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第二十章

  這幾天曾如清壓抑的快要發瘋。


  公司需要她一個人支撐起來, 丈夫的後事需要她親自盯著, 每次過問都是一次折磨。案件的進程還需要時時跟進……而面對婆婆和孩子, 她又必須做出一副堅強的模樣,不能讓任何人覺得自己要垮了,許多事情憋在心中, 只覺得膨脹的要爆炸,此刻剛一開頭,她內心的思緒就如決堤的洪水, 再也抑制不住。


  「前幾天有媒體去肇事者家中採訪, 他母親竟然當眾撒潑,哭訴家中困難, 說他兒子不是故意的, 希望法院輕判。」


  「憑什麼他們家中不容易就要法外開恩!我們就好過了嗎?憑什麼她的兒子違法違章在先,卻要害得我家破人亡!」


  「我不服,我恨, 我真的恨。我整日整夜的睡不著覺,閉上眼睛就是我先生渾身是血的凄慘樣子, 我恨的幾乎要把牙咬碎, 我想讓他死, 我恨不得親手殺了他!」


  說到最後, 曾如清幾乎是吼出來嘶啞的聲音里,彷彿帶了血。


  她著臉哭了許久, 總算覺得心中好受了些, 又對顧陌城道:「讓您見笑了, 我這種心思是不是特別陰暗?我和先生總是教育兩個孩子要心地善良,成為一個經得住任何考驗的正直的人,可是現在……」


  現在她作為母親,卻想要殺人。


  顧陌城重重地嘆了口氣,正色道:「不,你這種想法是正常的。畢竟長久以來,欠債還錢,殺人償命,天經地義。如果是我遇到這種事情,我的恨並不會比你少,只會比你更多。」


  曾如清感激的笑了笑,「謝謝您。」


  可是說完這句話,她的表情又變得哀傷起來,幾乎是帶些自嘲的說:「我也不過這麼說說罷了,我能做的,不過是日夜詛咒,然後眼睜睜的看著害死自己家人的殺人兇手不過幾年就出獄,闔家團圓,繼續逍遙法外……」


  回家之後顧陌城就問井溶,「師兄,那個局長是不是聯繫過你?他是不是跟你說過那個司機的情況?」


  井溶撇了她一眼,沒有問原因,而是直接點了點頭:「不錯,那個司機的駕駛記錄算不上好,違章簡直是家常便飯。而且這一次就算他不是疲勞駕駛,因為本身車輛就超重,再加上速度過快,正常情況下,提前剎車也根本剎不住,就算這一次沒有出事,下一次也絕對會出事。」


  這麼說,這就是一個明知故犯的慣犯。


  世人總是愛看熱鬧的,可這熱鬧來的快去的也快,不過短短几天,十字路口那場慘絕人寰的車禍就像泡沫一樣消失在人們的視線里,可是因為這場飛來橫禍而倍受折磨的家庭卻要長久的沉浸在悲痛之中,無法自拔。


  從出車禍到現在,已經整整一個星期了,然而那個肇事司機至始至終都沒有露過一面,甚至連一句道歉的話都沒有說。


  還有幾家媒體對他窮追不捨,那名司機在再一次被堵到之後也有些惱羞成怒竟對著鏡頭叫囂道:「滾蛋,都滾蛋,法官都不能拿我怎麼樣,你們有什麼本事?有本事就殺了我殺了我呀!」


  可想而知,當曾如清他們看到這條網上飛速傳播的視頻之後,幾乎氣得嘔出血來。


  或許這場事故只是可以被避免的意外,但既然發生了,誰也不能挽回什麼。哪怕他認錯態度好一點,道個歉,承認自己的過失,被害人的心中也會稍微得到一點安慰。


  然而現在,他就連這種絲毫不要成本的事情也不想做。甚至因為過多的媒體採訪打擾到他的正常生活,讓他覺得自己被冒犯了。


  看了這條早間新聞之後,顧陌城也不禁火冒三丈,將手中的的果汁往桌上重重一頓,「簡直是畜生!」


  看著桌上和顧陌城衣服上亂飛的果汁,潔癖發作的井溶額角微跳,不動聲色的抽出兩張紙巾丟過去,抬抬下巴,「把自己的衣服擦擦乾淨。」


  顧陌城憤憤的往自己衣服上擦了幾下,又忍不住說道:「這都什麼人吶!還有沒有公平正義了!」


  「世上的事兒那麼多公平公正?」井溶對此卻平靜的很,臉上的表情都沒什麼變化,「便是有因果循環,也是下輩子的事兒,前塵舊事統統忘個乾淨,便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跟沒有又有什麼分別。」


  顧陌城咬了咬嘴唇,發現自己無法反駁,可到底意難平。


  井溶似乎不大愛在餐桌上討論外人生死,很快便將吃乾淨的盤子一推,「我吃好了。」


  「師兄你等等!」顧陌城後知後覺的想起來,追上去問道,「這幾天你有沒有按時吃藥?」


  一提到葯,井溶的表情就有點不自然的扭曲,不過還是點點頭,「吃了。」


  說完,又輕輕捏了捏她腮上的肉肉,「以為我是你么,需要人追著趕著的吃藥!」


  「哦,那就好,你葯不能停的!」顧陌城再三強調,又雙眼閃閃發亮的說,「對了,這幾天我又改良了藥方,做了一款新葯,藥效要比現在你吃的還好一些,等會兒我拿給你啊。」


  此話一出,井溶的臉幾乎是肉眼看見的扭曲了下,然後語氣複雜的說:「不用了吧,我覺得現在這個方子就不錯,早起慢跑也不會胸悶了。」


  他真心不想要什麼新葯!

  自家小師妹天分驚人,每一次改進都頗有奇效,可唯獨這個味道……真是一言難盡!


  難道果然是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效果是越來越好了,味道也是越來越銷魂!


  眼下他正在吃的這款藥丸是半年前顧陌城還沒下山的時候寄過來的,當時是老黑去拿的包裹,回來的表情也是極其微妙,井溶不用問都能從他的眼底讀出未盡之意:

  老闆您為什麼這麼想不開,好端端的買什麼……屎啊!

  井溶都不敢想象,這次小師妹口中「效果更好」的新葯會是什麼味兒。


  他總有種不祥的預感,再這麼下去,早晚有一天他會在過安檢的時候被人攔下,理由是隨身攜帶大規模殺傷性生化武器……


  然而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就在井溶陷入無盡的糾結,掙扎到底是讓小師妹傷心,然後自己得償所願的保持現狀好呢;還是讓自己受罪,保住小師妹的笑容時,顧陌城已經蹦蹦跳跳的抱著一個玻璃瓶下來,笑眯眯的遞到他面前。


  「吶,師兄,這次的新葯,還是以前那樣,兩天一粒!空腹服用效果更佳哦!」


  井溶的太陽穴隱晦的跳了幾下,很沒出息的選擇了第二條。


  他怎麼捨得看小師妹難過!


  不過這個葯……


  他十分警惕的盯著藥瓶,並沒馬上接,而是先不遠不近的打量片刻,同時不易察覺的抽了抽鼻子,「嗯,就是這個?」


  普通的細長小玻璃瓶,裡頭安安靜靜趴著幾顆其貌不揚的薑黃色小藥丸,一點兒也不像殺傷力巨大的樣子。


  咦,好像沒什麼怪味兒呢。


  要知道,大上一次的「透瓶香」可是三層保鮮膜,兩重瓶蓋都壓不住!

  顧陌城瞭然一笑,拍著胸脯道:「師兄你怕什麼!我一直都在努力改進啊,這一次的都沒味道了,真的,不信我證明給你看!」


  說完,她就猛地打開了蓋子,然後放到了自己鼻端。


  一朝被蛇咬的井溶幾乎是本能的屏住了呼吸。


  見此情景,顧陌城噗嗤笑出聲來,又使勁做了幾個深呼吸,然後委屈巴巴地對他說:「你看,你看嘛師兄,真的沒有味道,你竟然不相信我。」


  眼見她一臉純良,井溶也不禁為自己的多疑感到羞愧,不由得有些面上發熱。


  他緩緩恢復了呼吸,然後驚喜地發現,竟然真的沒有異味!

  「對吧?」顧陌城得意的挺了挺並沒有什麼的胸脯,很乾脆的將藥瓶塞到他手中,又貼心的倒了一杯水過來,「師兄,你先吃一顆。」


  經歷了剛才的誤會,此刻的井溶心中難免帶著點淡淡的愧疚,什麼都沒說,當即很配合的將一顆藥丸放入口中,然後喝了一口水,再然後……


  他差點噴出來!


  這,這是他媽的什麼味兒?!


  眼見著一貫沒太多表情的師兄面部肌肉都有些扭曲了,顧陌城也跟著齜牙咧嘴,然後雙手握拳,發自內心的指點說:「快,快咽下去啊!」


  井溶一張俊臉白了又黑,黑了又青,最後生生憋成了紫色,一雙手的指關節都泛白了,好歹沒吐出來。


  短短几秒鐘,他覺得自己宛如經歷了生死。


  他近乎虛脫的坐到椅子上,直勾勾地看向顧陌城,「你給我吃了什麼?」


  要不是對這份感情有信心,他真要懷疑對方想謀殺自己!

  眼見他這樣,顧陌城也罕見的有些不好意思。


  她磨磨蹭蹭的上前,又湊近了聞了幾下,這才徹底放下心來,又哼哼唧唧道:「上一次師兄你說藥丸的味道太大了,放葯的屋子都沒法兒住人,我就改良了藥方,不光強化了藥效,而且也剋制了味道,你看,很有效嘛!」


  這一次的藥丸沒有嗅覺的味道,然而味覺方面……


  她家師兄果然天下第一的棒,你看,都肯為保護大家而自我犧牲了呢!

  井溶到這會兒還有些緩不過神來,自己又倒了一杯水喝,還破例往嘴裡塞了兩顆糖。然而那股宛如混合了各種不能言說的奇葩味道還是久久縈繞不去,彷彿已經直接駐紮在他的天靈蓋里!


  聽了這個,他就有些崩潰,感情還是自己作的?

  如果有後悔葯吃,他寧肯選擇禍害大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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