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南風館從良記(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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寇秋頭一次覺得騎虎難下了, 為難道:「小霽啊……」
「哥說話不算數!」夏新霽乾脆直接進了房間, 往寇秋床上一躺, 開始抱著枕頭翻滾, 「哥說話不算數!哥說話不算數!!」
裹著被子的春卷骨碌碌從床這頭翻到床那頭,床上的人一會嚷嚷著難受一會嚷嚷著說話不算數, 寇老幹部站在那裡, 簡直手足無措。他舔了舔嘴唇, 絕望地對自己另一個崽說:【你這個兄弟是要掀旗造反啊。】
系統倒是很淡然, 【不忍心就幫幫?】
【幫毛線!】寇秋怒道,【這種可是會被廣電總局封殺的尺度啊, 一看就不符合社會主義核心價值觀!】
系統:【你看他那樣像會的嗎?別再給自己弄病了。】
寇秋更怒:【你看我像會的嗎?!】
【.……】
系統一下子陷入了詭異的沉默,半晌后才說,【不會的嗎?】
寇老幹部坦然道:【對啊。】
他在這方面一直都極淡, 再加上身體的原因, 基本上從來不會動用自己的右手來進行親密接觸——這樣的經歷於他而言, 並不比夏新霽這個剛剛有感覺的愣頭青強到哪裡去。
寇秋對床上的小孩說:「.……你起來。」
「我不!」
夏新霽刷拉一下雙手抱住被子, 紅了鼻尖, 「我不!!」
於是寇老幹部乾脆直接上了手, 把這隻胡攪蠻纏的人形兔子從自己的被子里強行拎了出來,整個兒囫圇塞進了浴室里。夏新霽被他這麼一拎, 還有點莫名其妙:「哥?」
寇秋迅速在iPad上點了什麼, 飛快地遞給了他, 隨即啪嗒一聲關了浴室門。夏新霽一頭霧水, 半晌后坐在馬桶蓋上, 慢吞吞把那幾個鏈接點開了。
……
全是論文。
《從醫學角度探討自我慰藉可能造成的身體問題》
《青春期男生自我慰藉引發的悲劇案例極其分析》
《該還是不該?探討過度自我慰藉帶給我國男性帶來的巨大傷害》
夏新霽:「???」
他眼角抽了抽,又往下拉了拉進度條,緊接著就看到了另一條黑體加粗的放大字體。
《震驚!13歲男童腎衰竭,竟是因為這種事!》
許是害怕他還不夠冷靜,寇秋還在門口舉著音響用最大的音量給他放起了《大悲咒》。
夏新霽:「.……」
夏新霽:「.……」
夏新霽:「.……」
他無語地在浴室里坐了半晌,原本有的一點旖旎心思成功在「南無喝啰怛那哆啰夜耶」的背景音中消散的一乾二淨,像是一盆冷水兜頭澆下來,淋得他渾身上下狼狽不堪,只覺得哭笑不得。
這個哥哥還真是……
他抵著額頭,低低地笑起來。
——
門外的寇秋簡直要給自己的機智點個贊。
他等了會兒,見夏新霽從裡頭出來了,便問:「冷靜下來了?」
小孩的臉色已經完全恢復,軟乎乎地點頭,小聲說:「謝謝哥了。」
「沒事兒,」寇秋也覺得鬆了一口氣,卻還是嚴肅又莊重地回答,「這都是為了我們社會主義的未來嘛。」
夏新霽含笑往門口走,都已經出了門卻又驟然回過頭,似笑非笑看著他:「哥,你確定……不是因為你不會?」
寇老幹部老臉一紅,明明對系統可以輕易承認的事實,此刻卻怎麼也沒法對這個比自己還小四歲的弟弟說出口。他躊躇半晌,卻也沒辦法說謊話,乾脆啪嗒一聲把門掩上了大半,只從門縫處用一雙黑黝黝的眼睛望著他,「再見。」
門徹底關上了。
夏新霽唇角一彎,卻也沒有再說什麼,掩了掩浴袍散開的衣襟,也回到了自己房間。
第二天早上,寇老幹部還有些不自在,可夏新霽卻表現的像是昨夜這一場鬧劇只是個夢似的,態度絲毫沒有變化。只是在夏老爺子吃完起身之後,他才裝作不經意道:「哥哥要是不會的話,之後和我一起學吧。」
說這話時,他的眼睛閃著晶亮而仰慕的光,瞳孔濕漉漉的,宛如一個真心為兄長著想的好弟弟。
學什麼?
寇秋剛開始還沒有反應過來,直到系統開始在大腦里嘿嘿嘿猥-瑣地笑,他才驟然明白其中含義,險些一口把豆漿噴到盤子里。
「小霽!」他板起臉。
「怎麼?」夏新霽沖他眨眨眼,「哥不想和我一起學拳擊嗎?」
拳.……拳擊……
寇秋看著小孩純良的笑顏,不禁開始懷疑自己作為社會主義接班人的純潔度。
不然怎麼聽什麼話,都像是調-戲似的呢?
他照例準備出門送夏新霽上學,卻在保姆拎出來的房間垃圾桶里看到了一抹極其熟悉的粉紅色,像是被絞碎了,只剩下一小堆鉛筆屑似的碎末兒堆積在桶的深處。
他的腳步不由得頓了頓。
「哥哥?」夏新霽在門口天真無邪地喊。
「.……來了。」
寇秋搖搖腦袋,將那封粉紅色的情書從自己腦海里搖出去。
也許,是自己看錯了。
哪怕不接受,小孩也不像是將這樣珍貴的心意隨意丟棄的人啊。
在他送完夏新霽后,大腦中忽然傳來了一聲極響亮的「叮!」聲。寇秋查看了一眼,虐渣任務進度一下子從0飛躍到了10。
寇秋有點驚訝。
事實上,這麼多天來,杜和澤已經幾乎不存在在他的世界里了——這個妄想著左擁右攬坐擁娥皇女英的男人,自從上次在他的卧室里接受了紅色教育,便像是遭到了巨大的打擊,再也沒來過夏家。
而如今,自己還沒正式開始行動呢,任務進度怎麼突然間前進了這麼多?
寇老幹部倒是有些摸不著頭腦了。
——
杜和澤站在樹后,雙手插兜,眼眸沉沉。
連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何要在夏家兄弟出現的一瞬間躲到樹后,可毋庸置疑的是,在上一回從夏家的樓梯上摔下來扭了腳后,他便隱隱有些害怕現在的夏清然了。
並不是氣勢壓制的害怕,而是脫離掌控的恐懼——他驚悚地發現,自己竟然沒有辦法猜透夏清然心中所想了。
這不可能。
倘若是一個月前的杜和澤知道自己此刻的想法,他一定會信心滿滿地這麼說。他與夏清然自幼相識,說是竹馬竹馬也無不可,可那時,他不過是夏家大少爺眾多玩伴中的一個。
真正進入夏家視野,是從夏父的逝世開始。
夏父死的一點也不光彩。
他死在了一個陌生女人的床上。
說真的,這件事甚至不能讓熟悉他的人覺得驚訝,畢竟,這麼一個玩的極開、無所顧忌的富家公子哥兒,做出什麼都是可能的。坊間與上流社會的各種流言幾乎壓不住,夏清然那時年紀尚小,卻不得不被這四面八方湧來的猜測議論推到了風口浪尖。
杜和澤就是在他腹背受敵的時候趁虛而入,依靠著自己竹馬的身份與深情的眼眸,成功地虜獲了夏家唯一寶貝孫子夏清然的心。
他比誰都懂夏清然。
太好懂了,這位大少爺只有一個軟肋,那就是——
——自己。
所以哪怕不甘願,他還是讓夏新霽這個私生弟弟進了家門;杜和澤毫不懷疑,倘若自己說兩句情話,哪怕是被夏清然親眼目睹了背叛,他也會選擇原諒。
這是他最大的籌碼。
可現在,這籌碼卻似乎從天平上掉下來了。
夏清然在笑。面對夏新霽這個情敵時,他笑的滿懷慈愛,寵愛的情緒挨挨擠擠,滿的幾乎要從眼睛中溢出來;他伸手幫著小孩整理好領口,又拍拍他的頭:「東西都帶齊了?」
夏新霽拉住他的胳膊,技巧嫻熟地撒嬌:「哥……」
說著說著,他們的頭便靠在了一起。嘴唇與耳朵彼此靠近,以一種令人莫名臉紅的姿勢悄悄地說著什麼。
是不足以與外人言的悄悄話。
杜和澤的心一點點提了起來,湧上了一種深深的不安。
……
他們為什麼會這麼親近?
那兩人還在說,校門口的人都是單獨站著的人,唯有他們是一群「人」中緊緊依偎的「從」。話語像是沒完沒了的,夏新霽笑的活像是年畫上的胖娃娃,欣悅的氣息隔得老遠也能察覺的一清二楚。
……
他們怎麼會這麼親近!
杜和澤難以置信地瞪著他們,眼珠子幾乎要瞪出眶。
既是情敵,又是對手,居然能讓夏清然笑成這樣一副傻爸爸的模樣——這兩個人難不成是瘋了嗎!
媽——!快看!這邊有兩個純種的智障!這倆人準備幹什麼,一起合夥炸毀地球嗎!
杜和澤獃獃地站在樹后,直到夏清然離開才終於反應過來。他整了整自己的袖口,乾脆大步朝學校走去。在夏新霽回到夏家之前,兩人常有聯繫,連門衛大叔也對他眼熟了,瞧見他走過來,張口便問:「你是又要找那個高三的男孩?」
杜和澤勉強笑了笑,點點頭。
「那你可得等一會兒了,」門衛大叔說,「他們高三現在還在上早自習呢。」
杜和澤的心完全不在這上頭,想了想,忽然給門衛遞了一支煙,問:「最近經常有別人來接他嗎?」
門衛接過煙,反問:「你是說他哥哥?」
見男人點頭,他把煙點著了,說:「每天早晚都能看見,托他的福,最近校門口磨磨蹭蹭不走的丫頭也越來越多了。」
杜和澤一怔,抓住重點:「每天早晚?」
「對,」門衛說,「偶爾還會騎車來。」
杜和澤更驚訝:「自行車?」
他完全無法想象夏清然這樣的貴門少爺騎在輛寒酸的自行車上的情景——夏清然那腳,恐怕只踩過名貴柔軟的地毯。別說騎自行車了,哪怕是千萬豪車的油門,他也是從來不碰的。
這樣金貴的一個人,為什麼突然之間變化這樣大?
不安的感覺愈發強烈,杜和澤猶豫了下,道:「麻煩您幫我叫他出來吧。」
【讓我想不起任務對象?】寇老幹部蹙眉,【為什麼?】
系統許久之後才回答:【.……我想不起來了。】
它語氣悲傷,【我就記得這個。】
簡直要哇哇哭出聲來!
寇秋:【.……】
記憶生生被挖去了一塊,就像是拼圖少了其中一部分,剩下的便全部無法拼湊起來,只能成為一堆零碎的碎片。寇秋這一天在樓下將昔日的相冊都翻了出來,想要從中找到關於任務對象的蛛絲馬跡,卻什麼都沒有看到。
所有的照片里,都只有原主自己。
並沒有其他人。
他坐在地毯上,茫然地盯著地上一大堆散亂的照片發獃,忽然道:【我們要完成的是什麼任務來著?】
【.……】回答他的是一片沉默。
見了鬼了。
家中的保姆也換掉了,新來的保姆一問三不知,對這些事情像是一概不了解,所有的記憶,都被蒙在了一團迷霧裡,半點看不分明。寇秋隱隱覺得,自己像是被催眠了。
倘若他沒有系統,恐怕根本不會察覺到任何不對。生命的萬花筒里驟然少了其中一種顏色,並不像想象中那樣會全部崩潰,相反,仍舊可以維持著先前的秩序向下運行著。
系統說:【可你的另一個崽子不過是任務世界里一個NPC,怎麼可能催眠我?!!】
寇秋沉默了會兒,隨即遲疑道:【.……因為你的思維比較簡單薄弱?】
系統:【.……】
這特么已經是統身攻擊了吧,過分!——
寇秋進入學校時,已經陸續有下了課的大學生嘻嘻哈哈地出來了。他穿著白T恤牛仔褲,在一眾青春洋溢的學生裡頭竟然也不顯得違和,隨手攔了個學生,問道:「同學,麻煩問一下,運動場在哪裡?」
他隱隱記得,小孩說今天下完課要去練習跑步來著。
學生給他指了路,看見他出色的容貌,又忍不住問了句:「你不是我們學校的?」
「不是,」寇秋抬起眼,沖著他笑了笑,「我來找弟弟的。」
他沿著學生所指的方向,慢慢繞過了大半個校區,到達了運動場。馬上就要到運動會了,參加項目的運動員此時幾乎全部都被集中在場地上,按照自己所報名的項目練習著。寇秋穿過人群到達看台,很快便在底下的人里發現了夏新霽的身影。
夏新霽是運動裝。他的身體比上兩年前健康不少,已經顯出了男子獨有的那種令人眼熱的體魄,只是皮膚仍舊白的能發出光來,此刻微微抿緊了唇,簡單地做了幾個拉伸的動作。
他在學校中的人氣顯然很高,不少女生都紅著臉聚集在離他不遠的地方,低聲地竊竊私語些什麼,你推我我推你,誰也不敢真的上前。
系統說:【哇——他居然還擁有自己的後援會!】
太現實了,這個世界就是完全看臉的嗎!
寇秋完全聽不見他說的話,眼神只聚焦在夏新霽身上,用讚歎的語氣說:【真青春。】
他的心裡悄悄湧上了點老父親的自豪。
系統沉默了片刻,道:【阿爸,你好像忘了你是來責問他催眠的事了。】
寇秋:【.……】
對哦。
他忙把老父親的一面收了起來,重新板起了臉。
「參加一千五百米的運動員,參加一千五百米的運動員!」底下的教練揚起了小旗子,指揮著運動員都站到位置上,「等會兒咱們先跑一輪,試試看是個什麼感覺——」
夏新霽始終漫不經心垂著眼,寇秋在看台上望著他,忽然間看見小孩抬起頭,朝著自己的方向看了過來。
【哎哎哎?】系統也很驚訝,【他看見我們了?】
看台上的人不少,夏新霽的目光卻像是裝了雷達,准准地對著寇秋所在的位置望著,在看見坐在看台上的青年後,他驀然勾了勾唇角,方才那一點漫不經心像是露水似的蒸發不見了。
「預備——」教練把旗子高高舉起,口哨也含到了嘴裡。
「開始!」
下一秒,所有的運動員都猛地沖了出去。
寇秋的目光一直追著小孩,似乎是因為優越的腿長,小孩的頻率明明也沒有快到哪裡去,可幅度卻明顯比身邊的人都要大上不少,輕輕鬆鬆地維持在領跑的前列位置。
幾圈過去,所有人的速度都肉眼可見地慢了下來。
寇秋隱隱有點擔心。
他心中的夏新霽仍舊是那個身體不太好的小孩,如今驟然看見對方這樣奔跑在田徑場上,就像看見自家暖房裡養出來的嬌花此刻把自己的根須拔了出來在陽光下奔跑飛快似的,簡直,牽腸掛肚。
【沒事,】系統安慰他,【你看,這不一直是跑在前面嘛!】
話音剛落,夏新霽便發力了。
似乎是最後一圈,大家的速度都有了明顯的提升,夏新霽額頭全是亮晶晶的汗漬,被陽光一照,扎眼的很。他像是絲毫沒有感覺到疲憊,一下子徹底釋放出了身體里的力量,一個個地向前超越,慢慢變為了第一。
寇秋屏住了呼吸,明明不是正式比賽,卻簡直比正式比賽看的還要緊張。
「衝刺了!」
裁判再次揮動旗子,拉起的紅線處,夏新霽第一個邁著長腿跑過去。
寇老幹部欣慰不已。
他拿了瓶冰鎮的礦泉水下了看台,小孩身邊已經被不少人簇擁著了,可夏新霽仍舊神色冷淡,也不想多說話,只推開了幾個人伸過來的手。直到隔著人群一眼看見了他,他的笑容才瞬間明朗起來。
「哥,」他說,「你來啦?」
寇秋嗯了聲,把水遞給他。夏新霽仰起脖子喝了幾口,把身邊幾個人都扔在後頭,隨即汗濕了的外套向肩膀上一甩,帶著寇秋一起向前走。
「哥想吃什麼嗎?」他說,拿手機飛快地瀏覽著,「要不我們去吃日料吧?正好吃點清淡的,哥今天還說頭疼呢。」
寇秋抿了抿唇,話突然變得很難開口。
小孩平日的心思總是太多了,哪怕笑時,也不是那種全無芥蒂的笑。如今他終於見到夏新霽這樣活潑又開心的一面,先前的話,便怎麼也吐不出來了。
他們一同在外頭吃了一頓飯,小孩顯然心情很好,一個勁兒地給他夾菜,放下筷子時就彎著眼睛,沖著寇秋沒完沒了地傻笑。
直到回家上樓時,夏新霽仍舊在輕聲哼著歌。
系統說:【阿爸,是時候了。】
再不說,你就真的不忍心說了。
寇秋咬了咬牙,喊住了夏新霽。
「小霽。」
小孩茫然地看他,「嗯?」
「你……」寇秋深呼吸了一口氣,「你跟我過來。」
他把人帶到了自己房間里。
夏新霽乖巧地在他床上坐了,望著他的眼睛閃著光。
「哥要說什麼?」
寇秋直直看著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