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項暖之前在廣告公司做事,積累了一些人脈和客戶之後便辭職成為了一名自由插畫師。
單子有些是自己在微博上接的,這種多數是小單子,但不需要被抽成,談多少就都是自己的。
有些是工作室介紹的,這種的會被抽掉10%~40%的稿酬,再多她就不幹了。
為了養房子,她基本什麼都接,卡牌、同人、漫畫、小說插畫、商業廣告等都會做。
這兩年市場不景氣,加上群眾版權意識薄弱,插畫師這個行業越來越不好做了。混地好的,往往都是金字塔頂端的一二線插畫師。
手上幾張圖是給一家小雜誌社畫的插圖。
凌晨一點鐘的時候,她最後檢查了一遍稿子,發了出去。
洗好澡躺在床上,睡不著,滿腦子都是昨夜令人耳熱的畫面,他伏在她身上,彼此交纏,猶如藤蔓和大樹。她一遍遍叫著他的名字,他便一遍遍應著。
一夜激情之後,從早上跟他分開到現在,他遲遲沒有動靜。他不是沒有她的聯繫方式的,這三年來她從未換過電話號碼,連企鵝和微信頭像都是原來的樣子。
她揉了揉有點酸澀的頸椎,想起以前在一起的時候,他從不讓她熬夜,總是抓著她給她貼頸椎貼,她怕癢,被他撓地咯咯直笑,然後翻滾在床上細看彼此的眉眼。
眼下卻只剩下了滿屋子的孤獨和落寞。
黑暗中,項暖苦笑了一聲,再沒有人會那樣細緻溫柔地關心她了,自卑和多疑釀成的苦果,只能她自己品嘗。
手機屏幕終於閃了一下。
項暖側過臉去看了一眼,眼裡漾開笑意,像寒冬冰雪裡盛開的一株臘梅花。
【命里犯賤:還不睡覺,是不是想死?】比起溫韓那個拔吊無情的男人,還是二次元基友好。
項暖笑了笑回復。
【五行缺愛:你不也沒睡。】
【命里犯賤:三分鐘之內不要讓我看見你還在線。】
【五行缺愛:不然呢?】
【命里犯賤:會生氣吃了你,骨頭都不吐的那種。】
吃人不吐骨頭的,項暖只認識一個溫韓。她笑了笑回復。
【五行缺愛:撩我?】
【命里犯賤:先照照鏡子看看自己長得什麼熊樣再說話。三分鐘時間到,請立刻馬上下線。】
項暖和她的這個基友是在一個貼吧認識的。這個基友說自己是個寫手,很厲害的那種,卻從來不透露筆名。就像她對他說,她說自己是個插畫師,很厲害的那種,也沒透露過藝名。
他偶爾會幫她寫配圖需要的文案,她偶爾會幫他畫幾張畫。卻從不過問對方三次元的事情。因此相處地愉悅而舒適。
項暖看了下時間,不過才過去一分鐘,但也還是很聽話地關了手機。
一通亂侃之後,她竟真的困了,沉沉睡去。
第二天,工作室的王經理打來電話,告訴她,稿子需要改,說甲方那邊臨時決定的,是構圖上的問題。
項暖握著電話,有點生氣,強行讓自己保持鎮靜:「當初線稿都是過了的,現在要改構圖,這跟重畫有什麼區別?」
王尋:「我談一下能不能加錢,非晚你辛苦一下,趕緊改完才能拿到尾款,我把需要改的內容圈出來發你郵箱了啊,下午三點鐘之前把改好的圖發給我。」
項暖還沒來得及說話,對方就掛了電話。
改圖對這些人來說也就動動嘴皮子的事,但對插畫師來說,尤其是這種需要改構圖的,完全就是推翻重畫。
當然,要是能加錢的話,也不是不可以的。就當新加出來的單子好了。
項暖拿出手繪板,看了一下設計需求,稍稍構思便埋頭畫了起來,連早飯都沒顧上吃。
插畫這行,項目周期長,中間任何一個環節一耽擱,稿酬就要延遲。
她需要儘快拿到這筆稿酬,以應付下個月的房貸。
家裡已經沒有她的房間了,項暖早早買了這套房子,她必須有個屬於自己的落腳點,不然會陷入焦慮。
被窮養長大的女孩,永遠都是自卑且沒有安全感的。
分手那天,從溫韓的房子里搬出來,她在外面租房子住了幾個月,無良房東臨時要提高租金,項暖不願意,最後被房東趕了出來,連著行李箱一塊扔出去的。
那天下著大雨,她手上連把傘都沒有,不想回家,無處可去,在麥當勞坐了一夜,因為淋了雨,第二天便發了高燒。
第三天的時候,就去售樓處買下了這套房子。
畫到一半的時候,被一通電話打斷。
王舒蘭在電話里焦急道:「暖暖,你奶奶摔了一跤,現在八院骨科,趕緊過來。」頓了一下又補充道:「帶上錢。」
項暖起來,收拾了一下,往醫院趕去。
王舒蘭等在醫院挂號大廳,將手上的繳費單遞給項暖。
「你知道的,你弟弟都結婚好幾年了,連個婚房都沒有。」言外之意就是要給弟弟攢錢買房子,沒法承擔這筆五千塊的醫藥費。
項暖沒說什麼,排隊交了費之後就去病房看奶奶了,好在不是很嚴重,出院之後卧床休息兩個月就好了,期間只需要每周到醫院開一次葯。
家裡人多少有點重男輕女,唯獨奶奶最疼她,有弟弟的就不會缺她的,甚至弟弟沒有的,在奶奶那她都有。她那套房子的首付里,有奶奶偷偷塞過來的六萬塊錢,是老人家畢生的積蓄。
臨走的時候,王舒蘭把項暖送到醫院門口,猶豫了一下,說道:「暖暖,要不你搬回家住吧,讓你爸在客廳用隔板隔出來一間卧室,還能省點房租。」
省下來的錢給弟弟買房子是嗎?
項暖淡淡道:「媽,不用這麼麻煩,租房子挺好的,我喜歡租房子。」說完便走了,只留下一個果決的背影。
第二天王尋打來電話,說已經把稿費打她卡里了。
項暖查了一下,只有兩千塊。
談好的是八千,這還沒算上需要改的那張圖的費用。
今天需要還這個月的房貸,她本來已經準備好了,只是出了狀況,臨時給奶奶用去了五千塊。
項暖撥了個電話過去:「王經理,這跟談好的不一樣,我只收到了兩千塊。」
對方語氣冰冷道:「你自己水平不行,雜誌社那邊不滿意,給你兩千都算多的了。」
項暖怒道:「當初可都是簽訂合同的,怎麼能不按合同做事!」
王尋冷笑一聲:「你自己水平不行,還怨上別人了,就那幾張畫,人家用不用都還不知道。」
這人跟當初請她畫畫的時候,完全兩種嘴臉。
王尋又道:「這事就這樣了,下回給你介紹幾個大客戶。」
項暖用力握著手機,因為憤怒,指端微微泛白,她堅決道:「這事不能就這樣了!」
她要還房貸。
那種被房東趕出去,拉著行李箱站在大雨里的日子,彷彿被全世界拋棄了的孤獨和荒涼感,她不想再體驗第二遍。
房子和奶奶,這兩樣她一個都不能失去。
王尋嘲諷道:「真當自己是個腕了是吧,有本事你去給暢銷書畫插畫去。溫韓怎麼樣,聽說他有新書要出版。」
「哦,差點忘了,人家大神合作的都是國內最好的出版社,請的的一線插畫師,你這種十八線的,怕是連給人提鞋都不配。」
項暖:「給錢,不然我直接去找雜誌社,或者勞動仲裁見。」
王尋突然發怒:「最好給我老實點,不然我他媽找人叫人弄死你!」
王尋說完就摔了電話。
簡訊提示音響起,銀行的貸款催繳通知。
雖然不合時宜,但項暖現在特別想吃溫韓做的三明治,那個男人煎的蛋金黃、燦爛,彷彿帶著魔力,讓人吃了就會笑的那種神奇魔力。
想得她鼻頭泛酸,有點想哭。
清晨的時候,溫韓做了兩份早餐,一人一狗。
男人身材高大,穿著一件月白色襯衫,領口微微敞開,腰間系著一條黛色圍裙,一雙手修長有力,指節分明,靈活穿梭在各色食材中。
三明治的做法很簡單,吐司放在麵包機里烤一下。
鍋里倒入少許油,雞蛋打進去,待一面成型后顛勺翻面,煎至蛋黃成八分熟。
取出吐司,沿對角線切開,一層莓紅色果醬,一層金黃色煎蛋,一層大紅色番茄,一層緋紅色午餐肉,一層碧綠清脆的黃瓜,覆上最後一塊吐司,壓實。
慢條斯理地做好,溫韓溫了杯牛奶,又做了一鍋胡蘿蔔骨頭湯,一人一狗坐在餐桌旁吃早餐。
陽光透過窗戶灑進來,在男人身後渡了層柔光。
一切都是歲月靜好的模樣,只是手裡的三明治似乎少了點什麼滋味。
說起來,那個女人從昨天中午開始就沒聯繫他了。
一旁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跳出來一行信息。
【五行缺愛://大哭//大哭//大哭】一連三個哭泣的表情,隔著屏幕都能感覺到那邊的哀嚎和委屈。
【五行缺愛:賤賤,我特么被人坑了//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