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紅薯大軍
說是用膳,在天下第一大仙門裡,吃得也是極簡單的素菜。
沐子央不以為杵,她狠狠地就著兩道菜,吃了兩大碗白飯,以及一個大花捲,最後,再用師兄給她的麥芽糖做個完美的收尾。
南宮暮看得目瞪口呆,說實話,他自個兒辟穀很久了,早已喪失對吃食的執念,突然見到師妹這麼會吃,他心裡是有些訝異的。
但轉念一想,沒準兒將來他們法華門,也能養出像東海門那樣健碩的弟子來,他看著師妹的眼神,也就更加和善溫柔了。
南宮暮笑問:「吃飽了沒有?若是沒吃夠,跟師兄講,我再去拿,不用跟我客氣。」
沐子央摸了摸肚皮,搖搖頭道:「謝謝師兄,我已經吃撐了。」
南宮暮遺憾道:「既然你吃飽了,那我們就先去活動一下筋骨,消消食,晚點兒等你有胃口了,你再接著吃。」
沐子央挑眉看著他,心道:「師兄怕不是以為自己在養豬吧?」
她暗自提醒自己,以後可不能像餓死鬼投胎一樣,有多少吃多少了。
用完膳后,南宮暮領著沐子央來到紫逐原,他們飛落在一處凸起的岩石上。
眼前是一望無際的草原,可仔細一看,與其說那是草,倒不如說是滿滿的葉子。
沐子央認得出來那是紅薯的葉子,但她從未看過,長得像「蘿蔔」的紅薯。
它們一個紅薯一個坑,每顆紅薯頭上,分別長著一片到三片的綠葉。
南宮暮得意地笑了笑,:「師妹,你看著。」
只見他凝氣一躍,輕巧地落在地面,接著拿起一支木棍,隨意點在一片葉子上。
「啾」地一聲,有隻胖手胖腳的人型紅薯,從泥土裡跳了出來。
沐子央開心地拍手道:「師兄,真是紅薯呢!」
南宮暮道:「好好看著,待會就換你了。」
胖紅薯一躍出地底,便對南宮暮展開激烈的攻勢,它迅速地朝他撞過來。
南宮暮態度從容,不慌不忙地用手中的木棍,輕輕一點,胖紅薯便倒地不起。
沐子央瞇著眼睛,「好像不怎麼困難的樣子嘛!」
南宮暮抬起一邊眉毛,忽然用力踩地,瞬間,方圓一里內,密密麻麻的紅薯大軍,從土裡冒出來,卯足全力撲往南宮暮所在的地方。
沐子央驚訝到連嘴都闔不起來,回過神后,忙不迭地大喊:「師兄小心!」
南宮暮無所謂地爽朗一笑,側身閃過紅薯們的攻擊,然後轉了一圈,手腕持棍,以極快的速度一掃,包圍著他的紅薯,由內往外,全都被他點倒在地。
沐子央拍手叫好,這是她頭一回見到師兄的真本事,沒想到平時弔兒郎當的他,動啟真格來,還挺厲害的。
南宮暮難得正經道:「師妹,你初次練習,最重要是記得動作要輕,還有運氣使勁時必須凝神專註,不可急躁,你越是手忙腳亂,紅薯便會跑出來越多。別怪師兄沒事先提醒你,這些紅薯撞人,可是非常痛的。」
沐子央點點頭,「是,師兄。」
她躡手躡腳地從岩石上爬下來,接過南宮暮遞到她手裡的棍子,先是不敢動作太大地敲在一株草頭上,接著便跟一隻紅薯打起來,但沒三兩下的功夫,她便把紅薯給收服了。
沐子央洋洋得意道:「師兄,其實不困難呢!」
南宮暮卻是搖了搖頭,語重心長道:「師妹,這些紅薯雖是法力較弱的妖靈,脾氣卻是不大好,個別一隻的戰鬥力雖低,但一群攻上來,倒是非常不好應付,你可千萬別掉以輕心啊。」
沐子央擺擺手,「知道了,我會小心的。」
興許是她也害怕會出事的緣故,她一次只打一隻紅薯,倒也沒出什麼岔子。
南宮暮在一旁看久了,慢慢地沒了警覺心,竟讓她獨自一人越走越遠。
突然間,有細碎的響聲破空而來,方圓幾里內的紅薯們全部破土而出。
南宮暮一見事情有了變化,欲保護沐子央,偏偏她已經離他有很長一段距離。
他朝她的方向趕去,卻被如同海浪般湧來的紅薯所阻攔。
紅薯們瘋狂地朝他連打帶撞,即便他劍氣凜然,不斷地往四周狂掃,卻仍暫時敵不過,一波又一波,蜂擁而至的紅薯大軍。
只聽見沐子央一聲驚叫,南宮暮心中大駭,劍勢更加凌厲,奈何撲天蓋地的紅薯,此時竟像海嘯一般,將他整個人給淹沒。
正當他無法脫身之際,天空倏地劃過白色長痕,一道疾風衝破成群的紅薯。
轉瞬間,圍在南宮暮身旁的紅薯,全被渾厚洶湧的劍氣給震暈過去。
南宮暮一抬頭,看見師父御劍飛在半空中,卻不見他出手去救師妹,便緊張地說道:「師父,師妹有危險。」
然而炎玦竟一動不動地立於空中,蹙緊眉心,遙望前方。
南宮暮隨著師父的目光看過去,只見那裡的紅薯都乖乖地趴在地上,團團地圍繞住沐子央。
她看紅薯們沒有攻擊她的意思,又覺得它們長得可愛,便玩興十足地撓起它們的癢來。
原本躁動的紅薯,到了她手裡,竟罕見地乖巧聽話,任她翻來覆去,也絲毫不生氣。
南宮暮登時看傻了眼,可同時間,他赫然發現,師妹的身體流泄出點點星光。
他猜想,若非此時是白天,這些星光,想必會更加晶瑩奪目。
但不待他多想,師父已迅速飛至師妹身邊。
炎玦的到來,讓紅薯們十分緊張,可見到沐子央對來人沒有防備之意,便都安靜地伏在一旁。
沐子央一時興奮過了頭,沖著炎玦便是甜甜一笑道:「師父,這些紅薯可好玩了。」
她壓抑不住玩心,又覺得應該表現給師父看,索性大膽地在他前面比劃起來。
沐子央大喝一聲,又用力地踩了地,只見所有紅薯都乖乖地站好,一隻一隻排列得整整齊齊。
待她木棍掃過,不管有無碰到,全都自動自發地倒下去。
還有一些戲精上身的,敬業地往外飛的,場面頓時乒乒乓乓亂成一團,熱鬧得不得了。
紅薯大軍配合沐子央,演出一場兵敗如山倒的大戲,演的人演得開心,看的人卻是看得疑竇叢生。
紫逐原的紅薯雖是妖靈,可長在仙家之地,心高氣傲得很,等閑妖怪跟神仙,它們都不放在眼裡。
炎玦心忖,許是她體內的星塵,無意間溢散開來,才讓這群妖靈對她另眼相待。
他並不再細想,翻手結了個法印在手上,隨即打在她的天靈蓋上。
沐子央連「哼」一聲的機會都沒有,軟倒在地上,她周身的星光,也在同時間轉為黯淡。
不待紅薯們反應過來,炎玦一把抱起沐子央,一手拎著南宮暮的衣領,躍上飛劍,趕回凈修殿。
沐子央被送回房裡時,站在門外的南宮暮,心裡有千百個疑問想問,卻不知該從何開口。
炎玦轉身出來,冷然道:「暮兒,為師要你帶師妹去練功,未料到你疏於職守,陷自己與師妹於險境,該當何罪?」
南宮暮懊悔不已,長跪在地,誠心道:「弟子知錯,還望師父責罰。」
炎玦道:「你去戒律門,抄寫戒律經百遍,以示懲戒!」
懲處雖不重,卻是因人而異。
他深知這個靜不下心的徒弟,最怕的就是繁瑣無聊之事,與其罰他別的,不如罰他去抄寫經書,也好讓他不那麼浮躁頑皮。
說到底,沐子央所發生之事,錯不在南宮暮身上。
炎玦道:「退下吧。」
南宮暮叩首,「是,師父。」
在他起身要離去之際,炎玦忽然囑咐道:「今日發生在你師妹身上之事,切記不可向任何人提起。「
「弟子遵命。」南宮暮恭謹地向師父一揖,隨後便往戒律門領罰去了。
炎玦再回到房裡,思索片刻,握緊她右手腕的脈門倉泉,導入一股靈力,運轉她周身的穴道。
未幾,卻愕然發覺她的大穴,與體內筋脈,全被細而繁雜的封印,層層地包覆起來。
雖然她往後仍可修真練武,但若要達到至高的境界,卻是絕無可能。
這種情況,恰如一條廣闊的渠道,被圍堵到只剩下一條涓涓細流。
靈力乃至於修為,在她的體內,都無法順暢地通行無阻。
炎玦細細思量,這上古失傳的封印,斷不是現今之人有能力可為,況且封印也與那夜擊中她的星芒沒有關聯。
究竟是誰要封住這孩子身上的力量?
原先他只道這孩子命格奇詭,不幸被星塵擊中,卻沒想到,她身上的謎團竟越滾越大,令人不知該如何處置才好。
然而他既已收她為徒,便意味自己將盡所能地教導她,並且保她性命無虞。
炎玦雖不知那封印是從何而來,但也不會貿然將其打破。
他一向相信命數不可違,既來之則安之,對她體內的星塵,與身上的封印,他選擇先靜觀其變。
隨後,他運行真氣,讓真氣流遍沐子央全身,打散她血脈中,原已聚集起來的星塵之氣。
炎玦心道,只怕往後的日子,沒有他定期運功為她遮掩,她身上的這些異狀,也不知會招來何種禍事。
幸而她是自己的徒弟,他有的是機會幫她掩飾,不被其他人發覺。
在輸完真氣后,炎玦隨手一召,把被子蓋在沐子央身上,才轉身離去。
這時,黑暗的角落中,有團白色的東西,睜開琉璃般的眼楮,靜靜地望著炎玦踏出門外的身影。
百里月將適才的一切看在眼裡,心知事情正逐步朝他所期盼的方向發展。
他忍不住揚起嘴角,隨後跳到床榻上,乖巧地蜷縮在沐子央的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