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哥
傍晚餘暉，山中涼風徐徐，吹起了山坡上的一大片野百合，純白若雪的花瓣於半空紛飛不落，清香嫋嫋。
“嘎嘎嘎嘎嘎…………”山坡上有大鵝的叫聲傳來。
一隻像是滾了泥的大白鵝撲通撲通的扇動著翅膀，它晃著身子邁著八字步很悠閑的跟在一個瘦弱少女的身後。
“大白，你走快一點兒，到了晚上花就不新鮮了，咱們已經兩天沒有飯吃了。”瘦弱的少女手裏拎著一個竹籃，她回過頭數落著這隻大白鵝。
她還是穿著那套比自己還要小上一號的衣裳，整個人弱不禁風，臉蛋枯黃，嘴唇微裂。
“嘎嘎嘎……”大鵝對瘦弱少女的數落不以為然，它伸著長長的脖子把整個腦袋都沒在了草叢裏，似乎在找著什麽。
不到一會兒，大鵝的喙子便叼出了一頭肥嫩豐滿的大白蟲，它撲通的扇動著兩隻大翅膀，追在瘦弱少女的屁股後麵，如獻寶般用腦袋蹭著少女的大腿。
瘦弱少女回頭瞅了一眼它嘴裏的大白蟲，氣的踹了它一腳，哼哼道:“那是你吃的，快走快走，竹籃子裏的百合都快枯萎了，再晚些就沒人買花了。”
“嘎嘎嘎嘎嘎……”
大鵝的叫聲仿佛透出委屈，見少女氣呼呼的不搭理它。
它一口就將叼在嘴裏的肥嫩蟲子吞到了腹中，然後邁著八字步，晃動著自己那肥碩的身子追逐著自己的主人。
一人一鵝迎著傍晚的落日餘暉，還有那漫天的花瓣互相打鬧追逐著下了山。
瘦弱少女與大鵝走在一條鄉間的羊腸小道上。
忽然間，她麵前的泥土裏竟然鑽出了一個渾身都是血的人。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瘦弱少女尖叫了一聲，她受到了極大的驚嚇帶著大鵝往後麵連退了幾步，卻因為不小心絆到了一個石頭摔了一跤。
她不顧屁股的疼痛，急慌慌的爬了起來，用驚恐的眼神盯著眼前這個忽然就從土裏麵鑽出來的血人。
“噗。”寧長生噴出了一口夾雜著少許肺葉的淤血，雙腿劇烈顫抖好似隨時都有可能倒下。
他抬頭而起，卻因為失血過多，導致眼睛看物不清，隻能看到一個模模糊糊的瘦弱人兒站在不遠處。
“哥！哥，你怎麽了？”這是寧長生在倒下之前聽到的聲音，好像是有人在焦急著呼喚著自己，那人似乎有些熟悉，好像在什麽地方見過，可他卻怎麽也想不起了。
之後，寧長生的眼睛就睜不開了，意識陷入黑暗中，撲通一聲，他整個人倒在這條鄉間的羊腸小道上。
…………
過了不知道多久，也許是兩天，也可能是三天…………
寧長生終於醒了，他睜開眼眸看到的第一件東西，便是一大片烏黑發黴的木板。
寧長生恍惚的看了那烏黑發黴的木板幾分鍾，才發現原來這玩意兒是屋頂。
“咳咳咳……”寧長生忽然咳嗽了幾聲，肺部還在隱約作痛。
他之所以咳嗽，完全是因為這個地方的氣味實在太嗆鼻了。
發黴的腐木與鵝糞的氣味在空氣中交織在一起，這種混合起來的味道，能讓一個普通人呼吸都不順暢。
寧長生緩過神後，便開始四處張望。
他發現自己是躺在一張潮濕的木床上，四周堆積著幾團有成年人那麽高的稻草，地上還有幾坨幹濕的鵝糞。
這個地方，應該是用木頭搭建的小木屋，壞境惡劣，黴臭熏天，連張桌子都沒有，不像是普通百姓居住的地方。
寧長生掙紮著想從這張小木床上爬下來，結果因為傷勢極重的緣故，導致他體內現在新力未生，這掙紮便立馬從木床上狠狠的摔了下來，身子滾到了地上。
這裏的動靜驚動了屋外的人，一個麵黃枯瘦的少女慌慌張張的從屋外跑了進來，手裏還捧著一個缺角裂紋的大瓷碗。
她看到寧長生摔在地上後，立馬慌張的把手裏的大瓷碗放在地上，然後小跑到寧長生的身邊，吃力的用著兩隻瘦弱的臂膀扶著他回到了那張潮濕的小木床上。
“哥，你的傷還沒好，怎麽能私自下床呢，萬一磕著了怎麽辦？”少女用抱怨的語氣嘮叨著這些話，又從地上捧起了那個大瓷碗放在跟前，很認真的輕輕吹散碗裏的熱氣。
“哥？”寧長生眉頭微皺，又上下打量著眼前的少女。
他驚訝的發現這個小女孩就是之前在石城中賣花的少女。
這個小女孩的五官與寧長生極其相似，粗粗一看，他們兩人還真恍若是一對親兄妹。
如果不是寧長生知道他的父母，在他幼年之時早早雙亡，說不定他真的會以為眼前的小女孩就是自己的親生妹妹！
“哥，吃點粥吧。”瘦弱少女用雙手把大瓷碗捧到寧長生的眼前。
但不知道為何，她並沒有看寧長生，而是扭著頭看向了別處。
寧長生看著在碗裏飄著的數十粒黃橙橙的麥穀，一言不發。
這哪是什麽粥啊，就是用清水煮熟的穀粒而已，在水裏飄著的麥穀連殼都舍不得剝掉，應當是少女來年要播種的大米種子。
瘦弱少女還在側著頭看向別處，她似乎察覺到手裏的大瓷碗沒啥動靜，便用眼角餘光瞅了一眼寧長生，催促了一聲，道:“哥，你快吃丫。”
寧長生沉默了一會，才緩緩接過少女手裏的大瓷碗，他喝了一口碗裏邊清水湯，沒什麽味道，就是帶著點發黴穀子的氣味。
寧長生又喝了口湯，穀子落入嘴裏，他輕輕咀嚼著，有些微澀，有些渣口，像是在咀嚼著零碎的木屑渣子。
“咕嚕……”瘦弱少女的喉嚨蠕動了一下，好像是在吞咽著口水，肚子裏也隱約傳來腸鳴的聲音。
不過，她卻還在堅持著看向別處，沒有看寧長生吃東西。
寧長生心中微動，他放下那個缺角裂紋的大瓷碗，再將目光看向她，淡淡的問道:“你很餓？”
瘦弱少女否認般的搖了搖頭，“不餓。”
“說實話。”寧長生眉頭微皺。
瘦弱少女遲疑了一下，雙手捏著衣角站在原地，低著頭用細弱如蚊的聲音道:“有點。”
“那隻大白鵝能吃，你為何不殺？”寧長生指著在門外那隻晃晃悠悠的大鵝問道。
“哥，不可以，大白不能吃，它是我的好姐妹！”瘦弱少女驚慌失措的連連擺手，連帶著那原本柔弱的語氣都高了好幾度。。
寧長生沒說話，就是覺得這個一直在叫著他“哥”的小女孩很奇怪。
人與鵝做姐妹，這聽上去的確很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