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第二十四章
顧陌城實在是累慘了, 次日在卧室醒來之後, 竟死活想不起昨晚她終於把葯做好之後的事情。
迷迷糊糊洗漱後下樓,她在瞧見桌邊的人之後就忍不住噠噠跑過去,喜出望外道:「師兄師兄, 你回來啦?」
正在看報紙的井溶失笑,「假如我等到今早上才回來,恐怕就要從那一堆黃芪和白芷裡頭扒拉著找人了!不是說簡單的養容丸么, 怎麼這麼麻煩?」
「有所發現,順便做了點好玩的東西。」顧陌城嘿嘿笑了幾聲, 有點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肚子, 決定轉移話題, 「師兄, 我好餓。」
雖然最近師兄不抱怨了, 可每次看他吃藥時候的痛不欲生, 顧陌城也覺得挺愧疚的, 也老琢磨是不是該再微調一下?
昨晚難得有了進展, 喜出望外的她一時忘情,這才累慘了,直接在藥房睡了過去。
「嗯,聽你說的最多的就是吃。」井溶將報紙疊好放到一旁,示意人上菜。
說完, 又盯著幾天不見的顧陌城看了許久, 皺眉, 「怎麼又瘦了?」
顧陌城抬手摸了摸臉, 反駁道:「哪兒啊!」又很勇敢的挺了挺胸膛,「我都快二十的人了,大人了,早該瘦了。」
現在都以瘦為美,即便她欣賞不來那種排骨精,也不能讓自己成個胖墩!
井溶挑了挑眉毛,熟練地掐了掐她又有重新凹陷趨勢的腮幫子,意味深長道:「不許減肥,不好捏。」
早飯是竹刀斬出來的肉泥,合著木耳、香菇、蝦仁等做餡兒蒸出來的小籠包,配著一碗熱騰騰的五穀豆漿,夾幾口小鹹菜,咯吱咯吱的,簡單又愜意。
「吃完飯我帶你去買幾件衣服。」井溶擦了擦嘴。
「怎麼又買啊?」顧陌城低頭看著自己身上這件九成新的燈籠袖長連衣裙,驚訝道,「上回買的我還沒穿完呢!」
「都多早晚的事兒了,」井溶沖外頭的怒放的鮮花瞥了眼,說,「眼看著就入夏了,春裝也該收起來了。才剛說自己是個大姑娘了,可你瞧瞧,大姑娘哪有你自己這麼不上心的?」
得,您有理。
趕巧了是周六,市中心的人出奇的多,光找停車位就花了將近十分鐘。剛一下車,井溶就抓了顧陌城的手,特別認真的說:「跟著我,別走丟了。」
就在此時,一家三口從旁邊經過,中間一個梳著羊角辮,穿著香檳色真絲小裙子的小姑娘也被爸媽「拎」著,路過的時候還仰頭沖顧陌城笑,咧嘴露出來中間缺了兩顆門牙的大豁口。
天真無邪的小朋友是最可愛的,顧陌城剛回了一個燦爛的笑容,就聽小姑娘轉過頭去就跟爸爸說:「那個姐姐也拉手,那也是她爸爸嗎?」
顧陌城沒忍住,噗嗤一聲就笑了,井溶面上雖然沒什麼異常,可抓著她的手卻有一瞬間的僵硬。
那邊小姑娘的爸媽也覺得有些尷尬,忙轉身跟他們說了句抱歉,然後扭回去小聲教育閨女:「不許亂講,論輩分得看年紀,那是哥哥姐姐談戀愛呢。」
小姑娘歪了歪頭,發揚打破砂鍋問到底的精神繼續道:「什麼是談戀愛啊?」
「呃……就是相互喜歡,在一起了!」
「那,那我前排的王曉寧總給我蛋黃酥吃,也說喜歡我,爸爸,我是跟王曉寧談戀愛了嗎?」
小姑娘的童言童語引得周圍幾個路人都笑出聲,她媽媽倒也罷了,西裝革履的爸爸幾乎是肉眼看見的黑了臉,帶點兒咬牙切齒的道:「就那幼兒園的小胖子?德行吧,不許!」
顧陌城正因為這家人說的什麼「談戀愛」的話有點兒不好意思,就聽井溶也輕笑一聲,又重新恢復了正常,面無異色的拉著她往裡走,步伐中甚至帶了點不易察覺的歡愉。
「師兄?」顧陌城覺得有些不大自在,可要問吧?又不好開口。
「嗯?」井溶頭也不回的應了聲,順手從旁邊店裡給她買了個最近特別火的胖熊氫氣球。
顧陌城看著這隻憨態可掬的熊崽子氣球,只覺得喜歡的不得了,頓時就忘了自己要問什麼了,只美滋滋的戳著玩。
井溶用眼角的餘光瞟了她幾回,也跟著嘴角上揚。
顧陌城自己對於穿著打扮沒有什麼特別高的要求,基本上就是井溶給她挑,然後她巴巴兒的進去換上試,覺得順眼了,就在店員360度全方位的恭維下拿下,沒有半點猶豫。
不知是不是錯覺,她總覺得井溶對於給她採辦行頭這種事情十分樂在其中。尤其對比著其他陪同女士來逛街的男士那滿臉的生無可戀,井溶這種酷似花不出錢就難受的樂此不疲,尤其扎眼和突出。
顧陌城不止一次的看見有女孩子或明或暗的去掐自己的男伴,大聲小聲的嘟囔說「你看看人家!又不用你掏錢,連陪我逛個街都不樂意。」
被掐到的男士們有苦說不出,心道他倒是樂意啊,又不用自己拿包,後面的跟班多麼身強體壯呀!
可越是這種話越不敢說,一旦說了,女士們就更有理由了:
人家年紀輕輕的,怎麼就能混上跟班,你怎麼就不成呢?
於是男士們越發痛苦,不斷的暗自在心中吐槽,誰知道他是哪家的二世祖?不就是會投胎嗎?這個要能選的話,誰不選!
一行三人勇往直前,逢店就進,氣勢驚人。引得顧陌城這個原本並不想買什麼的人也起了購物的念頭,甚至一時衝動,買了一雙她完全駕馭不來的恨天高!
試穿的時候,井溶就笑著搖頭,覺得自家小師妹的心思也是越來越不好琢磨了。
原來那樣不挺好的么?就算要穿高跟鞋,你好歹也循序漸進吧,哪兒有上來就八公分的!活脫脫一踩高蹺的,站都站不穩,怎麼走路?估計這鞋子買回去也就是束之高閣的命。
不過……算了,她自己高興就好。
中間路過一家品牌內衣店,井溶詭異的沉默了下,然後竟然還拉著顧陌城往裡走,後者的臉刷的一下子就漲紅了。
她死死把住門框,頂著一張熱辣辣的臉小聲掙扎道:「不用了,師兄真的不用了!」
這個真的不用你陪我選呀。
井溶很嚴肅的說:「這是很正常的事情,尤其是女孩子貼身內衣物,要經常換。」
顧陌城覺得自己臉上隨時都能滴下來血,哭唧唧的哼哼道:「那也不用你陪我!回頭我自己來就行!」
井溶頓了下才問:「你自己怎麼來?」
顧陌城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本能的回答:「讓老黑開車送來呀。」
話音剛落,井溶的眼神和表情就有些危險,有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壓抑和凝重。
合著這麼私密的事兒,你不許我這個最親不過的師兄陪,反而願意讓一個認識沒幾天的司機陪?!
身後已經快變成人形聖誕樹的老黑心裡苦,覺得自己在女士內衣店門口看著兩個大小老闆相互拉扯已經夠悲催,這會兒又被無辜拉入戰局,簡直恨不得死一死以示清白!
他黑著一張臉,用力往後退了一大步,然後面無表情的跟井溶申請:「老闆,我先下去把東西寄存一下。」
井溶丟給他一個讚賞的眼神,但是老黑完全沒有心思「領賞」,拔腿就跑,掛了滿身的購物袋迎風招展,畫面美不勝收。
最後還是各退一步,顧陌城自己進了內衣店,井溶在外面休息區大馬金刀的坐著,對面兩個身上同樣掛滿了購物袋的男士滿面頹然,好像已經死過一次。
一直到了中午在頂樓旋轉餐廳吃飯,顧陌城才重新恢復鎮定。
能在這家商場入住的都是高端品牌,隨隨便便一個冰淇淋也要幾十塊,餐廳自然更不能差。
他們現在呆的這家餐廳主廚就不必說了,裝修也非常有風格,大量運用原木和綠植、花卉,被不少名人青睞,每天都會有不同風格的樂隊現場演奏,運氣好了說不定還會有頗有名氣的歌手和演奏家現場登台獻藝。
周末許多出來逛街的都是全家出動,趁著等菜的當兒,井溶掃了眼鄰桌爸媽給孩子喂飯的場面,故作不經意的問道:「這麼多年來,想過你的爸爸媽媽嗎?
「師兄,怎麼突然問這個問題?不像你。 」顧陌城有些奇怪的說。
「沒事,只是隨便問問。」井溶平靜道。
顧陌城卻直勾勾的盯著他看了會兒,搖搖頭,「是出什麼事情了吧?」
井溶微微皺了皺眉,不說話。
見他這般反應,顧陌城越發肯定了心中猜測,正色道:「我知道自己不如師兄聰明,可大約也不傻,如果真的沒有什麼意外情況的話,師兄是絕對不會問這個問題的。」
井溶瞟了她一眼,伸手按了按她的腦袋。
顧陌城托著下巴,看被系在桌腳的小熊氫氣球,繼續道「我不稀罕什麼爸爸媽媽,這麼多年都是跟師兄你和師父一起過的,你們就是我的親人,旁的人有沒有的都無所謂。」
頓了頓,又說:「既然過去十八年都沒有找過我,這會兒又著什麼急,我也不稀罕。」
井溶遲疑了下,還是道:「假如,假如他們有苦衷?」
顧陌城卻笑了,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直看過來,不答反問:「這話不是當初我和師父勸師兄的嗎?」
井溶微征,失笑,「不錯。」
且行且看吧。
進門之前,顧陌城就看見一個比自己大不了兩歲的時尚女孩手裡舉著一個兔子造型的冰激凌,她只是覺得新奇好玩,就多看了兩眼,哪知井溶就已經暗自記在心中,落座后之後就偷偷請店員做了一杯類似造型的。
圓滾滾的冰淇淋球是腦袋,塗了奶油的手指餅乾當耳朵,眼睛嘴巴也都用新鮮水果切出造型貼上,下面還有兩顆白巧克力做的大板牙,真是活靈活現。
顧陌城果然十分歡喜,愛不釋手的捧著看了許久還不捨得下勺子。
不光她喜歡,服務生端著走過來的時候,一路上好幾桌客人見了都眼饞,也悄悄地問,得之是有人特意定做才難掩失望的放棄了。
「吃吧,該化了。」井溶催促道。
「不捨得。」顧陌城老實道。
真是孩子心性,井溶搖搖頭,卻趁對方低頭傻樂的瞬間飛快的掏出手機偷拍了一張,然後又若無其事的收了回去。
嗯,毛茸茸的師妹和傻乎乎的兔子……設成屏保效果真棒!
等到冰淇淋球表面終於有一滴液體流下來時顧陌城這才咬著牙狠心吃起來。
冰涼甜蜜的口感瞬間征服了她,讓她忍不住將一雙眼睛都眯了起來,兩條腿在桌子下面晃啊晃,歡快的幾乎要飛起來。
「這麼開心?」
「吃到好吃的東西,為什麼不開心?」顧陌城露出一口小白牙,眉眼彎彎的樣子,討喜極了,「而且師兄也在。」
井溶笑了笑,心裡舒服極了。
長久以來,他覺得顧陌城身上最為優秀和難能可貴的品質就是:這個姑娘似乎有種神奇的力量,將一切□□和情緒儘快排擠出去的力量。
她的眼睛永遠清澈,笑容永遠燦爛,心思永遠純粹。只要看著她,自己的心情也都會變得好起來。
餐廳外面半空中正對著一塊巨大的液晶屏幕,上面正在滾動播放實時播放娛樂新聞,兩人看了一會兒就發現了一個熟人:沈霽。
「著名導演沈霽與影帝崇義就新片首次召開記者發布會,高調承認將進行第三次合作……」
崇義?
因為之前鋪天蓋地的新聞和劉美雲的強行科普,顧陌城對這個名字十分敏感,不由得多瞧了幾眼。
那人還是一如既往的英俊挺拔,似乎外界一切流言蜚語都不能對他造成任何傷害。當他直視鏡頭的時候,那種深邃而銳利的眼神彷彿能一下子看到你的心裡去。
攝影師顯然對他非常偏愛,堂而皇之的給了好幾個大特寫鏡頭,恨不得眼睫毛都根根分明。
當然,效果也是顯著的,顧陌城就聽見鄰桌几個小姑娘相互抓著手嗷嗷直叫,幾條腿在桌下亂撲騰,面色潮/紅、語無倫次的喊著什麼「好帥啊!」「叫爸爸」之類的。
顧陌城忍不住笑出聲,也順著多看了會兒,就覺得,嗯,好像是挺好看的。
回去的路上,井溶給沈霽打了個電話,表示祝賀,預祝他新片成功。
打電話之前,井溶順便卜了一小卦,卦象卻有些複雜,開頭和中間可能有些波折,然而結果很好,並且可能有意外之喜。
聽了他的祝詞之後,沈霽只覺得心頭大定,越發歡喜了。
「借你吉言,瞧你嫂子還問起你和妹子,只說上一次不趕巧,沒碰上,直催著我問什麼時候能叫你們再來家裡做客。」
井溶扭頭看了顧陌城一眼,對方馬上看回來,眼睛閃閃發亮,明晃晃的問什麼事?
「沈哥要請客。」
「好呀!」
幾個人都不是墨跡的,說請客就請客,當即約好了下周見面,沈霽又說到時準備再介紹個好朋友給他們認識。
在家靠父母,出門靠朋友,朋友多了多條路,他也想順便趁這次機會消除一下彼此的誤會和成見。
然而等聚會那天相互見了面,也不知為什麼,崇義與井溶……對彼此的第一感覺都不算好,當著沈霽的面相互打招呼時也不冷不熱的十分官方。
可看到顧陌城之後,崇義卻覺得這小姑娘可愛又討喜,難得眼神清澈乾淨,舉止大方,可見是個內心坦蕩的赤子。
於是他對井溶的成見更深了。
好好的小姑娘讓她去做點什麼不行?你竟然偏偏帶她賣假藥!這不造孽嗎?
沈太太一直都想有個女兒,這會兒見了顧陌城不免歡喜非常,打從進門之後就沒松過手,拉著她看這個看那個的,對了滿桌子的東西讓她吃,又非要留她多住幾天。
顧陌城推辭不過,只得應了。
她還抽空給沈太太把了脈、相了面,確定她的身體十分健康,而且也像是個多福多壽,兒孫滿堂的面相,無奈嫁給沈霽之後,終究敵不過對方硬氣,以至於現在還膝下荒涼。
沈太太拉著顧陌城說些女人家的私密話,沈霽親自去酒窖里拿珍藏多年的好酒,剩下崇義和井溶兩個人相對無語,就這麼沉默著喝茶。
也不知過了多久,崇義才不冷不熱的問道:「聽說井先生,精通風水堪輿之術?」
「過獎了,不過粗通。」井溶的回答同樣沒什麼溫度。
做他這種買賣的,首先對方要信幾分,假如打從心底里就排斥,見了面就想挑刺,那他自然也懶得做。
崇義看他竟然這樣大言不慚,還帶著一個小姑娘招搖撞騙的,這明顯是年紀輕輕不學好,不由得有些痛心和沒來由的憤怒。
可一來對方跟自己無親無故,沒有任何瓜葛,並且顯然對方對自己的第一印象也好不到哪裡去,他也沒有說教的資格,只得暗自忍耐。
終究是不想讓好友上當受騙,崇義還是剛在沈霽回來之前壓低聲音道:「你還年輕,初入社會難免被繁華富貴迷了眼,走彎路也在所難免。不過我還是要在這裡奉勸你一句,有些人不是你想糊弄就能糊弄的,有些錢也不是你想拿就能拿的。趁現在還不遲,趕緊收手吧,不然後果不是你能承擔的起的。光巨額詐騙這一條罪名,就夠你牢底坐穿。」
做井溶這一行的,難免被許多人不理解,明裡暗裡質疑誹謗的人多了去,可像這樣第一回見面就威脅的,還真是頭一回。
也不知為什麼,井溶第一眼看到崇義就沒來由的煩,要不是沈霽的朋友,這會兒他早翻臉了。
崇義不是圈裡人,自然不知道井溶一個出名的特質就是軟硬不吃。
他突然冷笑起來,轉了轉手上的老銀戒指,斜著眼睛,帶些挑釁的看過去:「你能奈我何?需不需要借你電話?」
詐騙?呵呵。
相關部門的高官還請他給自家宅院看過風水、卜過卦呢,有什麼可怕的!到時候還不知道誰告誰。
崇義瞬間黑了臉。
外頭沈霽的聲音已經傳過來,得意洋洋的炫耀著他那兩瓶珍藏多年的美酒,井溶忽然微微附身,眼神冰冷似笑非笑道:「你那些什麼粉絲將你奉若神明,唯你是從,可在我眼中你什麼都不是。」
有本事,封殺我呀。
崇義冷哼一聲,「多行不義必自斃,我會一直盯著你的,假如你真敢做出什麼對不起沈哥的事兒……」
等沈霽舉著酒瓶子進來的時候,崇義的臉上幾乎陰的能夠擠下水來。
虧得他演技過人,轉頭就換上一副若無其事的表情,愣是沒讓第三個人瞧出一點端倪。
殊不知見他這樣,井溶的眼神更不屑了。
好好的一頓飯,崇義幾乎要把自己的胃給氣炸,這麼多年了,他什麼時候遇到過這種肆無忌憚的不法之徒!
晚上沈霽回卧室,正打算睡覺,就見自家太太正坐在床頭捧著一本書發怔,半天不翻頁,便笑著問道:「你這是在想什麼呢,這麼出神?」
沈太太心不在焉的嗯了一聲,隨手把將書放到桌頭上,然後拉著他的胳膊問道:「唉,你覺不覺得今兒這小姑娘有點面善?我總覺得像誰,可一時間又想不起來。」
原本沈霽壓根沒往這上頭想,可經她這麼一提醒,自己一回想,嘿你還別說,似乎真有那麼點意思。
於是夫妻兩個就排排坐,一起冥思苦想,腦袋裡走馬燈似的天旋地轉。幾分之後突然齊齊道:「哦,我知道是誰了!」
「江敏!」
「小崇!」
話一出口兩個人又都愣住了,然後相互看一眼,心道這夫妻默契去哪兒了?
可接下來,房間內就迅速瀰漫起一股詭異的沉寂。
真要說起來,大千世界芸芸眾生,物有相似,人有相像,兩個人長得像並不奇怪。可假如同時像兩個人,而且這兩個人之間又曾經有著非常不可言說的親密關係,那麼信息量就非常之巨大了。
沈霽咋吧下嘴,一副神遊天外的表情,恍惚道:「不能這麼巧吧!」
沈太太卻顯得很積極,碰碰他的胳膊,問道:「前兒你跟我說小崇正在找她閨女,那姑娘多大了來著?」
沈霽繼續恍惚:「十八。」
沈太太眼睛都亮了,一拍巴掌:「小顧,今年正巧十八歲!」
「誒誒誒,你別聽風就是雨的,沒譜的事兒呢,別這麼激動!」沈霽連忙制止道。
他調整了一下姿勢,往背後塞了個靠墊,緩解腰部舊傷的鈍痛,然後又說道:「全國上下這麼多人,真要是海選的話,不要說同時像小裴和江敏的了,就算是同時像七八個明星的,即便選不出一千,也能夠八百!」
這又不是拍狗血言情劇,哦,大千世界這麼多人,幾十億呢,偏偏想找的就都湊一塊兒去了?
真那樣的話,要私家偵探幹嘛吃的?大家但凡想找誰了乾脆就出門閑逛去吧,保不齊逛著逛著就碰上了。
「你就說吧,像不像?」說話間沈太太已經掏出手機,從網上下載了崇義和江敏年輕時候的照片,然後又把今天自己和顧陌城的合影摳圖,把三個人p到一起給沈霽看,「你瞧瞧,你瞧瞧,說不是一家子都沒人信!」
「才剛第一回見面你這就跟人合影了?不是我說,你們女人吶,就是愛照相!」沈霽一邊嘟囔一邊無奈的接過手機,結果只一眼就沒話說了。
跟剛才自己只在腦子裡面憑空想象不同,這樣實打實的正面衝擊,簡直讓人無從辯駁。
瞧顧陌城那鼻子、那眉毛、那眼睛,簡直跟崇義七成相像,而她的臉型和整體輪廓又酷似江敏。只不過因為江敏走的清純路線,難免有些小家子氣,可顧陌城融合了崇義的容貌,特徵更加大氣,也美得更加熱烈奔放,帶著幾分逼人灼目的艷麗。
沈霽就覺得有些打臉,可這也未免也有點太巧了吧?
哦,偏偏是他的忘年交圈內好友突然得知有個閨女,而恰恰他的另一個忘年交圈外好友的唯一師妹下山,更加無巧不成書的是,這個師妹剛剛好就是前面苦尋而不得的閨女!
得虧著崇義家裡沒有皇位繼承,不然這一段兒說出去,一準兒給人陰謀論!
而他沈霽,就是那暗懷鬼胎的奸賊佞臣!
到底女性天生愛八卦,心思又細膩,沈太太越看照片越覺得自己猜得靠譜,又拉著沈霽說著自己的猜測。
「她今年18呢,我就問你,要是正常家庭的孩子,這個年代18歲不都還在大學上學呢嗎?」
沈霽皺了皺眉頭:「可她姓顧啊!」
「傻了吧?」沈太太拍了他一巴掌,「你不都說了嗎?這孩子是江敏當初拋棄的,小崇根本就不知道,就是她姓江或者是姓崇那才有鬼呢!」
說的也是。
夫妻兩個又沉默了一會兒,沈霽還是覺得有些匪夷所思,沈太太卻說:「之前你不也說了嗎?小崇找的費勁,既然這都碰到家門口上了,寧可錯認不可放過,如果不是,那就繼續找唄,也不耽擱什麼;如果是,可不就省了大事兒了嗎?」
「說的容易,」沈霽翻了個身,有點犯愁,「你怎麼認吶,這才頭回見面就要對人家查戶口嗎?還是跟電視劇里演的似的,來個滴血認親?那也不靠譜啊!」
「再說了,」他又道,「眼下人家生活的隨心順意的,萬一不是,又打草驚蛇,不是給人家添亂嗎。」
「你少胡說八道了,」沈太太瞪眼,自己又細細的琢磨了一回說,「不過你說的也有道理。要不這麼著,趕明兒我先旁敲側擊的問問,若是靠譜,那就再想下一步,;若是不靠譜,咱們也就別想了。」
沈霽猶豫了下,知道自家太太不是那胡來的人。也就點點頭同意了,「那行吧,不過你可悠著點兒啊!別好端端的弄的朋友都沒得做。」
「還用你說!」
夫妻二人商議定了,這才正式躺下,可沒過一會兒,沈霽突然神經兮兮地笑了起來。
「那兄妹兩個叫我哥嫂,小崇也叫咱們兄嫂,兩邊兒都是平輩的,回頭若真的是,這輩分可就亂套了!」
沈太太一琢磨也是噗嗤笑出聲,「得了,別瞎想了,是不是還不一定呢,趕緊睡吧!」
沈霽卻睡不著了,托著後腦勺,既擔心又不乏惡意的說道:「你還別說,這事兒一琢磨還真挺有意思。你瞧見今兒那幾個人的臉色了嗎?」
不管是崇義還是井溶,打從他認識他們那天起,就知道這兩位都不是情緒波動多麼大的人,可偏偏今兒湊在一對兒,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不和諧!
說的沈太太也笑了。
瞧見了,那簡直太瞧見了,井溶與崇義簡直就好像是天生的不對盤!統共也沒說兩句話,後頭更完全沒有眼神交流,沈霽就覺得如果不是顧及到自己還在,那倆人沒準兒當場就能掐起來!
沈太太又笑了,「若是真的,那就是老丈人和女婿,天生的對頭。」
夫妻兩個說說笑笑,不多會兒就睡過去。
第二天沈太太特意起了大早,親自替大家張羅早飯,沒成想井溶和顧陌城已經在花園裡面打拳了。
沈霽的這座園林風格別墅里一共一大一小兩個廚房,外面都連著客廳、花廳,五七個人的時候用小廚房,再多了就用大廚房。
因為是中式園林的格局,各處都崇尚親近自然,每一處房間不管是幹什麼的,推開窗子都能看見各種風格的草木山石堆砌而成的風景。
這兩天用的就是小廚房,因為多為自家人用,整治的格外精細,窗外就是個引入活水的小池塘,裡頭成片的荷葉青翠欲滴,微風拂過就好似波浪般盪了開去,刷啦啦的,優美極了。
池塘中間有假山和小亭子,岸邊栽種各色花木,這會兒正開的如火如荼。
兩個年輕人都長得好看,放在那兒就跟一幅畫兒似的,十分賞心悅目,沈太太就覺得一大早這麼飽眼福真是令人心情愉悅。
「喲,這麼早就起來了,這年頭能早起的年輕人可不多了。」她推開那扇雕刻著百蝶穿花圖案的鏤空木窗,沖他們笑說。
這才六點多,又沒什麼要緊事兒,一般年輕人大多睡得天昏地暗呢!
井溶和顧陌城都跟她問了好,主動表示想要進去幫忙,都被沈太太拒了。
「遠來是客,主人在家,哪有讓客人親自動手的理兒?你們只管練你們的,有廚師呢,我也不過動動嘴皮子!」
沈太太跟他們隔窗說話,然後越看顧陌城越順眼。小姑娘長得好看也就罷了,難得乖巧懂事,又有本事,比現在二十多歲了還啃老的那些孩子們強到不知哪兒去,要真是小崇的女兒就好了。
井溶和顧陌城也不跟她瞎客氣,果然繼續練拳。
這套拳配合著特定的呼吸吐納之法,常年練習可保身強體健,是他們兩個打小練起來的,如今早就熟悉得很,閉著眼睛也不會出差錯。
沈太太看了一會兒,發現兩人舉手投足都帶著那麼股說不出來的舒服,很有點兒返璞歸真的意思,忍不住問道:「這可真不錯,你們跟誰學的呀?」
顧陌城手下不停,笑著回答:「師父教的。
「師父?」沈太太明知故問,「爸媽給請的武術教練吧?」
「不是,」顧陌城大大方方的說,「我是被師父收養的。」
井溶微微皺了皺眉頭,隱約覺得沈太太今兒哪裡不大對勁兒,可一時間又說不上來。
沈太太似乎也覺得聊這個話題不太妥當,換了一個:「瞧我這腦子,小顧你幾歲來著?」
顧陌城說:「十八。」
「哎呀,也是十八的大姑娘了,」沈太太笑道,「可不該好好打扮打扮?等會進來吃飯,吃完飯嫂子帶你出去逛逛,買幾身新鮮衣裳!」
說者無意,聽者有心,崇義正跟沈霽在東邊花園裡散步,剛過來就聽到了他們的對話:
十八歲,被收養,這幾個辭彙落到他最近尤其敏感的耳中,不由得讓他整個人都震了一震。
崇義扭頭看了一眼故作無辜的沈霽:「你們兩口子是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他就不信了,從來不會做飯的沈霽大清早把自己拖到廚房這邊來會是沒有所圖!
沈霽到底心虛,也不否認,只是摸了摸鼻子,小聲說:「昨晚上我和你嫂子說起來,突然發現小顧跟你和江敏長的特像,剛好年紀和身世來歷都挺對得上,我跟你嫂子就留了心。」
崇義眉頭都擰起來了,「這種事情不要胡亂猜測。」
再說了,那個孩子當時是被丟在美國的孤兒院,被領養到華國來的可能性非常低。
「嗨,我們這不也是替你著急嗎?」說著他就把昨晚上自己家媳婦合成的那張照片拿出來給他看,「你自己瞧,說你們不是一家子都沒人信。」
崇義胡亂撇了一眼,可只是這一眼就讓他啞口無言,原因無他,真的跟自己和江敏年輕時候太像了。
尤其是那雙眼睛,簡直就跟看小時候的自己似的!
可他的心情也是和沈霽一開始時候一樣的,這種事怎麼可能會那麼巧?
沈霽拉著他進到小花廳的角落,小聲說:「左右你都要找,你嫂子幫你旁敲側擊的問了點,回頭我讓阿姨收拾房間的時候找找看,有沒有那小姑娘落下的頭髮之類的?實在不行就把牙刷都送過去,咱們先偷偷的驗驗DNA,做個基因比對什麼的。如果不是的話,當然不用公開,也不影響誰的生活。如果是的話,那不就正好了嗎?」
他也知道因為崇義的身份特殊,想要按照正常途徑找女兒的話非常麻煩,一個操作不好就毀了前途,這才想了這個招,能儘可能將麻煩降到最低,也能把主動權握到自己手中,省的外頭人興風作浪。
種種巧合堆疊之下,讓崇義也不得不動搖……
吃過早飯之後,沈太太果然帶著顧陌城去了市裡的商場,說是要拉著她一塊做個好看的髮型,買幾件衣裳,添些個化妝品啥的。
留下井溶他們三個男人大眼瞪小眼,交流十分稀少,氣氛十分尷尬。
又因為崇義心裡存了想法,不由得對井溶越發關注,眼神也越加古怪而複雜,令後者更……不待見!覺得這人真是台前幕後兩張臉。
兩個男人同時在自己心裡瘋狂刷屏:
崇義:近墨者黑,假如那小姑娘真是自己的女兒,他一定想辦法按死這個江湖騙子!
井溶:娛樂圈果然不是什麼好地方,這些人前背後兩張皮的演員還是少接觸為妙,省的把小師妹也污染了!
兩個人無聲無息的吐槽完畢之後,忽然就覺得暢快許多,然後又同時朝對方擠出一個假惺惺的微笑,場面詭異的和諧。
因沈霽在場,井溶也沒同崇義光明正大的衝突,再者這會兒他也顧不上這個。
他怎麼想怎麼覺得沈太太今天早上的舉止反常,猶豫了一會兒,便借口出去透氣,幫著沈霽看院子里的擺設的機會,自己偷偷的替顧陌城卜了一卦,結果竟然得出一個驚天的卦象:
久別重逢!
他隱晦的抽了一口涼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