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情之所至
與神女談完話后,墨青宸來到一處守備特別森嚴的地方,這裡奇峰羅列,怪石嶙峋,景色十分荒涼。
他穿過岩陣,走向通往地底的甬道,越往裡頭深入,越能感覺到一股濃厚的血腥氣。
走到盡頭,前方是一個巨大的黑洞,洞底幽深遼闊,無法以肉眼分辨其深度與廣度。
霎那間,有一道血紅色的液體,如洶湧的海水,拍打在岸邊,在他眼前,激起千重浪花。
令人作惡的血腥味,鋪天蓋地湧來,墨青宸默念咒語,周圍頓時騰起一圈詭譎的紫光。
不久后,那血水恢復平靜,回到黑洞的最深處,遠遠地望過去,那裡彷佛是一潭寧靜無波的血池。
墨青宸沉默許久,無人知道,這潭古怪的血水,便是混沌八荒之氣被封印后的型態。
從最一開始,瀛洲中的眾仙門聯手,也只能阻止混沌八荒之氣蔓延,卻無法徹底地消滅它。
墨青宸的陣法,則是唯一能將其封印起來法術。
每一次施法,場面都十分兇險,他幾乎要以自己的性命相拚,才能勉強制服住。
之後,他還得將被封印的混沌八荒之氣,送來冥界禁錮。
經過一千多年的積累,這座血池越發躁動不安,亦越發難受控制。
墨青宸懷疑,神之力會從化外重歸,便是因為血池而來。
沐子央許是解決問題的關鍵,可他不會讓她知道有這座血池存在,更不會帶她來這裡。
只要他還能鎮住混沌八荒之氣的一天,就不可能讓她接觸這麼危險的東西。
思及此處,墨青宸不由得冷笑一聲,心道:「也只有炎玦,才會一直想取得封印混沌八荒之氣的陣法,想藉此機會除掉我,他作夢!」
瀛洲即便沒有冥殿,也還有東海門、玄機門等各大門派,炎玦想一手遮天,做他唯我獨尊的聖尊,簡直是痴心妄想。
……
照往例,沐子央待在冥殿時,白天都會與東海門的弟子一同/修練。
可那些師兄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敢去捉弄芷兒姐姐,卻總是喜歡來捉弄她。
他們最愛在她練功時,站在一旁觀看,時不時起鬨說,她有哪裡做得不對,還需要再加把勁。
沐子央討厭那種被人圍觀的感覺,因此她索性躲著人,自己找了片石壁,施展輕功,不斷地跳上跳下。
這樣來來回回,重複了好幾百次,她的衣服都被汗水濕透了。
當她扶著岩壁喘氣時,忽然間,上方傳來一陣低沉溫和的說話聲。
「又是你自己在練功了。」
沐子央抬頭仰望,只見一個青色的身影,逆著燦爛的陽光,昂然站立在峭壁之上。
她開心地大喊,「東方哥哥!」
東方朔謙朝她伸出一隻手,「上來我這裡。」
沐子央以最快的速度往上跳,在握住他的手后,被他輕輕一拉,便穩穩地落到峭壁上。
東方朔謙凝視她片刻,緩緩地說道:「訓練體能,跟打坐或修行不同,你最好與人一起修練,才能有互相激勵的效果。」
沐子央低頭不語,她不想跟東方哥哥告師兄們的狀,這樣顯得她很沒有義氣。
良久沒等到她的回答,東方朔謙嘆了一口氣,「看樣子我得好好修理那群臭小子。」
沐子央緊張地揮著手,「不關師兄們的事,是我想一個人練功比較清凈……」
東方朔謙心裡明白這是她有意為那些人開脫,所以他只輕描淡寫道:「此事與你無關,他們最近的訓練,確實不夠紮實,才會有多餘的體力在練功時嬉鬧。」
沐子央還想說些什麼,他卻已執起她的手按脈,這是變相不讓她繼續說下去的意思。
她很識相,也知道這種時候,不能再發出聲音打擾他。
東方朔謙靜靜地感受指尖傳來的脈搏,她的氣息略為不順,想是剛剛在岩壁上跳躍的緣故。
他本是無心,朝她看了一眼,卻突然意識到,兩人距離竟是如此接近。
東方朔謙甚至能聞到,沐子央發梢傳來的香味。
可沒想到,她亦偏過頭,定定地望著他,那雙澄澈的眼楮,在日光的照射下,隱約透著瑰麗的黃光。
少女獨有的嬌柔姿態,與欲語還休的神情,讓東方朔謙的心底,流過一股溫熱的暖流,他頓時難以自持,頗為尷尬地放開她的手。
沐子央輕聲問道:「東方哥哥,怎麼了?」
東方朔謙搖頭,「沒事。」
他暗自為剛剛一瞬間產生的念頭,感到心驚不已,更從未料想過,這個從小被他看大的孩子,她的一顰一笑,竟能擾亂他的心智。
可他不敢多想,只當剛才發生的事情,不過是自己一時間的錯覺。
東方朔謙試圖用最平靜的語氣,對她說道:「阿央,你坐下,我替你驅散體內的陰氣。」
沐子央轉身背對他,盤坐在地,而她身上那件早已被汗水浸濕的武術服,緊緊地貼合她的背,將她纖細婀娜的身形,毫不保留地展示在他的面前。
東方朔謙呼吸一滯,忽然不知該從何著手。
很久以前,他便得知沐子央過人的容貌,在瀛洲引起不少的麻煩,但他從不以為意,畢竟她還有炎玦這位師父在,沒有誰膽敢在太歲頭上動土。
可今日,他才發覺,原來自己也是個膚淺之人,身上一千多年的修為,彷佛是無用的擺設,不足以使他破虛妄,斬慾念。
怕只怕有許多的事情,其實早已深埋於心,不過是在靜待一個突破的時機。
東方朔謙閉起眼楮,「阿央,你的衣服已濕,若是著涼就不好了。」
沐子央心想,「我怎麼可能會著涼,東方哥哥真是愛說笑。」
不過,她確實不喜歡渾身黏膩的感覺,便從善如流地在身上使了清凈訣。
沐子央做完后,轉頭對東方朔謙輕輕地笑了笑。
他望著她精緻秀麗的臉龐,隱約覺得有什麼東西,已經悄然在他心裡發了芽,生了根。
許是命中注定,所以才讓他在女媧廟前遇見她,還命徐示青,將她從人界,送到自己的身邊。
漫長的生命長河,也終於因為她的出現,才激起了意想不到的波瀾。
……
這天以後,沐子央倒像是有了特權,也不用跟著東海門的弟子一起修練了。
東方哥哥總是單獨教她,若他剛好沒空,便會讓她先去紫逐原待著,等他忙完后,再過來找她。
沐子央很難得有這種脫離管束的機會,所以趁四下無人的時候,她便會仰躺在草地上,就著徐徐的微風,睡他一場大覺。
紅薯們也很乖,只會在她身邊守候著,沒敢來吵醒她。
沐子央睡了很久,若不是遠處突然傳來激烈的打鬥聲,她很可能會一直睡到東方哥哥來為止。
她往聲音的來源一看,前方數十呎的山坡,竟有一顆巨大的雪球,往她所在之處滾了過來。
紅薯大軍不甘示弱,紛紛衝上前與之搏鬥。
那顆雪球卻如入無人之境,用著兇猛的氣勢,把紅薯們輾壓過去,
沐子央立刻御劍,飛於半空中,雙手持劍,運氣一劈,可竟只讓雪球往後退後了一兩步。
她也不怕,飛向前,使出太乙劍法,一劍又一劍,快速而綿密地刺在雪球身上。
雪球雖被削出幾個窟窿,但它的行動卻一點也沒有因此而減緩,反倒更加瘋狂地朝她撞擊。
饒是她將長劍擋在身前,暗念護心訣,也被它撞得吐出一口鮮血。
此時,沐子央體內的真氣,翻騰太過劇烈,在她身上布下結界的墨青宸,立時知道她有性命之憂。
炎玦與東方朔謙也因她的體內,有屬於自己真氣的關係,也馬上感應到她有了生命危險。
他們三人分別由不同的地方趕了過來,可在趕到之前,沐子央已經連續遭受三次撞擊。
她全身的真氣逆行,星塵之氣更是滿溢在周身。
沐子央用盡全力,不讓自己從半空摔下來,也不顧及已身受重傷,雙手結印,便使出法華門的劍陣來。
「御劍成盾!」她喊完后,一圈銀白色的劍影,圍繞著她旋轉不息。
緊接著,她再喊道:「劍分雙流!」
只見無數的銀劍,立刻匯分成兩股劍光,同時往雪球飛去。
一股在靠近之後,將雪球牢牢地圍困住;另一股則以決然之勢,刺進它正中央的位置。
在沐子央拚盡全力的最後一擊后,巨大的雪球終於敗下陣來,蜷縮成拇指般大小,微弱地在地上顫抖。
此時,勝負已定,沐子央卻無法體會勝利的滋味,眼前一暗,便從劍上摔落下來。
在她掉到地上前,趕來的東方朔謙,不顧其餘二人的眼光,硬是將她接在懷中,運氣為她療傷。
炎玦見狀,不由得瞇起眼睛,神色倨傲地說道:「沐子央是我法華門弟子,這件事無須你來插手。」
東方朔謙蹙緊眉頭,心中極為不悅,想這炎玦在這種時候,還在意氣用事,簡直叫人火不打一處來。
他抱沐子央的手,不由得更緊了一些,可他越是這樣,炎玦的臉色就越是難看。
原本站在一旁,漠然地看著他們的墨青宸,忽地笑了一聲,才不急不徐地說道:「這兩個月,央央歸我冥殿管,你們兩位可別裝作不知情。」
炎玦被東方朔謙明顯踰矩的行為,搞到怒火中燒也就罷了,眼下又受到宿敵墨青宸的嘲弄,他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怒聲喝斥道:「不說你根本沒有能力救人,這兩個月,她既是歸你管,卻在紫逐原,遭此橫禍,正好說明你根本照顧不好她。」
聽到這些話,最感到愧疚的不是墨青宸,反而是一直抱著沐子央的東方朔謙。
如果不是他的緣故,她怎麼可能獨自一個人待在這裡。
東方朔謙眼裡充滿哀傷與不舍,將癱軟的沐子央緊緊地護在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