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求生無門
墨青宸昏厥了兩天, 沐子央便寸步不離地在他身邊守了兩天,她再也沒有心思去想師父不要她的事。
她坐在床邊,怔怔地望著他節骨分明的手,忍不住落下淚來。
那個在她眼裡, 一向高大挺拔,總在她難過時,成為她最堅強靠山的墨大哥, 竟在一夕間,就這麼沒有預兆地倒下去, 偏偏她一點也幫不上他的忙。
魅姬輕聲安慰道:「小姐, 冥尊不會有事的。」
過去她曾遇過兩次類似的情況,冥尊總不讓他們接近, 獨自閉關幾日後, 他又會恢復成平時疏懶閑適的模樣。
但這次比較麻煩的是, 冥尊直接昏倒在小姐面前,她緊緊地抱住他, 說什麼也不肯放手。
若非他們硬是拉開小姐,把冥尊放到她的床上, 她大概會抱著他, 在地上哭到他醒來為止。
墨青宸睜開雙眸時, 看到的便是這一幕, 沐子央握住他的手, 就連累到打起瞌睡, 也不肯鬆開。
見到冥尊醒來, 在他冷冽的目光一掃過後,房裡的其他鬼怪,很識相地退了出去。
可沒有誰留意到,當他看著沐子央時,眉宇間帶著一股濃重的黑氣,英俊的面容,迥異於平時的瀟洒慵懶,充滿了侵略性的味道。
他披散著如墨的長發,坐起來傾身望著沐子央,目光中不似有情,更似無情,只因他現在腦海里所想的,與情感無關,而是屬於雄性最原始的征服本能,那種酣暢淋漓,能在心愛女子身上為所欲為的渴望。
沐子央感覺到有隻手在摩娑她的耳朵,倏地打開眼楮,喜悅之情藏都藏不住,「墨大哥,你醒來多久了?」
墨青宸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只是凝視她的臉,「你一直都陪在我身邊嗎?」
沐子央跟他相處久了,很快就察覺到不對勁之處,她「嗯」了一聲,緩緩地站起來,小心翼翼地說道:「墨大哥,你現在覺得怎樣?不如我先去請魅姬姐姐……」
墨青宸沒等她說完后,便一把將她拉回來,摟在懷裡,柔聲道:「我沒事,辛苦你了。」
沐子央驚得頭皮發麻,努力掙扎,想從他的懷抱中逃開,「墨大哥,你別這樣。」
墨青宸並沒有因為她害怕,便放了她,他以唇貼在她耳際,寒涼的氣息激得她一陣顫慄,輕聲道:「不要走,說你永遠都不會走,央央,不要離開我……」
沐子央一聽,猶如五雷轟頂,猜想墨大哥肯定又被混沌八荒之氣所影響,他現在的意識不清,才會將她再度錯認成無塵師伯。
她驚駭萬分,用盡全身力氣,將他推開。
沐子央跑到門邊,卻怎麼也拉不開門,見他起身,一步一步,緩慢地朝她的方向走來,她便馬上站到桌子後頭。
雖然區區一張桌子,根本擋不住他,但至少可以暫時拉開兩人的距離。
沐子央喊道:「墨大哥,你看清楚,我是央央,不是無塵師伯。」
可是也不曉得他有沒有聽進去,她緊張地繞著桌子走,他仍舊亦步亦趨地跟在她後頭。
墨青宸的腳程顯然比她快多了,她轉身想逃,卻被他一手從背後攬住纖柔的腰肢,舉抱到腰間,讓她緊貼住自己的胸膛,呢喃道:「我當然知道你是誰,沐子央,我要的就是你。」
沐子央偏過頭,不可置信地看著他,兩人的臉極近,相距不到一個指節。
墨青宸低下頭來,笑聲既詭異又放蕩,幾乎是含著她的耳朵說話,「央央,你要為法華門贖罪,代替你的師伯留在我身邊,永生永世也不能離開。」
沐子央如被潑了一桶冷水,恐懼地大喊,「我不要,我不要代替誰,我不要留在這裡,我要回師父身邊。」
她的淚水在眼眶裡打轉,然而墨青宸卻絲毫不憐惜,反手將她摔在地上,冷笑道:「你師父已經不要你了!央央你不知道嗎?炎玦最痛恨像你這般不知廉恥的人,更何況你還是他的徒弟,他不要你了,你聽懂了沒有?他不要你這個徒弟了!」
「不會的,師父不會不要我的。」沐子央忍痛從地上爬起,想往門邊衝去,可沒等她碰著門框,便被拖了回去。
墨青宸追上她,單手掐住她的頸項,將她整個人壓在門上,一個飽含怒意與慾望的吻,落在她的唇辦,甚至企圖撬開她的緊閉的牙關。
沐子央感到非常羞辱,朝他狠狠地咬了下去,只見紅艷的鮮血,沾染在墨青宸的嘴唇,令他癲狂的模樣,更加有幾分殘酷的俊美。
墨青宸放蕩不羈地笑道:「央央,你是走不了的,我不會讓你走。」他貼近她的臉,垂眸看著她的鼻尖,「記住你只能是我墨青宸的人,如果你敢逃走,我必會殺了你,也會殺了你的師父炎玦。」
語畢,他忽然放開了她,用指腹擦過她嘴上的一抹血跡,轉過身,揚起了唇角,走出門外,將她獨自留在房內。
……
自此之後,墨青宸施了一個結界,將房間層層地包圍起來,任何人都見不到沐子央,而她也無法從房裡逃離。
他會帶她喜歡的甜食過來,可她總是倔強得連一口都不肯吃。
墨青宸索性捏緊她的下巴,再親自咬下一塊玫瑰松糕,哺進她的嘴裡。
唇齒相交間,除卻玫瑰的香味四溢,亦有成熟男性專有的氣息,與少女獨特的幽香,彼此緊緊地纏繞著。
可沐子央並未將糕點咽下去,她一離開他的嘴,便彎下腰,嘔個不停。
墨青宸沉聲道:「你別以為故意這麼做,我就會放你走。」他提起她的身子,擰眉望著她的眼楮,「我告訴你,即便你嘔死自己也沒用,你生是我墨青宸的人,死也是我墨青宸的鬼,有幽冥黃泉在的一日,你絕對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沐子央聽他這樣威脅自己,不由得僵住了,待他再親自哺喂她的時候,只好和著眼淚,沒有知覺地將玫瑰糕吞了下去。
她日日夜夜像只困獸,被他囚禁起來,兩人朝夕相伴,可是再無以往在冥殿時的愜意舒服,取而代之的,卻是無以止盡的折磨。
夜裡,墨青宸為免她有不必要的心思,會在她的穴道內灌入少量的真氣,制止她行動,再擁著發抖的她入眠。
她身上只穿著輕薄的白色中衣,底下隱約透出他親自為她挑選的艷紅小衣,上頭的圖案,有時是龍鳳呈祥,有時則是鴛鴦交頸。
因為寒冷,她總是咬緊牙關,直到累極,才不得已沉沉地睡去。
沐子央多想能見到師父一面,她想求他來救她,可是她知道那是不可能的,師父已經不要她了。
每當她醒來,墨青宸已不在她的身邊,只有在這個時候,她才能稍稍地緩一口氣。
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有一天,就在這個空檔,她彷佛聽見窗外傳來聲響。
沐子央走進窗邊,輕聲問道:「誰在外頭?」
魅姬回道:「小姐,是我,你還好嗎?」
沐子央語帶哽咽道:「不好。」她頓了頓,「姐姐,求求你放我出去,救我離開這裡。」
這時,只見窗邊的一角,像被硬生生撕出一道口子,逐漸變成一個黝黑深遂的大洞。
魅姬催促道:「小姐,你快點出來。」
沐子央從洞里鑽出時,魅姬、燈籠和傘怪都已等在外面。
他們一接到她,便馬不停蹄地將她往外送。
因為過於緊急,一路上她們都沒有時間停下來說話。
直到他們踩上瀛洲的土地后,魅姬才鎮重地對她說道:「小姐,你快回去無量宮,求聖尊保護你,冥尊他已經不能控制自己,你不要再回冥殿來了!」
沐子央擔憂地問:「那你們呢?我走了,冥尊一定會怪罪你們的。」她現在連喊他一聲墨大哥,也覺得心有餘悸。
「我們自有辦法,你先顧好自己,才是最要緊的事。」魅姬不再多說,只要她趕快走。
沐子央明白魅姬姐姐的意思,頭也不回地往無量宮御劍而去。
待她落至地面,師父正好與眾仙在議事間內談完話,一行人從裡頭,魚貫走了出來。
炎玦一眼就看見沐子央,她不僅沒有向他行禮,甚至還衣衫不整,慌亂不已地朝自己奔來。
東方朔謙就站在炎玦後方,冷眼旁觀眼前的一切。
自從他求親不成后,瀛洲中人私底下對這整件事,議論得沸沸揚揚。
表面上,這隻不過是一件未被談成的婚事,可卻把瀛洲內部,分崩離析的關係,直接搬到檯面上來。
面對日漸失控的混沌八荒之氣,妖物橫行人界,炎玦除了要處理法華門裡,本就存在的派系問題,尚要費心統整瀛洲,團結如散沙般的各大仙門,他早已有力不從心之感。
如今因為沐子央的事,他又更是腹背受敵。
以東海門為尊的眾仙,竟有了流言蜚語,說他炎玦對徒弟有私心,意圖用這樣不堪入耳的謠言,撼動他在瀛洲的地位。
炎玦的秉性高傲,自然不將這些話放在心上,然而今日沐子央卻當著眾仙的面,從冥殿跑回來,還是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他雖有驚訝,但更多是氣憤她的不長進。
明明是清麗無雙的姿容,竟自甘墮落到這種地步,將自己打扮得如此妖冶,小衣因為色深,從中衣里透出形狀來,她窈窕的身形,更是若隱若現。
在場的尊者們,都曾見過聖尊的這名小徒弟,本就知道她生得貌美,可今日一見,竟無端讓人心癢難耐起來。
炎玦從沐子央面前走了過去,看也不看她,簡直視她若無物。
沐子央膝蓋一軟,跪倒在地上,雙目仍是緊盯著師父。
她以為師父看到自己變成這樣,一定會救她的,他斷然不會捨棄自己,可他只是若無其事地從她身旁走過。
沐子央覺得自己的世界徹底崩塌了,她凄涼地想,為何師父可以對自己這麼絕情?
她轉過身,不顧旁人的眼光,跑去拉住師父的衣袖,哭求道:「師父,求求你救救阿央,阿央不能回去冥殿,冥尊他……」
話說到這裡,她忽然遲疑了,那種不堪的情況,叫她如何當著眾仙的面開口。
炎玦神色漠然,見她執迷不悟,運勁一揮,就將她推倒在地上,對南宮暮道:「暮兒,帶你師妹回冥殿去。」
沐子央聽見師父這麼說,整個人脫力地伏在地上,哭得肝腸寸斷。
炎玦心裡雖覺詫異,但只想她慾念未斷,才會這般苦苦糾纏。
東方朔謙瞇起眼楮,渾然忘記她這兩個月應該是要待在冥殿,只以為她現在不適宜的舉止,正好坐實了炎玦對她有私情的猜測,否則以她端正的品性,怎麼可能穿成這樣,跑來找自己的師父。
沐子央哭了一陣,知道再求師父也沒用了,心一橫,便扶著地想站起來,打算朝東方哥哥的方向跑過去。
炎玦一看,越發怒火中燒,也不管眾仙會怎麼想了,喝斥道:「給我馬上滾回冥殿去,你若是敢再去找龍王,我便當作從未收過你這個徒弟!」
話音剛落,他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
沐子央僵在原地,她低下頭,不敢再看向東方哥哥。
東方朔謙懂她的顧慮,她再怎麼樣,也不過是個十六歲的少女,被炎玦當眾怒罵,心裡肯定很不好受。
他大可不管不顧地拉起她,但這樣做,勢必落人口實,讓該由誰來執掌瀛洲的風波,變得越演越烈。
東方朔謙暗自嘆了一口氣,與其他尊者一道離開議事間。
待四下無人後,南宮暮伸手要扶沐子央,可她忽然笑了笑,那抹笑意顯得無比凄艷哀絕,她拒絕師兄幫忙,一個人御劍便往海邊的懸崖飛去。
她的衣袍被風吹得狂飛不止,發散如瀑,站在高處,忽然意識到那些口口聲聲說要愛護自己的人,一旦要傷害她,她根本連招架之力也沒有。
原來所謂的疼愛,不過是構築在她乖乖聽話的基礎上。
如果她做不到,那她就不再是他們所希望的沐子央,隨便就能拋棄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