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菁菁

  其實元兮是害怕。


  餘一穆他,雖然有時候會把有些事鬧得有點大,但是一直都是小打小鬧,也沒什麼弄出過大問題,只是――


  自從那一日,看見他持劍廝殺,滿目噬血的模樣,她便覺得心悸,特別是看著他身上落下那麼多的傷口,鮮血止不住的往外流,紅紅的糊了眼前一片,她便覺得害怕又心疼。


  那麼多的傷口,是該有多疼。


  餘一穆他卻連包紮都不曾包紮一下,任著那些鮮血往外流,每一滴血,一滴滴的下來,都像是滴在了她的心上。


  那時候,她多害怕他就這麼死了呀。


  她已經死了,他卻千萬要活著才是。


  是而今日看他不在,此時回來,又帶了這麼個東西,心裡咯噔一下,當時就大致的想到些什麼了。


  儘管元兮總是被餘一穆嫌棄腦子不好使,但是在有些事情上,她也是心底里明白的敞亮,這要是真把餘一穆逼急了,他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來的。


  「我去和了個面不行啊!」餘一穆把木棒從元兮手裡拿回來,隨手遞給後邊的連川,吩咐道:「拿回廚房去。」


  連川的嘴角不禁抽了抽。


  和.……和面?


  少爺還真是睜眼說瞎話,張口就來。


  這話說出來,真是連他都不相信。


  「餘一穆你去打人了?」元兮沒理他的話,問了一句,又是訝異的拔高了聲音,問道:「沒出事吧?」


  「你小點聲。」餘一穆一聽她這麼說,慌張的連忙去捂住她的嘴巴,拉著人往房間里拽,側身一踢,就把門給關上了。


  把連川給關在了外頭。


  元兮被他捂得難受,就去扒他的手,他還是不放,元兮沒法子,乾脆就踩了他一腳。


  餘一穆吃痛,腳往回收,這一下的手才是放開了。


  「餘一穆!」元兮喝了一聲,這回,她是真生氣了。


  旁的事情,他說什麼,她都可以順著他,也不會生氣惱怒,但是他若拿這樣的事情鬧,至自己的生死性命於不顧,元兮就真真是不能順著他的了。


  「我就是手癢想打人.……」餘一穆瞧她生氣了,呢喃了一句,便朝著元兮招手,道:「好了好了,你快回去吧。」


  「對了,不準和我爹說。」


  他剛剛翻牆又打人的,手都掄累了 ,實在沒閑力氣在這和元兮多說,只想趕緊躺到床上休息。


  元兮一言不發,就這麼看著他,而後,才是猶豫著出聲,問道:「你沒受傷吧?」


  話語當中,十足關切。


  餘一穆的心突然顫了一下,莫名的酸澀,卻不知為何而起,他緩了緩,才搖頭,故作囂張道:「就那兩個半老不死的,還能把我怎麼樣嗎?」


  說完,他打開門,直接就把人往外推,道:「你回去睡你的,別煩我了。」


  一把元兮推到門外,餘一穆就砰一下關上了門。


  元兮被他使著勁這麼一推,差點沒站穩,待這當頭間,抬頭往前看,已是大門緊閉,再聽不著裡頭任何動靜。


  真是好心當做驢肝肺!

  元兮緊抿著唇,賭氣似的朝著那一塊門板瞪了一眼,然後轉身走回了自己的房間。
……

  第二日的時候,元菁菁過來了余府。


  元菁菁穿了一身胭脂色綉牡丹亮鍛衣裳,梳垂鬟分肖髻,一對九曲鏤空步搖,衣裳下襯著玲瓏的身段,胸前沉甸,纖纖細腰,皮膚玉白,彎唇笑著朝元兮走過來,那模樣便只讓人想起了三個字――狐狸精。


  她是元兮的堂姐,大她兩歲,算是如今在元家,還唯一把元兮當親人的人了。


  前些時日,元兮給儀菀辦喪事,元家人都嫌晦氣,避著麻煩,不肯前來,只有元菁菁不顧家人反對,就站在她家門外,將那些看熱鬧看笑話的全都罵走了。


  她性子一向潑辣。


  襯著一張美艷無雙的臉,卻罵著最粗俗的話,能將人罵個狗血淋頭不止。


  「兮兮我看你如今氣色還不錯,可當真是放心了。」元菁菁走進元兮的房間,便是大大咧咧的榻上坐下,斜斜倚在一邊,水眸半睜,是好一番嫵媚的姿態。


  「你可不知道,幾日前元胡生回來了一次,去到你娘的房間,想找什麼,左右是沒找著,氣呼呼的,又離開了。」元菁菁說著,輕啐了一聲,不屑道:「可算是那些重要的都讓你帶走了,剩下些細碎首飾,我也全收了起來,不讓他尋到半點好處。 」


  「他回來過?」元兮聽見那三個字,小臉上都瞬間變了顏色,原本要去拿茶杯的動作都停止了,驚道:「他回來做什麼?」


  若說元兮如今在世上還有什麼極其厭惡的人,拋棄衛廷不談,那就是元胡生了。


  她甚至都不願意承認,那個人,是和她有著血緣關係的親爹。


  太噁心了!


  在她從小的記憶里,那個男人就不怎麼好,總是對她和娘親惡言相向,只是娘親不怎麼理他,他說什麼,都漠然不語,再頂多的,就是應和上幾句。


  記得最清楚的,就在在她八歲那年,拿了一幅綉樣去找娘親的時候,看見元胡生大發雷霆的在房間里摔東西,一邊摔,還一邊狠著聲音罵儀菀,說她「放蕩」,「不要臉」,反正什麼難聽的話都罵了出來。


  之後他就以經商為名,離開了元家外出,這些年是再也沒有回來過,而元家自然是向來不待見儀菀的,元胡生一離開,就把她們母子倆給趕了出去。


  可算是他們還留了最後一點良心,怕她們母子倆是當真就無處可去,死的凄涼,便在外頭給留了兩間破爛的房間。


  後來,若不是舅舅舅母搬到了竹溪來,上下給她們打點接濟著,娘親一個人養著她,這日子還不知道要苦成什麼模樣呢。


  在元兮的印象里,娘親一直都是很溫婉賢淑的一個人,她身體孱弱,便一直靠著繡花賺錢,每日她都會坐在窗前,靜靜的繡花,柔光罩在她的側臉上,蒙上一片陰影,那個時候,是元兮覺得最安謐的時光。


  可是這樣溫柔的,像朵玉蘭花一樣美麗的娘親,卻要被元胡生潑上那樣不堪的髒水,給了她痛苦而艱辛的生活,以至於她才三十幾歲,就因重病而亡。


  一想到這兒,元兮連心尖都忍不住的發顫。


  若不是她沒有那個本事,也沒有那個膽量,那她真想直接一刀就殺了元胡生。


  她沒有那樣的爹。


  他也不配!


  「對了,余姨生前留給你的那個簪子,你好好收著了的吧?」元菁菁突然想起什麼,坐直了身子來,著緊的詢問元兮。


  元胡生一回來,就在儀菀的房間找東西,這讓元菁菁直覺便是不對勁,他一定是為了什麼而來的。


  元菁菁心裡有一個猜測,一個她想了許多年的猜測,但是在沒有證實之前,她不敢說出來。


  因著都是沒得影子的事,而且就算真是這樣,那又去哪兒找證據呢。


  「在我這兒呢。」元兮點頭回答。


  「你千萬好好藏著,別讓任何人拿去了,我覺著,余姨既然特地交待了這個,那便一定是有些用處的。」元菁菁琢磨著囑咐道。


  「我知道。」元兮其實也想不通什麼,不過就是元菁菁這麼說了,她便應著就是,而且娘親留下的東西,就算她不說,她也會好好保管的。


  「還有,你這些時日若是有空,可否幫我綉些花樣?你看你這都停了一個月了,我店裡的生意,比之前差了不少呢。」


  元菁菁接管了元家的一間成衣鋪子,她有一手好的裁剪工夫,能依著人的身材,制出最襯身材特點的衣裳,而元兮刺繡工夫好,只需在她制的衣裳上綉一幅花樣,便是錦上添花了。


  「四六分。 」元菁菁伸手,做了個「四」的手勢。


  這親兄弟還得明算賬,元菁菁自然不會讓元兮白做,以前的時候,是三七分,但是經過這一個月的蕭條之後,元菁菁意識到,元兮哪怕只是錦上添花,但是這花添得也極其重要,所以多給一點,是應該的。


  元兮是從來不在乎這些的,向來元菁菁說什麼就是什麼,於是她點頭應下,道:「好。」


  元菁菁當即拍手一笑。


  「那便這麼說定了,我待會兒送幾件衣裳過來,你先綉著,待過幾日你生辰日,我再順便拿了,換上一批。」


  元兮一一都應下。


  「真是我的好兮兮。」元菁菁起身,就湊過去在她臉上親了一下,然後抬腿往外,笑道:「那我先走了。」


  她這人一向這樣。


  不拘禮法,不拘小節。


  向來是自己想做什麼就做什麼。


  她有時候會羨慕她。


  但她更知道,每個人都有自己該活成的樣子,她元兮該是什麼樣,就該用什麼樣好好活著。


  更應該珍惜這來之不易的一次,重來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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