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極光天火
時光荏苒,歲月匆匆,沐子央在炎玦循序漸進,與墨青宸幾近放任的不同教導方式下,度過了八年。
她的基礎心法與劍術,師承炎玦,可說是穩紮穩打,沒有一點瑕疵。
然而她的體能,卻是得益於東方朔謙的指導,因為時不時在繞著瀛洲跑的緣故,她剛滿十六歲時,個子已比南宮師姐來得高。
墨青宸並不主動教她什麼,但對她是知無不言,若她有興趣學的,他都不會有任何隱瞞。
這一日,沐子央正準備從冥殿回無量宮,她將身上的錦緞宮裝脫下,交到魅姬手裡,再把束住纖腰的寬邊絲綢腰帶解開,換掉雪白柔滑的抹胸與曳地裙,改穿一套男裝。
魅姬感嘆道:「好好一個姑娘家,怎地總愛做男孩兒的打扮?」
沐子央對著鏡子,理了理衣袍,「在法華門,所有的弟子都是這麼穿的。」
魅姬走到她身後,拆開發髻,梳起部份的頭髮,再以銀冠束髮,剩餘的則是齊整地披散於背後。
沐子央用特殊的藥水,仔細地擦去指甲上的蔻丹,忙完后,她抬起頭,卻看見魅姬眼睛眨也不眨地與鏡中的自己對望。
「怎麼了?」
魅姬搖頭,「沒事,就是覺得小姐長得好看。」
沐子央揚了一下嘴角,有幾分墨青宸風流不羈的味道,「姐姐是疼我,所以才覺得我哪裡都好。」
魅姬無奈地笑了笑,這孩子打小時候起,皮相就長得極好,偏偏從不自知。
她的性格不拘泥常理不說,在冥尊的潛移默化下,這兩年越發顯得洒脫飄逸,自成一格,心性亦是清風朗月,雖是女兒身,卻有巾幗不讓鬚眉之姿。
魅姬一路陪著沐子央來到上層,正好趕上朝陽初升之際。
金光壟罩下,沐子央皓齒星眸,面若白玉,衣袂隨風翻飛,眉宇間有一般女子少有的英氣。
她轉過身,輕聲道:「姐姐,你送我到這裡就行了,見光對你不好。」
魅姬笑道:「既然小姐堅持,那我就站在這兒,目送你離開。」
沐子央點點頭,便御劍飛回無量宮。
經過幾個門派所在的宮殿時,有些晨起做早課的弟子,發現在半空中的人是她,全都目不轉睛地望著她在劍上的身影。
沐子央一點也不曉得,這些年來,她的外貌,已經吸引許多人的注意。
較為特別的是,因為她著男裝時,十分瀟洒倜儻;著女裝時,更是清麗脫俗,所以暗中傾慕她的人,男女皆有。
對於外面的這些瑣事,墨青宸一向不上心。
可炎玦相反,他不願眾人只將目光放在沐子央的外貌。
他心知唯有她能真正有一番作為,才能轉變其他人對她的看法,也因此,他不只一次讓沐子央跟著師兄姐去外頭歷練。
當沐子央回到無量宮,炎玦便將她與南宮暮叫來,說道:「你們二人跟東華門弟子,一同去極北之地的月澤國,將天火取回。」
「是,弟子遵命。」兩人異口同聲說。
「暮兒,你師妹第一次回人界,凡事你需多加照應。」炎玦囑咐道。
「是,弟子定會照顧好師妹。」南宮暮低頭拱手道,可同時,他也偷偷地對沐子央挑了挑眉毛,似在調侃,師父特別疼愛她,所以才會另外做出提醒。
沐子央瞪了南宮暮一眼,又怕師父發現,但沒想到,她一回過頭,師父竟也在看著她。
「嗡」地一聲,她的腦袋瞬間變得空白。
真是夠笨了,她竟然傻傻地著了師兄的道。
說實話,跟在師父身邊這麼多年,沐子央還是很怕接觸師父的眼神。
不是她膽子小,而是師父目光那個凌厲啊,一些尊者看了,也會不由自主地低下頭,更何況是她。
炎玦盯著沐子央一會兒,別過臉,看向窗外,幾不可聞地輕嘆一聲,「阿央,切記要與你的師兄同進退,不可逞一時之快。」他停頓片刻,「未免徒生枝節,到人界時,你要以男裝打扮。」
沐子央恭敬道:「是,師父。」
炎玦心道:「怕是即便讓她變成男兒身,都無法阻止一些不請自來的麻煩。」
這些年來,由於養得好,她再無剛到瀛洲時,那般面黃肌瘦的模樣,可她越是出落得水靈,炎玦內心便不由得多了幾分擔憂。
他想起失蹤多年的師姐,若非容貌動人,也不會引來墨青宸的覬覦。
如今,沐子央的身段與面貌,遠比師姐當年還要多添幾分妖嬈的媚意,他身為師父,自然得事先替她做出提防。
……
東海門派出來的門下弟子,是李飛揚與芷兒。
相較於炎玦的處處防備,東方朔謙倒是沒有干涉,自己唯一一名女弟子的穿著打扮。
芷兒穿的並非是她在東海門裡,常穿的武術服,而是做尋常女子的裝扮,一襲天青色的紗裙,襯出她的姿容秀麗婉約,嫻雅寧靜。
臨去前,他們四人先行商議了一會兒,關於此行要去辦的事。
沐子央問道:「若是南宮師兄也就罷了,為什麼取個天火,還要勞駕飛揚師兄陪我們一起去?」
李飛揚與南宮暮互看一眼,笑道:「師妹,你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
南宮暮敲了一下沐子央的腦袋,「嘖嘖,你究竟是有多瞧不起我這個師兄?」
沐子央吃痛,雌牙咧嘴道:「我是實話實說。」
芷兒摟住她的肩膀,笑道:「阿央,你別再跟南宮師兄鬥嘴了,這次的任務,非得兩位師兄聯手不可。」
原來這瀛洲仙島能常年燈火不滅,靠得便是他們這次奉命去月澤國引的極光天火。
它出現的時間不定,取的時候也有一定危險,再者運回時,必須以真氣護住以免熄滅,當然不是普通弟子有能力可以為之。
因此,向來都是由有一定修為尊者接受任務,然而現在兩大門派,都各自派出了大弟子,倒都心存有讓他們歷練之意。
他們只花了一日,便到達在極北之地的月澤國。
此處氣候寒冷,大雪漫天,若非有真氣護體,憑身上單薄的穿著,肯定無法抵擋凍人的寒意。
歷年負責接待的月澤國神女們,已在地面翹首盼望貴客的到來。
只見四位出塵的仙人,一同從天而降,女的姿容清麗,男的則是翩然俊秀。
可其中一人,長得格外令人神馳。
他唇不點而含丹,眼眸似含秋水,不過一眼,已是顧盼生輝,讓人此生難忘。
有些年紀尚輕的神女,害羞得臉都紅起來了。
「我等月澤國神女,恭迎瀛洲仙使大駕。」一位年逾半百,容貌端莊的神女,對他們躬身一拜。
「神女莫行如此大禮,我們奉命來貴國取天火,這幾日還要仰仗你們幫忙。」南宮暮朝著神女回了一個揖,其餘三人見狀,也在他身後一同回禮。
「我們已為各位仙使,備好房間與膳食,望諸位不嫌棄,今夜稍做休息后,明日再行取天火之事。」神女道。
「有勞神女。」南宮暮道。
他們被領往專門為仙使到來,而興建的觀天樓里。
過不久,南宮暮屏退所有閑雜人等,他們才有機會單獨說上幾句話。
沐子央鬆了一口氣,這一路上,她接受到太多神女們關愛的眼神,楞是把她弄得有些頭皮發麻。
南宮暮懶洋洋地坐在窗邊的長榻上,李飛揚則是端正地坐在桌前,將隨身配劍拿出來審視一番,接著用布仔細地擦拭。
南宮暮莞爾道:「你說你一個靠體術與內力修練的東海門弟子,至於這麼寶貝自己的劍嗎?這叫成天拿著把劍劈來砍去的我們,情何以堪呢?」
聽到他這麼挖苦,李飛揚先是苦笑,隨後便將手中的劍放下。
芷兒解釋道:「雖然沒有你們法華門厲害,但我們平常也會練劍的,再說,師兄總不能一直用召喚術,那樣太耗費體力了。」
她說這些話,明顯有維護李飛揚的意思。
南宮暮意味深長地看了他們一眼,一副抓到小辮子的樣子,這讓芷兒顯得有些尷尬。
南宮暮也不想戳破他們,索性把矛頭指向在一旁安靜吃糖的沐子央。
他輕輕踢了一下她的椅腳,「平常師父不讓你吃這些東西,這下師父不在這裡,你倒是吃得很開心,瞧人家的師妹多懂事,還會幫襯一下自己的師兄,你這傢伙,究竟明不明白什麼叫做同門之誼?」
沐子央斜看師兄一眼,若不是師兄時常做糖給她吃,她也不會愛上吃糖這樣的小樂趣。
偏偏師父變態啊!她越是喜歡做的事,他越是不讓她做,總說這樣才能無欲則剛。
沐子央涼涼道:「師兄,你好意思說我?要說我之前,你也不先照一下鏡子,看看自己比不比過飛揚師兄。」
南宮暮的自尊慘遭師妹無情的打擊,忿忿不平道:「小心我回去在師父面前告你一狀。」
沐子央對他做了一個鬼臉,「誰怕誰,別忘了你也有把柄在我手裡。」
李飛揚看著這對師兄妹鬥嘴的樣子,不禁苦笑道:「你們別吵了,還是快點想一想,明日要怎麼取天火才是。」
南宮暮一改剛才玩鬧的語氣,正經道:「有你我二人在,取倒是不困難,問題只在於天火何時會出現。」
極光天火,有時半個月也未必能見到一次,有時次數卻多到足以照亮一整夜。
沐子央嘆道:「若是昊淵在這裡就好了,他那麼聰明,這種小事哪難得倒他,他觀測天象跟吃飯喝水一樣,再簡單不過,我們卻要在這裡傻等。」
芷兒笑了笑,「現在玄機門裡,有許多事情都交由他來做,他不會有空跟我們一起出來的。」
南宮暮聞言,又開始插科打諢了,「對,像我們這種無足輕重的弟子,才會被自己的師父踢到這種地方。」
聽他又開始胡言亂語,其他三人倒是很有默契地都沒有理會他。
南宮暮自覺無趣,轉而談起有關天火的事,「到時由我跟師妹御劍上去取天火,你們在下面接,這天火一接到,沒有你們東海門純正的玄陽真氣護著,怕是一落地就滅了。」
李飛揚道:「這樣逐次的取跟接,除了麻煩之外,還徒增許多風險。」他沉默半晌,對沐子央問,「阿央,你在冥殿的時候,冥尊有沒有教你一些陣法?」
沐子央內心一驚,似有難言之隱,不過沒等她說話,南宮暮便搶著替她回答,「我跟師妹奉師命來這裡取天火,你竟然要她使用從冥殿學來的陣法,李飛揚,你是不是存心要害我們被師父責罰?」
李飛揚慚愧道:「實在對不住,是我想得不夠周到,不過論大範圍的咒術與陣法,若說我東海門的召喚術是其一,再來就是冥尊的陣法,因為我還得用玄陽真氣護住天火,所以才會想起沐師妹師承冥尊的事。」
他曾經聽師父說過,普天之下,能用大範圍攻擊的,除卻他們之外,就是冥尊墨青宸了。
只是誰也沒親眼見到過,可既然師父這樣說,李飛揚必是深信不疑。
他原先以為,沐子央在冥殿那麼多年,應該有從冥尊那裡學到一些陣法,然而看她十分為難的樣子,他想冥尊很有可能根本沒有教過她。
南宮暮不以為然道:「李飛揚,什麼叫做我們沒有大範圍的陣法?別忘了我們還有劍陣呢。」
李飛揚知道他是有意這麼說,好讓自己有機會分析給師妹們聽。
果然,沐子央立即問道:「劍陣不能取天火嗎?」
李飛揚搖頭,「法華門的劍陣,用來追擊有形之物,確實無人能敵,但無形的東西可就未必了,難不成你以為用劍陣能補得到天火?即便是我們的召喚術,也不過是試圖控制天象,不見得一定能圍捕得了天火。」
芷兒疑惑問道:「那冥尊的陣法,跟我們有何不同之處呢?」
李飛揚看了沐子央一眼,說道:「幽魂鬼魅,本就無實體,假使冥尊連尚有一絲型態的風火雷電,都無法收服的話,他又如何能統御冥界?」
南宮暮故意作出,對李飛揚佩服得五體投地的樣子,驚嘆道:「你竟然懂這麼多,真不愧是龍王最得意的弟子。」
沐子央揉了揉跳動的額角,她真不想承認,自己跟南宮師兄,是同一個師父教出來的。
其實她並不知道,師父根本不會在師兄面前,提起墨青宸這個人,更遑論是他所擅長的陣法。
南宮暮會知道,全是他自個兒探聽得來的消息,他能一直擔任師父的左右手,絕非什麼泛泛之輩,只是他一向不愛顯露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