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第三十五章
姜老闆扭頭一看, 見井溶連羅盤都拿出來了, 當下哪兒還顧得上旁的?忙拱手道:「井大師,勞您幫忙瞧瞧,這事兒簡直要給我愁死了, 這來來回回都多少批人了,半點兒譜也不靠。」
他還要說下去,可井溶已經丟了句「收聲」。
姜老闆半點兒不惱, 反而覺得就是這樣才對!
高人么,那就得有高人的范兒, 若是太隨和了, 反而讓人覺得靠不住呢。
井大師這就算輕的了, 之前他請的幾個, 呵, 有什麼本事沒看出來, 可倒是派頭十足, 從頭到尾都不帶正眼看人的, 跟他說句什麼,直接拿鼻孔回你!
井溶拿著羅盤去幾個地方走了一圈兒,又要了地形圖過來,指揮著電瓶車去了好幾個地方,親自下去勘察、丈量了, 最後還卜了一卦。
再抬頭的時候, 井溶看向姜老闆的表情十分微妙, 「恕我冒昧, 這地皮,當初是您自己做主拍的?」
這話裡頭的意思可就深了去了,姜老闆一怔,忙上前來問:「怎麼,您的意思是,這塊地皮就有問題?」
不能夠啊!
當初這地皮開拍前就有無數人看過了,多少風水先生都下了定論的,那是上等風水寶地,所以拍的時候競爭特別激烈,姜老闆也是花了大手筆,好歹才從一種競爭對手中脫穎而出。
就為了這個,他沒少遭人嫉妒!
可看井大師的意思,竟然是地皮本身有問題?
短短几秒鐘的空兒,姜老闆腦子裡就進行了一場大爆炸,腦門兒上飈出來一層油汗。
見他急的這個樣子,可見是真不知情,井溶當下也不賣關子,就說:
「地形地勢本是很好的,然你看前幾年不遠處起了一座大樓,幾乎將運勢匯聚的路線攔腰截斷,且此地地處西方,乃日落之處,與東方日之明光恰恰相反;且竹屬陰,前方又有一大片水,本就容易滋生陰氣。而根據卦象顯示,這一帶很早以前可能發生過一場大屠殺,又或者是慘案,二者相互助長。說句不好聽的,別說賣房子了,截至目前為止,沒鬧出人命也算你平日里積德。」
他說一句,姜老闆的臉就白一分,等聽到最後,下面兩條腿眼看著就無力支撐肥胖的身軀,好歹還是後面的助理搶上前來,以一種大無畏的獻身精神把自己墊到下面,生生將人重新扛了回去。
姜老闆從兜里掏出手絹來,胡亂在臉上抹了幾把,忍了又忍,還是小聲道:「不瞞您說,當初竣工的時候,有幾個夜間施工的工人意外墜落,我們當時都覺得玄乎,問他們自己也說想不起來當時什麼情況。」
眼見著井溶和顧陌城齊刷刷眯著眼睛看過來,姜老闆急忙辯白道:「沒死!真沒死!而且,而且我也不是那種沒良心的人不是?我當時就把他們都拉到醫院去了,醫藥費也是我墊付的!真的!」
「別的我不敢說,但唯獨做買賣對得起良心這一條,我姜某人敢指天發誓!上不愧天下不愧地,原先販糧食就是童叟無欺,做一等糧;現在蓋房子,那也絕對是用的一等建材,偷工減料的事兒肯定沒有!工人的工資我也按時發放,半點兒不剋扣!不信您去問問,那些跟著的施工隊都是老人了,多少年前就是這一批人,現在還是這些人,沒別的,我就是圖一個仗義!」
彷彿是怕井溶他們不信,姜老闆拚命將自己的胸膛拍的啪啪響,然後帶著下面一團肥肉顫巍巍的盪了開去,如同微風掠過湖面,當真有種詭異的……辣眼睛!
單看買賣已經到了懸崖邊兒上,甚至家人一個兩個都中招了,可姜老闆本人還是這麼胖胖的活蹦亂跳,面色紅潤、中氣十足,就知道這人必然行的正坐得直,不然只怕堅持不到現在。
井溶就點點頭,又繼續道:「如今看來,文昌蒙塵,恐家中有人學業受阻;地劫加會,若我猜得不錯,尊夫人最近身體抱恙吧?」
「您真神了!」姜老闆猛地一拍巴掌,吞了吞唾沫才說,「我有個兒子,之前一直在國外留學,可是去年突然就被校方查出來書包里有大/麻還是什麼的違禁品!結果那小子也是倔,兩邊解釋不到一塊去,越鬧越僵,就給人家開了回來,這給我鬧心的!」
「我老婆,啊,就是我太太,身體一直很好,那體格杠杠的!早前我們年輕的時候窮,買米買面,一袋子四五十斤,她都扛得不費勁兒……」
若說之前他還有些懷疑,懷疑井溶這麼年青是不是靠不住,又或者是跟前面幾個偽大師一樣徒有其名,可這會兒他一張嘴就把自家守得嚴嚴實實的兩樁秘密戳破,由不得他不信!
井溶接連露的這兩手已經徹底將他折服,哪兒還有一星半點兒隱瞞的心,當即竹筒倒豆子似的,將該說的不該說的都禿嚕了。
前邊倒罷了,聽到後面姜老闆說自己老婆扛米扛面的時候,顧陌城實在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姜老闆聽到這聲笑才意識到自己嘴快了,不過也就尷尬了一會兒,馬上就將這點兒無關緊要的小細節拋到一旁,用一種恨不得給他們跪下的誠懇表情說:「我今兒才算是遇到高人了,您幫人幫到底,送佛送到西,千萬幫幫忙,不然我們這一大家子得街頭上要飯去不說,欠的那些工人的工資我也拿不出來了!」
做房地產看著光鮮,可實際上風險很大,而且因為周期漫長,且具有極強的不確定性,往往資金回籠很慢,中間一旦任何一個環節出了差錯就有可能前功盡棄。、
而姜老闆因為前面幾回買賣做的順手,膽子越發大了起來,這次的樓盤下了血本,可偏偏各種不順,真是每天吃不香睡不著,做夢都夢見自己衣衫襤褸流落街頭……
現在聽井溶說的頭頭是道,還將他從沒對外說過的老婆孩子的事兒一語道破,就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一樣。
來都來了,井溶也沒打算吊人胃口,想了下,就說:「也罷,我先給你布一個小陣,然後寫個單子,你叫人好好做一場法事。」
其實這事兒最簡單粗暴的解決辦法就是:放棄這塊樓盤,別住人,讓一帶的植被自然生長,環境自由發展,只要人不主動來,根本不會產生什麼影響。
因為多年來,這裡已經形成了微妙的平衡,陰陽五行相輔相成,而恰恰就是人類的大肆開發破壞了這種平衡,如今這裡已經有些不受控制,且愈演愈烈。
可照姜老闆眼下的情況來看,井溶就覺得,假如自己真這麼說了,他就能轉頭跳到外頭那塊濕地公園的沼澤地里自殺了!
人還在,錢沒了,世上最悲慘的事兒莫過於此!
「法事?」姜老闆眨巴眨巴眼,老老實實的提出自己的疑問,「不瞞您說,之前我坐卧不安的,又聽了好些人指點,已經做了好幾回法事了,那燒的金山銀山、黃紙元寶的,都是拿卡車來拉,就是他們幾輩子都花不完吶!就上城區那家買香燭紙馬的店老闆,這些日子凈做我的生意,那都胖了七、八斤!」
「又不是拜祭、上墳,」井溶沒好氣道,「燒那些玩意兒幹什麼!」
是嫌這兒的空氣質量太好了嗎?
姜老闆一噎,沒敢再言語,唯唯諾諾的應了,又親自拿了個小本本,將井溶說的每一個字都原原本本記了下來,最後還請他親自過目檢查了一回,這才略微放了心。
井溶先讓他派人去採買上等硃砂等物,又自己去外頭濕地里舀了一杯水,從山下取了一塊土,從山上摘了一條竹枝,掰了別墅區大門口的一塊鐵藝裝飾。顧陌城也跟著他,一起跑前跑后的忙活,配合十分默契。
東西收齊了之後,井溶從隨身帶著的包里抽了一張黃紙出來,又取了秘制硃砂,這才聚精會神的描繪起來。
姜老闆也不敢打擾,只是在旁邊伸長了脖子看,就見那黃紙似乎和外頭買的十分不同,看似薄如蟬翼,但實際上分外結實,硃砂沾水畫上去之後分明那樣濃烈,可竟然沒有半點暈染和被泡囊的跡象!
做完這一切之後,井溶又用羅盤定位,找到了別墅群的中心地。
「帶打火機了嗎?」他問姜老闆。
可算問到自己了,姜老闆忙不迭的從褲兜里掏出來一支精緻的打火機,上面還刻著他的名字,一看就是大品牌的私家定製。
井溶接過來看了看,輕笑一聲,「多看一眼吧。」
「啊?」姜老闆還沒明白過來他什麼意思,就見對方已經用打火機點燃了黃紙,然後連著打火機一塊兒丟到了火堆里!
說也奇怪,下面擺放的分明是濕漉漉的水、土、樹枝,甚至還有一塊精鐵的裝飾品,按理說那樣兒都著不起來。可等那黃紙剛一接觸到它們,一股藍綠色的火焰就噗的高高竄起。
再然後,這些東西,連同姜老闆那隻寶貝打火機一起,竟然就在他們的注視下一點點化為灰燼!
姜老闆整個人都呆了,後面的助理更是嘴巴恨不得張的比頭還大,手裡的平板電腦掉了都不知道。
見鬼了!
稍後,待火燃盡,井溶又掐了個決,語速飛快的念了幾句發音古怪的話,就見那一堆灰燼竟然無風自動,打著旋兒的升到半空中,最終消失不見。
不知是不是錯覺,姜老闆就覺得隨著這股煙消失不見,自己身上那長久以來的壓力也似乎減輕了些許……
這回他算是真服了,嘴裡翻來覆去就只會說「神了,神了」。
說老實話,面對這樣出神入化的神仙手段,他真是有跪拜的衝動!
可好歹也算個不大不小的名人,姜老闆忍了又忍,到底沒跪下來……只是看著井溶的眼神格外狂熱而火辣,好像恨不得立刻就將他供奉起來。
做完這一切之後,井溶就轉身要走,姜老闆這才回過神來,小跑趕上,呼哧帶喘,極盡熱情之能事的問道:「這,這就好了?不用我再做點兒什麼?」
「好了,」井溶不咸不淡道,臉上沒有一點兒大發神威后的得意,彷彿剛才做的只是再普通不過的事情,「如今它們算是初步接納了,日後只要你自己不作妖,別造孽,別再想不開改/革局,一般就不會有什麼問題了。」
因別墅群破壞了陰陽五行,所以井溶剛才就自己造了一個換給它們,只要再恢復一段時間,也就無妨了。
前因後果說來容易,可實際上操作起來當真艱難得很,道行和天分略欠缺一點兒就不成。
眼見井溶和顧陌城沒有留下的意思,姜老闆分外真誠的看向後者,試探著說:「一事不煩二主,兩位都來了,您看,能不能幫我太太看看?」
他們兩口子是一塊共患難過來的,情分深厚,可這兩年姜太太的精神好像突然就不行了,晚上總是噩夢連連,身體也虛的不行。原本一百四十多斤的大胖媳婦,現如今竟然面黃肌瘦的,只剩下一副骨頭架子,好不可憐。
國內外的醫院他們都跑遍了,錢花了不少,愣是連根雞毛都沒查出來。
井溶和顧陌城對視一眼,後者點點頭,「去看看吧。」
真要說起來,姜老闆開發的這塊地皮雖然邪門,但也只會影響本人而已。家人所受的影響不算特別大,並不會從無到有,只會日益嚴重。
空穴來風。
也就是說,姜老闆雖然說自家兒子如何如何老實爭氣,但必然另有隱情,雖然或許沒有吸大/麻,但也肯定不會是他口中那種五好四美的健康青年就是了。
而姜太太的病……也另有原因。
說來顧陌城和井溶這對師兄妹當真絕配,業務範圍並無明確交叉,可相互承接,簡直一條龍!
兩人強強聯合,遇山開路,遇水架橋,非常無敵!
一行人也不拖拉,當即又往姜老闆家裡去了。
姜老闆自己就是房地產開發商,自然是不缺房子住的。
他家的風格也很簡單粗暴,就是那種中老年人最喜歡的金碧輝煌,三十米開外就能看見金光閃閃一大片的那種,跟望燕台的林家人很有一比,什麼時候兩家人湊到一起估計少不了共同語言。
進門就是豪華到low的歐式大沙發、茶几和柜子等,拐個彎竟然是……電動感應門!
顧陌城只覺得天雷罩頂,恍惚間以為走錯路,進了銀/行,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誰會弄這玩意兒放在家裡啊?
偏姜老闆還挺得意,見她多看了兩眼,便抽空解釋道:「顧大師,挺帶勁吧?也省事兒,特別好使,老遠自己就開了,也沒動靜。」
顧陌城的嘴角抽了抽,實在沒辦法出賣自己的良心,說出一句誇讚的話。她抬頭看自家師兄,就見對方也是一臉踩到翔的扭曲。
然而這還不是最終,穿過高端大氣上檔次的自動感應推拉門之後,一拐彎,迎面就是一個巨大的紅木博古架,上面密密麻麻的堆滿了線裝書籍和各式各樣的瓶瓶罐罐。
好像生怕來人不知道這家裡有錢,博古架正中還鎮著一座招財進寶的財神像,純金的!
誰能想到普通人的家裡竟然有此等寶貝!?顧陌城和井溶的準備不充分,瞬間就被這撲面而來的壕氣衝擊的倒退了三五步,心中翻江倒海,一時間竟想不出一點兒能出口的話。
就那個財神像,少說也得二十斤吧?!
大概也是有點擔心被偷,姜老闆還特意找人訂做了一個玻璃罩子,這會兒就興緻勃勃的跟他們介紹:「我專門找的給博物館做的店,防彈玻璃!下頭連著報警器!」
顧陌城百感交集的看了他一眼,由衷感慨,「您真有想法。」
姜老闆一聽也美得不行,點頭如啄米,胖臉上笑的眼睛都看不見了,「那是那是,不是我自誇,我這個人旁的不行,可腦子還算活,好使!」
顧陌城:「……」
我那是誇您的話嗎?
有黃金財神像珠玉在前,後面那什麼同樣金燦燦的貼金箔八駿全圖大掛畫迅速變得黯淡無光,一人多高的鑲金嵌寶落地古董鍾也似乎平平無奇了,而顧陌城和井溶已經經受過一次衝擊的心裡再也不能興起一點波瀾。
聽說姜公子因為心情不好,出去週遊世界散心去了,只有姜太太一人在家。
姜老闆帶他們進到二客廳,就看見一個身高約一米七的大骨架女人正斜靠在沙發上織毛衣。
大夏天,織毛衣,這家人整體都挺有想法。
姜老闆顯然跟太太感情很好,先過去噓寒問暖,又三言兩語把顧陌城和井溶的身份、來歷介紹清楚了。
姜太太聽說事情解決了,也鬆了口氣,不過大約是一朝被蛇咬,前面來過的風水師之流太多,看過來的眼神中依舊帶著懷疑。
之前來的那些上了年紀的大師都束手無策,這兩位……還是孩子吧?看著比她兒子還小呢,能靠譜嗎?
遠看看不出,可稍微靠近了就會發現,姜太太真的已經很憔悴了。
她的眼睛裡布滿血絲,眼睛周圍一大片濃重的烏青,顯然是長期睡眠不足造成的。她身上的肉幾乎都幹了,只剩下一層皮膚貼著骨頭,凸起來下面的青筋。只是因為骨架比較大,老遠看著不大明顯,可這樣面對面看著,真有幾分觸目驚心。
但即便如此,姜老闆看向她的眼神依舊十分溫暖,裡面是隱藏不住的關切。
這對夫妻是真的很好。
顧陌城這麼看著,頗為觸動,又不覺想起遠在望燕台的劉美雲,也不知她如今怎麼樣了,是否得償所願,重新擁有了曾經逝去的愛情,還是悔不當初?
兩邊四人重新落座,顧陌城仔細的替姜太太做了檢查,又問了她平常的感覺,還去房間各個角落閉著眼睛感應一番,最後神色頗為凝重的道:「您不是病了,而是被反噬。」
「反噬?!」
姜老闆夫妻二人還是頭一回聽到這樣的論斷,不覺有些吃驚。
顧陌城點點頭,「這種事情說起來可能比較玄乎,尋常醫學手段是無能為力的,最可能也最貼近的就是焦慮和神經衰弱,相信您也吃過相關藥物,不過應該沒用。」
兩年了,一家人上山下海的折騰,可一點兒效用沒有,姜太太都已經絕望了,覺得前半輩子不虧,如今活一天算一天。
可現在聽了這話,她心裡埋藏已久的對於生的渴望瞬間重新燃燒起來。
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但凡有一點兒辦法,她也想活著!
她男人連按季節添減衣裳都記不住,沒人提醒襪子都穿不成一套,又隔三差五就想吃她做的醬豬蹄子下酒,離了她可咋活?
還有兒子,她兒子還沒結婚娶媳婦呢,她不甘心!
姜太太呼吸都急促了,蒼白的臉上泛起一點不正常的嫣紅,「顧大夫,不是,顧大師,您救救我,我真是不想死!我才四十多啊,我不想死!」
足足兩年了,姜太太從來沒在姜老闆跟前說過這樣的話,總是安慰,說生死有命,叫他們別擔心,這會兒一聽,心裡真不是滋味,那麼魁梧的大男人,眼眶一下子就紅了。
剛才差點面臨破產威脅的男人沒怎麼著,可現在,他是真心想給顧陌城跪下了。
「您行行好,給我們兩口子指條生路,哪怕以後就是叫我們回老家種地呢,天天吃齋念佛也行啊!」
顧陌城十分動容,「先別急,我得先問問。」
夫妻兩個點頭如啄米,「您問,您儘管問,我們一定知無不言!」
「這三年內,姜太太,您可接觸過什麼邪門兒的東西?」顧陌城選了個比較適中的說法,「包括且不僅限於巫蠱,或是其他陰損、神秘、詭異的物件。」
姜太太病了兩年,精力不濟,記性也不大好使了,這一想就是一個多小時,說了好多都不是,反而累得夠嗆。
眼見著快到中午,姜老闆先叫阿姨去準備午飯,剛回來就聽自家老婆突然低低的叫了一聲。
「啊,我想起來了!」
姜太太真不愧跟他是兩口子,反應也是如出一轍,當即猛地拍了一把大腿,「小三年前吧,我報過一個旅遊團,當時好像去的時候新馬泰那塊兒,我在泰國買了個小鬼……」
「好端端的,你買那玩意兒幹啥?!」姜老闆壓根兒就不知道還有這回事兒,一聽就毛了。
小鬼……一聽就不是什麼正經玩意兒!
姜太太現在也有點後悔,挺不好意思的說:「當時那個導遊說得天花亂墜的,說買一個回去當替身,可保家宅平安、事業有成,可靈了。對了,要說養得好的話,還能替人擋災呢。」
「你可拉倒吧!」姜老闆就道,「還家宅平安呢,你看看你自己,就剩一把骨頭架子了,平的哪門子安?我看那就是個邪物!」
顧陌城吐了口氣,也不知是鬆氣還是嘆氣,又趕緊問:「現在在哪兒?」
姜太太又想了一會兒,有些尷尬的回答說:「我當時也是給人說糊塗了,看見旁人買,我也就稀里糊塗的跟著買了一個,當時還有一份說明書啥的,特別複雜。可我哪兒有那個心思啊,也沒那耐性,買回來強忍著伺候了幾個月,實在堅持不下去了,就,就隨手給丟了。」
顧陌城猛地吸了一口涼氣。
要命了!
請神容易送神難,說的就是這個。
其實這些用科學解釋不來的事情很多都是如此,假如信了,那就信到底;要說不信,那就敬而遠之,最忌諱這種半途而廢的行為。
看她的表情突然凝重起來,饒是姜太太這個粗神經也覺察出不對勁來,小心翼翼的問道:「大師,我是不是惹禍了啊?」
這心也是夠大的!
顧陌城又好氣又好笑的瞪了她一眼,反問道:「你說呢?」
姜太太聽不得這個,看著馬上就要哭了,死死抓住丈夫的手,顛三倒四的說:「這可咋辦啊,哎呀你說這可咋辦!我真是悔得腸子都青了!」
這可真是顧陌城下山以來接到的最大挑戰了,不光難度大,並且還有一定的風險。
正在她冥思苦想間,井溶卻輕輕捏了捏她的手,以眼神示意:
如果危險的話,就不要做了。
哪怕外面洪水滔天,他只是不想她有事。
顧陌城沖他笑了笑,搖搖頭:
沒事,我應付的來。
見她堅持如此,井溶也就不好再說什麼了。
自家小師妹雖然容易心軟,但並非沒有自知之明的人,假如這事兒真的超出她的能力範圍,不用自己提醒她也是不會接的。
顧陌城在腦海中飛快的思索,反覆構建方案,又一一推翻,然後再一次重新組合……
最後,她才如釋重負的點了點頭,對眾人道:「我有法子了。」
不說井溶聚精會神的聽著,姜老闆這次是真的撲通給她跪下了,然後直接把顧陌城接下來的話嚇了回去。
「您這是幹嘛呀!」她慌忙站起身來,示意井溶和姜太太一起把人拉起來。
姜老闆不肯,又說了許多感謝的話,這才勉強坐了回去。
「這叫我說什麼好,」顧陌城哭笑不得道,剛一張嘴,卻又轉頭看向井溶,略有些窘迫的說,「我剛才說到哪兒了來著?」
你看你看,又不是萬惡的封建社會,好端端的跪什麼啊!都把她的思路給嚇跑了!
姜老闆一聽這話都快哭了,大肚子一抖一抖的,外面唐裝上的扣子也跟著一跳一跳的,「您可千萬得想起來啊!」
雖然情況緊急,可井溶還是忍不住想笑。
他好歹憋住了沒笑出來,面無表情的提醒說:「你有法子了。」
他真的慶幸自己把小師妹帶了出來,你瞧,這才短短几個小時她就如同初春重新煥發了生機的小草一樣,充滿著蓬勃的朝氣和滿滿的活力。
「哦,對了,」顧陌城點頭,這才無比嚴肅的繼續說,「事已至此,別無他選,只能做個替身了。」
「替身?」姜老闆夫妻兩個異口同聲道,臉上都是茫然。
這玩意兒還能做?做了真管用嗎?
顧陌城點點頭,直言不諱道:「照現在的情況來看,就是姜太太無意中犯了忌諱,那小鬼已經是認準您了,勢必要取您的性命不可。好在它算是批量培育的,威力不大,以至於幾年了才叫您病成這個樣子。」
聽到這裡,心驚肉跳的姜老闆就忍不住道:「就這還叫威力不大啊?」
「那是自然,」顧陌城一臉理所當然的點頭,「也就是對方出於賺錢的心思和目的,要麼是不愛浪費太多心思和精力,要麼是本來就道行不夠,尊夫人這才還留的一線生機,若是真拿了高人精心養出來的,說句不中聽的,只怕這會兒墳頭草都老高了。」
姜太太嚇得夠嗆,本就蒼白的臉色越發難看,當即哀求道:「您可千萬救我們一救。」
顧陌城點點頭,說:「我一定儘力。不過我需要幾樣東西。」
「什麼東西,哪怕是要月亮呢,我也想辦法去弄去!」姜老闆當即應允道。
顧陌城細細的想了一回,掰著指頭數,「五心血各三滴,姜太太您常穿的衣服鞋帽一套,另外還要您的指甲、頭髮,以及一小塊新鮮割下的皮/肉。」
前面的倒還好,等聽到最後一項,姜老闆夫妻瞬間聞之變色,只覺得胸中翻滾,胃中作嘔。
姜老闆一聽就覺得渾身上下都疼,小心翼翼的問道:「您說的皮/肉,該不會是?」
「對呀,」顧陌城沖他歪頭一笑,眨了眨眼,「就是人的皮/肉,連皮帶肉。」
「嘔~!」
等夫妻兩個乾嘔完了,顧陌城才笑眯眯的解釋道:「做替身不是那麼容易的,而且機會只有一次,一旦被識破,勢必激怒小鬼,到時候恐怕大羅神仙也無能為力。人之構成,不過皮/肉骨血毛,我取人的精氣最為純正的五心血,又要了中氣之所在的額心發,自然也少不了其他幾樣。骨頭恐怕是不成的了,我也只好用槐木,等等,」說到這兒,她忽然看向姜太太,「勞煩告知一下您的出生年月日,最好具體到時分秒。」
姜太太哪兒記得這麼清楚,反倒是姜老闆,張口就來。
顧陌城掐指一算,搖搖頭,「不成,您這個八字反而不能用槐木,只好用柳木,您二位在這兒生活的日子久,知道哪兒有百年以上的老柳樹嗎?我得用一段一尺長的樹芯。」
蘇子湖邊倒是有不少粗壯的大柳樹,可她也不確定到底夠不夠百年,再說政/府也不會讓他們動,一個不小心可就要完。到時候非但救不了姜太太,連她自己也得受連累。
話音剛落,姜老闆就爽快接道:「這個儘管交給我,保准不用您操心,明天,最晚明天我一準兒弄來!」
顧陌城點頭,又再次強調,「咱醜話說在前頭,這樹心必須是百年以上的,甭說差一年,那就是差一個月、一天、一個時辰都不成!」
到時候盛怒之下的小鬼反噬起來,即便她有法子自保,可必然加速姜太太的死亡,就是殞命當場也未可知。
見她這樣鄭重,姜老闆也如臨大敵,點頭如啄米,又拿過小本本記了下來,還特地重重的打了「特急」的紅色標記,準備等會兒自己就親自去辦這件事,絕不經他人之手。
到了這份兒上,莫說只要一小塊皮肉,哪怕就是砍一根指頭去,姜太太也未必捨不得!
最初的不適過後,她就一咬牙,主動問道:「大師,哪兒的皮肉,有要求嗎?」
所幸顧陌城搖了搖頭,還挺體貼的說:「這個倒是無所謂,您就挑神經少,不怎麼太疼的地兒弄吧。」
姜老闆聽得都快心疼死了,心道這可是破皮割肉呢,哪兒會不疼!
交代完了這一切,顧陌城先叫姜老闆他們抓緊時間準備,自己就跟井溶回去了。
這一忙活就是大半天,午飯點兒都快過了,臨走前姜老闆夫妻十分挽留,又一疊聲的叫人訂酒席,可到底沒留住。
上車之後,兩人先習慣性的閉目養神,過了會兒井溶才開口問道:「餓不餓?」
顧陌城老老實實的點頭,又小聲要求道:「要喝牛肉羹。」
井溶失笑,「不才喝了嗎?換一個吧,省的膩味。」
顧陌城果然又想了一下,改口道:「蝦仁蔬菜粥吧,要配嫩嫩的雞蛋餅和醬瓜!」
「還挺挑嘴,」見她總算有心情點菜了,井溶也樂得配合,就打趣了兩句。
顧陌城剛要回話,就見自己的手機來了一條簡訊,她順手點開一看,發件人是崇義。
「吃飯了嗎?爸爸正跟人吃午飯,吉祥齋的蝦仁蔬菜粥很不錯,蝦仁新鮮彈牙,蔬菜也鮮嫩,有時間你可以來嘗一嘗,多吃一點海鮮和蔬菜對身體好……」
要不要這麼巧?而且他怎麼還不回汀州市?!
顧陌城沉默片刻,突然從井溶道:「師兄,我才不要吃蝦仁蔬菜粥!」
井溶一怔,這又是哪兒跟哪兒?不就是剛才你自己點的么?
「我要吃山藥排骨粥!」顧陌城哼哼道,又急急忙忙補充一句,「不去吉祥齋!」
井溶的視線在她臉上和手機之間不斷徘徊,大約猜出幾分,面上卻還是一派平靜道:「可你要吃粥,吉祥齋的粥可是最專業最好吃了。」
顧陌城一聽就急了,稍稍抬高了聲音重複道:「我不管,我不要去吉祥齋,」說著就朝窗外胡亂一指,「算了,我們今天就吃那個好了!」
井溶和前面的老黑都本能的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過去:
驢肉火燒
井溶:「……」
小小一間鋪面,落地玻璃門窗,紅色的招牌,廉價皮革包裹的座椅,同樣廉價的複合木粉板小桌子,在一眾路邊店中間毫不起眼,整個就是流水線上下來的快餐店的模式,想也知道必然不會多麼美味,甚至單看它的位置、格局和裝潢,井溶就覺得自己的潔癖快發作了。
他眼神複雜的盯著自家小師妹,「你確定?」
大中午的,你確定自己要吃驢肉火燒?
顧陌城這會兒哪兒管什麼驢肉牛肉的,只要不去吉祥齋跟人撞個正著就好,當即用力點頭,又演技浮誇的表示,「說來我也有好久沒吃驢肉了,剛才看見就饞了,師兄,咱們就去吃這個吧!」
半小時后,顧陌城和井溶面對面坐在狹小的驢肉火燒店桌邊,靜默無聲的啃著乾巴巴的火燒。
又勉強啃了幾口,顧陌城小心翼翼的抬頭看看對方,帶些內疚的小聲道:「師兄,好難吃啊。」
天曉得這家店的東西為什麼這麼難吃!
火燒又硬又干,驢肉又柴又腥,湯上面還顯而易見的浮著一層油,喝起來像泔水……
她幾乎可以很肯定的說,這根本就不是驢肉,完全是掛驢頭賣狗肉!
井溶斜了她一眼,慢條斯理的放下手中的半個火燒,又喝了幾口清水送下去,這才覺得不那麼拉嗓子了。
他笑眯眯的看著顧陌城,彷彿對對方劇烈的心理波動一無所知,又好像根本就沒聽見她的吐槽,反而非常熱情的讓道:「吃吧,不用替師兄省錢,兩個夠不夠?要不要再叫幾個?湯呢?為什麼不喝湯,傷了胃怎麼辦?」
顧陌城都快哭了,索性丟下火燒,雙手合十,可憐巴巴的哼唧道:「師兄,我錯了,我真的錯了,這裡的東西太難吃了,我們去喝粥吧,好不好?」
井溶挺誇張的挑了挑眉毛,慢條斯理道:「哎呀,可是除了吉祥齋之外,好像」
「吉祥齋,就吉祥齋!」顧陌城毫無節操的點頭,不過最後還是垂死掙扎了下,「都這個時間了,咱們再去可能過了飯點,我們叫外賣好不好?讓他們送到酒店,好不好?」
她現在真的不想跟崇義面對面,感覺真的太複雜了。
井溶也是想努力恢復到之前師兄妹兩個肆無忌憚玩笑的情況,這才故意逗弄。眼見顧陌城這樣,他也樂了,見好就收,一臉無奈的捏了捏她的臉,「好,你說了算。」
這小東西也不能老慣著,想起一出是一出的,得叫她自己親口嘗到苦了,再勸說起來才事半功倍……
井大師如是想道:這可能就是屬於……驢肉火燒的智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