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三更合一
(一)
刀刃鋒利, 遇身之血肉, 深可見骨。
這世上有多少人,會在生死之際,不顧一切的擋在你面前。
哪怕只能用血肉之軀, 為她擋下傷害, 哪怕傷在自己身上是莫大的痛苦, 卻也照樣義無反顧。
從小到大,有很多次。
就算她不說, 可也是一直都放在心裡, 好好的記著的。
正是因為這些,讓她相信,就算是讓一穆為了她去死,他也會的。
是這個世上剩下的, 對她最好的人。
所以元兮內心掙扎,猶豫了好一會兒, 才往那邊走過去,小聲同餘一穆道:「我幫你吧。」
餘一穆只聽著這幾個字,手上動作停頓在那兒, 抬眼那瞬間,眸中溢出的震驚,卻是顯而易見,愣愣的站在那兒, 忘記了動作。
元兮一看他那震驚的眼神, 原本伸出去的手都頓住了, 又不好說什麼,就只能是氣急敗壞的瞪了他一眼。
就他這副表情,弄得好像她非要對他做什麼一樣。
餘一穆其實是不大情願的,就這麼屁大點事,還要個小姑娘來幫他的忙,若是讓連川知道了,那都是要笑話他的。
只是他的手也偏偏不爭氣,輕輕動一下就疼的要命。
於是他訕訕的閉上了嘴巴,放下了一雙欲抬起的手,沒有再說話,可是態度卻已經十分明顯。
元兮低垂著眸子,目光是往其它地方瞟的,伸手過去找他的褲腰帶,只敢一通亂摸,看都不敢看一下。
不免讓她又想起了上回看到的那般場景。
現下這個時候,她越逼迫自己不要去想,偏偏那畫面閃的就更加厲害,一顆心錘如雷墜,轟響的耳邊都再是聽不到任何聲音。
手下動作慌張,扯著那兩根腰帶,不但解不下來,而且還越扯越亂,之後一下,還緊緊的把餘一穆給勒住了。
他悶哼一聲。
「元兮,你要害死我就明著來好吧。」
餘一穆咬牙切齒,想著剛剛那一下幸好他憋住了,不然可就要當著元兮的面出醜了。
「我——」元兮她是真的想幫忙的,只是越急越慌,是自己也控制不了的事。
好不容易帶子開了。
她眼角不小心餘光一瞄,落入眸子里,是先前見過的物什,頓時就慌了,心裡咯噔一下,手上一松,轉身就往外跑。
也不顧後頭的餘一穆究竟怎麼樣了。
只是幸虧她運氣好,這一跑到院子里,正好就看見了那位小和尚,元兮跟抓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拉住人就說道:「小師父,你、你去幫幫他的忙。」
小和尚皺眉,一臉的不明所以。
元兮也不知道該這麼解釋,只能是往裡頭指了指,跺著腳急道:「你快進去看看。」
元兮剛才跑出來的時候,最後似乎是看到,他的褲子掉了下來。
後來再怎樣,便是不知道了。
小和尚點點頭,雖然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還是順著她指的方向,走了過去。
……
餘一穆這輩子都沒有這樣糗過。
早知道那丫頭這麼不管用,那他還不如自己來呢。
小和尚進來的時候,那狼狽模樣,可把人都給看驚了,後來不得已,讓他將就著幫了忙。
之後他很想說「謝謝」。
但是真的說不出口。
只能沖人笑了笑,然後趕緊往屋裡頭走。
元兮埋頭在桌子上,只露出個黑漆漆的頭頂,一動不動的,像只做錯了事的小絨毛狗,忍不住伸手要摸一摸。
於是那瞬間所有的怒氣都沒有了。
唇角下意識的揚起,一步步走進來,還特地加大了腳步聲,走到元兮身邊時,停了會兒。
而後就繼續往前走了。
床鋪上的錦被鋪的整整齊齊,餘一穆看了一眼,下意識想伸手,只是及時頓下來,抬起腳來,去勾那被子。
勾的有點困難。
餘一穆抬得腿疼,瞄見元兮還趴在那兒,出聲便無奈喚道:「元兮,過來。」
元兮聽見了他的聲音,卻裝作沒聽見,也不好意思抬頭,只是繼續這麼待著了。
餘一穆看著有些不耐煩了,繼續道:「元兮,你過來。」
元兮不情願的,便只得站了起來。
「幫我掀開被子。」
大少爺的頭往床榻那邊揚了揚,可當真是一副驅使小丫鬟的模樣。
元兮知道,他現在是不方便,便是側著身子,從一邊過去,站在榻邊,飛快的就把被子給掀開了,然後就要出去。
「你、你好好休息。」
元兮說的磕磕巴巴。
餘一穆一屁股坐在床上,看元兮往外走,磨牙,道:「去哪兒?」
「去睡覺。」元兮小聲回答。
「大半夜的,人小師父都困了,元兮你難道是準備出去風餐露宿,就這麼待著,然後讓我明天早上撈你的屍體嗎?」
餘一穆看了眼自己的雙手,繼續道:「你看我這樣子,撈得起你的屍體嗎?」
餘一穆的嘴巴一毒起來,元兮是萬萬招架不過的。
她站在原地,走也不是回也不是,糾結的不知道該怎麼辦,餘一穆已經躺上了床,伸腳踏了踏外頭,狀似輕鬆道:「你表哥我我寬容大度,委屈我自己,讓你在這將就一晚。」
說著他踢了個枕頭過來,橫亘在床的中間,算作一道分界線了。
餘一穆說完,也沒管元兮,自顧就躺下了。
元兮往那床榻邊看了一眼。
其實她還挺想去的。
因為前兩個晚上沒有床睡,實在是太累了,現在動動脖子都還覺得酸痛難忍,便是實實在在的,不想再有一晚這麼痛苦了。
於是她往床榻邊挪了挪。
磨蹭著,還是和衣躺了上去。
這也就兔子那麼大的膽了。
上回他睡著了,她還能不知不覺的鑽到他懷裡來,現在他醒著,看小姑娘收起利爪,只餘下這毛茸茸的,惹的人真要忍不住摸一摸。
只是餘一穆閉著眼睛,沒再動,看這樣子,不知道是睡沒睡過去。
……
元兮原本是很困了。
但是很奇怪,躺上床榻,閉著眼睛歇了一會兒,腦袋裡卻是越來越清醒,睡意隨著時間的消逝,也在一點點的被磨滅。
最後乾脆睜開了眼睛。
就在相隔不遠的地方,餘一穆躺在那兒,寂靜的房間里,她依稀能聽見他的呼吸聲。
壓抑的細弱,卻有規律。
「表哥。」元兮試探的喚了一句,聲音細小,落在空氣中,輕飄飄的。
許久之後,餘一穆才是悠悠的應了一句。
「嗯。」
元兮的胸口一起一伏,緩著一口氣,似乎是在醞釀著什麼話,許久之後,才是說出了一句。
「一穆,謝謝你。」
她的聲音沉在喉嚨中,在這黑夜裡,誠懇真摯,摻著全是滿滿當當的心意。
許是因為在黑夜裡,周身蔓延的情緒被無限的放大開來,元兮的尾音帶著顫抖,等著餘一穆沒有說話,便是深吸了一口氣。
「謝謝你一直以來,都陪在我身邊。」
元兮說著,撐著下頭翻了個身,正好側著身子過去,對著床榻裡頭那側的餘一穆。
「那你會不會……一直都喜歡兮兮?」
尾音輕飄飄的傳開,蕩然落下,頓時卻是所有的呼吸都停滯住了。
房間里的空氣在那一剎那都停止了流動,屋外有風在吹,拍打著窗框,但是聽在耳朵里卻已經沒有任何的聲響。
元兮咽了口口水,提著一顆心等餘一穆的回答。
只是在這個時候,餘一穆雖然閉著眼睛,但是心也是提到了嗓子眼,是自己在盡量的剋制著,才沒有跳動的太過厲害。
他的手上沒有力氣,卻是依舊握成了拳,緊緊抿著唇角,張了張口想說什麼,但是話都已經到了嘴邊,就是說不出來。
額邊已經冒了一層細汗。
隱隱感覺到,衣裳後頭,都是已經被浸濕了。
過了許久,元兮感覺心頭繃緊的那根弦已經到了一個極限,是實在撐不下去了。
她轉了個身,又背對著餘一穆了。
繼而閉上了眼睛。
就在這時候,身後的人,從喉嚨里壓出兩個字:「過來。」
淡然卻滿帶了不可反抗的兩個字。
元兮身子一僵。
餘一穆一腳把中間橫亘的枕頭給踢掉,聲音冷硬,但也明顯帶著顫抖,道:「天太冷了,你過來讓我抱著。」
又睜著眼睛說瞎話。
這初夏的天氣里,冷個屁啊。
再過些時日,倒是連被子都不大需要蓋了。
偏偏大少爺不覺得有什麼不對,當時那聲音里還揚著一抹不耐煩的傲意。
等了會兒,不見元兮有動作,又繼續道:「快點。」
元兮活像只茸毛小狗,窩著身子,往他那邊擠了擠,只是怕自己會碰到他受傷的手,倒是還不敢靠的太近,小心翼翼的,生怕傷到了他。
餘一穆的手揚在上頭平放著,倒也無事,他抬手,便將這隻手搭在了元兮身上。
「你別動,要是傷到了我的手,你就死定了。」
(二)
元兮膽戰心驚。
她身子僵的厲害,當真是一動也不敢動,甚至連呼吸,都在盡量的壓抑著。
就怕自己哪個動作大了些,就會觸到他的傷口。
好一會兒。
察覺到餘一穆沒有任何的動作,呼吸聲也漸漸平穩,元兮僵硬的身體才慢慢鬆緩下來。
稍有消退的睡意再次襲來。
她閉上眼睛,耷拉著眼皮,昏沉沉的,沒一會兒,就睡了過去。
黑暗裡,餘一穆睜開了眼睛。
他看著面前近在咫尺的一張臉,白皙的臉頰上,透著嫩紅的顏色,細細的吐著氣兒,彷彿是暖暖的撲在他的臉上。
餘一穆的手疼,不太好動,傾著身子往前湊了湊,兩張臉,挨得極近,幾乎是相距只有毫釐。
餘一穆的耳邊回想起元兮之前說過的話。
沒有任何人能夠體會到,現在他的心裡,究竟是何等的歡喜和激動。
就好像還浮在夢裡,一切都不甚真實。
只是這人現在卻實實在在的躺在他的懷裡。
他喉嚨微動,只稍稍往前,唇瓣便是已經碰到了她的臉頰。
軟乎乎的,鑽入鼻中的香甜,越發清晰誘人。
沒有任何一次像現下這般的,有這麼清晰而實切的觸感,讓人想一直就這麼待下去,不願再分開。
只是那剎那間氣血奔涌,如同燒著了火似的往一處冒,餘一穆緊緊咬牙,渾身溫度直蹭蹭往上冒,隱隱間已經不大能控制得住。
少年之軀,多為血氣方剛。
這是以前從來都沒有過的情況。
餘一穆感覺自己頭皮都是發麻的,只是給憋的實在難受卻又沒法緩解,雙手都受了傷,完全是動彈不得。
只能是自個兒生生的忍著。
再這樣下去,餘一穆覺得,他遲早是要得病的。
……
因著昨兒個睡得太晚,再加上許久都沒有好好睡上一覺了,元兮這一覺睡到近中午,也沒有醒來。
而餘一穆是沒睡多久就醒了,之後精神奕奕,就算是閉上眼睛,也沒有半點兒的睡意。
便是在天亮之後,一直都這麼的睜著眼睛了。
元兮這丫頭怎麼這麼能睡呢。
餘一穆光是看都看得有些煩了,半邊身子都麻的不行,實在是忍不得了,就伸腳去踢了踢元兮。
沒使什麼力氣,就是想讓她醒過來。
「丫頭,別睡了。」
太久沒有出聲,餘一穆的聲音都嘶啞了,見元兮嚶嚀兩聲,也沒有要醒的跡象,餘一穆就只好又踢了她一下,無奈道:「元兮。」
小姑娘家的,原本就是嫩生生的,柔和的跟那軟軟晃蕩的白豆腐似的,雖然他只是稍稍使力踢在她身上,但是那一下也是給疼著了,伸手輕輕揉了兩下,便是醒了過來。
「你做什麼?」
許是剛醒來,元兮的意識還不大清醒,只是覺得一下給踢得疼了,睜開眼來,便是一汪淚水,盈盈的包在眼眶裡,黑珍珠似的大眼睛眨了兩眨,委屈的像被人欺負的狠了。
軟軟的問出這麼一句,餘一穆瞬間都不知道該怎麼回她的話。
「我手麻了,你起來幫我揉揉。」餘一穆從床上起身,在旁邊做坐著了,接著是含糊的說了一句。
元兮愣了一下,乖乖應道:「哦。」
接著她就從床上爬起來,湊到餘一穆身邊,輕輕的給他揉著手臂。
餘一穆大概看出來了她這時候還不大清醒。
他的眼神往旁邊瞄了下,看見元兮正低頭,認真的給他揉著,眼帘微微垂下,羽扇似的睫毛在眼瞼上打下一片陰影,餘一穆試探性的說了一句。
「那你親我一下。」
元兮手中動作停下,愣了愣。
眨巴著一雙大眼睛,當即都快湊上前去了,只是到他跟前時,突然頓住,就這麼獃獃的看著他,一動微動。
眼眸一動。
小姑娘的腦子似乎迴轉了過來。
她往後退了些,微垂著眼沒再說話 。
昨兒晚上的事,到這時候才在她腦海里清晰起來,元兮臉皮子薄,能問一句已經用了所有的勇氣,再接著,就當真問不出來了。
只是猛然間,看他手上的紗布有些見紅,瞬間就著急了,忙是回身去找傷葯和紗布。
「我給你換藥。」
不得不說,宋清和給的這葯,真的是藥效奇特,昨日看著還令人心驚不已的傷口,現下看著已經是大致的合在了一處,想來只要不是有太過使力,過些日子,便能癒合了。
元兮便給他上藥,還輕輕的給他呼氣,問道:「疼嗎?」
餘一穆沒有回答。
「我輕一點,疼的話你就說。」元兮拿了紗布過來,頗為熟練的給他往手上纏繞,聲音溫柔的不行。
餘一穆看著她低垂的脖頸,彎成一個溫柔的弧度,當時腦海里又蹦出三個字來。
「小媳婦。」
只是從他腦海里輕輕的閃過,唇角彎起,倒也沒出聲。
就只是靜靜地看著她。
昨兒晚上那溫熱香甜地觸感似乎還留在嘴邊。
現在都縈繞著揮之不去的香氣。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
小姑娘都已經……不再是小姑娘了.……
三天過去。
已經拜會過明空師父,按理來說,是應該準備回竹溪才是,只元兮是看著餘一穆的傷還沒有好,就想著多待幾日,等他的傷好了再說。
而此時餘一穆剛從床上起來,右手撐著床面,倒是使了力氣的,手臂上硬邦邦的幾塊,隱隱可見,只是這麼看著,倒是沒什麼事了。
這時候他都不禁埋怨,那該死的宋清和,究竟是從那兒弄來的葯,竟然這麼好使。
簡直是神乎了。
他這傷口,怎麼也不算輕,可哪能想到,就用那藥用了三天,將將的已經快癒合了。
宋清和他這還不如改行去當大夫呢。
不然好的沒這麼快的話.……可還能讓元兮再多伺候他幾天了。
只是也不得不說,這幾日,他可真是過得美滋滋,吃飯穿衣服,樣樣都有人伺候,平日里待著,幾乎是只需要張張嘴就可以了。
而且元兮那丫頭,這些日子以來,是前所未有的聽話。
讓她做什麼就做什麼。
從小到大,這麼多年,她從來都沒有這麼聽話過。
若是能一直都這樣,那不知道讓他少省多少心,少生多少氣。
就在這時候,外頭忽然有腳步聲傳來,餘一穆一驚,立馬便從床上坐起,速度飛快,把手抬了起來,軟軟的垂在一邊,皺起眉頭,當時就露出一副痛苦難耐的模樣。
還時不時的從喉嚨里溢出幾聲悶哼來,以顯示他現下真的是痛極了。
誰知一抬眼,卻是看見連川走了進來。
餘一穆眸光一暗,頓時所有的表情都收了起來,甚至是還抬起了放在一邊的手。
顯而易見的不待見。
「少爺,咱們這都耽擱的夠久了,得快點回去,剛剛老爺還差信來問了,說我們是不是遇上了什麼麻煩。」
連川拿著那封信,也真是頭疼。
表小姐和少爺遇刺,少爺還受了傷這回事,自然是要瞞著老爺和夫人不能說的,不然到時候,一個兩個的,都要被罵個半死。
「這.……什麼時候回去啊?」連川一邊小心翼翼的問,一邊打眼去看他受傷的手。
明明都已經好的差不多了。
連川在心裡腹誹,少爺分明就是表小姐看的,太沒有人性了,這都好了,還要表小姐一直伺候著他。
「你閉嘴。」餘一穆直接就瞪眼吼了一句,不耐煩道:「煩死了。」
天天就知道在他耳邊嗡嗡的說這些,好像少說了一句他就馬上要下地獄一樣。
「遲早有一天,你這張嘴,我要麼給你撕碎了要麼就縫起來。」
少爺這張嘴,才更應該被縫起來吧。
連川心裡這樣想,但是萬萬不敢說出來的,他這要是真在餘一穆面前說了這樣的話,這條命怕是就保不住了。
得活生生被他弄死才是。
餘一穆接著也沒想理會他,張著脖子往外頭看,沒看見預想中的人,沒忍住,才是問了一句。
「元兮呢?」
「表小姐……」連川也疑惑,撓了撓頭,道:「我沒看見啊。」
約摸一個時辰前,元兮說她去廚房熬藥,順便做點吃的給餘一穆,按她的速度,做完這些,最多就半個時辰的事。
可是到現在人還沒回來。
自從上回發生了那樣的事,餘一穆就知道,這上清寺也不是什麼安生地兒,元兮那丫頭傻乎乎的不說,還手無縛雞之力。
「真是,一天天的不讓人省心。」餘一穆說著,就猛的站了起來。
嘴上雖然是在嫌棄的數落著人,一臉不耐煩,但是腳上動作比誰都快,起身大跨兩步,已經走出了房間。
直接就往廚房的方向走去。
(三)
廚房在西廂房和東廂房之間。
餘一穆這幾天一邊養傷,一邊也都在四處亂逛,上清寺的後院,幾乎已經沒有他沒晃蕩到過的地方。
自然很快就找到了廚房。
廚房不大,是統共一眼就能看個完全的。
餘一穆走進去,飛快的掃了一眼,只看見有一個在灶前炒菜的廚師,除此之外,就一個人都沒有了。
他吸了吸鼻子。
廚房裡瀰漫著一股藥味,門外有風一吹,散散的四處飄蕩,似乎還帶著些暖意。
餘一穆很熟悉這股藥味。
就是他平時喝的葯的味道。
而且應該是才熬好沒多久。
餘一穆想著,轉身走出廚房,正好就遇上了那位小和尚,因著他是認識元兮的,餘一穆便直接問了。
「小師父,你有看見元兮嗎?」
小和尚往廚房看了一眼,微微皺眉,思緒了一小會兒,回答道:「這約摸一刻鐘前,我還看見元姑娘正在盛葯呢。」
他說的是:盛葯。
說明元兮的確是已經準備要端葯過去了。
可是她沒有回房間,而且是直到現在,都沒有看見人影。
上回的事過去了幾天,一直是風平浪靜,餘一穆也就沒把這回事再看得那麼重,可是該有危險若是在那兒,便不是他選擇不去看,就會不存在的。
當時一顆心就像被一隻大手攥住,狠狠的往下拉,只剎那間慌張了神色,不知如何是好。
「你到前殿去看看,我去後院這邊找。」
餘一穆當即吩咐了連川,朝著小和尚點頭致謝,便就轉身,往後院跑了。
這一路過來,都沒有什麼大的動靜,也沒有看見其它什麼異樣,他這時候只能祈禱,元兮那丫頭能夠把腦袋放聰明一點。
後院這一片壓根算不上大,餘一穆找了一圈,沒花多少時間,就已經全部找完了。
也一路都問了過去。
依舊沒有任何頭緒。
餘一穆緊緊抿著唇,一向帶些戲謔的臉上,此時卻是凝重無比,一直沒停下走動的腳步停了下來,轉頭,目光盡量掃過每一處的視線所及。
他現在唯一想的,就是怪自己沒有足夠的上心,不應該讓元兮一個人去廚房的。
應該看著她,陪在她身邊才對。
無論是什麼事情,是大還是小。
都不能掉以輕心。
……
半個時辰后。
餘一穆甚至去後山轉了一圈,沒看見人,也沒敢走太遠。
找不到人,他都快急瘋了。
若是兮兮真出了什麼事,那後果……他簡直不敢想象。
就在他思考接下來該往哪兒去的時候,連川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喘著粗氣,喉嚨乾的直冒煙了,他也來不及緩上一下,直接就開口。
「少爺,表小姐回來了。」
餘一穆一聽,眸子就亮了亮。
元兮她是自己回來的。
連川去前殿找了一圈,同樣是沒找到人,就在他準備去找餘一穆,想問他接下來該怎麼辦的時候,發現元兮已經在房間里了。
他這才趕緊來給餘一穆報信了。
餘一穆他趕緊往回走,剛進大門,迎面撞上了許鳶尾。
他連看都沒有看一眼,直接就把人略過,卻是在經過她身邊時,耳邊傳來許鳶尾說話的聲音。
「元姑娘尋路的本事可真是不大好,若不是我正好遇上,怕是到現在還回不來。」
餘一穆的耳朵里只聽見了有關元兮。
他下意識停下腳步,轉頭往她那邊看,看這許鳶尾一臉笑意盈然,突然間在想,這個人他好像在哪裡見過。
長得有點眼熟。
只是他想不起來。
連川跟在餘一穆後面,適時的湊過去,在他耳邊小聲嘀咕了一句。
「就是這位送表小姐回來的。」
敢情元兮這丫頭是迷路了呀。
怎麼笨成這樣?找不著路,還丟臉到要讓旁人送回來?
餘一穆想著,又是生氣又是好笑,當時不免就笑出了聲。
只是他及時的收了回來,這廂十分感激的朝著許鳶尾點點頭,道:「謝謝。」
這兩個字中所含的感謝,卻也是真情實意的。
只是他擔心著元兮,便也就沒有和許鳶尾說太多,哪怕是她已經有話到了嘴邊,還沒說出來,餘一穆擺擺手,已經往前走了。
眨眼的工夫,落在眼眸里,只剩了一個班背影。
當時許鳶尾臉上的笑容就凝了下來。
連川在後面忙著給自家少爺擦屁股。
「我家少爺得親自看著表小姐沒事才放心。」連川解釋了一句,頗為正經道:「等少爺看過了,放心了,一定會再來親自謝過許小姐。」
連川唇角帶上一個弧度,正經的說著客套話,也當真是像那麼個樣子。
……
「元兮。」
餘一穆一進屋,看見人坐在那兒,心裡沉著的一塊大石頭猛然放了下來,當即抬手過去,揚手,下意識就要打她的頭。
只是他硬生生的給收住了。
元兮睜著眼睛,目光怔怔的凝在一處,在餘一穆進來之前,是一直都在發獃,不曉得想些什麼,整個人都想的出了神。
他猛然喚了一聲,拉回所有思緒的同時,嚇得她打了個哆嗦,跟受了驚的小鳥似的,回過頭來,一雙眼睛睜得越發的大。
眸光閃動,倒顯無辜。
餘一穆的脾性本就暴躁,方才找人找了那麼久都沒找著,所有的情緒壓抑在一點,又無處可釋,這時候看見人在面前,可不是一下當真就氣急了嗎。
放在以往,他得當頭就說她幾句。
一定得讓她好好長長記性。
只是現下這時候,他卻是破天荒的,把所有的火氣都忍住了。
在她面前兩步遠的地方站定。
當時沒有再動,只是朝她揚了揚頭,唇角似有笑意,卻又似是緊緊抿住,讓人看不明白他的情緒。
冷冰冰道:「過來。」
元兮眸光微動。
他看著面前的餘一穆,覺得他的反應有點兒奇怪,不像是在生氣,但是也不像……不生氣。
以往這個時候,不是打她,就該罵她了。
元兮小心翼翼的上前走了一步。
小小的一步,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餘一穆真生氣起來的時候,其實她還是有那麼些害怕的。
因為他有時候真的會很兇。
然後只要一開口罵她,就停不下來。
餘一穆看著隱在百褶裙角下的白色繡鞋,挪了那麼小小的一步,跟螞蟻走路一樣,無奈又道:「我是洪水猛獸還是怪物?」
「難道還會吃了你不成?」
元兮愣了愣,就又往前走了一步。
這回步子倒是大一些了。
勉強算是一隻螞蟻走了兩步吧。
餘一穆輕嘆了一口氣,實在是看不下去了,便是伸手過去,握住她的手腕,一把將人拉了過來。
到他身前,緊緊挨著。
他低頭俯身低頭,正好對上元兮慌張抬起的視線,玩味般的仔細瞧著,眼裡嘴角,都是掩飾不住的笑意。
視線掃在她的臉上,仔仔細細的打量,也不知是在瞧著什麼,總歸是無比認真,似是要把每一點每一處,都仔仔細細看在眼裡。
「你去哪兒了?」餘一穆輕輕問了一句。
元兮還來不及回答,甚至是沒反應過來——
餘一穆突然往前湊了下,貼近,碰上元兮的唇瓣。
只頓了下,在那剎那間,兩顆心都是跳如擂鼓,「咚咚」直響,猛然飛快。
元兮驚訝的睜大了眼睛。
大抵是當真還沒經歷過這般情況,加上發生的猝不及防,元兮驚訝的整個身子都僵住,愣愣的睜著一雙大眼睛,不曉得該作何動作。
一雙手就停垂在空中,無處可放。
當真是香甜的,似那花瓣的味道。
餘一穆的唇角都禁不住的彎了起來,他頓了一會兒,忍不住的,就輕輕舔了下她的唇瓣。
接著就離開了些。
這一瞬間他眸中笑意大盛,是滿放神採的模樣,心底樂得好似灌了滿滿的蜂蜜,甜的不行,繼續問道:「說吧,去哪兒了?」
只是待在寺廟裡的話,她再傻,也不至於走迷路的。
那好端端的,又能走哪兒去。
元兮心跳的飛快,熱血衝上腦子,奔走涌動間,完全掩去了她所有的意識,可哪裡還能再回答出餘一穆的問題。
更何況兩人現在還離得這麼近.……
好像只要是她一張嘴,就能碰上他了。
餘一穆一隻手攬在她的腰上,是使了力氣的,元兮怔怔的看著他,當真是愣了許久,都沒回答他的問題,反而是張口,支支吾吾的問道:「你、你的手沒事吧?」
原本就是已經快好了,是餘一穆這個想多享享福的大少爺一直在騙她。
虧得傻丫頭竟也是一直都沒有發現。
餘一穆輕輕嘆了口氣,放下手來,握著她的手,倒沒有再繼續裝下去的意思,便是拉著人在床邊坐下。
這時候說話的聲音都放柔了許多。
「好了,快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