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第二十八章
再說另一邊。
揍人不成反被揍的秦姚等人被一堆嘔吐物打了個措手不及, 先就鬧個人仰馬翻, 亂做一團。
有人忙著將人送往醫院,有人忙著去洗澡換衣服,且剛才也沒商量出個子丑寅卯來, 哪還顧得上什麼報仇不報仇的?當晚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了。
秦姚陰著臉回了家,推門進去之後發現家人竟然一個都不在, 問過保姆之後才知道父親秦岳竟突然發病住院了!
他雖然有些不務正業,可好歹也知道自家父親是個輕傷不下火線的性子, 如果不是真情況嚴重, 壓根兒連葯都不肯吃的, 更何況現在可是直接送到搶救中心去了!
秦姚登時嚇得魂不守舍, 趕緊又要往醫院跑, 結果剛一出門就迎面碰上爸媽, 三個人都嚇得夠嗆。
秦岳臉都白了, 要不是妻子馮珍扶著, 這會指定一屁股蹲在地上,說不定剛出醫院門就又回去了。
「你說你這孩子都多大了,還這麼冒冒失失的,」馮珍忍不住道,「你爸剛從急救室出來!這還沒進屋呢, 別再叫你你嚇出好歹來。」
自覺理虧的秦姚抓了抓頭髮, 去另一邊扶著秦岳, 又抱怨道:「病了怎麼不給我打電話呀?」
「我倒是給你打, 可也得有人接呀!」不說還好,一說起這個來,馮珍就是一肚子氣,當即指著兒子罵道,「從早上到現在,我打了多少個電話了?你接過嗎?」
罵完了他又罵女兒,「這是上輩子欠了誰的,生了你們這兩個討債的!一個兩個一出家門就成了失蹤人口,有點事都指望不上!」
秦姚一聽,本能的去兜里摸手機,卻哪裡還摸得到?當即低聲咒罵一句,又哼哼唧唧的說:「我手機丟了。」
馮珍一噎,更來氣,「又丟了?!你這手機都是這個月第三個了,手機專櫃的人都該認識你了吧?」
秦岳現在本來就虛弱,哪裡禁得住有人在耳邊聒噪?當即有氣無力的喝止道:「行了,說幾句就得了,先扶我進去。」
馮珍這才不說話了,跟兒子七手八腳的照顧他靠著沙發坐下。
秦姚就擰著眉頭說:「坐在這幹嘛?要不直接回屋躺著吧!」
「誰還躺著誰躺,我不躺!」秦岳閉著眼睛道,「老子還年輕呢,用不著躺著!」
大清早上讓救護車拉到醫院急救就夠晦氣的了,又在病床上躺了一天,他都覺得自己快廢了。這會兒好不容易回家,他才不躺著!
直到這會兒,秦姚才發現馮珍一隻手上也包著紗布,忙問道:「媽,你的手又是怎麼啦?」
感情出事兒也講究個夫唱婦隨?
馮珍的臉刷的就黑透了,「早上我陪個朋友出門辦事,走到半路上,保姆就給我打電話說你爸進醫院了,我趕緊叫司機往醫院走,結果誰知道怎麼就這麼倒霉催的,車胎給扎漏了氣,差點失控撞了,我也給蹭了兩下。」
這也忒倒霉了吧?秦姚瞪大了眼睛。
馮珍一天到晚的行程都是有數的,她口中的陪朋友出去辦事,估計也是湊到一塊兒玩兒,要麼搓麻將,要麼八卦,要麼做美容。這些地方往醫院的路上都是鬧市區,十分繁華,街道24小時都有人清潔,管理的也很嚴格,這麼多年他就沒聽過誰家的車胎被扎過!
不知為什麼,秦瑤突然就有點心虛。
他隱晦的吞了吞口水,小心翼翼的轉向秦岳,「爸,那您又是怎麼回事?不是說情況挺穩定了嗎?平時一年到頭都不見你血壓高一回。」
秦岳眼睛都不睜的哼了一聲,只是說公司報表出了點問題,而他們公司又在跟幾個對手競標,在這個節骨眼上任何一點細微的失誤都有可能導致失敗,也真不怪他大動肝火。
秦姚就不說話了。
可他不說話,在場還有另外兩個人呢!
馮珍習慣性的打量著這個一天不見的兒子,忽然問道:「你這臉是怎麼回事兒?還有,我記得你早上走的時候穿的不是這套衣服,為什麼突然換了?」
秦姚心頭一跳,忙別開頭,顧左右而言他,「沒什麼,就是不小心蹭了一下。」
「蹭?」馮珍探起身來,不由分說的按住他的臉仔細看了會兒,又伸出手去用力一按,「這怎麼可能是蹭的?趕緊跟媽說,到底出什麼事了?是不是跟朋友鬧矛盾了?」
秦姚頓時嗷的叫了一嗓子,疼得眼淚花都出來了,捂著臉喊道:「幹嘛呢,你這是幹嘛呢,還是我親媽么?有你這麼下狠手的嗎?」
看他反應這麼大,馮珍就更擔心了,又是要叫人拿葯,又是要去醫院的,鬧得亂作一團。
秦岳就覺得自己太陽穴一鼓一鼓的疼,越加心煩氣燥。
他猛地拍了一下沙發,抬高了聲音道:「吵吵什麼,大驚小怪的?男孩子皮糙肉厚,摔幾下子又怎麼了?」
娘倆都被嚇得呆住了,面面相覷,喃喃著不敢說話了。
一家三口沉默無言的對坐片刻,秦岳才突然問兒子:「你妹妹呢?不是跟你一塊出去的嗎,怎麼沒一塊回來?」
秦姚摸了摸鼻子,沒敢把秦媛因為胡鬧而掉到湖裡的事兒跟他們說,只是含糊不清的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倆根本玩不到一塊去,出了門就兵分兩路了。她拉著那群什麼小姐妹逛街買東西追星,我當然是跟我的哥們兒玩了,又不是她的保鏢,去哪兒了我怎麼知道。」
秦岳一聽這個就又有點上火,可兒子說的話也不是沒有道理,忍了又忍,終於是忍了回去。
馮珍還是擔心,又小聲嘟囔了幾句,奈何丈夫和兒子都不搭腔,最後只好不了了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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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顧陌城迎著太陽起床,梳洗完畢之後就溜溜噠噠進了客廳,先喊了一句師兄早,結果竟然沒人回應。
門口的老黑上前答疑解惑:「井先生說他有點事先出去忙了,讓您不必擔心,也不用等他吃飯,先自己玩,逛街也行。」
這次的活兒是一年之前定下的,也沒辦法改期,更不方便帶人,不然在這個敏感時期,井溶是絕對不會丟下顧陌城一個人在家的。
師兄不在,顧陌城整個人都沒了玩的興緻,蔫兒吧唧的點了頭,胡亂吃了早飯,就把自己丟到庭院的吊床上,一邊搖晃一邊托著下巴看遠處蘇子湖的風景。
真是奇怪,分明是同樣的景緻,可只是因為身邊少了一個人,就瞬間變得索然無味起來。
她不覺走了神,又開始想生父的事情。
爸爸啊,這個詞對她而言真的太過陌生,以至於她完全想象不出假如生活中多了這個角色會變成什麼樣。
她的爸爸會是什麼樣子呢?多高多胖?黑嗎?做什麼職業的?
她甚至不知道那個陌生的男人今年多少歲!
或許他已經有了另外的家庭?還有了別的妻子和兒女?
他為什麼又突然想起來找自己?是後悔了嗎?還是另有目的?假如他真的已經有了別的妻兒,又將自己置於何地?
但最令人難過的還是,顧陌城完全勾勒不出父親應有的定義!
她那麼努力的去想,然而腦海中仍然只有亂糟糟一大堆零碎的信息,就好像是從無數個不同機器身上拆卸下來的零件,任憑她再怎麼掙扎,卻也因為型號不對以及缺乏必要關聯信息,而始終鏈接不起來……
顧陌城咬了咬嘴唇,不可抑制的湧出幾分委屈:
他們當初為什麼要拋棄自己?
難道自己真的那麼不討人喜歡嗎?難道自己真的是多餘的嗎?
想到這裡,她的眼眶不自覺又有點酸酸的。
顧陌城用力吸吸鼻子,飛快的抹了抹眼角,轉頭問老黑,「你爸爸今年多大年紀呀,是做什麼的?他對你好嗎?你們在一起的時候會做些什麼呢?」
老黑滿頭霧水,呆了會兒才老老實實道:「今年五十多了,原來當過兵,後來轉業成了技工,再過幾年就退休了……他總是很忙,我也很少在家,偶爾逢年過節聚一聚,爺倆兒喝點小酒兒吧,也不大說話。」
不聽還好,顧陌城聽完之後越發的茫然了。
這個完全不能適用到自己身上呀,師兄一直都明令禁止自己沾酒的。
她憂心忡忡的嘆了口氣,軟趴趴的貼在桌上,兩隻手托著下巴,擰緊了眉頭胡思亂想。
反正,反正她也不是養不活自己,也不是一定要什麼爸爸的,她有師父和師兄呢,她也不是沒人疼的!
哼!
要是那個什麼爸爸不好,她,她就真的不要他!
老黑見她做什麼都提不起興緻,反而越來越癱,想起自家老闆臨走前吩咐好好照顧的話,也有點犯愁。
他撓了撓腦袋,主動提議道:「您看看電視解悶唄!」
現在的小姑娘不都挺喜歡看什麼偶像劇的么,興許顧小姐看看就入了迷呢,自然就顧不上胡思亂想了。
顧陌城想了想,「也行。」
然後一打開,就是崇義做的廣告!
如果不看廣告的主題,單看鋪天蓋地的玫瑰花背景,和崇義那深情的眼神、細膩的表演,誰能想到這是一隻剃鬚刀廣告呢?
導演還挺有才華的,這條廣告不是那種生硬的植入或是強行安利,而是具有完整的故事發展情節,除了背景和附加裝飾有點浮誇之外,邏輯十分嚴密。
片刻錯愕之後,顧陌城和老黑竟然都看得津津有味!
幾分鐘過後,顧陌城就覺得有些不妙。
生平以來頭一次她產生了電視購物的想法,然而對象竟然是一隻刮鬍刀!
那個男人的無差別魅力和說服力真的太可怕了,她覺得他可能代言什麼都有人買。
而這個時候,老黑已經偷偷的給自己下了單……
顧陌城詭異的沉默片刻,忽然扭頭問老黑:「崇義代言的東西是不是挺多的?經常放他的廣告嗎?」
老黑想也不想的就點頭:「崇義現在的國際知名度相當高,雖然接的代言都很挑,但架不住找上門的多呀?聽說現在身上也有十來個,廠商的宣傳力度又大,基本上換個台,等幾分鐘就能看到一個。」
顧陌城果斷的站了起來,沖老黑一揮手:「走吧!咱們出去逛逛。」
不能再在屋裡對著電視了,鬼知道再這麼下去她會不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買許多稀奇古怪自己完全用不到的東西?
為了禁止自己瞎琢磨,顧陌城出門沿著蘇子湖溜達了一個來小時,中間替好幾波遊客拍了照,看了兩個人放風箏,還哄好了一個鬧脾氣的小朋友,過得非常充實!
不知不覺又走到了七合齋門口,顧陌城進去替自家師父打包了一堆點心,又確定店家可以幫忙郵寄之後,要了產品目錄,又借了紙筆,趴在點心店靠窗的小桌上面埋頭寫起來。
雖然現在通訊設備已經十分發達,書信幾乎被現代人所拋棄,但顧陌城師徒還是十分偏愛這種傳統的交流方式,就像他們喜歡其他一些傳統元素一樣。
「師父,展信安。不知不覺我下山已經有小半年了,一切都很順利,師兄的身體也很好,勿念……我賺了很多錢,也替師兄改良了藥方,不過貌似比以前更難吃了……師父真的不下山嗎?我現在能養的起你了,我真的挺有錢的了……師兄和我都很想你,你一定要保重。徒兒陌城字。」
本來她還寫了井溶告訴她的認親的事,想問一下師父的看法,但轉念又一想,猶豫了下,還是將那一行字劃掉了。
她看著皺巴巴的信紙,覺得不滿意,而且劃掉的字跡依舊能分辨出來,索性重寫了一份,這才連同點心一起寄了出去。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眼下又何必自尋煩惱?
井溶傍晚才回來,身上竟然罕見的帶了一點酒氣,雖然很淡,可顧陌城還是聞到了。
「師兄,你竟然喝酒了?」
井溶捏了捏眉心,見她情緒還好,這才熟門熟路的按著她的腦袋晃了晃,「見了個朋友,只喝了幾口紅酒,」又抬手颳了刮她的鼻樑,「小狗鼻子。」
顧陌城哼了聲,熟練的幫他把脈,又嘮嘮叨叨的說:「稍微喝一點倒是沒有關係,葡萄酒還能軟化血管呢,只是千萬不要爆飲。不然我要生氣了。」
她加重了語氣。
井溶笑出聲,燈光下黑色的眼睛里彷彿有水晶在閃爍,「知道了,師兄真的怕死了。」
顧陌城這才滿意的點了點頭,不過還是雞蛋裡挑骨頭的糾正,「說怕就好了,不過不要說那個字。」
她一點都不喜歡聽什麼死啊活啊的。
井溶點點頭,眼神越發柔和了。
師兄妹兩個人一邊吃著水果,一邊說著閑話,顧陌城順便把今天自己給師父寄點心的事情說了。
井溶嗯了聲,又道:「明天我帶你去做衣服,順便也給師父訂幾件。」
顧陌城一雙眼睛睜得溜圓,「又做衣服?!」
自家師兄對於衣服的熱愛真不是一般的執著……
井溶失笑,解釋說:「這次的衣服真的是要做的,跟以前店裡買的那些不同,你去看了也一定喜歡。」
未來究竟會變成什麼樣子,自己會不會跟小師妹分開……一切都是未知數,別看井溶面上鎮定,但內心一直忐忑無比。
說來滑稽,他自認學藝已成,甚至能窺探到一絲天道,可輕易玩弄人於股掌之中,然而在面對這件事的時候,卻無計可施。
關心則亂。
他只能在有限的時間裡儘可能對她好,比以前更好……
第二天,井溶果然帶著顧陌城去了一家店面訂做衣服。
自從下山之後,顧陌城著實被井溶拖著去了不少高級服裝店,可這一家卻跟他之前去過的店鋪截然不同。
櫥窗里也擺著幾個模特,模特身上穿的卻是美麗的旗袍。進門之後先是一做紅木的櫃檯,旁邊幾排架子上掛著幾件精緻的旗袍,再往上卻是一排排的布料,安安靜靜的透著股端莊大氣。
老闆顯然認識井溶,看他們進來之後就笑著上前打招呼:「什麼風把您吹來了,若想做什麼衣服可不必專門跑這一趟。」
現代科技給予了人們極大的便捷,哪怕是這種定做的衣服,只要有了第一回的尺寸,往後不管是想要什麼面料或者是款式,買家和賣家只需要在網上就可以交流,根本不必千里迢迢的跑一趟,十分方便。
井溶跟他握了握手,轉身介紹顧陌城,「這是我小師妹,最近帶她過來玩,順便做幾件衣服。」
幹什麼行業的就看什麼,老闆本能的飛快往顧陌城身上溜了幾眼,點頭稱讚道:「小姑娘的氣質很好,很適合穿旗袍。」
顧陌城有點小害羞的道謝謝,「您過獎了。」
若換了別人,第一面就這麼打量其實是有點失禮的,可一來對方本來就是個裁縫,這只是本能反應;二來他都已經快60歲了,老花眼鏡下面的眼神溫和又慈祥,看顧陌城就像是爺爺在看心愛的孫女,絲毫不會讓人生厭。
老闆笑著擺擺手,「小姑娘,以為我這是見人夸人,對不對?那你可就想錯啦。」
頓了頓又道:「旗袍好看,但是不好穿,挑人。許多人都會覺得旗袍突顯人體線條,最適合那種前凸后翹的性感姑娘,其實不然,這種東西看著就是氣派,從內而外散發出來的那種氣質,旁的反而是次要的。」
顧陌城知道他這是在誇自己氣質好,可為啥腦子裡忍不住重點跑偏,覺得他也是側面的說明了一個事實:
自己沒胸沒屁股……
老闆本來就是裁縫起家,不過這幾年大了才不大動剪刀,除了自己喜歡和推脫不了的老客戶才會親自上陣之外,一般都是交給徒弟來做。
而顯然井溶是值得他親自招待的貴客。
老闆一邊說著一邊從架子上取下來幾塊顏色溫潤,手感細膩柔軟的絲綢展示給他們看,又誇顧陌城氣質契合,古典而溫婉。
井溶就笑,古典倒罷了,溫婉?還是算了吧!
好像絕大部分的女孩都天生對這種五顏六色的首飾布料之類有種特別的偏愛,顧陌城挑著挑著就挑花了眼,覺得這些料子都美麗極了,陽光下好像流水般抖動,摸在手上又牛奶一樣的順滑,十分難以取捨。
在老闆的建議下,她一番取捨后還是選了五塊之多!
像這種純手工的店鋪,一件衣服的價格就足夠昂貴,而五件?
不等顧陌城再想好放棄哪幾件時,購衣狂魔井溶已經很爽快的甩出銀\\行卡,「都做了吧。」
這一次顧陌城總算有經驗了,二話不說,上去就奪了卡,意志堅定的說:「我要自己付錢!」
井溶不以為意,像往常一樣笑道:「你自己留著買點心吃吧!」
然而顧陌城十分堅持,「不,我現在可有錢了,我要自己買!」
她要讓師兄看清楚了,她不是一定要有什麼爸爸才能活得,她可以養活自己,花很多的錢買很貴的東西也不心疼的!
老闆在旁邊笑呵呵的看,顯然覺得這一幕很有意思。
並不是偏見,而是一般年輕男女出來逛街,絕大部分都是男士付賬的,就算有類似情況發生,女方也是做個樣子居多。
哪裡像現在?這個小姑娘顯然是動了真格的,眼睛瞪得圓溜溜的,腮幫子鼓鼓的,好像在拚死維護自己地盤的小母雞。
井溶又變著法的掙扎了幾回,無奈顧陌城鐵了心要自己付賬,他覺得自己反而像個十惡不赦的罪犯,只得被迫退讓。
為了防止夜長夢多,顧陌城也顧不上取捨了,一口氣把五件的錢都交了。
反正夏天就要到了,天氣熱,衣服換洗的也勤快,就這麼著吧!
就在她付錢的過程中,井溶如同背後靈一般,全程盯著她的背影看,眼神十分幽怨。還時不時的長吁短嘆,「唉,姑娘大了,翅膀硬了,我也是沒用的人了。」
瞧他混的,如今手裡的錢都花不出去了!
顧陌城:「……」
井溶絕大多數情況下都是一張沒什麼表情的俊臉,從裡到外都透著一股生人勿近的冷硬。就是笑,也多是輕笑,幅度很輕微。現在他竟罕見的擺出一副委屈的面孔,竟然頗有幾分……惹人憐愛!好似你一旦拒絕就會犯下彌天大罪一樣。
不得不說,這一招的殺傷力十分巨大,以至於顧陌城簽字的手都有些抖了,不過還是死咬著牙堅持了下來。
井溶又在她背後長長的嘆了口氣,語氣十分百轉千回。配上那副憂傷失落的表情,真是令見者傷心聞者落淚,然而誰又能想到造成他這般心境的罪魁禍首竟然僅僅是不能替人付賬!
顧陌城用力回過頭去,無比認真的盯著他,「師兄,你死心吧!」
老闆終於沒忍住笑出了聲。
兩件素麵提花簡單,現成的料子,只需要裁剪縫製就好,一周就成;倒是三件繡花麻煩,得選了圖案之後現讓師傅們綉,加班加點也得一個月。
老闆讓顧陌城站到一個小木台上,一邊量尺寸一邊問:「二位在這裡停留多久?趕得上的話,我就派人送過去,趕不上的話,就只好發快遞了。」
井溶就坐在靠窗的小桌邊喝茶,淡青色的茶水襯著雪白的薄胎瓷器格外好看。他的手長得很好看,手指細長,骨節分明,如同一段段青竹。
聽了這話,他想了下,說:「您先做著,走之前我給您個信兒。」
像旗袍這種貼身的衣服,製作要求十分嚴格,一點都馬虎不得,光是量尺寸就要比其他種類的衣服複雜的多,大大小小差不多有幾十處,最後顧陌城站的都有些累了。
等好不容易量完了尺寸,老闆親自核實,又一一做了標記。
顧陌城見他走動起來十分吃力,右邊的胳膊不管是拿筆還是拿尺子都有些僵硬,就本能的問:「老闆,方便我給您拿個脈嗎?」
老闆愣了下,又去看井溶。
井溶也笑了,點點頭,「這丫頭也是職業病犯了。」
老闆一聽,就知道她必然擅長醫術,順勢同意了,還開個玩笑:「我做您的生意,您轉頭又來做我的生意,也是緣分。」
這些都是積年的老毛病了,很多老年人也有類似的癥狀,屬於外力和身體機能老化所致,無法根治。
而他從十三四歲就跟著家裡人學做縫紉了,幾十年下來,慣用的右半邊身體遠比常人來得壞的更加嚴重。雖然不致命,但對生活著實不便。再這麼下去,用不了幾年他就沒辦法再拿針線了。所以把大部分活推給徒弟,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顧陌城給他把了脈,又往幾個地方按了按,詳細的問明了情況,最後掏出金針來輕輕刺了幾下,心裡基本上就有數了。
她笑了笑,「老爺子不用擔心,不是什麼大毛病,回頭我給您開兩服藥,煉一劑回春丹,外敷內用雙管齊下,慢慢調理幾年也就成了。雖然不敢說能跟個一二十歲的小夥子似的,但您要想退休,恐怕還得多等幾十年嘍。」
除了一點風濕和外傷之外,基本上就是骨關節老化的問題,並不算多麼麻煩。
她習慣這種有歷史感的東西,更喜歡在幾乎所有人都拋棄了傳統的現代社會,還依舊堅持的人,真的是發自內心的想讓老闆多堅持幾年。
老闆曾經也是親身體體驗過井溶神奇之處的,這會兒對顧陌城的話完全沒有一點懷疑,當即喜出往外道:「瞧這事兒鬧的,這可怎麼是好?才剛我還收您錢了!該打,該打!」
說著,就非要退錢。
「這麼一弄,倒搞得像我故意不願意給錢似的。」顧陌城推辭不過,最後還有點不好意思,「我不過一時手癢,嘴快,倒佔了您老這麼大的便宜。」
「您這話可就說反了,」老闆這會兒哪兒還把她單純的當個小姑娘,語氣中顯然多了幾分敬重,「我這一把趕明兒就要退休的老骨頭,哪成想還能找個第二春呢?光這一點就千金不換,我承您的情!要再提錢,就是打我的臉了。」
顧陌城知道像這種做高級定製一輩子的老手藝人,其實並不缺錢,也就不在這上面過多爭執,只是說:「其實您這個真的不算多麻煩,這一回就算了,往後我要再來您可不能再這麼著了。」
「成!」老闆也是爽快人,兩邊就這麼說定了,皆大歡喜。
井溶又替師父訂了幾件衣服,顧陌城想了想,說:「師兄,我挺喜歡沈哥和嫂子的,上回去他們那麼熱情的招待我,我也想回他們點禮物。」
井溶點頭,很是欣慰地說:「不錯,是正理。」
說完,卻又帶點別有用心的問:「就只給他們兩個,不給別人?」
「別人?」顧陌城微怔,旋即恍然大悟,「你是說崇義?可我跟他不熟呀,又沒說兩句話,再說那天他不也是去做客的嗎?他名氣那麼大,我冒然送禮物反而不美,說不定會讓他以為我另有所圖呢。」
井溶滿意的點了點頭,毫不吝嗇的誇獎道:「真乖,想的真周到,就該這麼辦。」
哪怕……至少目前,他也還是小師妹最喜歡的師兄!沒有之一,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