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過夀

  王天一他們抵達水壩村的時候已經快到中午了, 此時此刻,王家大院里是彩棚林立,人山人海。


  打扮一新的王德豐父子正站在大門口招呼客人,遠遠地,看見兩輛小麵包車過來,就知道是王天一他們到了,王天賜露出一臉笑意連忙跑過來迎接著,果然, 片刻之後, 王天一等人從車上下來了。


  「二嬸, 您能走了啊!」王天賜的眼中有驚喜的光芒閃過,去年過年的時候,老太太還是坐著輪椅來的呢!


  「能走了,能走了!天賜啊,這次真的是辛苦你們了!」


  「二嬸說的是哪裡話, 快請進, 請進,我娘從一早就直念叨著您呢!」


  王老太太被王天賜扶著笑呵呵的一路進了大門。


  她在水壩村住了半輩子, 自然認識很多人,很多人也認識她, 所以這一路上是連番的有人上來打招呼, 當然, 言辭間千篇一律的都是誇她兩個兒女出息, 有後福等之類之類的話語。王芳大美女抱著自個閨女一臉自矜的跟在母親身邊, 那時不時地輕點下顎的動作,把城裡人對農村人的淡淡鄙視,描繪的是淋漓盡致,而王天一和醜男姐夫則是合力在後頭搬著一台彩電,那彩電上頭還被綁著一隻碩大的大紅色綢花,一路人上吸引了無數人吃驚和羨慕的視線。


  坐在一隻彩棚底下的王老太爺不知不覺的也站了起來。


  「爺爺,這是我和我姐還有姐夫一起送您的生日禮物,祝您老人家福如東海,壽比南山,青松不老,萬古長青。」無論是王天一文縐縐的賀詞,還是手裡捧著的那隻大彩電,都像是一道閃電般,瞬間擊中了老人家的心臟,讓老頭的一張臉蛋立刻像花兒一般的綻放開來。


  「好孩子,都是好孩子。爺爺謝謝你們。」老頭大笑地說道。


  王旭那熊孩子不知道從哪鑽出來,撲到電視上,嗷嗷歡呼道:「哦哦,太好了,以後就有電視看嘍!」小孩子跳的太過歡快,以至於不小心把他媽媽給跳來了,李萍擰著耳朵拽走孩之前,還不忘對王天一笑笑:「先搬進屋吧,這麼金貴的東西,可別叫人碰著了。」


  王天一和醜男姐夫聽后自然依言照做。


  王芳被一幫女人圍著得意洋洋地各種顯擺著,李秀冉則是跑去幫李萍的忙,王天一和醜男姐夫則是作為主賓坐在了首桌。


  王天一巡視一圈,發現彩棚外面竟還起了個不大不小的高台,不由,好奇地問道:「這是怎麼地,難道一會兒還有啥表演嗎?」


  王天賜聞言便笑呵呵地說道:「是啊!家裡請了戲班子,一會兒就要登台唱戲呢,我跟你說咱爺特愛這一口,就你過年時給他買的那個收音機,但凡裡面有唱戲的,他准聽,唱多久聽多久!都不帶換台的。」


  王天一聽了這話,立刻就對王老太爺肅然起敬起來,這老頭長得風仙道骨的,沒想到就連興趣也這麼高雅啊!

  可惜啊,王天一這種佩服的心情就在半個小時之後,宣布告破了。


  他眼睜睜的看著一個穿著綠色綢褲,紅色肚兜,粉色外衣,露出半個肩頭,畫的是鬼哭狼嚎的男人,翹著腳後跟,一路扭腰抖跨的來到了台上,還有一個長得跟現實版武大郎似的矮子也晃晃悠悠地跑了上去。台底下,敲鑼的打鼓的,叮咯嚨咚嗆的聲音驟然而起,瞬間就吸引了全場「觀眾」的目光,並且使氣氛沉底熱鬧起來。


  「快看,快看,要開始了!」王天賜樂呵呵地對著王天一道:「這兩大師,可不好請了呢,光預約就得提前一個月。」


  哎呦我去呦……


  王天一臉上露出那表情簡直就無法言喻了。


  看過反串的,沒看過反的這麼噁心的,你說你那粗黑的胸毛都露出來隨風飄揚了,咋還好意思穿什麼肚兜呢?


  無論是上頭坐著的王老太爺還是底下坐著的各位鄉里鄉親,大家可不覺得人家師傅演的有多噁心,正相反,每個人看的都是津津有味,那掌聲潮水一般,每隔一會兒就響起一次。


  《俏寡婦夜半來敲門,王老漢驚喜把炕跳》王天一一臉黑線的欣賞著舞台上的這段著名節目,而後又看了眼坐在那裡,面容祥和一派風仙道骨的老頭,忍不住地在心理吐糟了一句:「不怪他奶奶當年喝農藥了呢!」


  寡婦敲門的戲劇演了大半個小時,獲得現場觀眾巨大的掌聲,因為觀眾反響特別熱烈,於是,這兩位戲劇大師又在眾人熱情的歡呼聲中,表演了他們的又一出拿手好戲——《貴妃出浴》於是,王天一就這麼瞪著一雙大眼珠子,看著台上一會兒扔下件衣服,兩會兒撇下條褲子,直到那千嬌百媚的貴妃光著屁股蛋,雙手捂著自己的老鳥,滿臉嬌羞的被饑渴難忍的皇帝陛下一把抱下了台時,方才在周圍觀眾爆炸似的掌聲中對著一旁的堂哥真心的發出了如此感慨;「你們村裡人真會玩!」


  王天賜「……」怎麼覺得這不像是啥好話呢?


  王天賜一家是水壩村的老住戶,人緣也一向不錯,所以這次的壽宴幾乎村裡家家戶戶都派了代表過來,院門也一直的大開的,院里放不下,彩棚就一直延續到門外。


  保證每個人來了都能有自己的位置。


  歡歡喜喜熱熱鬧鬧的大戲演完了,壽宴也正是開始了。大兒媳婦陳翠巧親自端了六十八個面桃出來,小山一樣的壘在一起,二兒媳徐雅琴則端了一海碗的長壽麵笑呵呵地跟在後頭,在大家的異口同聲的祝福中,風仙道骨的王老太爺笑的是一臉滿足。


  兩個兒媳婦在那裡孝敬公爹,兩個孫媳婦,卻站在那裡忙著招呼人挨桌往上端菜,王天一這邊是首桌,所以菜什麼的上的也是最快的。十個菜,分別是:酸菜涮白肉,燉魚,冷盤,炒豆芽,豆角燉排骨,小雞燉蘑菇,四喜丸子,辣炒藕片,青椒雞蛋,拔絲地瓜。雖然那酸菜涮白肉里一眼望去,只見黃橙橙的酸菜,不見一片白肉。雖然冷盤只是最普通的大白菜和干豆腐拌的連糖醋都沒擱,雖然四喜丸子一口咬下去只能吃到滿嘴的澱粉味,但這些顯然都不影響來賓們的食慾啊,大家該吃吃該喝喝,氣氛十分火爆,就連這寒冷的天氣都阻止不了他們愉悅的吃席心情。


  我擦!幸好我兒子今天沒來。


  王天一想著:小崽子已經被家裡每日精細的吃食養刁了嘴巴,如今更是連挑食的習慣都養成了,怕是吃不了這種大鍋飯了。


  當然,想歸想著,王大老爺可不是那種在人家飯桌上挑毛揀刺,說掃興話的人,嫌飯菜不好吃,不會喝酒嗎?於是,王大老爺一手端起酒杯,臉上也帶出十二萬分的親切笑意,開始了自個推杯換盞呼朋喚友的「交際花」路線這場壽宴從白喝到黑,吃了一輪又一輪,反正喝到最後,王天一就光榮陣亡了,和著醜男姐夫兩個被抬進屋裡一個被窩睡覺去了。


  清晨,溫柔的陽光從窗外撒了進來。


  王天一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然後就看到了那張離自己不到十厘米左右的巨丑之臉,毫不客氣的說在這一瞬間他的心臟幾乎驟停王天一哆哆嗦嗦地坐起身,一臉見了鬼似的把醜男肌膚的大粗腿從這個的腰上扔下去,臉上鐵青的大聲叫嚷著:「秀冉,秀冉!李秀冉,跑哪去了?」


  「這呢!」李秀冉掀開門帘子,飛快地走了進來。


  她看起精神狀態挺不錯的,還有閑情對著王天一笑了笑,柔聲道:「你醒嘞,頭還疼不疼?」


  「你現在不應該問我頭疼不疼,而應該問我心疼不疼!」王天一十分冒火地說道:「你知道我一早晨醒來,看見那樣一張醜臉,內心深處受到了怎麼劇烈的傷害嗎?」


  李秀冉嘴巴張了張露出個欲言又止的表情。


  「你是我媳婦,看我喝醉了,難道不應該跑過來照顧嗎?怎麼就把我自個扔在這了呢?」


  李秀冉繼續欲言又止。


  你昨天和姐夫又唱又跳的摟在一起,死活不鬆開,她也沒有辦法啊!

  「怎地,你還覺得抱屈嗎?你看看我這嚇的一身的冷汗,不過話說回來,我也挺佩服咱姐的,這要換個女的,大半夜醒來看見身邊躺著的這個,分分鐘鍾都能嚇死。」


  李秀冉低垂著著腦袋,輕輕的叫了一聲:「姐夫!」


  王天一咯吱咯吱的回過頭去,結果就看見了,睜著一雙無辜的眼睛望著自己,醜臉上布滿委屈的親姐夫。


  王天一的一生中遇到過很多尷尬的時刻,可是沒有哪一次,能像現在這樣,讓他都不知道該怎麼往下圓了。


  無形的尷尬在空氣中蔓延,就在王天一考慮要不要再次裝醉暈倒的時候,救星突地從天而降……


  王芳大美女抱著小蕊蕊站在門口,一臉意外地說道:「這三人大眼瞪小眼兒的都幹嘛呢!既然醒了還不快點過來吃早飯,咱一會兒還得回城呢!」


  王天一飛快跳下炕,麻利的動作中透出一種心虛之感。


  醜男姐夫看著自個小舅子逃跑似的背影,那本就無辜的目光中更是帶上了一層濃濃的哀怨。


  長得丑又不是我的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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