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夏夜
掌柜的是位三十來歲的男子。
穿著簡單, 相貌普通, 倒是沒什麼特點,很難引得人注意。
只是身材格外的魁梧了些,活脫脫跟一隻大熊似的, 穿了這般一件規矩齊整的衣裳, 顯得同人不太相符。
他看了元兮一眼, 倒也不廢話,直接問道:「元姑娘?」
元兮一驚, 微睜了眼看他, 自然是訝異,他為何知道這些。
這掌柜的蕩然一笑,笑聲也是渾厚,解釋道:「我家主子說了, 若是有一位小姐上門來,讓我必定好好招待。」
主子?
不用多想也知道, 他話中指的人,定然就是宋清和了。
他這個人,一向不缺錢財, 平時看著都是無所事事的,不知道在做些什麼,但暗地裡的勢力,才是真正讓人想不到的。
元兮拿出那封信來。
「請幫忙轉交一下。」元兮遞過去, 說著又強調道:「儘快。」
她在來的路上, 聽人說, 那陶家大少爺,已經按捺不住,怕是會直接上門來搶人。
菁菁的清譽已經被毀了,現下又被元家的人押著,元兮其實也在想,就算宋清和回來了,那又能有什麼法子。
可是起碼有他在,比什麼都不做要好。
掌柜的接下,交給後頭那夥計,小聲的說了一句,夥計應下,就從進了后屋,不見了人影。
「姑娘放心便是。」這掌柜的作揖,這禮節倒是都對,只是偏偏他做來,顯得奇怪,有些不倫不類的模樣。
元兮點點頭,道過謝之後,並沒有久留。
只是這掌柜的一直看著她的背影,直到出了店鋪拐過了這條街,再看不見之後,才是把目光收了回來。
粗獷的眉毛漸漸皺了起來。
方才他第一眼看見那小姑娘,就覺得有些眼熟,只是畢竟人家是女兒家,他也不好朝著人多看,只敢趁著她不注意,目光多掃了幾下。
這姑娘雖然年幼,眉目尚是稚嫩,但這張臉總隱隱與另外的一張重合,在他的腦子忽閃而過,偏偏抓不住,惱火的很。
「二壯掌柜,你在這愣著做什麼?」夥計這時候已經從後頭出來,看見他一個大塊頭在這愣著,眼睛直的跟熊眼珠子似的,笑著就問了一句。
「你不會是打人家小姑娘主意吧?」夥計嘖嘖了幾聲,嘆道:「就你這年紀,都能當人家爹了。」
「對了。」這被叫做二壯的突然想起什麼,一拍手,驚道:「將軍夫人,她長得像將軍夫人。」
「將軍夫人?」他想了想,二壯說的將軍,一定就是建威將軍了,可是他的夫人,長得一副雍容華貴的模樣,完全跟這個小姑娘不搭,都別說相像了 。
二壯煩躁的擺手。
「不是,不是。」
他當初見過那位夫人的。
那時候,建威將軍還沒有成親,但是卻帶人那位夫人到了軍營里,眾位將士,倒還不知作何稱呼,將軍就說,這位是將軍夫人。
那情景他永遠都記得。
那位夫人不小心扭了腳,將軍抱著人在懷裡耐心的哄著,生生跟捧著心眼珠子一樣。
在戰場上殺人如麻,噬血一方,令人聞之喪膽的建威將軍,竟然也會有那麼柔情似水的一面。
讓他看得瞠目結舌。
所以就只是那一面,他就記住了那個人。
只是後來就再也沒見過了。
將軍成親的時候,他上門祝賀,只是卻發現,這位夫人,同當初那位,不是同一個了。
不過這是將軍的家事,他們自然不好多問,頂多就是在旁邊看著,閑暇之餘,偶爾談論上幾句有關的。
本來過去這麼多年的事了。
可剛才那姑娘的神情語態,實在是與將軍夫人太過相似,低頭間的嫣然一笑,幾乎一模一樣。
「算了算了,還是等公子忙完再說吧。」二壯煩躁的擺了擺手,想著這樁事也沒什麼重要的。
天地下長得相似的人畢竟有那麼多呢。
再說了也不是樁重要的事。
「公子說了,凡是元姑娘帶來的消息,須得第一時間就到他手裡。」
二壯回頭,重重拍了下他的肩膀,直把人疼的齜牙咧嘴,才是道:「你可不能給我掉以輕心!」
「是是是。」
二壯說完,又想起什麼,惡狠狠的瞪人道:「還有,我叫庭伍,不叫二壯!」
真是個小兔崽子膽兒肥了,宋公子早便為他改名庭伍,只有他還敢天天「二壯二壯」的念叨。
……
從瓷器店出來,走了一小段路,天就已經漸漸黑了下來。
元兮有點害怕。
她原本膽子也不算小,只是小時候總是聽餘一穆講那些鬼故事,聽多了之後,心裡戰戰兢兢的,再一個人在這黑夜裡,難免會害怕。
她也只能是盡量的走快一些了。
她雖然在竹溪鎮住了這麼多年,但因著平時都不怎麼出門,就算出門也不會走得太遠,所以有些路,倒還不是太過熟悉。
來的時候,都是一邊問路一邊摸索著過來的。
夏日的夜晚,暑氣漸漸散去,升起清風怡人,吹的衣角一掀一掀的,元兮大跨著步子,額前髮絲,都吹的有些凌亂。
路邊大樹,偶爾傳來蟬鳴的聲音。
元兮走得累了,額邊浸了細汗,她走著便慢了下來,停在樹邊,微微緩了口氣。
鞋子上似乎纏了些什麼東西,元兮低頭,夜色昏暗間,約摸看著是一株雜草,元兮剛想去拿開,結果眼角餘光,看見一個黑影閃過。
滋溜一下,飛快從她面前跑了過去。
「吱吱」兩聲。
元兮愣了一下,意識到是什麼之後,嚇得大叫一聲,跳著腳的往後退,生怕自己踩到,頓時間,整個人臉都白了。
她不止怕黑,還怕那些暗地裡會冒出來的小東西,當真是害怕的不得了。
就在這時,伸手突然有一隻手扶住了她。
讓差點沒站穩的元兮才是將將的穩住了。
「沒事吧?」
耳邊傳來個熟悉的聲音,許是因為下意識的忘懷,元兮一時沒反應過來。
接著心裡一驚,意識到了來人。
她一把掙脫開了他的手。
同時還往後退了兩步,慌忙間看了一眼——
果然是衛廷。
元兮不知道事情是不是真的有這麼巧。
她怎麼記得上一輩子遇見衛廷,也是這樣的一副狀況。
剛好是在黑夜裡,她找回家的路,快要摔倒的時候,衛廷扶住了她。
元兮心跳一陣加快。
她這是害怕。
「這麼晚了,元姑娘一個人在外面,可千萬要小心。」
衛廷看著自己被她掙脫掉的那隻手,倒不是太過意外。
她好像一直有點怕他。
「在下送姑娘回去吧。」衛廷輕笑著提議。
「不用。」元兮搖頭,拒絕的也快,道:「我自己能回去。」
說完她就往前走,只是走了兩步,卻聽見身後有腳步聲,她停下來,回頭,有些生氣的看著衛廷。
他究竟想怎麼樣!
真是煩死了!
「正好我要去余家,不如就同元姑娘一起吧。」
衛廷似乎看出了元兮的疑問,繼續笑著回答。
去余家的路也只有這一條,元兮總不能說,不讓他走。
於是她不耐煩的抿了抿唇角,不想再理會人了,轉身過去,抬腿繼續往前走。
衛廷抬腿跟了上去,就走在她身側,不緊不慢,正好隔了那麼一段距離。
「聽聞元姑娘喜歡吃海棠酥,我今日過來,便特地去買了一些 。」衛廷說著,掏出個小油紙包來,打開一角,道:「元姑娘餓了的話,倒是可以當零嘴填填肚子。」
他怎麼知道她喜歡海棠酥?
這也只有餘一穆知道的最清楚了,難道……是問的舅舅和舅母?
只是他為何要特意的打聽這些?
元兮愣了一下,看都沒看一眼,直接就說:「我不喜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