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請客

  農村人家裡要是來了哪位貴客,那必定會拉上親朋友好,左鄰右里的一起來吃這頓迎客飯。


  這次的李家也不例外,除了女兒女婿一家外,李寶柱的幾個叔伯姨娘啥的還有相近的親朋友好也都請來了,大家都非常熱情,王天一被簇擁在中間,頗有一種被眾星捧月的感覺。


  「這次寶柱爹住院,還有羊的事都多虧你了,沒有你,俺們家還不知道該咋整呢!」寶柱娘,一個看上去十分樸實的老太太一把握住王天一的雙手,一邊說一邊紅了眼睛。


  「看大娘你說的!您閨女是我的親嫂子,你女婿是我的親大哥,咱們這都實實在在的親戚,有個啥事的,能不伸手幫忙嘛!」王天一特別謙虛地說道。


  「是啊,是啊,大家都是親戚……小王是個熱心腸啊……好人有好報嘛……」圍坐著的大家聽了王天一的話后,立刻七嘴八舌的介面道。寶柱爹從醫院回來后,就一直在家休養,不知道是不是去了心病的緣故,老頭恢復的特別好,甚至還當著王天一的面表示一會兒在桌上非要好好跟他喝喝酒,感謝王天一對他們家的援手之恩。王天一被人圍著坐在屋裡面嘮嗑,王鐸則和王旭跑到後院去看草泥馬,李秀冉雖算是客人,但農村習俗,女眷們就是到了人家去,趕上飯點兒的話也會去廚房幫幫忙什麼的。


  李秀冉也不列外。


  俗話說的好,夫榮妻貴,這還是有一定道理的,王天一現在活得像個人樣了,在女人堆兒里,李秀冉的「身價」那也是跟著水船高漲了。李萍一改從前對李秀冉那隱隱地優越感,跟她說話的時候,不僅和風細雨而且還會不著痕迹的捧著她說,所幸李秀冉和她那個順桿就往上爬的老公不一樣,從骨子裡就透著股低調,偶爾應和一句,也不會讓人覺得是一招得意后的猖狂。


  在農村生活,但凡是誰家有點事兒,那家家戶戶也基本等於都知道了,李秀冉的當年被送走的時候已經七八歲了,不僅她自己記著事,這些和她一起洗羊肚養肺兒的大娘們也是門清,不過她們事先被李萍囑咐過,不讓提這個。所以此時倒也沒人趟這個雷。但是言語上不說,眼睛和心卻是有點管不住的,她們來來回回地看著李秀冉,然後再互相擠兌擠兌眼睛,或是感嘆的微笑,或是感慨的搖頭,一個個戲多的不行,而對於這些,李秀冉一概裝作沒有看見,安安靜靜地干著自己的活。


  下午兩點的時候,李家的院子里,撐起了五張桌子,每張桌子旁都坐滿了人,一院子的羊肉味,又香又擅。


  肉這種東西,不過年不節的,一般很少有人會做,而且就算做了,也不會像現在這樣,滿院飄香,肉味實足的。


  王天一是今次的主客,理所應當的坐在了主桌的位置,王天賜,寶柱爹還有寶柱的幾個叔伯們等陪坐。王鐸和王旭兩個小不點本來是沒有資格坐在這的,但王天一是個偏犢子的玩意兒,生怕他兒子吃不飽,強行把小崽兒壓在了他旁邊,王鐸上桌了,王旭那個小胖子也就坐在了他爹的身邊。


  人落座沒多久,幾個大娘嫂子啥的就開始一樣樣的往桌上上菜了。


  東北農村,有一道絕品菜,叫殺豬菜。今兒他們殺的不是豬,是羊,卻也有點異曲同工的意思。


  紅燒羊肉,手抓羊肉,孜然羊肉,炸羊排,爆炒羊腰,菜心燴羊心,口蘑炒羊肺,朝天椒燜羊腸,芝麻羊蹄筋,羊血雜湯。


  掌勺師傅的手藝不錯,現宰的這隻羊更不錯,於是,做出來的這些個菜的味道,就理所應當的不錯了。


  王天一夾了塊羊排壓在了王鐸端起來的飯碗上,然後才舉起桌上的酒杯,豪爽的與別人連連碰著。


  院子里氣氛熱烈,大家吃的高興,說的高興,喝的更高興,吵吵鬧鬧的聲音與開懷大笑的聲音,肆無忌憚的向著四面八方傳去……而這傳著傳著的就傳到了李順的耳朵里,李順是來村口小賣店給他爹打酒來的,因為李寶柱家離這村口很近,所以越接近小賣店,吵鬧的聲音越大。


  「這是哪家在吃席呢?」李順把空酒瓶子往人櫃檯上一甩,扯著脖子,一個勁兒朝著聲音傳來的地方看去。


  看著小賣部的是個肥胖油膩又八卦的大娘,聞言立刻沒好氣地說道:「能有誰家,自是然最近發了大財的李寶竹家了。」


  你說這風水輪流的多塊啊,兩個月前,他們村裡絕大多數人還在心理笑話那個李寶柱又傻又蠢呢,沒想到不過短短一段日子,人家又傻又蠢的,不僅發財了,還成了附近遠近聞名的名人了!

  「李寶柱?」李順挑了挑自個的眉頭:「就是家裡出了個羊王的那個?他家今兒啥事啊,咋不通知我家一聲呢?」


  肥膩大娘聽了這話一個白眼兒毫不客氣地飛了過去,一點都不給人留面子的挖苦道:「為啥要通知你家啊,你老爹老娘是個冷水燙雞一毛不拔的,誰家有事需要隨禮了,那是從來都不帶上前的。久而久之,誰還願意請你們?」李順聽了這話覺得臉上掛不住了,他回頭就想要罵這潑婦幾句,可是這肥膩大娘可是這村裡有名的利嘴,論罵人,十個他也頂不上人家一個。


  於是,李順心理立刻就慫了,偏偏臉上卻要做出一副小爺我不稀罕跟你一般見識的模樣,高聲高氣道:「快點給我把酒打上,老娘們家家的,墨跡什麼!」


  拎著個酒瓶子,李順一搖三晃的往家去了,回去的路上也不知這小子是怎麼想的,竟是順著聲音,繞到了李寶柱家門前。


  此時此刻,李寶柱家是沸反盈天,熱鬧的不得了,酒香,菜香,以及濃濃的肉香,混合在一起,別說吃進嘴裡了,就是連這味道都引得人腦袋直發懵。李順爹娘溺愛他,有好吃的也可著他造,可就是這樣,他也不是能頓頓吃肉的,而且還是這麼香的羊肉。香味勾搭著肚裡的饞蟲,肚子里的饞蟲勾搭著李順那本來就沒有多少的自尊,於是,他小心翼翼地推開了李家大門悄不蔫的鑽了進去,院子里的客人們一個個的吃的正熱鬧,倒是誰也沒發現突然多了個不速之客,李順自己也挺「乖覺」的,尋個偏角的空坐就坐下了。


  同是這個桌的客人們一看居然是這小子,心裡就明白是怎麼回事了,可飯桌上到底不好整些不和氣的事情,一個村的,到底也沒有直接往外攆的,只是不搭理他就是了。李順一坐到塑料登上,筷子就迫不及待的拿了起來,他雙眼放光的看著桌上的盤盤菜菜,跟餓死鬼投胎似的,嗷聲就開吃了起來。


  半個小時以後,李順呼出個口氣,揉了揉自個幾乎快要被撐炸了的肚皮。


  這才有心思,觀察觀察周圍的環境。


  他往主桌看去,這一眼,就知道今兒這宴是為了請誰的。


  「那小子誰啊?」李順隨口問了一句。


  穿的那麼騷包兒,一看就是城裡來的。


  「聽說是寶柱爹女婿家的親戚,城裡人,大老闆,不僅有錢還有能耐,據傳寶柱的那些羊就是他想辦法給賣出的,能耐人兒呢!」李順聞言心裏面嗤了一下,像他這麼大的小夥子,對於比自己優秀的同性總是充滿了一種莫名的敵對心理,當然,他們面上是不敢表露出來的,挺多在心裏面意。淫一下。


  李順呲著牙,視線到處移動,就在他想著是不是該回去了的時候,身子卻猛然一僵,就像是看見了什麼很不可思議的東西一樣,李順的視線定在了一個點上,久久沒有移動開來。那是個女人,上身穿著件襯衫,鵝黃色薄絨外套,下身穿著條黑色長褲的女人,她梳著一條馬尾辮兒,耳朵上掛著只小巧玲瓏的金耳圈兒,氣色紅潤,嘴角含笑,光鮮亮麗的坐在那裡,周圍的女人都圍著她說話,那麼體面,那麼氣派。


  而讓李順愕然當場的是這個女人的長相。


  「她是誰?」李順結結巴巴地問道。


  那鄰桌的人兒順著他的指頭,醉醺醺地往那邊看了一眼,混不在意地說道:「是人家城裡面且兒的婆娘,今天跟著兒子也過來吃酒的。」


  「那她叫啥?是哪的人?」


  李順問的這話,不知道讓桌上的哪個兒給聽見了,反正突然地,就有人發出了一聲嗤笑。


  「李家小子,你是不是看著她特別的眼熟兒?」那人的臉上有這股不懷好意的壞。


  李順脖子僵硬地點了點頭。


  「她叫李萍,娘家也是咱嘎子村的,就是小時候命不好,沒攤上好爹好娘,讓給送人做了童養媳…………」


  是三妮,是三妮,居然真的是三妮!!!!!!!!!!!!


  李順腦袋嗡嗡地,砰地下就站起身,二話沒說拔腿就往外面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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