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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身歸何門

  沐子央雙手叉腰,忿忿地問道:「很好笑嗎?你不想做我的朋友?」


  百里月搖頭,「沒有,哪敢呢,我只是太開心了。」


  沐子央觀察一會兒他的神色,見他說話時的表情誠懇,不像是欺騙她的樣子,便改問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對了,小月,你以前見過聖尊嗎?」


  百里月道:「我沒見過,但我知道他對你的將來會有幫助。」


  沐子央嘴角抽了抽,「將來的事我可管不著,我只想現在過得好就行了,有像他那樣的師父,我可能會因為成天揪著心而短命。」


  百里月笑道:「躲得過的不是命,更何況你即使進得了法華門,也未必能當得了他的座下弟子。」


  沐子央一點兒也不煩惱,不當最好,天大地大,她才不相信會有不能容下她的地方,也不信瀛洲里有那麼多的尊者,她偏偏會拜入炎玦座下。


  百里月望著她的臉,思索片刻,才道:「聽我說,在下次月圓之時,若你往後的師父出現了,你切記一定要馬上拜他為師。」


  沐子央疑惑地看著他,「我不明白你說得是什麼意思。」


  百里月道:「相信我,我是你的朋友,所以我絕對不會害你。」他停頓一下,「師父出現了,於情於理,自然要趕緊拜師,否則會顯得你很不懂事。」


  沐子央再次望進他的眼睛里,彷佛要看進他內心深處,是否對自己沒有一絲欺瞞。


  許是在市井裡打滾久了,她對人的防衛心很重,又或是與生俱來的敏銳直覺,她無法輕易地對小月卸下心防。


  百里月知道這孩子性情早熟,可也沒要讓她信任自己,竟是這般困難。


  在一瞬間,他突然有所遲疑,若是她相信他了,他當如何利用她,卻不至於讓她受到太大的波及?


  但轉念想起遙遠記憶里中的那個人,他便覺得犧牲蒼生又何妨?遑論只是這麼無關緊要的一個孩子。


  ……


  十天後的望日,很快就到了。


  越是重要的日子,時間就好像越不饒人似地,匆匆地往前狂奔。


  沐子央與其他孩子,在這一天早上,都有說不出來的緊張。


  經過十日,他們對在這裡的生活,雖然已經大致上能夠適應,但對於將來會過什麼樣的日子,進哪個門派,拜哪位尊者為師,都是既期待又怕受傷害。


  夜涼如水,皓月當空之時,所有孩子被帶至集英台上,四周人聲鼎沸,各門派的尊者與弟子們幾乎到齊了,場面比十天前的大會更加熱鬧歡騰。


  整座集英台,也不知是用什麼東西當作照明,竟是金光燦爛,炫目迷離,比之白日的瀛洲,夜晚的瀛洲更加神秘且深不可測。


  黑夜裡能看見光,始終是因為背後的黑暗,凸顯出它的明亮來。


  孩子們站在集英台最前方,而距離他們幾步之遙的地方,矗立著一座巨大的鏡子。


  鏡身以鏤金雕刻,珠玉為飾,說是鏡子,卻無實質,原本該是鏡面處,只見如水狀的東西,在裡頭緩緩流動。


  這便是上古神器-歸心鏡,傳說中它能觀盡六界幽微,度萬物本質,使人明心見性,知其從何而來,又將歸於何處。


  沐子央偷偷看向浮在半空的雲台,心道:「咦,今晚的聖尊看起來……很不一樣。」


  他的穿著打扮,比十天前更加繁複隆重,一襲金絲鏤邊的流光白袍,底端盤據火鳳凰的紋飾,再佐以金玉為冠,讓他整個人顯得英姿勃發,氣宇軒昂。


  沐子央的目光不由得被他吸引,再看不見其他。


  所有的孩子都被叫往前,一個接著一個穿過歸心鏡。


  霎時間,鏡子發出奪目的光芒,亮得令人睜不開眼楮。


  第一個通過的昊淵,他的天靈珠現出墨綠色。


  離須彌師姊難掩歡欣之情,走上前來拉起昊淵的手,走回玄機門眾弟子在的一角。


  他們熱情地圍過來,迎接這個新進的小師弟。


  接下來,陸陸續續是金色的玄心宗,紅色的法華門……


  整個集英台都騷動了起來,各門派此起彼落爆出歡呼聲。


  直到芷兒穿過歸心鏡,她的天靈珠呈現出罕見的藍色波紋來。


  所有人先是一愣,半晌后,才反應過來,從來沒有過女弟子的東海門,破天荒有了第一個小師妹。


  東海門裡的師兄們徹底瘋狂了。


  「天啊!小師妹……」


  「真得是師妹嗎?快告訴我,我不是在作夢!」


  若是集英台有屋頂,肯定會被他們歡聲雷動的呼喊聲給掀翻。


  有史以來第一個小師妹,可以想見師兄們有多麼寶貝,他們索性一起上前,把芷兒迎回自己的師門來。


  最後,只剩下沐子央了。


  一向淡漠自持的法華門弟子,早知她是自己人,倒也沒有什麼太過熱切的舉措,更別說聖尊站在上頭,他們不敢有太過放肆的動作。


  沐子央穿過歸心鏡時,大部分的人都沒留神在看,反正結果早已定了,再看也沒什麼意思。


  可意外便在這時候發生了,原本緩慢流轉的鏡面,倏地捲起巨大的漩渦,陣陣的黑霧破鏡而出,在沐子央的身邊翻滾蒸騰,情況好不駭人。


  眾仙無不愕然,炎玦一發現有異,立即飛落至她的面前,不過揚手一召,便把她從歸心鏡里拉出來。


  當沐子央站定后,四周開始出現騷動。


  她的珠子的顏色實在太詭異了。


  台上的尊者們,不禁倒抽一口涼氣,「冥界!怎麼可能?」


  沐子央的天靈珠里,同時有紅色波紋與黑色波紋,兩種波紋纏繞,既像互相追逐,又像要相融在一塊兒。


  炎玦蹙緊眉心,心知會出現此種異相,絕非自然,可一時間,他無法查明緣由,只得先平息風波,再待日後詳查。


  他暗中結了一個法印,手一揮,便要將那天靈珠里的黑紋掩去。


  「炎玦聖尊,你又何必自欺欺人?「一陣化不開濃重沉鬱的嗓音,彷佛從遠處無邊的黑夜裡,飄蕩而來。


  眾人抬頭張望,只見原本高掛明月的天空,頓時像被罩了一張黑布。


  轉眼間,黑幕扭曲抖動,忽有一人從中顯現出來。


  遮擋住月光的黑布,隨著他的到來,瞬間消失不見。


  皎潔的明月在他的身後,襯出他頎長的身姿,雖然他戴著面具,可氣勢絲毫不輸給聖尊炎玦。


  他緩緩地從天而降,月色的光輝竟在同時間黯淡下來,熱鬧的氣氛,一下子變得靜謐。


  眾仙噤口不語,對他的到來,皆有不好的預感。


  沐子央在湖邊的時候,曾這個黑衣人驚鴻一瞥,所以見到他突然出現,忍不住多看了好幾眼。


  他身穿迤地黑緞軟袍,腰系金絲綁帶,長發隨意束在腦後,雖沒個正經樣,但端得是三分風流,七分瀟洒,神態可說是輕狂至極。


  無視眾仙的驚異,與炎玦壓抑的怒火,他徑自來到沐子央眼前,彎下腰,盯著她看了一會兒,淡淡道:「這娃兒有趣,莫非你是要進我冥界之門?」


  「墨青宸,我瀛洲事務,無須你來插手!」炎珏怒道。


  沐子央心想,原來他就是傳聞中的冥尊,她曾聽師兄姐提起過他,說是有人來了瀛洲幾十年,也無緣見到他一面。


  她琢磨著,自己這是運氣太好,還是運氣太差?才剛來沒幾天,便有機會見到他本人。


  墨青宸輕蔑道:「炎玦,別說我從未收過徒弟,自始自終,我不屑亦不願去管瀛洲中之事,可若這孩子與我冥界有關,便由不得你來做主!」


  炎玦走向前,冷冷道:「墨青宸,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他們各據一方,駭人的威壓之氣,忽地湧現出來。


  沐子央站在兩人中間,首當其衝面對這股沉重的氣息,她被逼得蹲在地上,抱住自己的身體。


  劇痛沿著渾身的筋脈,在體內遊走,她覺得十分難受。


  「我說這個徒弟,我是要定了,你又能奈我何?」墨青宸揚起手,便把沐子央拉至眼前來。


  在場的眾仙無不詫異,議論之聲不絕於耳。


  此時,墨青宸也不管其他人怎麼想,對著浮在他前頭的沐子央,以平緩且不帶感情的語氣,問道:「孩子,你可願拜我為師,隨我進入冥界?」


  周圍的談話聲,忽然安靜下來。


  即便是瀛洲中有一定道行的尊者,要進入冥界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這孩子修為不高,將來待在冥界的時間勢必很長,她若拜冥尊為師,便等同於自尋死路。


  炎玦沉聲道:「墨青宸,身負仙骨之人,世間罕有,豈容你因一己之私,葬送這孩子的前程。」


  墨青宸輕嗤一聲,「跟著法華門修行,有何前程可言?不過是長參寂靜,了此餘生,竟被你說得彷佛有萬般好處似地,可笑不可笑?」


  修仙的門派中,以法華門最重清修,門下弟子莫不以修練至屏除七情六慾,而感到自豪。


  冥尊說得這番話,可不正是戳在聖尊的脊梁骨上。


  若說起墨青宸與法華門間的恩恩怨怨,無非是因「情」之一字所起。


  這是瀛洲中,老一輩的尊者,都知曉的事,可那些陳年舊怨,私底下談談無妨,被當眾宣諸於口,便顯得有失身分了。


  可冥尊就是這般我行我素之人,誰都拿他莫可奈何。


  墨青宸凝視身旁的孩子,輕聲問道:「孩子,我問你話呢,你怎麼不回答我?」


  他的語調慵懶,一字一句彷佛先是在唇齒間摩娑許久,才緩緩地輕吐出來。


  這時,沐子央卻突然憶起小月所言,隨即長跪在地上,叩首道:「我願拜冥尊為師,師父在上,請受徒兒一拜。」


  其實就算沒有小月的事先提醒,單是能不進法華門,她都會好好地把握這個千載難逢的機會。


  冥尊看起來可比聖尊好相與多了。


  沐子央說的話,無疑是平地一聲雷,震驚了在場所有人。


  墨青宸聞言,唯一看得見的眼楮里,竟流露出些許笑意,「不錯,你是個懂利害的聰明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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