐子央垂眸不語,心中知道他有意化解他們之間劍拔弩張的關係,便也不想拂了他的好意。
這時,外頭忽有人來通傳,晉國鎮安侯特地前來拜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