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錯位人生(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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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秋的眼睛一下子亮了, 問:「你確定?」
「確定。」夏新霽含笑道,「哥想去哪裡, 我們就去哪裡,天南地北都可以。」
他傾了傾身,眼睛裡面的情愫濃的幾乎滴出來,「說吧,我都聽你的。畢竟, 這也算是我們確認關係后的第一次約會呢。」
事實上,他已在市裡的幾家高檔餐廳都預定了席位,並特意挑選了靠窗的座位, 準備演出一場好戲。
寇老幹部想也不想,立刻說:「好啊,那我們就去海關吧。」
「.……」
夏新霽一瞬間有些懷疑自己的耳朵。
什麼?
「去海關吧,」寇秋認真地又把這話重複了一遍, 又帶了點憂心望著他, 開始叨逼叨, 「你當時幫我請了幾個月假?我手頭可還有幾單貨物沒有處理玩呢, 萬一耽誤了, 豈不是要給企業帶來損失?」
夏新霽一頓,眼看他又要開始進出口常識教育,忙從中打岔:「哥,我說的是約會, 不是上班。」
最後這四個字, 幾乎是咬牙切齒從口中迸出的。
而且, 「你去上班,那我要在哪裡?」
寇秋想了想,還真給了他個答案:「你坐在大廳里?」
夏新霽:「.……」
想象中紅酒蠟燭的浪漫場面被粗暴抹去了,變成寇秋這個政府人員嚴肅地坐在窗口后,叫號叫了半天才叫到自己的號碼。
「夏新霽,下一個!」
他就顛顛地跑上前,隔著一層玻璃,和自己的愛人在約會中深情探討怎樣正確地填寫報關單……等等,這個畫面怎麼看怎麼不對啊,摔!
這叫什麼鬼約會!!!
「不行,」夏新霽一口否決了,「換一個。」
寇秋瞪大眼,張嘴便想提出抗議,可小孩眼力見強極了,立刻果斷湊上前,「啾」的親了一口,親的響亮極了,眼睛亮閃閃望著他。
「換一個,好不好?」
寇秋只好另選地點。
「那我們去教育基地!」
多有教育意義,說不定能讓小孩感悟到生命的真諦!
「.……」
去看什麼,成群結隊聽課的小學生嗎?
但為防止寇秋下一個地點定到市政-府,夏新霽還是咬牙果斷道:「好,我們現在就過去。」
再往下去,他真不知道寇秋還能說出什麼來。
隔了許久之後,兩人再一次共同出門。夏新霽將太陽眼鏡架在他臉上,手始終牽著他的,一刻也沒放鬆,「咱們先去吃飯?」
寇秋點頭:「好。」
直到此刻,他還未察覺到小孩的用心——直到吃飯時,他突然在餐廳里撞見了兩個人。
杜和澤和陳婷婷望著他們親親,表情一個比一個精彩。
彷彿世界崩塌.JPG。
人的習慣真的是件很可怕的東西。
養成一個習慣,只需要短短的二十一天,可寇秋都已經不知道在那沼澤裡頭待了幾天了。這些日子裡,夏新霽幾乎每天都能軟磨硬泡,找出無數個理由來親親。
今天要吃蝦,親親。
要吃魚,親親。
等下要睡覺親親。
用了冰塊或別的小玩意兒,親親親親親.……
要是中途掙扎一小點,這小孩立刻就能發瘋,一邊做還能一邊哭的跟個淚人兒似的,活像是那個慘被按在地毯上狠狠日了的人是他自己。三番五次下來,寇秋總結了教訓,每回他嘟起嘴的時候,就乖乖地由著他親——這樣,起碼能少點折騰的時間。
系統說:【怎麼樣,小心機的舌頭是不是能給櫻桃梗打結了?】
不懂這個梗的寇老幹部:【.……什麼?】
系統:【.……】
它只好明著說:【他的技術是不是很好?哦,如果你要問我是怎麼知道的,你剛剛腦海里的想法被馬賽克了。】
它意味深長地嘖了聲。
【說說吧,都爽到想了什麼被和諧的?】
寇秋眼睛望著天花板,幽幽道:【黨和人民。】
……
騙子!
系統悲憤地想。
說好的共產主義接班人不撒謊呢!
這才幾年,就徹底被資本主義的糖衣炮彈腐蝕帶壞了!!
寇秋沒有看見到來的兩人,夏新霽卻是看見了的。然而他對旁邊兩人完全崩裂的表情視而不見,還意猶不足抽回那一點猩紅的舌尖,在對面人的唇珠上舔了舔,若無其事勾回一點粘膩的水色。杜陳兩人看著他如此動作,神色更加木然了,以全身上下所有細胞實力演繹了什麼叫做呆若木雞。
……
哦呵。
我剛剛,到底看見了什麼?
陳婷婷張口結舌了半天,像是被人死死扼住脖子的小動物,許久才艱難地擠出幾個字。
「夏新霽……你.……」
她動了動嘴唇,滿臉難以置信,痛心地看看這個,又望望那個。
「那可是你哥啊!!」
相比之下,杜和澤便要冷靜的多。他早已從私家偵探那裡聽說了寇秋的情況,心中那個可怕的猜想也被徹底印證了。只是如今親眼見到,衝擊力還是非比尋常,讓他的神色也不由得扭曲了下。
「好久不見,清然。」
寇秋終於看見了這兩個一直發著光的電燈泡,目光慢慢移到兩人親密挽著的手臂上,眉頭也不由得蹙了起來。
「杜和澤?」
他忽然間意識到了什麼,臉色瞬間難看了幾分,皺眉看了眼旁邊亭亭玉立的女孩子。夏新霽像是沒看見兩人,還湊著腦袋嘟囔著要再親一下,被他伸出只手臂直接推開了,「杜和澤,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杜和澤的西裝外套搭在手臂上,頭髮一絲不苟抹了髮膠,愈發顯得文質彬彬。他整了整袖口,面上現出幾分笑意,像是篤定了什麼。
「清然,」他輕聲說,「你很在意?」
吃醋了,這是杜和澤的第一個想法。
從他的話中聽出了志得意滿的小孩冷哼一聲,猛地把手裡的叉子叉進了香腸里,使勁戳了戳。
寇老幹部面色更冷。
一個性取向始終為同性的人,突然間這樣靠近一個無辜的女孩子,這其中透出的意味讓寇秋無比反感。他看向杜和澤,又看了眼他身旁嬌嬌嫩嫩的女孩子,抿緊了嘴唇。
「杜和澤,」他直言道,「你這是在騙婚。」
陳婷婷一怔,目光在幾人之間游移不定,顯然是沒有聽懂這句話。
「.……騙婚?」
杜和澤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阻攔道:「清然,你——」
可寇秋已經說了出來:「他的性取向,一直為同性。」
陳婷婷的表情一下子變了,不可思議地轉頭去看身邊的人。杜和澤神色狼狽,避開了她的目光。
同性?
那為什麼還要來接觸自己,這樣頻繁地獻殷勤,甚至談婚論嫁?
他是想讓自己做一個只能擁有形式上婚姻的同妻???
杜和澤胸中的最後一點期冀也終於像氣球似的爆掉了。他原本以為,寇秋興許對他還是有情的,還是可能像之前那樣對待他——可眼下,對方的眼神里全都是絲毫不加掩飾的厭惡,像是在看一條在地上挪動的蠕蟲。
胸膛強烈地起伏著,他口不擇言:「那也比你們亂-倫強吧!噁心!變態!」
強烈的惡意讓他不顧一切捅了出來:「你以為我沒看見?不知道?你們在那屋子裡到底幹了什麼好事,你當時不讓我碰,結果被別人上了多少次,我TM都知道——你哪來的臉!和我裝正經!!」
夏新霽一下子瞪大了眼,像是只被踩了尾巴的貓,眼看著就要蹦起來。寇秋按住他,豎起幾根手指。
「第一,」他語氣淡淡,「小霽並不是我的弟弟,我們之間沒有任何血緣關係。」
眾人都是一愣。
「第二,」寇秋說,「你對這位小姐隱瞞了自己的性取向,並妄想在隱瞞的前提下走進婚姻殿堂——這是騙婚,是錯誤的,違背法律和道德的。」
「第三。」
他頓了頓。
「請不要再稱呼我為清然,我和你並不熟,杜先生。」
夏新霽徹底把香腸戳了個稀爛,一下子喜笑顏開,開心的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來。
「對!」他附和道,眼睛閃閃發亮,「不熟,一點都不熟!」
和杜和澤這次不愉快的見面像是終於緩解了夏新霽心裡綳的緊緊的那根弦,小孩在之後的幾天走路都發飄。杜和澤在這之後把寇秋並非是夏家子孫的事情捅了出去,坊間議論紛紛諸多揣測,也沒有人在乎了。
幾天之後,當時為夏老爺子處理遺產的律師便找上了門,向寇秋展示了另一份遺囑。遺囑中,夏老爺子清清楚楚地寫道,哪怕有一天寇秋被證明並不是夏家的子孫,也同樣擁有與夏新霽平分財產及公司股份的權利,並為寇秋留下了一個以「清然」命名的基金,金額足有上千萬。
「喜歡么?」小孩又輕聲問了一遍,眼睛直直望著他。
寇秋頭更懵,隱約意識到,這彷彿並不是一個玩笑。
因為夏新霽的神色太認真了。
他慢慢坐直了身,皺起眉,表情嚴肅了點:「小霽,這到底是在幹什麼?」
夏新霽伸手,摩挲著他的眼睫。
「我喜歡哥哥的眼睛.……」
他慢慢說。
「但是我現在不想看。」
柔軟的絲質領帶覆了上來,在他的眼睛上繞過一圈,打了個結。
視線回歸黑暗。寇秋聽到了細細的啜泣聲,小孩趴在他身上,彷彿受了天大的委屈,他甚至能想到對方眼眶通紅滿含水光的模樣。
那想象讓他一瞬間便心軟了些,下意識伸出手,想要摸摸對方的頭,卻發現自己手腕酸軟的幾乎抬不起來。
「哥哥.……」
夏新霽一聲一聲地喊,把他的手腕也縛了起來,高高舉過頭頂。
「哥哥.……為什麼不能是我呢?」
「那個可以送你戒指讓你珍藏,可以被你傾心和你一同成長的人,為什麼不能是我呢?」
他似乎發了些狠,忽然間一口咬了上去。寇秋一顫,終於察覺到了不對。
這是在做什麼,小孩到底是在做什麼!!!
抱著他的人顫抖了下,隨即慢慢覆上身來。
「不該是這樣的,不該是這樣的.……站在哥哥身邊的應該是我的,應該只有我的!」
「哥哥不要我了么?討厭我了么?」
嘴裡也被塞了什麼,耳畔慢慢響起水聲,寇秋一句話也說不出,只能在腦中驚吼:【系——統!】
系統眼前早已經是一片白花花馬賽克。
【你說什麼——】它也絕望地提高嗓門,【啊啊啊啊富強民主文明和諧啊啊啊我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見——】
等等……這和說好的完全不一樣!
【夏新霽,夏新霽不是受么!】他低吼道,【你不是告訴我夏新霽是受么!!!】
那特么現在這個正在把他翻來覆去的人是怎麼一回事,瘋了么!
系統終於聽清了這一句,比他還要崩潰。
【我怎麼知道啊!】它大喊,【他對上杜和澤的時候的確是受啊啊啊啊,鬼知道你怎麼就把他養成了個攻!!!】
寇秋眼前一片黑暗。
所以這還怨他了是么?
系統試圖給他加油鼓氣:【你想想董存瑞捨身炸碉堡,再想想黃繼光以身堵炮口,王二小調開敵軍!】
寇老幹部說:【我願意為我們的偉大事業獻出我的生命。】
不是色相!
系統體貼地說:【我給你放段《新聞聯播》?】
寇秋:.……
神特么新聞聯播,現在哪怕是馬克思再生都沒法拯救他破碎的心靈!
下一秒,他連回應的功夫都沒有,便猛地顫抖了下身體,抑制不住地發出一聲泣音,一下子陷入那讓人無法掙扎的漩渦中去了。
【你要撐住啊!】系統痛哭流涕,【社會主義接班人!】
那頭已經沒聲音了。來自資本主義的炮彈太過密集,頭一回經歷的寇老幹部成功地掛了滿身的彩,被轟成了一灘扶也扶不起來的軟泥。
——
就像是場夢。
眼前明明是漆黑的,卻硬生生被衝撞出了異樣的色彩,大塊大塊地斑斕著;連光亮都是芬芳的,他控制不住地晃動著,彷彿是細細一株溪水邊的花枝。鈴鐺叮鈴作響,一下一下,像是卡著鼓點。
七魂六魄,不知失了多少。
寇秋閉著眼睛,腦中的思緒都斷了層。
他的另一個崽看了一晚上的馬賽克,比他還要生無可戀,不得不拚命給宿主背誦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妄圖拯救他的宿主岌岌可危的三觀。
然而這顯然是無效的,因為寇秋醒來的第一瞬,便問他:【我是誰、我在哪兒、這是要幹什麼?】
系統:【.……】
完了,又瘋了一個。
寇老幹部:【啊!我真的是把他當崽的啊!!啊啊啊!!!】
系統沉默了片刻,之後難得贊同了渣男的話:【阿爹。你會被他玩死的。】
它的語氣絕望。
【或許,你看見牆上「擼起袖子加油干」的橫幅了么?】
它有種預感。
它的馬賽克時代,已經正式來臨了。
第二天的寇秋成功沒能起來,夏新霽跑去給他請了假。
寇秋的假請的很順利。女同事經常聽寇老幹部炫耀自己這個弟弟,再看看面前站著的有些靦腆害羞的年青人,一眼便認出他就是寇秋桌上照片里的那個人。她聽這年青人說寇秋生了場病,邊直接開了請假條,還不忘叮囑:「讓他好好照顧身體,有時間我們去看他。」
小孩將假條放進包里,小小的梨渦更深了,「謝謝姐姐。」
他年紀小,臉也是極惹人愛的,一點不顯得油嘴滑舌。即將奔五的年紀還有小鮮肉喊姐姐,女同事臉上的笑意頓時更加明顯,哎了好幾聲。
辦完事,夏新霽正欲出門,女同事卻突然喚住了他。
「欸,對了,」她說,「之前有人來找寇秋,來了好幾次卻都沒找到人——你回去,記得和你哥說一聲,那人好像有什麼急事。」
她努力回想了下,補充道:「年紀不大,長的挺斯文的。」
斯文。
夏新霽眼睫密密垂了下來,復又睜開眼,輕笑著問:「或許,您還記得他的姓名么?」
女同事想了想,隨即伸手在桌子上翻找起來。
「我記得,我好像記在張紙上了……」
她從書中抽出一張便利貼,「啊,找到了。這人姓杜,叫——」
「杜和澤。」
——
杜和澤的心中忽然一寒,情不自禁打了個寒顫。他向旁邊看了眼,身旁的女孩子理了理自己烏壓壓的發,仍舊在專心致志盯著手機屏幕。
「婷婷,」杜和澤將車停在小區門口,笑的溫文爾雅,「明天還有時間么?」
女孩子解開安全帶,這才從手機上抬起眼,簡單瞥了一眼他。杜和澤敢保證,她甚至連具體時間都沒聽清。
「不好意思,」她雙手合十,做了個抱歉的手勢,「我那天還有別的事.……」
她的手機順著這個動作滑落下來,杜和澤失望極了,心知這個剛剛邁入上流社會的富家女恐怕就這樣從自己手中溜走了。可眼睛一瞥,他卻猛地發現了別的什麼,「這是清然?」
女孩手機上的照片,赫然是幾年前的夏清然。綠樹金實,璨璨搖曳,他甚至比背後清朗的秋色還要動人心神。
陳婷婷也瞪大了眼,詫異地望著他:「你認識他?」
「自然。」杜和澤輕笑,「我們從小一起長大。」
他敏銳地察覺到女孩的脊背綳直了,身子也不自覺向這邊靠了些,像是極有興趣的樣子,這個話題便繼續向下進行,「我六歲時便認識他了。」
童年的趣事一點點被翻出來,陳婷婷縴手抵著下巴,聽的饒有興緻,時不時還會提問幾句。杜和澤這才知道,她本是夏新霽的高中同學,因此經常在校門口撞見這對兄弟。
「他們感情是真好,」女孩子欽羨地說,「夏新霽每回見到他哥哥時,臉上那種溫柔,止都止不住.……」
不知為何,這句話忽然讓杜和澤心中有些異樣。
「溫柔?」他喃喃重複了這個詞。
「對啊,」陳婷婷沒有意識到他的不對,還在繼續向下說,「我以為這種家庭里兄弟關係都不會特別好的,可夏新霽好像很喜歡對著他哥哥撒嬌,還會跺腳要抱抱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