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026

  「現在左眼0.2,右眼0.1,不帶眼鏡一米之外雌雄同體,三米之外天地混沌,五米之外回到盤古出生前,世界對我來說都是不存在的。基本上啊,所有障礙物我都看不清。」


  霖逸講得特別輕鬆,彷彿眼睛失明是件無關緊要的事。


  「其實戴上眼鏡跟正常人沒區別,不過我總想自己沒瞎,懶得帶。而且跳水的時候,總不能也帶著眼鏡上去。」


  「怎麼會…」林小北完全無法想象霖逸眼中的世界是怎麼樣的,他獃獃的問了半句,忽然反應過來,「是職業病嗎?」


  跳水選手因為入水的時候必須睜著眼睛,眼瞳仁經常受到水流衝擊,很容易視網膜脫落。


  「對啊,以前年輕的時候總想多練跳台,所以…」霖逸蹲在跳台邊,靠著大立柱笑了笑,一副過來人的口氣,「所以我跟你說,別總想著練跳台,基本功到家了再上去。咱們跳十米台的風險太高,每次上去可能都是在鬼門前跟孟婆扭秧歌跳芭蕾。」


  林小北低垂著腦袋,抿住唇,表情有些哀傷。


  「那你…去年沒參加個人賽,也是因為這個嗎?」


  「不全是,但也差不多吧,雙人板不用怎麼訓練,能讓我養一年…我說你那什麼表情,給我把頭抬起來。」霖逸訓斥了聲,強迫林小北斂起難過,「又不是多大不了的事,我還好好活著呢。快點,趁還有點時間,好好訓練!」


  林小北吸了口氣,鄭重的說,「好!」


  …


  小鍋內的水咕咚咕咚沸騰,季凌往沸水裡下了把細面。


  等麵條快煮好時煮了個荷包蛋,撈進提前準備好的湯底中,撒上細細的蔥花。


  湯麵煮好,他看了眼時間。


  早就過了閉館的時間,林小北還是沒蹤影,八成是躲到宿舍樓混進省隊的宿舍住了。


  有必要躲到這種地步?


  「嘖,」季凌有些煩躁的把煮好的蝦仁和玉米擺好,對著空氣輕聲嘀咕,「又沒把你怎麼樣,躲什麼躲啊?」


  原本季凌真想過,乾脆趁機把小孩辦了。


  可他太了解林小北,清楚如果自己做到底后,他肯定得害羞一年半載的。


  結果他連哄帶騙,甚至屈尊降貴的居於下位跟他逢場作戲,結果小孩還是躲了。


  真他媽想不明白,這種程度到底有什麼可害羞的?

  季凌端著面碗到客廳,擺在飯桌上。望著親手煮出來的面,沒有一點食慾,也不願意委屈自己的味蕾。


  這玩意只有喂林小北,其他人誰願意吃啊?…難得下次廚,別浪費。


  季凌做完心理活動,剛拿起筷子,還沒動呢,玄關傳來輕微的響動。


  季凌注意到響動,立刻抬起頭,看到林小北濕漉漉的站在門口,垂著眼嘴角壓得很低。


  「貝貝?」季凌放下筷子站起來,三兩步走過去,「你怎麼了?」


  「哥…」林小北抬起眼,目光里透出的情緒相當複雜。


  雖然這幾年沒有跟林小北朝夕相處,但季凌還是很清楚他是怎麼樣的人,了解自己養大的孩子是什麼樣的性格。


  這種複雜的目光,實在不適合出現在他的臉上。


  「小北。」季凌輕輕叫了他一聲,拉著他坐到飯桌前。


  林小北看到飯桌上剛煮好的面,餓了整個下午的胃哀鳴起來,空落落的心底萌生出一絲歸屬感。


  他忘記教練千叮嚀萬囑咐不能吃夜宵的話,拿起筷子正準備開吃。


  林小北發現桌上只有一碗面,猶豫了幾秒。


  「哥…」


  「我不餓,你吃吧。」季凌把另一張椅子搬過來,放到他旁邊,耐心的幫林小北剝蝦。


  少年什麼都沒有再說,埋頭沉默的吃面。


  季凌的手藝其實並不好,大爺他金貴慣了,在做飯上毫無天賦,不是調味料咸了淡了,就是麵條夾生或者荷包蛋散了。


  即使經過了這麼些年的努力,也只能勉強做到像碗面。


  林小北卻覺得他煮的面是全天下最好吃的,每次呼嚕呼嚕像是吃最美味的豬飼料。


  直到碗里湯見了底,少年才放下筷子,打了個嗝。季凌扯過紙巾,幫他擦乾淨嘴角。


  空氣沉默了半分鐘。


  「季凌哥,」林小北叫了聲,依舊低著頭,說話時氣息很輕很輕,彷彿害怕驚動的什麼,「如果…」


  他說到一半,久久沒有下文。季凌沒等到后話,歪過頭輕聲問,「嗯?」


  「如果,」林小北抬眼望著他,眉頭微微皺起,「我瞎了怎麼辦?」


  季凌愣了會,「突然問這個做什麼?是不是身體出問題了?」


  林小北搖搖頭,「我在訓練館遇到霖逸隊長,他說自己視網膜脫落,現在已經快瞎了。要是我變成那個樣子…」


  「不會的,」季凌搭檔他的杞人憂天,「我不會讓那種事情發生。」


  「瞎了就…看不到你了。」林小北眨了下眼,睫毛上下忽閃兩下,眸中帶著深切的迷茫。


  季凌那麼好看呢,看不到多可惜啊。


  林小北正自怨自艾呢,耳朵被揪了下。


  「你說你,每天都在亂想什麼呢?視網膜脫落是職業病沒錯,但是發病率不是百分百。你至今為止的體檢報告都很正常,沒有發病的徵兆。」季凌不捨得讓他這麼難過,多餘解釋了幾句,「霖逸是因為前兩年訓練太狠,持續很長時間每天跳二百多次,眼睛受不了負荷,幾次手術沒有控制住才惡化的。」


  林小北抖了下,倒抽了口冷氣,「他是個運動員啊…」


  視力差到那種地步,已經看不到跳台了。


  下半生要怎麼辦?

  「他是,你也是。」季凌手搭在林小北額頭上,輕輕用力,強迫他轉過來,問出之前問過很多次的問題,「後悔練跳水嗎?」


  林小北沒有考慮,很快的搖搖頭。


  「喏,這肯定也是那個黑蛋的回答,別想了。」季凌把他拉起來,半拖半抱弄進卧室里,「馬上要選拔賽了,今晚我陪你訓練,我們小北一定要進國家隊。」


  「啊,季凌哥…」林小北還在傷感,一下子情緒轉變太快,他有點無法適應。


  「嘖,你再這麼想些亂七八糟的…」季凌老流氓把他扔在床邊,伸手慢慢拉下拉鏈,露出一線弧度完美的鎖骨。


  低沉的聲音帶著曖昧的暗示,「我只能做些什麼,讓你只能注意到我了。」


  林小北迅速從床上跳起來,急急忙忙的說,「我這就開始訓練!咱們來倒立吧?」


  …


  舉行選拔賽的那天有些陰,林小北背著書包從季凌車上下來,站在場館外抬頭看灰濛濛的天空,抬手擔憂地說,「會不會下雨啊?」


  「小北,」馬力歡快的從後面跑過來,高高跳起輕輕拍了把他的頭,在季凌實行打擊報復前跑遠,揮動參賽號碼牌朝林小北喊,「賽場見!」


  「小馬哥…」林小北望著他遠去的背影,這才反應過來。


  這場比賽,他跟馬力要成為對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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