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番外三
F市這兩天大風來襲, 密集的雨鋪天蓋地。
明后兩天是周末，李茵便帶天天去超市買一些食材囤放在家, 如果大雨不停, 便不出門了。
逛了一個小時，此時李茵和天天站在長長隊伍後排隊結賬, 收銀員收銀速度很快, 奈何排隊買東西的人太多。
低頭看喬樂謙, 小傢伙正捧一個飛機模型玩具認真研究, 見他額頭上流了些細汗，李茵從他背上拿起汗巾替他擦拭。
「哎，看到新聞了嗎？今年超強颱風的消息, 今年這個颱風一直在吃吃吃, 現在它已經成為新年最大的颱風。」買東西正在排隊, 兩個年輕女人一邊拿手機看新聞一邊議論道。
「有多大了？」
「600公里，但是西海的海口到三州也不到300公里, 這個颱風半徑夠裝得下兩個西海三州兩省還有富餘。」
一年輕女人驚嘆, 「天！這麼大！那距離颱風較近的省市豈不是遭殃？」
「對, 現在很多地區市民都開始做預防颱風準備，不只是我們國內，國外的一些地區也不好受, 據報道颱風山竹在靠近菲律賓前能達到68米/秒，那是十七級以上級別。」
17級以上的風速, 只有高鐵才可以達到, 這超強颱風襲擊菲律賓, 想想都讓人恐怖。
李茵拿捏汗巾的手一頓，素白的臉猛然抬起，「你說什麼！」
前面排隊的兩個女人一陣心驚，她們看李茵時目光茫然。
「你說颱風襲擊菲律賓？」李茵紅著眼問。
一個女人點頭。
見李茵反應過激，喬樂謙也抬起頭，「媽媽，巴巴不是在菲律賓嗎？」
李茵臉色蒼白，喬天睿去菲律賓已經一個星期，這一個星期他們一直保持聯繫，然而昨晚李茵打電話過去，那邊卻遲遲沒有人接，以為他太累睡著了或者有急事，便也沒有多大在意，然而等今天早上仍沒有得到他一個回信，李茵開始是氣惱，最後變得越來越不安，不想他那邊……
開車回別墅，一路上風雨很大。
城市道路上，一個紅色塑料袋在風的驅使下，在空中飄動，冒著雨，它飛到城市上空。因為風大，道路兩旁的樹木彎得直不起腰，好似下一刻，樹木便會從中間折斷，最終也如同那隻紅色塑料袋，飛向未知地帶。
李茵在發獃，她的手緊緊握住方向盤，目光空洞無物。
颱風的消息她前兩天就看到，只是她出乎大意沒有注意國外颱風的狀況，而且他在那邊也從未向她說起，如果知道，她一定會催他回來。
忽而一陣風灌入車內，夾雜雨滴掉落在李茵白皙的面頰上，李茵回神，見副駕駛座上喬樂謙搖動車窗，李茵道，「天天，關上車窗。」
車內冷風吹動她披散的長發。
喬樂謙關上車窗，「媽媽，雨越來越大了。」
嗯，越來越大了，看沿路稀少的車輛，李茵強迫自己集中注意力，風雨這麼大，她得把兒子安全送回家。
車子開得很慢，李茵和喬樂謙安全回到家。
喬樂謙坐在大廳沙發看電視，李茵進到廚房做晚飯，手機就擺在櫥柜上，她已經給他撥了好幾通電話，然而始終無人應答，而她煮菜做飯精神總是恍恍惚惚。
等到李茵做好了飯菜端上桌，走進大廳想喚喬樂謙吃飯，便見電視大屏幕上正播報超強颱風的新聞，電視里樹木壓倒車輛，輪船受海水侵襲，大橋轟然倒塌……每看到一個畫面，李茵心都緊緊揪起。
「24日14時至25日14時，南海中東部和東北部、台灣海峽、巴士海峽大部、台灣以東洋麵有陣風10-11級，其中南海中東部和東北部部分海域、巴士海峽中南部有陣風14-15級;菲律賓以東洋麵風力最大可達16-17級以上.……」
喬樂謙回頭，漂亮的眼睛一片紅潤，「媽媽.……」
遮去滿眼擔憂，李茵強顏歡笑，「巴巴不會有事，巴巴是天底下最厲害的棋手。」
關掉電視，李茵哄喬樂謙去吃飯，她喂他吃了好多，而她自己卻沒有一點胃口。
「那巴巴什麼時候回來？」喬樂謙抬頭看他，眼睛純真而明亮。
「快了。」李茵說。
正說著話，別墅的燈突然暗滅，一切都安靜了，只有窗外磅礴的雨格外清晰明了。
餐廳漆黑一片，然而兩人都很安靜。
忽而一陣電閃雷鳴，李茵忙捂住喬樂謙的耳朵，等到雷聲過後，李茵抱緊他，「我的天天，別怕，有媽媽在。」
喬樂謙頭埋在她懷裡，「停電了嗎？」
「似乎是這樣了。」
打開手機手電筒，李茵抱住喬樂謙慢慢上別墅二樓，把他送回床上，李茵說，「燈關了，我們該睡了，媽媽給你講小故事。」
黑暗裡，喬樂謙緊緊牽她的手，「那你會說巴巴小時候學圍棋的事嗎？」
「嗯。」
窗外漆黑一片，就像這室內一樣，什麼都看不見。
伴著雨聲，李茵輕撫喬樂謙溫暖的後背，說話的聲音格外溫柔，不知過了多久，小傢伙安然睡去，李茵便不再出聲。
她打開手機屏幕，手機微弱的光照亮的白凈的面頰。
電話又打了一通，依舊無人回應，眼淚沿著眼角滑落。
她無法想象沒有他的生活，他的呼吸，他的體溫都已經深深注入她的身體，沒有他，她要怎麼活？
趁著手機還有一些電量，李茵回到自己房間給鍾子易打電話，鍾子易人脈很廣，他應該有在菲律賓的朋友。
沒一會兒，電話接通。
「喂——」男人低沉磁性的聲音。
「學長.……」李茵剛一開口，才發現嗓音破敗不堪。
「你怎麼了？」
「你有沒有.……菲律賓的朋友？他去菲律賓參加比賽了.……沒有他的消息，我真的沒有辦法……」
愛的人杳無音信，再堅強的女人也會脆弱得不堪一擊。
「你先別著急，你慢慢把話說清楚。」電話那端鍾子易安慰。
在李茵斷斷續續的陳述中，鍾子易了解所有情況，「我有兩個菲律賓的朋友，我幫你去問問，你別慌。」
「嗯。」
雙腿支撐不住厚重的身體，李茵蹲下身，她在等鍾子易的消息。
漆黑雨夜，沒有他的雨夜，夜晚總是太過漫長，李茵頭埋在雙膝，眼睛直直的盯著手機時間。
十分鐘后，電話鈴聲再次響起，李茵迅速接聽電話，「喂，怎麼樣了？」
對面沉默了一會兒，「你之前說他住的那個酒店，因為靠近海岸高樓倒塌了，很多人被困在裡面生死未卜。」
豆大的眼淚悄然落地，李茵控制自己不能哭出聲。
他就住在那家酒店裡，他是不是困在其中……
「李茵？」對面擔憂道。
李茵緊緊咬住自己的手腕，她不敢發出聲音，害怕她一說話就忍不住大哭。
「你別擔心，那邊政府已經派人去救援，很快會有消息的。」
窗外風很大，透明玻璃窗在風中顫動，似下一刻便被擊破再不能堅持……
「嗯。」低低應一聲，李茵掛斷電話，身體像被抽去了靈魂重重趴在冰涼地面上，「你會沒事的對不對？我等你回來，我等你.……」
眼淚掉落地面，很快地面留下一片水漬。
今夜，未眠。
雨從前半夜一直下到後半夜，仍沒絲毫停歇，當室外的光漸漸亮起，李茵木然地從地上起來，早上了，她要去給他們的兒子做早飯。
早飯她依舊一口沒吃，等餵飽了喬樂謙，李茵抱他去隔壁小胖妞家，安頓好了一切，李茵冒著大雨開車來到機場，網上沒有去往菲律賓的航班，因為颱風所致，去往菲律賓的航班停止飛行，而李茵去往機場就是想確認什麼時候能前往菲律賓。
其實她知道很有可能無功而返，可她想要忙碌起來，想為他做些什麼來填充內心的空蕩。
果然去到機場，售票員告訴李茵去往菲律賓的航班暫時停飛，不確定具體到什麼時候正常飛行。
回來的路上依舊大雨，天空鬱郁沉沉，像是一口濁氣悶在上面，怎麼都散不掉。
來往的車輛很少，李茵正常行駛，她在想中午吃什麼，晚上給天天又做什麼，家裡是否開始供電……
她想了很多，可沒一會兒便又想起了喬天睿，想起她愛的男人，想到他在受超強颱風侵襲的菲律賓，想到他在那家倒塌酒店生死未卜。
淚水模糊的眼眶，像這大雨一樣朦朧，使得道路更蒙上了一層面紗。
「滴——滴——」
忽然聽到一陣緊急喇叭聲，李茵回過神，想要扭轉方向盤迴歸到原來軌跡，已經來不及.……
只聽「砰」地一聲，雨聲停歇了，天暗了，世界安靜了.……
「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
「真的？那姐姐可要陪我到白頭。」
「嗯，可你必須要永遠愛我。」
「我愛你，從腳趾到頭髮絲，我愛你每一寸，直到停止心跳……」
直到停止心跳……
如果你還有心跳，就必須為我而活，你必須為我而活著.……
喬天睿.……寶貝……
你要記得，要活著。
……
遙遠的國度，海岸風在咆哮，海水一次又一次試圖沖向海岸，想要把所有房屋都吞噬。
風在空中盤旋，樹枝垃圾袋在空中顛簸，雨水傾斜而下，所到之處了無生機。
一片廢墟之下，喬天睿猛然睜開眼睛，「李茵！」
夢裡，他的姐姐倒在血泊中，大雨將那猩紅的血液衝去了很遠的地方.……
等過了一會兒，恍然明白這只是夢，然而心仍陣陣揪疼著，如果可以他再不想做這樣的夢。
環顧四周，漆黑一片，周身都是混凝土破碎牆面，而他被困住在嚴密的磚牆之下。
喬天睿記得自己是在酒店裡，本來第二天就打算撤離，沒想到颱風來得如此之快。
已經過去了多久？喬天睿在問自己，求生欲迫使他想要掙脫所有障礙，回到那女人身旁。
當他想要慢慢移動身體，頭頂上方又掉落不少塵土，他不知道自己被困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的體力能堅持多久，只用儘力氣去移走所有障礙，即便手掌磨破，指尖猩紅也在所不惜。
說好的白頭偕老，他不會忘，他不想忘。
在廢墟下尋找出口，就像無頭蒼蠅四處亂串。
好在，喬天睿感受到了風，風從左側縫隙里吹來，是了，那便是出口。
艱難且緩慢地移走障礙，喬天睿已經疲倦不堪，他身上有很多擦傷，手掌更沒有一塊乾淨的皮膚，那裡染滿了鮮血……
終於他打開了一個巴掌大的出口，光進入這道口，他能看到外面的天空，能感受外面的雨。
脫掉白色上衣，喬天睿伸到出口外，風輕易地將那件白色上衣托起。
樓下救援隊看到酒店五樓處飄揚的白衣，立即出動救援……
醫院裡，李茵躺在白色病床上。
此時雨已經停了，病床櫃前放了一束康乃馨。
「媽媽，起床了，別睡懶覺了。」一個男孩稚嫩的聲音響起，緊接著是中年女人祥和的聲音，「天天，別吵媽媽睡覺。」
「哦。」男孩失落回應。
窗外沒有風，只有一抹陽光清閑而懶散的進入病房，李茵睜開眼睛。
當看清病房裡的人，李茵叫喚，「天天，媽媽。」
環顧四周，見不到想要見到的那個人，眼淚不自覺從眼角滑落，「他呢.……他呢？」
李媽媽和陳芳雲愣了愣。
「比賽還沒有回來呢。」陳芳雲安慰。
李茵直搖頭，他不是比賽還沒有回來，他一定出事了。
「剛剛他打電話回來了，他說下午就能回來。」李媽媽道。
李茵坐起身，因為動作太快，腦子一陣暈眩，「他打電話回來了？幫我打過去，我想跟他說說話。」
無奈，陳芳雲只能撥通那個陌生號碼。
「喂——兒子，她醒了，你跟她說活話吧。」
陳芳雲說了一句，便把手機遞過來。
李茵接聽電話，呼吸變得清淺。
電話兩端他們都很安靜。
「你好嗎？」李茵問。
「很好。」那邊輕笑，「你呢？」
「我也很好。」
所有的苦都不需要同對方說，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下午，李茵堅持要去機場接他，隨她一起來的有喬樂謙，有陳芳雲還有李媽媽。
茫茫人群中，李茵第一時間找到了他，他穿了一套不顯眼的衣服，個子高挺，臉蛋英俊，他雙手繞著繃帶，身上只背一個簡單的行李包。
看到李茵，兩人在人群中對望，隨後他向她展開雙臂，李茵鼻子一陣酸澀。
是了，就是這個男人，讓她魂不守舍，讓她破敗不堪.……
沖入他的懷裡，李茵在他胸前安靜哭泣，「你回來了.……」
喬天睿親她脖頸，寵溺笑道，「嗯，我不願讓你一個人。」
他有多愛她，活著的慾望就有多大。
兩人在人流里緊緊相擁，不顧他人異樣的目光，不顧周旁世界如何喧囂，只要能感受彼此體溫，什麼都不重要了。
陳芳雲和李媽媽互視一眼，看來不需要擔心他們因為年齡而感情不和了……
開車回來的路上，車子經過城市街區，遠處悠揚的音樂響起——
你說呢
明知你不在還是會問
空氣卻不能代替你出聲
習慣象永不癒合的固執傷痕
一思念就撕裂靈魂
……
我不願讓你一個人
一個人在人海浮沉
我不願你獨自走過風雨的時分
我不願讓你一個人
承受這世界的殘忍
我不願眼淚陪你到永恆
————《我不願讓你一個人》by五月天
溫暖車子里，喬天睿和兩個長輩說話，手與李茵十指相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