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不在身旁
醫院一樓大廳，排隊辦就診卡的人很多, 李茵插到隊伍前面, 紅著眼央求所有人，人們看到不遠處滿臉是血的喬天睿, 自覺讓李茵先辦理手續。
離開大廳，李茵又帶喬天睿去外科室, 或許血流了太多又或者受傷的人是他, 一路上她的手都在顫抖。
科室里。
醫生看到喬天睿臉上身上染滿血漬，目光凝重, 「怎麼傷的？」
「刀，是刀。」李茵連忙回答, 「醫生，快點幫他止血。」
「先讓我看看傷口。」醫生想移走喬天睿蓋在傷口上的手，然而喬天睿不動。
「李茵，你出去。」喬天睿在看她。
那個傷口，他怕會嚇到她。
李茵搖頭, 「哪都不去, 我看著你。」
無奈, 喬天睿放開手, 他原先細緻光滑的臉斜豎一條四五厘米的刀傷, 傷口處染滿鮮血，受傷的皮膚有些紅腫, 李茵眼淚又忍不住流出。
喬天睿牽她手無聲安慰。
醫生皺眉, 「傷口太大, 需要縫合。」
喬天睿平靜問，「會留疤嗎？」
「你這刀傷程度肯定會留疤痕，如果後期保養得好，疤痕就不會太明顯。」
但後期保養，哪能這麼容易。
醫生看喬天睿立挺的五官，忍不住替他感到惋惜，真是可惜了這張臉……
在那之前喬天睿已經想到這種結果，現在聽醫生親口說出，還是晃神了很久。
李茵努力讓自己平靜，「醫生，有什麼辦法能讓疤痕降到最小，花多少錢我們都願意。」
醫生沉思了一會兒，「可以去整形醫院用眼科細針縫合試一試，會比我們醫用針好很多。」
李茵連連點頭。
「我先幫他處理傷口，等會兒你馬上帶他去正規的整形醫院。」
「嗯。」
處理好傷口，李茵開車帶喬天睿去整形醫院，路上他看向車窗外一句話不說。
「沒事的，寶貝，醫生說保養得好疤痕就不明顯，你還是帥氣的樣子。」李茵一邊開車一邊安慰，她語氣輕鬆可眼裡儘是擔憂。
喬天睿目光仍落在窗外，「那……如果很明顯呢？」
李茵頓了頓，「很明顯我也愛你，什麼都不會變。」
喬天睿淺笑。
去了一家F市最大整形醫院，眼科細針縫合很順利，此時喬天睿正躺在病床上打消炎吊針，李茵坐在床邊安靜看他。
「以後要忌口，有很多東西不能吃了。」李茵說。
喬天睿點頭。
剛剛神經一直處在緊繃狀態，現在終於放鬆下來，小腹又開始明顯脹疼，然而李茵面上平靜無波。
見她趴在床邊，喬天睿觸摸她的臉，「去換。」
「什麼？」
「衛生棉。」
「……」
這種時候，他還記得這些。
不過，確實已經四個多小時了。
李茵拿包去衛生間替換，等回來時喬天睿給她騰出床上一個位置，他左臉上的傷已經包紮好，所以他只能向右側睡。
「上來陪我躺一會兒。」
怕他這樣睡不舒服，李茵搖頭，「不用，我沒事。」
「上來。」他聲音忽而嚴肅。
李茵無奈上床和他面對面安躺，兩人靜靜對視。
「以後別再見她了，她有病。」李茵說，「我很生氣，當時真的很想給她幾個耳光，你說要怎麼整治她？」
過去對她尚且還有幾分愧疚，現在因她毀了容，什麼樣的恩怨也該抵消了。
喬天睿淡淡回道，「不知道。」
也給她一刀，可是她已經沒有了一條腿，要她錢，她的錢連治她那條腿都不夠……
喬天睿閉上眼睛，「算了。」
以後再不自責，算了。
此時晚上七點，病房陰冷肅靜，兩人安靜躺在床上。
忽而，手機鈴聲響起，是鍾子易的電話。
見喬天睿閉著眼像是睡著的樣子，為不弄醒他，李茵就著他懷裡接聽電話。
「喂，學長。」聲音被壓得很低。
「李茵，我們的小龍蝦出問題了。」
比起喬天睿之前受的傷，李茵現在平靜很多。
「怎麼了？」
「線上銷售的產品有幾個買家發生了食物中毒現象，網上很多人在評論區說產品存在衛生安全問題，現在線上產品銷售量持續下降。」
李茵皺眉，「產品檢測不是合格了嗎？怎麼會……」
又或許是物流方面的原因，可是食品包裝箱里都會放有冰袋，加上現在這種氣候，導致食品變質的概率很低。
「你現在方便過來嗎？我們需要開會談論解決這次危機，問題要儘快解決，不能讓它持續發酵。」鍾子易說。
看床對面的那個人，他臉上毫無血色，嘴唇異常蒼白，那原是細膩的臉龐此時包住一層厚厚的紗布。
他受傷了，此時他的身邊只有她。
「我可能不過……」
李茵正要說話，鍾子易突然打斷，「你等一下，那邊劉總和黃總吵起來了……」
他的聲音不再清晰，然而很快李茵聽到電話那邊激烈的爭吵聲，雙方互相推卸責任。
與其爭吵，還不如坐下來想想如何解決，可是現在這種局勢，好好坐下來商討問題似乎很難。
李茵深深皺眉。
桃花眼緩緩睜開，見她這副憂心忡忡的模樣，喬天睿道，「去吧，我這邊沒事了。」
李茵猶豫，「我不放心你。」
「輸液後去取葯，我自己可以做。」喬天睿愛撫她的臉，「你等會兒開車過去，記得別太勞累，你身體不舒服。」
李茵起身，低頭親他唇瓣，本想親一口就好，他卻主動黏上，兩人不由自主纏吻……
室內異常靜謐，只剩下彼此微弱的呼吸。
許是輸液的緣故，他的嘴巴很苦，李茵皺眉抬頭，「苦的。」
喬天睿平躺看她，她額頭飽滿光潤，臉頰白皙細膩，她是很多人眼中的美女，而在他眼裡她是女神，想狠狠愛她佔有她。
他痴迷的目光太過直白，李茵親他眼睛，「快點好起來，我喜歡甜甜的你。」
喬天睿笑了，笑容清淺明朗。
「在醫院等我，我很快回來。」叮囑了一聲，李茵拿起包包離開病房。
忘著她離去的背影，喬天睿對著緊掩的房門發獃，她一走，室內忽而寂寥，連空氣都帶上冰涼氣息。
她在的時候沒感覺到冷，現在冷了……
藥水還有一瓶，喬天睿閉上眼睛睡覺，他希望等他再次睜開眼睛，她就在他的身旁。
然而等他醒來，房間里依舊空蕩。
看了看時間，晚上十一點二十二分，她還沒有回來……
手上的針頭已經被護士拔出，喬天睿穿鞋下床，整形醫院本來人就不多，而現在深夜，走道上更空無一人。
交了費去取葯，偶爾路上遇到一兩個人。
人們目光都落在他左臉頰上，見白色紗布掩蓋俊臉的另一邊，彷彿溫潤上好的青花瓷瓶身出現一道裂痕，讓人倍感遺憾。
離開醫院，喬天睿站在路旁等計程車。
F市的春季，陰冷蕭瑟，尤其深夜冷風深入骨髓。
喬天睿穿得少，冷風從他身側吹來，即便再冷，他的背脊也挺得很直。
一對情侶經過他的身旁，女孩抬頭看漆黑的天，「下雨了。」
男孩牽她手，「走，我們快點回家。」
望情侶們遠去的身影，喬天睿落寞低頭，看手機信息，她仍沒有回信。
感到連綿細雨的來臨，看路燈下細雨伴著風在空中飄灑，喬天睿皺眉，他在的位置沒有擋雨的地方，不能讓傷口感染，喬天睿想去找一處躲雨的地方，路上正好來了一輛的士。
坐進車裡，喬天睿淡淡道，「城西合中路職業技術學校那邊。」
他前幾次去接過她，他知道他們項目基地在哪兒。
「那邊挺偏的。」計程車司機說。
喬天睿道，「嗯。」
可是她就在那兒，快深夜零點了，她沒有回來也沒有回他信息，他很不安。
坐車四十多分鐘，喬天睿下車，醫院那邊正下綿綿細雨，而這邊也一樣。
用藥袋子遮擋臉頰傷口，喬天睿冒雨走在一條老舊的街道去找一棟低矮的樓，當快要抵達，便見那棟樓樓道上走出一群人，他們西裝革履一副商務人士的打扮。
那應該是她團隊的成員，會議現在才結束，她應該也在……
然而在人群里尋覓，始終找不到她的身影。
等人們在雨里紛紛散開，樓道上又恢復之前的寂寥。
繼續邁開步子，他想確認她是否還在裡面。
然而很快，李茵和鍾子易走下樓梯，兩人似在交談，眼神在彼此身上。
喬天睿停住腳步，他看他們，他們看著對方。
不知過了多久，等到喬天睿感到毛毛細雨滲透衣服進入他身體，那兩人交談結束。
鍾子易進到雨中，他左手掛了一件西裝外套，右手提一個黑色公文包，身材高大身姿挺拔，給人一種成功且穩重的感覺。
經過喬天睿身旁，他沒有注意到他。
李茵還站在樓道下，她想從包里掏出手機給喬天睿打電話，才想到手機還放在辦公室，之前手機沒電她拿去充，等進到小會議室就再沒能碰過手機。
正要轉身，卻見毛毛細雨中站了一個人，李茵頓了頓。
他的身影她總能第一時間辨認出，即便雨再厚，夜再黑。
小跑過去，李茵皺眉道，「你怎麼來了？怎麼不好好休息？」
想他可能等太久不放心就過來了，李茵目光濕潤。
把他拉到樓梯下，發現他手指冰涼，李茵搓動他手掌，然而她自己的手也很冰涼。
「對不起，我手機沒電了，一直想給你發信息，但是會議到現在才結束。」
反手握住她的手，喬天睿溫柔摩擦她的手掌，「嗯。」
燈光下，他黑色外套留下細密小雨珠，肩膀似已濕透，抬手摸了摸他的衣衫，濕的，李茵惱怒，「就不懂找地方避避雨嗎？」
喬天睿輕道，「雨不大。」
又伸手觸摸他臉上紗布，乾的，李茵稍稍放鬆了些。
用紙巾擦他身上的雨水，李茵說，「你等我一下，我去拿手機。」
見他不說話，以為他默許，李茵轉身上樓。
忽而他從背後抱住她，右臉貼她髮鬢，他手環住她的腰很緊，「最怕你杳無音信，最怕你不在身邊。」
聲音很壓抑，她能感受到他無助和不安……
「對不起，以後不會再這樣了。」輕聲安慰，李茵牽他一起回了辦公室。
所有的傷痛、不安和難過，只要確定她在身旁，心都會漸漸回暖。
所以，能不能永遠別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