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影火流光
炎玦見沐子央的面色不再赧然, 舉起他的佩劍,道:「阿央,為師教你一套劍法,若與你的護法一起行之, 對你的修為必定大有助益。」
他並不想告訴她,這套劍法是他特地為她所創。
炎玦喊道:「影火流光!」
劍光隨之一閃,激蕩出重重的氣流, 劃破平靜無波海面。
眼前廣闊無邊的大海,瞬間捲起了千重浪。
只見原本蔚藍的海底深處, 閃爍出炫目的紅光, 劍身竄流於其中,與翻騰而起的巨浪共舞, 煞是瑰麗壯觀。
不多久, 炎玦收了劍陣, 回過頭說道:「阿央,該你了。」
沐子央照著師父的動作比畫, 可惜她的內力不足,劍勢總顯得有些力不從心。
炎玦見狀, 輕輕地在她手臂上的銀環一點, 轉眼間一尾銀蛇破空而出, 環繞著熾玉劍轉動。
有它的輔助, 紅銀交錯的劍勢, 終能成為一道流火, 在海底穿行無阻。
炎玦更在此時, 站在沐子央身後,替她疏導周身幾處大穴。
隨後,他將真氣運行其中,執起她的手,等她體內涓涓細流的真氣,匯聚成形,才一鼓作氣,將其從她的掌心逼出。
霎時間,海潮洶湧,一道大浪翻騰而起,直衝天際。
炎玦靠在她身側,聲調自若地說道:「阿央,你無法使用長時間耗損內力的劍陣,所以需先將自己的真氣凝聚起來,再加上你的護法,聚勁一擊,便可將影火流光的威力使出七成。」
沐子央低著頭,輕聲道:「是,弟子明白。」
因為師父離得太近的緣故,她的心臟跳得極快,深怕師父發現異狀,她努力將自己的雜亂的思緒收回來。
可剛剛被師父握住的手,直到現在都還在微微地發抖,她渾身像被抽幹了氣力,從腳底麻到頭皮。
過了一會兒,她終於鼓起勇氣,抬起頭偷看師父一眼,他堅毅的側臉,就近在自己眼前。
師父應該沒有發覺她在偷看他,仍是聚精會神地教她如何將劍法使好。
這樣以她為重,關懷備至的師父,她此生從未見過。
於是沐子央再也無法壓抑心中的敬仰之情,目光定定地鎖在師父臉上。
就在這難得的時刻,重歸平靜的海潮之上,有一人破浪而來。
來者不是誰,便是龍王東方朔謙,他的身姿矯健,勢若游龍,一躍一進間,就已來到他們師徒的面前。
東方朔謙朗聲一笑道:「我以為是誰,膽敢在我轄下的東海里,興風作浪,未曾想,竟是聖尊在此處教徒弟練劍。」
他的這一番話,說得極為諷刺。
炎玦卻不理會他的挑釁,只是不動聲色地將沐子央擋在身後。
可對東方朔謙而言,他原本尚願意尊重炎玦之意,不再來打擾沐子央。
然而,當他見到他們師徒之間的相處,竟是如此親近,他的怒意就如同狂風刮過,將他殘存的理智,一掃殆盡。
況且沐子央表現得是這般毫無掩飾,炎玦與她朝夕相對,又豈會看不到她臉上明顯的敬慕之情?
他將她關在無量宮,不準任何人越雷池一步,但他這個做師父的,卻單獨與她在此練劍,想必也有私心。
東方朔謙視炎玦如無物,看向沐子央,微微一笑,說道:「阿央,聽聞你出外受了傷,我可以運氣為你診治。」
沐子央走向前,朝他行禮,「不敢勞煩龍王,師父他已經替我療過傷,現在我已經完全康復了。」
炎玦見她未經自己的同意,擅自開了口,面色陡然一變,沉聲道:「阿央,這裡沒有你說話的份。」
沐子央一怔,默默地低下頭,走回師父身後。
東方朔謙慍怒道:「炎玦,你這是何意?」
炎玦根本不將他放在眼裡,睥睨道:「我師徒二人之事,與你這個外人毫無關係。」
話音一落,他便叫沐子央上劍,帶著她飛回無量宮。
沐子央曾聽墨大哥提起過,她的出現會令東方哥哥難受,原先她還不相信他所說的話。
可今日見到師父與東方哥哥勢如水火,差點吵起架的情況后,她頓時覺得非常愧疚,若不是她,他們也不會變成這樣。
思及此處,她忍不住回頭看向山巔,心道:「東方哥哥,對不起,師父是為了要保護我,所以才會這麼生氣。」
然而,因為這樣一個無心之舉,卻讓東方朔謙以為,沐子央對自己也有不舍之情,可由於炎玦從中阻攔,她只能不得已選擇放棄。
半晌后,他終於做下決定,無論如何,他也要找到機會,將心意說與她知,他再也不想隱瞞了。
……
回到無量宮后,他們進到內書房,炎玦才神色凜然地說道:「阿央,以後未經為師允許,你不許再跟東海龍王有所來往。」
沐子央不敢違背師父的意思,撲通一聲,便跪在地上,「師父,阿央知錯了。」
炎玦見她又恢復先前戰戰兢兢的模樣,及時醒悟過來,自己對她太過嚴苛。
此事並非她的過錯,要怪也只能怪那龍王動了情,卻讓她無端遭受責備。
炎玦緩緩地說道:「阿央,為師不是怪你,只是要你多加提防,你雖無法阻止別人對你心生邪念,但你若是清心自持,絕不動念,那麼任誰也影響不了你。」
沐子央看著師父,暗想道:「師父,您一直以來都是這樣的嗎?可如果那個人是阿央?你是否也能絕不動念,然後將阿央趕離開你的身邊?」
越想越可悲,越想心越涼,她怕被師父猜到自己的心思,只得伏下身來,恭謹道:「阿央明白,以後必當遵照師命,不敢有違。」
炎玦點頭道:「起來吧。」
興許是愛之深責之切,他每多管束她一分,心裡就更加憐惜她一分,隨之而來的是,他總無法平心靜氣地教導她。
相較於她的師兄師姐,她在自己座下所學,尚不及他們的一半。
往後他不會再放縱她了,有他親自督促,她至少也得學好本門的劍陣。
甚且有朝一日,他希望她能成為他的左臂右膀,協助他處理門內與瀛洲的事務。
……
一個月後,玄機門的徐示青傳來消息,人界的氣候突生異象。
四時原本依序而行,春耕秋收皆有既定的規律,近來卻出現了反常。
因為混沌八荒之氣影響,人界不只紛亂不斷,妖獸橫行,災禍更是連年皆有。
這一年多以來,天無甘霖,地有大旱,導致五穀不收,餓莩遍野。
可唯有一處例外,那便是位處北方的宣城。
早在前些日子,以宣城為中心,附近方圓數十里內,下起了綿綿細雨,於是乎萬木承澤,千花臨恩,周圍的土地萬物,整個欣欣向榮了起來。
如此情況,讓玄機門不得不趕緊通報聖尊。
炎玦也覺事有蹊蹺,便將南宮暮召來內書房,「宣城內恐有異端在作祟,才有此不合常理的情形發生,你且與玄機門弟子一同前去,調查事情的真相為何。」
南宮暮拱手道:「是,弟子遵命。」
此時,在一旁聆聽他們談話的沐子央,忽然記起百里月的囑咐,她立刻走到師父面前,拱手問道:「師父,阿央能否跟著師兄一起去?我也想希望能像師兄跟師姐一樣,為您分憂解勞。」
炎玦怔愣一下,他沒想到她竟然敢對他提出這種要求。
南宮暮難得看到師妹開口,主動向師父請纓,便有心要助她一臂之力,「師父,上回取天火,多虧有師妹幫忙,事情才會進行得如此順利,這次若有師妹隨行,想必更能早一日查明真相。」
語畢,他偏過臉,對沐子央挑了一下眉毛。
可她現在學乖了,完全不敢在師父眼前造次。
原本炎玦無意在前有妖獸偷襲,後有東方朔謙緊逼的情況下,讓她出瀛洲歷練,但在看到她殷切的目光后,他心裡有了幾許猶豫。
阿央跟在自己身邊,成天只能待在無量宮內,並無機會將所學應用出來。
況且眼下有南宮暮在一旁,上述的理由,又因為牽連甚廣,他沒有一樣可以說出口。
此次有南宮暮陪著她,他雖不能完全放心,但從今往後,他會在她的身上,施加自己的封印,若她有發生了危險,他便能在第一時間趕去救她。
炎玦思索再三后,沉聲道:「你們師兄妹二人且一同前去宣城,執行為師交付於你們的任務,此外,因阿央年紀尚小,經驗不足,若是遭逢危難,暮兒,你切記先護你師妹周全,才去顧及己身的安危。」
南宮暮雖然看似不著調,可實際上事情交到他手裡,極少有辦不好的情況。
平時他跟沐子央的感情已經很好了,即使現在沒有師父的叮囑,他也會照顧好她。
然而向來寡言的師父,竟會特別提出這件事,他心裡不免產生懷疑。
可轉念一想,許是師妹最近得了寒症,身子骨有些差的關係,師父才會無法放下心來。
南宮暮在心裡自嘲,打從那回親眼看到師父被師妹咬傷了手腕,他總是不由自主地多想。
許是他魔障了,腦子裡才會浮現那麼多詭異的想法。
南宮暮朝師父一拜,鄭重其事道:「是,弟子必當不負師命,查明宣城內何以出現異象,並盡我所能,力保師妹安全無虞。」
沐子央在心裡嘆了一口氣,師兄別把她扔下來,只顧著自己去玩,就得謝天謝地了,她哪裡敢奢望,他真得會保護好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