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身份
「你胡言亂語!」
妥星跳出來, 聲音嘶啞,激動不已,「你可知你狀告的事當朝太尉, 一品世襲的鎮國公爺?僅憑你三言兩語,誰能信你?」
那人冷靜沉穩,直視安親王,「草民知道,他不已位極人臣, 還出自大端的守護神謝家,謝家盤桓百年,祖上更是大端守護神,乃第一代鎮國公爺,是真真正正的,用血肉打下來的鎮國公位。草民心中無比敬佩。」
妥星被他氣得說不出話來。
「就是這樣,草民也有話要說, 要是謝家祖上有眼,早就提了那除暴安良的刀, 斬了這不肖子孫的頭顱。」到了此時,他也神色激動。
「這三罪到底從何而來,證據如何?朕要細細聽來。」
妥曜打斷了他們的爭執, 不知何時,大臣們都跪了滿地, 朝內落針可聞。
「草民乃徐州人士, 自幼讀書, 有才從明君的理想抱負,後來聽聞徐州太守廣招有才之士,草民自薦上門,成了徐州太守蘇榭的一名幕僚。」
「可事情終究不如草民想象的那般單純,罪人蘇榭不敬神明君主,肆意妄為,將徐州當做他的一言堂,搜刮民脂民膏,為己所用,□□擄掠,蔑視律法,草菅人命。草民深陷泥潭,不能脫身,於是暗中搜集罪人蘇榭的罪證,以備有得用之日。」
「要不是那場大雪,只怕蘇榭現在還在徐州逍遙。」
妥曜似笑非笑,「蘇榭伏法凌遲,被朕的皇弟斬於刑場之下。」
「蘇榭在徐州縱橫許久,他伏法草民自然開心,可草民深知他能量,總覺得此事完成的太過順利,王爺初出茅廬,竟能扳倒老奸巨猾的蘇榭,於是草民就多留了一個心眼。」
「一派胡言,本王為國為民,沒有私心,那老賊就是由本王親手緝拿,因為你莫須有的疑心,你就來污衊本王,視上下尊卑何在?」
男人口中若有似無的懷疑徹底激怒了妥星,他飛起一腳將男人踹到一邊,額頭上青筋爆出,擇人慾噬。
「妥星,朝堂之上,莫要放肆,再有一次,朕叫人將你叉出去。」妥星只得氣憤難耐地重回原位,妥曜又對那男人說,「有何證據,一一奉上,朕和滿朝文武自能分辨。」
男人悶不吭聲地爬起來再次趴跪,但臉色又慘白幾分,「草民聽命。」
妥曜幾不可見地皺了皺眉,「算了,你站起來說,朕允了!」
大理判寺面色不忍,摻扶男人起身,「謝皇上體恤。」
「草民身在蘇府,蘇榭老賊為人嚴謹,草民也無法接近,可他有位極為信任的心腹,有一個不為人知的習慣,也許是夜路走多了,怕撞見鬼,此人會自留備底。」
「就在那備底里,草民看到了謝國公爺數十年來與蘇榭往來的『交易』,近六成的銀錢都由謝國公府獨吞,其中金額之大,讓人髮指。」
「後來王爺來了,蘇府里的所有東西都被毀了,那幕僚也在所難逃,草民偷偷將部分賬本偷出,其餘的……為了不被別人察覺賬本的存在,則暗自損毀了。」
妥曜轉向刑部和大理寺官員,「幾位愛卿看后怎麼說?」
刑部尚書面露難色,大理寺判寺斟酌后答,「回皇上,那備底未能有全,只有十餘年的來往,也沒有鑒信印章,但那紙張筆墨陳舊,不是臨時所摹,所寫內容微臣幾人最近幾夜商討,也未能看出問題。」
連著幾夜商討,偏生謝國公一點準備都沒有,但凡他知曉此人,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他出現在今日的朝堂上。
所以,今天他只能被動挨打。
「皇上只需按照本子所寫,逐一核對鎮國公府中的銀錢來往,就能查出真相,蘇榭更是送了他不少當世孤品奇珍,賬本里皆有記載,這些也可作為間接證明。」
「蘇榭之所以伏法,也不知謝國公允諾了什麼,您判了蘇榭老賊凌遲之刑,可最後那老賊死得痛快!」
妥星聽他又意有所指,慌忙請罪,「當時民怨鼎沸,眾民請願,臣弟滿腔熱血,一時衝動,提劍便砍,可最後那老賊的屍體也被臣弟暴屍荒野,永無寧歇之日了。」
「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證據?」
那人面露羞愧,「除此之外,草民並無其他證據。」
大臣們心裡都有一桿秤,謝國公有問題是絕對的,但抄家查賬,追溯銀錢來源去向,所耗時間甚多。
且不說鎮國公府乃龐然大物,不會輕易把秘密賬簿交出,又有滿朝的人脈,可前後扯皮,所有的時間差,足夠鎮國公府消滅要命的證據。
直到最後,也就是些不痛不癢的證據,只能削弱謝家,斬其臂膀,卻動不了鎮國公府的根基。
就更別說他們有□□特赦,開國謝家不是說著玩的。
謝國公反應過來,心底估算得失,眼中再次有了底氣。
此時,那沉默許久的男人卻猛地拂開大理判寺的雙手,大理判寺一時間力有不及,便被他掙脫開來。
男人再次跪在地上,重重磕了幾個響頭,這寂靜的殿中,血肉之軀與堅硬的地面碰撞,發出決絕又凄慘的哀鳴聲,直震得人內心悲涼。
再抬起頭來,男人面容上儘是殷紅的鮮血,暈濕了他的眉眼,看著可憐又驚心,幾個心腸軟的大臣背過腦袋,不忍再看。
「你這是做什麼?你所拿出的證據,朕自會評判,會給徐州百姓一個交代。」
男人虛弱很多,「其實,草民還有一事要告知皇上。剛才的大禮是向皇上您賠罪。」
妥曜身子前靠,做出傾聽狀,「哦?」
謝國公的心再次提到嗓子眼裡,難道他還有什麼把柄被抓住了?
「皇上,草民所來一為徐州之事,還有第二件事要說與皇上聽,此事駭人聽聞,人神共憤,皇上可願聽草民細細講來?」
妥曜道:「講。」
「利貞一十六年,我國發生一件舉國皆驚的大事,不知皇上能否記得?」
妥曜面色深沉,漆黑的瞳仁中情緒晦澀難辨,底下有幾個大臣不顧天子威嚴,震驚地抬起頭,瞪大眼睛,呼吸急促,將所有目光都聚焦在那人身上。
「那一年,本與謝家分庭抗禮的顏家,滿門遭滅。」
霎時間,殿內炸開了鍋。
原來這個敲登聞鼓的人,真正的來意竟是十幾年前的顏家慘案,徐州的事不過是他打在前頭的幌子。
難道此案也與謝家有關?
謝國公很是鎮定,「顏家族人早就不在人世,連其的姻親王家都被誅滅,只有當時四五歲的顏相小孫女不知所蹤,你又是什麼人,到這裡來伸冤?還瞞騙大臣,說是為徐州之事而來。」
「草民本家姓洛,祖上是江南人氏,姑姑曾經嫁給顏家大爺做如夫人,育有顏家小小姐,因為當年顏氏之禍,才會舉家逃往徐州。」
數十人的殿中,鴉雀無聲,只等著皇上決斷。
這時,有幾個大臣出列,看起來十分激動,「皇上,當年之事本就諸多蹊蹺,還請皇上重新徹查,勿使忠臣含冤。」
妥曜揮手制止了他們。
「繼續說!」
男人悲痛道:「沒過多久,草民就聽說顏家滿門被滅的消失,姑姑也消失於人世了,當時為顏家說話的人以同罪論處,人心惶惶,動蕩不安,洛家為保血脈,只能偏居一隅。」
謝國公恨極,為了不橫生枝節,才沒有對千里之外的洛家動手,只是如夫人的外家而已,沒能斬草除根。
「草民相信,顏相一家絕不會是像他人所說的那樣,蠱惑人心,蔑視皇權。草民當初與那幕僚虛與委蛇,他並不知道草民原本身份,只以為草民是農家死讀書的書獃子,吹牛亂語的時候,才透露了一些。」
「此人心術不正,自視甚高,當初想投為顏家門生,被拒后懷恨在心,能參與扳倒天下大儒,是他一生最為自得的事,後來家父去世,才將姑姑手書遞與草民保管。上面寫著顏家最後時刻所遭受的一切,見者傷心,請皇上決斷。」
男人不知何時,眼含熱淚,男兒有淚不輕彈,他這一落淚,更是讓人不自覺偏向他幾分。
那人這才從懷裡最深處拿出一塊絹布來,他極為小心,甚是珍重,「皇上請看。」
都安忙下去,畢恭畢敬地將絹書遞給妥曜。
妥曜看了一會兒,登時大怒,「鎮國公,你好大的膽子!你給朕自己看。」
鎮國公懸著一口氣,拾級而上,雙手顫抖,輕如羽毛的一塊絹布,此時卻有千斤重。
裡面詳細地描述了謝國公聯合數位官員,將莫須有的罪名扣在顏家頭上的經過,但讓人吃驚的確是他偽造信件,造成顏家與北夷通敵往來的假象。
而最讓人觸目驚心的一條確是他偽造聖旨,乘先皇重病之際,消滅政敵。
不用別人多說,只消看謝國公的反應,就知道事情真假。
謝國公怒吼道:「皇上,這上面全部都是子虛烏有!這封信一定是偽造的。」
這絹布上所說自然為真,但這些事情是絕密之事,當時被身處顏家後院的夫人又能從何知曉?
更別說顏家被他圍的如同鐵桶一般,顏相老兒更是手腳被廢,連只蒼蠅都飛不出去。
這封信怎麼可能出現在千里之外的洛家?
謝國公目呲欲裂,盯著絹布上泣血的娟秀字跡,如同看著自己的殺父仇人。
此事非同小可,若是證實,就是欺君罔上,殘害忠良的大逆不道之罪,加上剛才徐州尸位素餐,結黨營私之事,天王老子來了也保不住他。
他一口咬定,「皇上,這封信一定是假的。」
妥曜使了個眼色,周身的侍衛將絹布從他手中奪下,傳給了其餘大臣。
大臣們看完后雙眼發直,呼吸都小心了幾分。
謝國公哀切道:「皇上,謝家為大端立下汗馬功勞,不能僅憑這小小一張絹布,一個平民的誣陷之詞,就平白受冤啊!」
對啊,就算信中說的再有理有據,怎麼能確定,這真的是洛喬所寫?
那幾個大臣並不死心,「皇上,您乃天子,決不能受小人三言兩語的蒙蔽,本來顏相的事,百姓們就議論紛紛。」
「你閉嘴。」謝國公不顧形象打斷大臣的話,「有什麼證據證明這是真的?要是有人拿當初之事胡編亂造,編出段戲文來呢?可是皇上直領金吾衛封的顏家,與老臣有何相干?」
妥曜聽了倏而一笑,飽含深意,謝國公登時愣住。
「皇上,您不能憑藉這三兩證據判臣,臣不服!」
一時間,殿中陷入了僵持。
外頭日頭高照,許多人已經飢腸轆轆,這次早朝,持續了太久。
大臣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對男人所告之事已經信了不少,只是苦於證據。
此時,突然傳來內侍的尖利的高聲唱喝—
「皇貴妃娘娘駕到!」
大臣們滿頭霧水,深感荒唐,這皇貴妃娘娘難道等不及了,這就闖上前朝來找皇上回去不成?
妙常身著華麗異常的大紅灑金鳳袍,寬大的裙裾逶迤擺動,寶石珍珠鑲嵌在鳳袍上,在日光下炫燦奪目,她頭上也是珠翠環繞,烏髮如雲,蓮步裊裊,素腰輕擺,鳳凰步搖隨著走動微微顫動,振翅欲飛。
一雙微微狹長的含情目波光瀲灧,眉色如墨染,多情風流,可她鼻樑直挺,懸在清麗的臉龐上,嘴巴緊抿,冷淡又高貴,收斂了她眼眉間的艷色,平白生出了不可褻瀆之感。
大臣們猛然被這抹容顏晃到,不敢直視,低下頭顱,安撫自己劇烈跳動著的心臟,沒有人敢造次。
這樣的風貌,當真只有皇上才能消受的起。
妥曜直到此時神情才有些異樣,他沒想到,妙常會來。
「這裡正在商討大事,皇貴妃娘娘不在後宮裡好生待著,來此為何?」
自然有看不順眼的大臣上前訓斥。
妙常柳眉一豎,毫不退縮,「皇后未立,本宮身為大皇子、二皇子和長公主的生母,更是皇上親封的元皇貴妃,前朝後宮之中都能代行皇后之職,本宮出現在這裡又有何不妥?這位大人要是有所疑惑,就去問祖宗律法,別來問本宮。」
那大人被堵的啞口無言,本來想要上前幫腔的大臣看妙常來勢洶洶,也都閉嘴不語,生怕真的得罪了這位盛寵的皇貴妃娘娘。
都說皇貴妃娘娘平易近人,可今天看著裝扮行事,哪裡有什麼平易近人的樣子?
妥曜有些擔憂地看向她,妙常沒了笑模樣,顯然是動了氣。
妙常本在鳳宸宮內等著妥曜下朝,一直等他都不來,就派人去前朝打聽,才知道出了這種事。
這麼大的事,她居然什麼都不知道。
於是妙常盛裝打扮,拿著鳳印,一個人直進了前朝,外面的侍衛們看她滿臉煞氣,根本不敢阻攔,才出現了現在這一場景。
「臣妾參加皇上,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妥曜不自在地輕咳一聲,都安眼力見極好,忙去摻扶妙常起身。
「臣妾此次前來,有要事稟告,還請皇上原諒。」
妥曜含笑點頭,很是和順。
妙常回過頭,看著形容狼狽的男人,眼睛也紅了一圈,對他點了點頭,現在還不是兩人相認的時候,旋即她狠辣地盯著謝國公,鄙夷至極,冷笑道:「臣妾能證明,那絹布是真的。」
這無異於又向眾人投下一顆炮、彈,打的人暈頭轉向。
這麼多勁爆的事,要不要都在一天爆出來……照顧一下他們脆弱的小心臟不行嗎?
「你如何證明?」謝國公徹底失了儀態,嗓子沙啞,像是要生剝活吞了妙常。
妙常的恨只會比他多,她以前做夢都想著這一天,是以斬釘截鐵道:「因為本宮姓顏,顏洛氏正是本宮的親生母親。」
妥曜幽幽嘆了口氣。
其餘人害怕地咽了咽口水,連串的轟擊已經讓人說不出話來。
「本宮不止有物證,還有人證,謝國公要不要好好看看?」妙常強迫自己鎮靜,恢復理智,別被他人鑽了空子。
妙常不給他反應的機會,從衣袖中掏出依舊瑩白冷潤的安山玉竹,深吸一口氣,「這是本宮的父親親手所制,裡面有著顏家的印記,足夠證明本宮的身份。」
「……至於人證」,妙常輕哼一聲,「本宮身邊大宮女含霜就是當初隨著本宮出府的貼身丫頭,她本家姓陳,只要查她的身份來歷,依然能證明本宮的身份。」
「還有當初本宮被爺爺送到柳村,若能找到柳村中人,本宮也可一一指正當年之人,也可以讓那些叔叔嬸嬸們認認人,當初奶娘為本宮而死,你們以為本宮死在那場大火里,其實本宮逃了出去。」
含霜這時才從殿外趕到,正好聽到妙常後面的話,「奴以性命擔保,娘娘所說句句屬實,奴不怕人查!」
「就算你是又如何,你是逃犯!」謝國公慌不擇言。
妥星有些絕望地閉上眼,要說之前男人的證詞太過巧合牽強,但元皇貴妃的出現則逆轉了這一切。
妙常的身份不是平民,是大端朝的皇貴妃,她話的威力,只比皇上弱上一些,更何況,手裡的東西給了她真實的底氣,不消多想,那些東西絕對經的起推敲。
他的舅舅真的要栽了。
謝國公看著所有譴責的雙眼,急得滿頭冒汗。
他像是又想起了什麼,面容猙獰,「當初顏家的事是由先皇判決,你是顏女又如何?關本官何事?關本官何事?!」
妙常嗤笑,「你當真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你不是不知道那封絹布是真是假嗎?你怎麼不想想?本宮手裡就沒有嗎?」
「告訴你,本宮手上有一模一樣的一份,是母親給的,上面還有母親的私印,怎樣?現在可信度夠是不夠?」
謝國公終於無話可說,癱軟在地。
妙常手中的那封洛喬手書,字跡別無二致,也是同一類的絹布,其中那句『願以十世人身為籌,換的吾兒此生安寧順遂』,更是飽含深情,讓人潸然淚下。
妙常的手書作為重要物證,交到了大理判寺的手上,此人是妥曜心腹,決計能信得過。
此人將內容慢慢念出,卻略過了秘鑰一段。
謝國公唇色慘白,顯然大期已至。
只要再多幾月,再多些功夫,說不得就成功了,那麼多年的布置,卻被人打了七寸,措手不及。
妥曜趁他神情恍惚,開口下旨道:「來人,將鎮國公收入刑部,三司會審,查抄鎮國公府,所有有違規制,賬簿中所含之物充當證據收押,下朝。」
隨著妥曜的命令,謝國公急火攻心,喉頭微甜,一口鮮血噴涌而出,即刻昏了過去。
妥曜從龍椅上起身,挽住妙常有些僵硬的手,相攜回宮。
妙常一路上呆愣愣的,不敢相信自己多年來的夙願就這樣實現了……
妙常臉色不太對,渾身顫抖,妥曜有些擔心,「這是好事,回去別想太多,好好休息。」
到了宮門口,妙常輕輕拂開妥曜的手,眼中懇切道:「皇上,讓臣妾一個人呆一會兒。」
妥曜欲言又止,還是讓她一個人回去了。
妥曜私心裡是想要跟妙常一起進去的,要是妙常緩過神來,有了閑心,定會為今天他的擅作主張生氣不已,到時候有他的苦頭吃。
還不如趁現在好好表現一番。
無奈之下,妥曜吩咐人看緊妙常,一人回了乾元宮。
他接下來還有場硬仗要打。
妥曜早就為這一天做好準備,鎮國公府早就被他摸的通透,誰的家經得起這一抄呢?
沒有問題都會有問題了……
不過晚膳時候,就有了初步成果,現階段發現的東西,就足夠要了謝家人的命了。
妥曜卸下了心中的大石頭,身心輕鬆,「走,去刑部,看看朕的舅舅。」
刑部大牢內,謝國公還穿著上朝的那身華貴的朝服,與昏暗陰冷的大牢格格不入。
明明今天早上,他還從桃羞杏讓的美人嬌軟酥胸上清醒過來,今晚,他就要在這冰冷堅硬的地面上過夜了。
他現在渾身都不痛快,對於未知的一切,更是讓他恐慌。
「皇上駕到!」
謝國公聽到這聲通傳,渾身一個激靈,心頭湧出恐懼之情。
一道明黃色身影出現在了獄門外,妥曜打發了所有人去外面,「朕有話要跟舅舅說。」
謝國公雙腿攤開,也不與妥曜見禮,反而放肆地盯著他,看他光潔的額頭,明亮的雙眼,氣勢逼人。
輸人不輸陣,這才是最重要的。
謝國公氣喘如牛,咬牙切齒,「皇上好手段。」
「比不上舅舅」,妥曜溫潤一笑,「分明是一介武官,卻步步為營,心思詭譎,滿肚子的彎彎繞,叫朕不得不佩服。」
「你很得意吧,看本公爺成為階下囚,你這個卑鄙小人。」謝國公出其不意猛地撲來,卻被腳底鎖鏈絆住,摔了個底朝天,額頭撞在了木頭上,鮮血流了滿臉,甚為可悲。
「什麼都沒有,什麼幕僚,什麼賬簿都是你乾的!」
謝國公越想越氣,臉龐紅的嚇人,「根本不會有人蘇府的人衝破本公爺的嚴防死守,更別說帶出東西來,你卑鄙,卑鄙!」
妥曜憋憋嘴,笑呵呵的點點頭,「沒錯,那個男人根本沒有進過蘇府,不過朕還要感謝你,讓一切都死無對證。」
他的大舅哥洛仁、長於徐州沒錯,卻跟蘇府沒有半點關係,只是一直都為他辦事。
至於那些賬簿,則是他派去的探子用生命的代價留下的,洛仁只是取了出來,編套說詞,讓一切都合情合理。
謝國公當初斬草除根的做法,反而成為洛仁話中最好的掩飾。
「要不然,朕再告訴你件事」,妥曜笑容邪惡,眼中陰鶩,輕聲道:「那封絹書,也是假的!」
謝國公險些背過氣去。
妥曜尤嫌不夠,「朕這個大舅子,有個本事,字寫的厲害,洛家人本就寫的是同一字體,朕就讓他照著皇貴妃手裡的那份,偽造了一份,真的是以假亂真,怎麼樣?感覺如何?」
謝國公又道:「那歌姬真的是顏家幼女,要不是有她,我不一定會輸給你!怪不得你對她那麼好,都是利用吧。你這一生,註定孤苦無依,你還能裝一輩子嗎?」
妥曜的神情認真,「朕與她之間,就不用你操心,還不如想想,怎樣能死的痛快點!」
謝國公捶胸頓足,懊悔不已,「我是敗給了顏相,老奸巨猾,老奸巨猾!」
「顏相視你為友,就是這輩子最大的失誤。不過今天,顏相若地下有知,定會滿意朕這個孫女婿。」
妥曜突然大笑,「你受不住激,你知不知道那個傻樣子有多可笑?今天滿朝文武都將你的表現看在眼裡,人都是有底線準則的,你跑不了了。」
謝國公撲到木欄旁胡亂廝打,如同惡鬼,妥曜獰笑,飛起一腳,結結實實地踹在他小腹上。
謝國公痛呼一聲,捂住腹部跪在地上,嘴中傳出驚天動地的咳嗽聲,「嗬,你怎麼這麼狠?怎麼能這麼狠?」
妥曜緩緩蹲下身子,雙眸爆出興奮血腥之意,「任何瞧不起朕、蔑視朕權威的人,朕都會一個個的殺光。鎮國公你,是第一個,然後國公夫人、子女、親族,全都要給朕去死。」
謝國公嚇得屏住呼吸,「不是的,我的兒子,對,兒子,他從沒做過什麼壞事,反而為顏家長女失魂落魄,廢人一個了,你放過他,放過他。」
妥曜呵呵一笑,只說了一句,「用你的眼睛看著吧。」
「你已經抄了微臣的家,難道還不夠嗎?」謝國公哭嚎不已。
妥曜腳步不停,外頭的人急忙迎上來,「皇上,小人參見皇上!」
妥曜冷酷道:「一定要找人看緊謝國公,別讓他死了。」
那獄卒忙不迭地點頭,「皇上放心,皇上放心。」
妥曜坐上了輦轎,「啟程回宮。」
一行人浩浩蕩蕩,往皇宮處行進。
今晚月亮高懸,澄澈明亮的月光鋪灑著他回宮的道路,妥曜重生以來,從來沒有這麼輕鬆過。
接下來,他可以好好應對外敵,不用擔心裏面的人給自己捅刀子了。
妥星回到安親王府後就閉門不出,將自己關了起來。
謝婧嫿聽聞國公府被抄的消息,氣急攻心,偏偏妥星又對他避而不見。
沒了謝國公,妥星就失去了主心骨。
他只有一個念頭,皇兄不會放過他的,絕不會放過他的。
門外傳來梆梆的敲門聲,妥星心煩意亂,粗聲粗氣地說,「滾,都給本王滾。」
「王爺,是北夷殿下來了。」
妥星的眸子一下子亮了起來,「快、快請進來。」
他怎麼沒有想到,還有摯友能給他出主意。
原雄一向滑頭,一定有接觸困境的辦法。
他急的腳步加快,差點摔倒在地。
原雄正在房中等著他,妥星將所有下人回退,「原兄弟,怎麼辦?舅舅被抓了,我…!害怕。」
他連自稱本王都忘了。
原雄心中鄙夷,只是現在還用得著他,才按住性子,要是有別的選擇,他絕不會與此人相交,「把今天的事情一點不差的說與本王聽。」
妥星抽噎著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