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3.毀容

  這夜裡, 睡不著的不止一個人。交鋒終於開始了。


  妥曜心裡來回演算可能發生的事情,第一場仗,他不想輸。


  他也想給妙常一個交代。


  要是順利的話, 人應該被救回來了。


  他等著消息就好。


  快馬加鞭的傳信兵,日夜趕路,不足半月,幽州的消息就傳到了妥曜的桌案上。


  看到一切順利幾個字,他唇角才稍稍勾起。


  「鳳宸宮。」妥曜踏出書房, 對著守在外面的宮人們說道。


  宮人跟在急步走著的妥曜身後,等到鳳宸宮內,妥曜的步伐放慢,輕輕推開了門。


  她就坐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妙常穿著常服,頭髮大半散著,漆黑的瞳仁晶亮,眼中波光瀲灧, 如墨染的眉毛又長又彎,笑意柔和了面龐, 「皇上的心情很好?」


  妥曜極輕地應了一聲。


  妙常心放回肚子里,蓮步款款,走到妥曜身前, 牽住他寬大的衣袖轉身,「站在門口乾嘛?有風呢。」


  恰有一縷清風拂過, 吹起她散落的長發, 搔在妥曜的臉上, 正如她輕緩的話語,點在妥曜心上。


  有風呢。


  妥曜從來沒想過,普普通通的一句話,能讓他心湖漣漪。


  春雨如油,妙常趴在妥曜的胸膛上,聽著外面淅淅瀝瀝的雨聲,幽幽道:「皇上,外面的雨聲真透亮。」


  妥曜把玩著她頭髮,耳語道:「是不是想到攬月閣那閣樓了?」


  妙常但笑不語,用目光描摹妥曜清雋的眉眼。


  他一笑,面龐的線條柔和下來,更是清朗至極,翩翩公子,溫潤如玉,怪不得謝劉二人為他如此瘋狂……


  「那地方不給別人住,朕時常命人翻新,清風細雨香茶,什麼時候想去,朕都陪你,不帶別人,誰也不帶。」


  兩人十指相扣,妙常對他淡笑,妥曜心中一動,再次對著她壓了下去。


  ……


  妙常沒有想到,妥曜答應的事,直到數年後才能成形,那時候的兩人也不似如今的心境了。


  近一年天災不斷,太后薨逝,太后的喪事辦完沒多久,謝國公就因為悲傷過度,病倒了。


  這一病非同小可,竟是半月有餘。


  皇上只淡淡的說讓國公爺好好養病,其餘沒有任何錶示。


  太后一沒,謝國公就不再是以前那個謝國公了。


  或許從聖太后的事開始,不、或者更早,從謝妃變為慶陽真人、無緣後宮的時候,一切就已經悄無聲息的改變了。


  從先帝時期開始,謝家稱霸的時候要過去了嗎?


  就連一向心寬體胖的國公夫人也憂愁了幾分,難得的吃不下飯,「老爺,皇上這是什麼意思?」


  國公爺老神在在,「管他什麼意思。」


  「你以前晚上睡不著覺了,怎麼這次這麼冷靜?」國公夫人驚奇道。


  謝國公摸摸鬍子,「因為兵來將擋,水來土掩。」


  國公夫人在他這裡問不出什麼,翻了個大大的白眼,「沒時間跟你說話,我要去王府看看。」


  謝國公冷道:「現在京中都傳開了,你總往那裡去,就不能低調點?」


  「女兒生孩子受苦,王府里人都使小鞋穿,你這當爹的就這麼狠心?」


  謝國公揚眉,「你怎麼說話的?王府還能缺衣少穿?人不吃苦不成器。」


  「放你娘的狗屁!」國公夫人利落地頂嘴。


  謝國公眼睛瞪得溜圓,半響說不出話,顯然是氣著了。


  國公夫人至多敢嘴上佔佔便宜,見謝國公動怒,心頭打怵,拿起放在飯桌上的食盒,灰溜溜地往外走。


  謝國公氣不順,國公夫人走出幾步遠,他猛地脫下靴子,向她背後擲去。


  國公夫人身後像長了眼睛,肥胖的身子向前一扭,躲過了『攻擊』,只是這稍顯狼狽的樣子讓下人們看了個笑話。


  等到她身影消失,站在謝國公身後的桃紅柳綠們,都捂住嘴咯咯笑出聲來。


  不過又一次早朝。


  妥曜看著歸來的謝國公明顯圓潤不少的臉龐,不由驚奇。


  真不知道他最後的底牌究竟是什麼……


  「臣有事要奏。」


  妥曜將臉轉向說話的官員,「何事?」


  「臣要檢舉安親王有不軌之心。」


  妥曜來了興緻,掃了妥星一眼,見他面容慌亂,「這是從何說起?」


  那大臣咬咬牙,「皇上,安親王府中有一侍妾,與仙逝的賢妃娘娘十分相似,叫人不得不懷疑王爺的心思,是不是早對賢妃娘娘有不軌之心……」


  謝妃『薨逝』后,妥曜恢復了她本來的尊位。


  妥星本就與謝婧嫿早年相識,此言一出,的確讓人浮想聯翩。


  大臣揣度不了妥曜的心思,乾脆將所知和盤托出,「國公夫人不知為何,更是屢屢進出安王府。」


  這件事,並不是妥曜的授意。不過既然捅出來,對他也有好處。


  謝國公冷哼,「賤內思女心切,那侍妾與愛女有幾分相似,移情些許,舐犢之情而已,陳大人也要指摘數分!」


  還是一如既往的強硬。


  「妥星,你怎麼說?」


  「皇兄,此乃無稽之談,那侍妾與賢妃娘娘有少許相似是上天賜福,臣弟從未有過別的想法,陳大人不關心國家大事,倒是關注起本王的後院來了。」


  妥星和謝國公連番的攻擊,陳大人有些招架不住,「像與不像,把她招來一看便知分曉,皇上自有判斷。」


  妥星急火攻心,雙膝跪地,「皇兄,臣弟一向愛敬您,要是因為莫須有的兩句話,就把臣弟府中的人傳來,臣弟就無顏苟活於世了。」


  「不是就不是,王爺這般阻撓,所謂何意?難道你府上的一名姬妾還看不得了?」


  妥星氣的眼冒金星。


  陳大人趁勝追擊,「聽說這姬妾神秘的很,見過的人沒有幾個,難道有什麼隱情不成?」


  朝里正為這事吵得熱火朝天,有個豆芽菜似的小內侍見情形不對,趕忙跑出來通風報信。


  太后在宮中浸淫多年,怎麼會沒有人呢?

  王府的下人正等著妥星出來,未曾想到出了這種事。


  這些人都是妥星的心腹,趕忙叫人把消息傳回了府中。


  於是造成了安王府中的這一幅場景。


  周側妃身為安親王府的掌家人,讓心腹下人們去了謝婧嫿處,帶了把精緻小巧的……刀。


  「夫人也知道王爺現在的困境。」下人將手中之物遞出,「您知道該怎麼做吧?」


  謝婧嫿瞳孔微縮,霸氣道:「要是本夫人出事,你們全都得陪葬,包括周蓓。」


  下人笑容不減,「我家側妃哪裡敢呢?只是好心給你出個主意,聽不聽、做不做全在您自個兒。


  謝婧嫿不屑冷笑。


  那下人眼中惡意滿滿,「側妃娘娘說,萬事皆有因,只要把因毀了,這果說不得就不用嘗了。」


  謝婧嫿猛地一震,看向那人十足惡意的眼神。


  「您還是自己動手吧,這樣王爺心裡能更憐惜你,疼你懂大體。王爺以後過的是什麼日子,就全看夫人了。」


  謝婧嫿愣住,下人看她失神樣子滿意一笑,兀自退了出去。


  謝婧嫿顫抖著手,握住了那奇巧精美的刀柄。


  妥星是孩子的父親,更是深愛著她、在困頓中給了她溫暖的人,還給了她一個家。


  她怎麼能讓妥星深陷囹圄?


  這是把好刀,鋒利的很。


  昏迷之前,謝婧嫿這般想到。


  朝中。


  妥星說不過這幫文人,幾乎要破罐子破摔,謝國公的臉色也黑的像要滴出墨來。


  謝婧嫿出現,曜帝必當一眼就能認出來。到時候廢了他的尊位,更是順理成章。


  若妥星以後要成事,也將自己放在了不利的位置上,為了女人逆主逆兄,天下人的唾沫星子也能淹死他,沒有人會站在他這邊。


  謝太后出事,妥星的保護傘也就沒有了。


  妥星有些絕望地看著前去傳喚的人,心裡對妥曜的恨在這一刻到達了頂峰。


  沒過多久,傳喚的人回來複命,「稟皇上,那侍妾得到消息,用刀將自己的左臉劃破,還說是她自願,不想玷污賢妃娘娘仙顏,使皇上傷神,現在失血過多,昏迷過去。」


  妥星聽了之後眼前一黑,渾身發抖,淚水不爭氣的滾下來。


  要是按他以往性子,早就跳起來打人了,可現在,妥星仍在原地跪的筆直,他變了。


  妥曜神情驟然無比複雜,左臉,刀疤……命運總是這樣峰迴路轉。


  欠人的終究是要還回來。


  妥曜道:「此事到此為止,以後不用再提。」


  前朝發生了這麼大的事,妙常自然有所耳聞。


  妥曜疾步而行,甩開宮人,往鳳宸宮趕來。他很想告訴妙常,害過她的人都自作孽,終究有報。


  可妥曜清醒的知道,這件事他只能爛在肚子里。


  他推開門的時候,妙常還在鼓著腮幫子吃果乾,姜氏在旁邊跟她閑聊。


  說的就是今天早朝的事。


  妙常忙起身,「皇上,您剛下朝就來了?」


  妥曜看著懵懂中的妙常深吸一口氣,壓下複雜的情緒,「朕有事要告訴你。」


  姜氏識相退下。


  「朕找到柳村的人了。」妥曜輕輕地說。


  妙常在原地呆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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