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6.錯位人生(十三)

  此為防盜章  幾個星期下來, 似乎沒有任何不對。夏清然照舊上著班, 夏新霽也好好地兩邊跑著,把事情處理的都十分完美。


  只是坊間似乎有了傳言,夏家的大少爺夏清然並不是夏家的親生子弟,反而私生子夏新霽才是正主。杜和澤聽了這種言論, 登時嗤之以鼻。


  他是看見過夏老爺子多疼夏清然的, 要不是親孫子,能疼到這份上?

  ——事實上, 還真的不是親孫子。


  而且,寇秋比它想象中要過得累多了。


  他原本想直接搬離夏家的, 反正戶口也已經遷走了。可經過上回那一遭,夏新霽就像是吃了定心丸,口口聲聲嚷嚷著要寇秋對他負責。寇秋每回說起來都心很累, 不明白自己一個暈暈乎乎被推的人怎麼還要成負責的那一方。


  夏新霽才不管, 他不僅不管,而且做得非常明目張胆。


  他握住了房子里所有房間的鑰匙, 動不動就半夜撬門。


  又一回跑去客房睡也被逮回來后,寇秋顯然心很累:「.……這鎖下次能換一個嗎?」


  反鎖了還能用鑰匙打開,這是要上天的節奏嗎?


  夏新霽終於抬起了眼, 輕輕笑了笑。


  「哥哥, 」他撒嬌似的蹭了蹭, 「我好累。」


  寇秋:「.……」


  他也累!

  「可是我一直在動啊, 」夏新霽開始理直氣壯地胡攪蠻纏, 「多辛苦!」


  寇秋:「.……」


  特么的, 他倒是希望別動!!!


  「誰讓哥哥總在這種時候給我背黨-章的?」夏新霽垂著眼,把他嘴中的口塞慢慢拔掉了,伸出猩紅的舌尖舔了下,語氣幽怨,「是我重要,還是為人民服務重要?」


  寇秋想也不想:「為人民服務!」


  系統:【.……】


  完犢子,這麼誠實可是要被日的我跟你講!


  它瞧著小孩陡暗的眸色,預感到了下一波洶湧的馬賽克。


  可夏新霽卻輕輕笑了聲,「我就知道。」


  他從口袋裡摸出了什麼,展現給寇秋看。


  「所以,從今天起,」他慢吞吞說,「我就改名叫作夏人民了。」


  【.……】


  完蛋了,系統心想。


  又瘋了一個。


  「.……」寇秋試圖和小孩講道理,「就算你改了名字,我也不會只為你服務的。」


  他的這一生,屬於黨和國家!


  夏新霽的嘴唇動了動,神色顯得有些委屈。他舌尖舔出來潤潤唇角,眼睛里也蒙了一層瀲灧的水光,像是被霜打了的小茄子,蔫蔫地垂下頭來。


  「哦……」


  畢竟是自己捧在手心裡好幾年的小孩,寇秋看見他這神色,下意識便生出了幾分心疼。


  系統瞧見宿主那一臉不忍的神色,差點爆了粗口,非常想要一巴掌打醒他。


  你都被日了,心疼還有個屁用!

  求求你清醒一點,越心疼越被日好嗎!!

  夏新霽活生生便是個被虐待的小可憐,咬著嘴唇,眼淚都快下來了。他可憐兮兮地說:「哥不喜歡這個名字嗎?」


  寇秋:「.……」


  講真,世界上沒有幾個人會喜歡這個名字吧。


  「那沒關係,」小孩的語氣活像是在他在無理取鬧,「我還可以叫夏黨、夏國家、夏海關、夏公務員,哥,你比較喜歡哪一個?」


  寇秋幽幽地說:「我喜歡去掉姓氏后的每一個。」


  系統:【.……】


  講真,大哥,你這是在作死啊。


  果然,夏新霽的表情登時更委屈了。


  他的手指往寇秋纖細的手腕上纏,像是條昂首吐信的毒蛇,慢慢地將自早已瞄準的獵物圈進自己的狩獵範圍。


  遲鈍的寇秋也終於察覺到了點異樣,被這觸感一刺激,下意識便是一縮。


  「又幹什麼?」


  系統幽幽道:【你猜猜看,這屋裡除了你,還能幹什麼?】


  寇秋悲憤:【可是他不是剛剛才弄完么!】


  這特么就算是槍,也得有重新上膛的時間吧,哪帶這麼連續進攻的!

  系統已經自發地背誦起了金剛經,聞言默默道:【因為他是衝鋒-槍?】


  寇秋:【.……】


  他發自內心說:【這日子沒法過了。】


  系統看著眼前慢慢覆蓋的雪白馬賽克,背著金剛經道:【相信我,我比你更絕望。】


  你起碼是能體會到快樂的,我特么都快被搞出雪盲症了!


  鍛煉與不鍛煉的區別在這裡表現的淋漓盡致。只練過八段錦的寇秋完全不是小四歲的夏新霽的對手,連反抗都像是種情-趣。自從他試圖在做這種事的過程中進行愛的教育后,夏新霽事先便會找口塞堵住他那張教育的嘴,又或是乾脆用自己的嘴去堵。


  可哪怕不想承認,寇秋也不得不說,夏新霽的確是事先做足了功課的。他似乎對所有的姿勢玩法都了如指掌,並且堅持不懈地致力於讓寇秋受不住到哭出來。


  好學生在任何地方都是好學生,每換一個動作便會體貼地低下頭來,以一種科學的探索精神問他:「這樣喜歡么?」


  寇秋幾乎快被那兩塊小小的冰塊逼瘋,甚至再禁不住一點多餘的觸碰便抖如篩糠。一半是冰,一半是火,他猛地從喉中爆發出一聲極小的嗚咽,手指抓緊了長毛地毯。


  夏新霽瞭然:「看來是喜歡了。」


  他的手指動了動,卻並沒有取出來,反倒縮回了手,「那就靠哥哥自己讓它化掉了。」
……

  像是在雲端。


  像是在潮頂。


  世界被整個揉碎了,卻又被重新拼湊出了一個形狀。恍恍惚惚之中,寇秋聽到了夏新霽在他耳畔低低呢喃的話。


  「哥……」他輕聲說,「就不能喜歡我么?」


  就不能喜歡我么?

  他的聲音輕到幾乎聽不見,卻含著讓人心神都為之一顫的厚重情愫,像是要將這幾個輕飄飄的字壓垮,溢出來。


  寇秋在那一瞬間,很想去敲這個熊孩子的頭。


  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啊!

  我真是把你當兒子帶的啊!!


  我很認真地想把你培養成共產主義接班人啊!!!

  可你不僅拒絕做接班人,甚至還總想上我!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錯?

  寇老幹部委屈。


  寇老幹部想哭。


  夏新霽對他是真的上心,每天的一日三餐都是他喜歡的飯菜。為防止他無聊,家裡也堆著滿滿的書。於是寇秋待在家裡的日常,便變成了看新聞——看書——被日——試圖給他講道理——於是再被日這樣的循環。


  唯一讓他滿意的是,不知道為什麼,任務完成度又猛地前進了二十點。


  閑時,他也和系統探討過這一切到底為什麼會發生。系統說:【相信我,你是虐渣任務完成的最畫風清奇的一個了。】


  不僅沒有和渣攻愛的死去活來,甚至還和渣攻的新歡攪上了,並企圖拉對方一起走上建設社會主義的康庄大道——


  雖然現在看來並沒有成功,但能把夏新霽這麼個受教成病嬌攻並把自己搭進去,這也算是快穿史上開天闢地的頭一回了。


  寇秋說:【這位同志,我嚴重懷疑你是否是真的在誇獎我。】


  有一句話說的是對的,每一個熊孩子的背後,往往都有熊父母。


  雖然說起來很荒唐,可寇秋瞧著小孩,是真的一點也恨不起來。這是他第一個感受到親情的世界,甚至有些沉浸其中,於是他付出了百分百的真心,對夏老爺子是,對夏新霽也是。


  但偏偏,這些東西已經交付出去,便很難再要回來。


  他狠不下心。


  系統幽幽打斷他:【就現在這情況,你狠心也沒用,估計只會被日的更慘。】


  寇秋:【.……】


  他試圖重新立起威信:【怎麼能把日這種字眼掛在嘴邊上!】


  然而在一個崽不服管教之後,另一個也脫離他的管控了。系統聽了這話,立刻反問他:【你這個整天把這個字落到實處的人,確定有資格說我么?】


  寇老父親的眼神登時充滿了自責。


  他將手中的手提袋鬆鬆掛在手腕上,換了鞋,問:「哥回來沒?」


  保姆顯然也習慣他一進門便問寇秋的情況了,回答:「還沒呢,大少爺說他今天有單子要忙,可能會遲點兒來。」


  兩年前,夏家大少爺夏清然拋下了自己家族的公司,毅然決然去考了公務員,不知道驚掉了多少人的下巴。整個富二代圈子裡頭的人說起來,滿滿都是不可置信,簡直像是在聽天方夜譚。


  他居然跑去當了公務員?他這麼身嬌肉貴,肯定干不滿一個月!


  ——然後夏大少爺便踏踏實實地從那時干到了現在,乾的樂不思蜀,儼然是要一直做到正無窮。


  那、那種大少爺,就算去當,肯定也是去混日子的!

  ——然後夏大少爺便胸前佩戴著大紅花,舉著榮譽證書出現在了官方網站。


  可以說,夏清然刷新了整個B市人的三觀,並為所有的富二代指出了一條全然不同的發展道路——全心全意為人民服務的偉大道路。


  夏新霽聽他還未回來,眉心不動聲色蹙了蹙,上了樓準備今晚赴宴的著裝。


  他十八歲的成人禮,最終在寇秋的強烈要求下準備大辦。本市有頭有臉的人物幾乎都接到了邀請函,可以說是向整個上流社會正式承認了夏新霽的身份。


  而這一切,卻都是寇秋為他爭取來的。


  他唇角慢慢掛上一絲笑,手指摩挲著自己拎著的包裝袋,眼眸中的情緒深不可測,半天后才含著笑,緩緩吐出一口氣。


  ——是時候了。
——

  結束了最後一份報關單的交接,寇秋只來得及跟身旁的同時說了句「明天見」,便匆匆忙忙趕回了家裡。他打開小孩的房門時,夏新霽的手指正在一排西裝之中梭巡,瞧見他進來了,頓時癟癟嘴,聲音軟軟的。


  「哥來晚了!」


  「抱歉抱歉,」寇秋滿懷歉意道,「工作突然間有點多.……還來得及嗎?哥幫你一起挑吧?」


  他甚至連制服也沒來得及換掉,合體剪裁的布料流暢而貼身,愈發襯得腰細腿長。寇秋的面容原本便是極為清秀的,在這金燦燦的肩章與端正的款式的襯托下,更顯得清朗正氣,薄薄的金絲眼鏡架在鼻樑上,被他伸手扶了一把。


  夏新霽的目光慢慢地從他的髮絲梭巡下去,纏-綿了許久,方若無其事地移開:「哥喜歡哪一款?」


  寇老幹部有點猶豫,手指在各件裡頭移動了許久。


  「我選.……」


  他最終從其中拉出了一件白色的燕尾服,不知面料究竟是用什麼製成的,泛出點點的銀光來,就像是一把捏碎了、灑在上頭的細小星辰。


  「這個好,」他伸手,往小孩身上比了比,滿意道,「襯你。」


  夏新霽本就白的皮膚被襯的愈發白了,一截手腕像是用玉雕成的似的,透著點半透明的瑩潤感。他挑挑眉,接了過來。


  「正好這款還有一個黑色,」他似不經意道,「哥穿那件?」


  寇秋也沒多想,對上他含著盈盈水光的眼,張口便道:「好。」


  兩人到達宴會時,邀請的賓客早已陸續就席。門口的豪車絡繹不絕,放眼望去,皆是一片珠光寶氣。年輕的富二代們大多是自己開車來的,隨意地將車鑰匙在手裡拋了拋,一面閑談著一面向里走;而女客則小心翼翼提著自己的裙擺,高跟鞋篤篤地敲擊在大理石地面上。


  這一晚,來訪的女客額外多。整個大廳中香風撲面,處處都能聽到絲綢的摩挲聲與柔和清亮的女聲。


  寇秋一踏進來,就覺得自己像是進入了資本主義的銷金窟,渾身都不自在。夏老爺子精神矍鑠,正與人說些什麼,瞧見兩個孫子進來,便招了招手,點頭示意。


  「爺爺,」寇秋好不容易才擠過來,皺眉拍了拍自己的衣袖,想把上頭縈繞的香氣拍下去些,「這比您之前計劃的賓客數多太多了吧?」


  夏老爺子笑問:「你覺得這是為什麼?」


  為什麼?

  寇秋睜著清朗的眼和他對視,黑黝黝的瞳孔里寫滿了迷茫。半晌之後,他試探道:「因為我們和他們之間有著堅定的革命友誼?」


  「.……」夏老爺子一口紅酒成功地嗆進了氣管里,咳得整張臉通紅,半天緩不過勁兒來。


  半晌后,他一巴掌拍到了孫子背上,頗有些恨鐵不成鋼。


  「看!」他把寇秋的頭掰向另一邊,「看英傑的孫女兒,你看出什麼名堂來沒?」


  寇秋睜大了眼。視線中的女子身形楚楚,烏髮雪膚,整個人像是被籠罩在一團聖光里。像是察覺到了他的目光,她抬起頭來捋了捋垂下來的一縷捲髮,沖著他盈然一笑。


  夏老爺子問:「看出什麼來沒?」


  寇秋只好點頭:「看出來了。」


  禁錮在他後腦勺處的力量這才鬆了勁,夏老爺子收回手,神色終於滿意了些。


  「還好,」他欣慰地說,「還沒傻。」


  寇秋端著酒杯,深沉道:「她穿的衣服是絲綢的。絲綢,按照女裝中的桑蠶絲原料分類,應當歸到6204.2910。」


  他的目光又移到了女子的頭飾上,繼續道:「水晶,按照海關編碼的分類原則.……」


  系統笑的幾乎癲狂,夏老爺子的手一把按上了胸膛,幾乎要喘不上來氣。


  「別說了,」他疲乏道,揮了揮手,聲音輕飄飄的,「別說了——走吧,去隨便找個人一塊待會兒,讓我靜靜。」


  寇秋於是立刻頭也不回去找他的寶貝弟弟一塊待著了。


  夏老爺子看著他讓走真走的背影,更加覺得難以言喻的心塞。
……

  他絲毫不懷疑。


  他早晚有一天,得被這小兔崽子氣出心肌梗塞來!


  二十四孝好哥哥跑去了自己另一個崽旁邊,給他投餵了幾個蝦仁,順帶把方才夏老爺子的問題說了。夏新霽的唇角慢條斯理向上一勾,問:「哥說什麼了?」


  寇秋把自己的回答覆述一遍,隨即蹙眉道:「可我覺得,爺爺看上去好像不大開心.……」


  「沒有,」夏新霽含笑道,「哥哥這麼努力工作,答得很好,爺爺他一定很為你驕傲。」


  寇秋成功地被弟弟安撫了,他伸出手,扶了扶眼鏡,道:「這都是為人民服務,說不上什麼驕傲。畢竟我們都是新時代社會主義的建設者,就該在各個崗位上發光發熱,為社會主義事業添磚加瓦!」


  小孩點點頭,眼睛亮晶晶的,滿臉濡慕地望著他。寇秋摸了摸他的頭,心裡更暢快了。


  有了他的以身作則,小孩一定能在馬克思主義道路上越行越遠!


  夏新霽如今在公司的市場部工作,常需要和客戶打交道,因此也得跟著夏老爺子去應酬。他望著寇秋,囑咐:「哥,你就在這邊轉轉,我等會兒過來找你。」


  他平日里本就是這種纏人的性格,寇秋早已習慣,點點頭。


  夏新霽一步三回頭,還不放心地再次叮囑:「就這邊兩張桌子,別走遠了。」


  系統咋舌:【你瞧他,跟給唐僧畫金圈的孫悟空似的。】


  寇老幹部好脾氣地沖小孩招招手,表示自己知道了。


  可他不出去,自然有人來找他。之前夏老爺子指給他看的老人帶著他的孫女一同走過來,沖著寇秋笑盈盈舉起了杯子:「清然,好久不見,轉眼都長這麼大了!」


  敬老愛幼一向是中華民族的傳統美德,寇老幹部更要貫徹到底,端正地鞠躬,「許爺爺好。」


  「好,好……」許英傑笑著,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問,「我聽你爺爺說,你真不準備進公司了?」


  「對。」寇秋回答。


  「為什麼?」許英傑嘖嘖兩聲,瞧著他,「你們年輕人啊,就是喜歡嘗試點不一樣的……等以後你就知道了,這事業啊,還是得往自家公司這樣發展好,不然,打下這麼大的基業,不都給人作嫁衣裳了?」


  寇老幹部的眉頭一下子蹙了起來。


  「人生價值的實現,」他一板一眼地說,「是要與社會的需要和個人的理想信念相結合的。國家需要我這樣奮鬥在海關第一線的關員,我又怎麼能推卸我肩上的社會責任和為人民服務的大義?」


  「.……」許英傑聽的一愣一愣,難以想象一個22歲的年輕人時刻把社會責任和大義掛嘴邊上。他一個花甲老人,現在都不這麼說話了。


  又不是1980年!

  一旁的許小姐倒是饒有興緻地聽著寇秋說話,忽然問:「那夏大少之後有什麼規劃?」


  ——她就不信,還真有人放著市值上十億的公司不要,跑去說什麼為人民服務。誰也不是傻子,哪有這樣丟了西瓜撿芝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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