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暗恨

  謝太后失了往日的雍容端莊, 聲音尖利, 「你說什麼?」


  來人被嚇得腿軟, 渾身哆嗦。


  「貴妃娘娘有喜了。」她的嗓子有些抖。


  謝太后臉露猙獰表情,低頭捂住胸口。


  她的心臟抽疼。


  「你下去, 叫青染過來!」


  那宮人鬆口氣,「奴這就去。」


  謝太后看著那宮人匆匆離去的背影, 眯起雙眼。


  「太後娘娘。」青染毫無聲息地出現在謝太後身旁, 出口的話低沉。


  謝太後面部森然,「你知道了吧?」


  青染默然。


  謝太后驟然爆發,「她怎麼會有孕?」


  青染手心冒汗, 知道自己到了緊要關頭,明面上卻看不出什麼,「娘娘, 這些年雖沒失過手,但這葯也不是次次奏效,元貴妃也許就是那個意外。」


  謝太后仍是直勾勾盯著她。


  青染像是被什麼驚醒,跪在地上悲愴道:「娘娘可是懷疑奴?奴跟了太後娘娘大半輩子啊。」


  青染看上去極為傷心。


  太后勉強笑笑, 「話說哪裡去了?哀家感慨於她的好運罷了。」


  「剛剛哀家失態, 被人看到了,青染姐姐, 還要麻煩你了。」謝太后柔和說,似是如美人蛇般。


  寬大的袖子掩蓋住青染顫動的手指, 「放心吧, 不會有人亂說的。」


  謝太后滿意笑笑。


  青染悲涼, 自己漸漸老了,不再像年輕時天不怕地不怕,對身後之事也有幾分畏懼,剛通傳的宮人花骨朵兒樣的年紀,她不落忍。


  可再不落忍也得做,她不死,死的就是自己了。


  「哀家雖失了先機,但險中求勝,將不利局面扭轉,一向是哀家的強項。」謝太后握緊拳頭,綳斷了小指指甲。


  青染適時湊上前,小心按摩謝太后雙腿,「奴會一直站在娘娘身邊。」


  謝太后這才面露笑容。


  青染見她滿意,知道這一關是過去了。


  慶福宮內,悄然無息地失去一條生命。


  相熟之人嘆惋,慶福宮那樣清閑有面的活計,不論哪個宮都得高看一眼,太后又一向寬厚,往後都是享福的日子,怎麼這般沒福氣?

  對於妙常再次有孕的消息,後宮中眾人不過『哦』了一聲,然後麻木地準備不菲的賀禮送往鳳宸宮。


  就算生過小冬早,但孩子的到來仍讓妙常驚喜。


  妙常看著自己身上輕紗籠袖的鵝黃衣裳,不過靠衣邊繁複的金絲銀線和頭上的九尾玉鳳釵才使得人莊重幾分。


  妙常嘆口氣,再生下腹中孩兒,這鵝黃的少女顏色,就再也穿不得了。


  鳳宸宮中人個個喜氣洋洋,走路發飄。


  含霜心裡知道妙常這次有孕,是到了緊要關頭。


  她和映月私下裡敲打了鳳宸宮內大小所有宮人,告訴她們謹言慎行,決不能給貴妃娘娘抹黑。


  違者以判主論處。


  含霜臉耷拉下來,宮人們心裡一緊,飄了的步伐也穩定下來。


  鳳宸宮中,又有幾位未侍過寢有品級的嬪妃,相求妙常,想要出宮。


  妙常與妥曜商量過後,讓她們的家人過來接人離開。


  這個例子一開,又斷斷續續有其他妃嬪前來相求,茲事體大,妙常不敢再擔妒忌的名聲,便打發了她們去找妥曜。


  妥曜自然放了人。


  後宮就愈發冷清下來。


  人少事也少,妙常對於後宮事宜更加得心應手。


  妙常的日子越逍遙,便越有人看她不順眼。


  那人自持身份高貴,日日煎熬下來,眼紅的要滴出血,恨不得啖妙常的肉,喝妙常的血。


  若水閣蓮瓊章處。


  妙常有所不知,蓮瓊章對她的敵意由來已久。


  她本是北夷的舒月郡主,是原雄最小的表妹。


  原雄尚在稚齡,就被北夷繼后趕出了皇城。


  大端由州郡縣組成,而北夷卻有所不同。


  它是由各個的大小部落組成的,以山為界,只奉北夷天子為主。


  部落里小的不過千百餘人,大的卻有數萬人,各自為生。


  原雄的母親正是出身於那崇月部落,是北夷最大的幾個部落之一。


  部落和部落之間,自然有利益紛爭。


  崇月部落因戰爭元氣大傷,原雄母親又不受天子寵愛,沒過多久就鬱鬱而終。


  元后薨逝后,竟被搜查出所謂過往『秘辛』,致使死後被廢了尊位。


  北夷男子敬愛元妻,元妻之子定是家族繼承人,元后被廢,原雄四周虎視眈眈,崇月部落費勁心思,才讓他度過幼年。


  北夷繼后故作大度,給了原雄一塊偏遠封地,將他打發出去。


  眼不見心不煩。


  原雄胸有溝壑,盤桓之地正是烏山。


  烏山魚龍混雜,地頭蛇橫行霸道,卻是個有錢的地兒……


  原雄並不欲在烏山浪費太多功夫,可哪知後來,他得知了驚人之秘。


  他將烏山看得牢如鐵桶,從大端逃亡而來的沙匪,正巧撞在原雄手裡。


  原雄因此間種種改變了原本打算,提早運作,回了皇城。


  多年過去,崇月部落休養生息,收回了部分話語權,助他順利回去。


  繼后這時才發現,原雄早不再是之前那個任由人搓扁揉圓的小孩子。


  這時,大端派人來要沙匪。


  原雄早把這幫人扣下,怎麼可能輕易交出?


  於是他從中作梗,百般阻撓,北夷天子昏聵多年,還不知為何,大端已經開戰。


  繼后以為天降鴻運,吹了無數枕邊風,將原雄送入戰場。


  事情到此為止,與前世的軌跡大抵相同。


  而之後北夷戰敗,原雄作為質子入京,就是妥曜改變的結果。


  蓮瓊章出身於崇月部落,與原雄有些私交。


  原雄對其他女子不假辭色,誰也看不上眼。


  她知道原雄心裡始終藏著一個貪慕榮華的虛偽女人。


  這一切,都是成貴告訴她的。


  還未見妙常的面,蓮瓊章對妙常心中便藏了三分怨恨。


  後來她隨原雄來到大端,國宴之上,原雄滴血的手掌蓮瓊章全看在眼裡。


  那日,妙常受封選侍。


  蓮瓊章身為北夷郡主,千里迢迢前來大端,曜帝是她未來夫婿,看都沒看她一眼,反而封了一個歌姬進了後宮。


  她心中嘔得不行,詳裝重病,躲了起來。


  蓮瓊章入住秀仁宮,與妥曜遙遙見過幾次,又在宮人口中聽多了他的事情,動了少女懷春的心思。


  此時,妥曜對妙常的寵愛也愈來愈濃。


  蓮瓊章對妙常的三分厭惡已變成了十分。


  怎麼原雄哥哥,還有她的心上人,都被那貪慕權勢的歌姬欺瞞,迷了心竅。


  妙常的位分越升越高,一些不甘心的後宮妃嬪模仿起她的衣著打扮,言行舉止,蓮瓊章瞧不起她們,心中卻清楚的認識到,她與這些人沒什麼區別。


  直到歡貴人殞命,蓮瓊章對妙常的情感終於轉變成了恨。


  妙常生下了寶河長公主,現下又懷有身孕,用腳趾都能想到,妙常這輩子已是高枕無憂。


  而她餘生卻要永遠活在陰影底下。


  蓮瓊章恨妙常,恨不得妙常立時三刻就去死。


  在妙常的印象里,蓮瓊章與她素有嫌隙,卻不知蓮瓊章恨她到如此地步。


  在又一個夜不能寐的晚上,蓮瓊章失神地盯著自己的雙手。


  這些年來,她的雙手從來不曾染過鮮血。


  可是,這恨已經燒的她如墜烈火地獄,失了理性,失了本性。


  遠方的恢弘奇偉的鳳宸宮裡,妥曜與妙常正在安眠。


  皇上又該有多溫柔呢……


  鳳宸宮內,並不如蓮瓊章想的那般安逸。


  妙常哀怨地看著妥曜。


  妥曜不好意思笑笑,旁邊精神的小冬早對著妙常傻樂。


  妥曜越來越愛逗孩子。


  父女兩對著瞎玩,可苦了妙常。


  妥曜不厭其煩地一遍遍地教冬早說話,冬早只會『嗚哦嗚哦』的叫,天真無邪的雙眸中充斥著好奇,看著極為可愛。


  可慢慢地,妙常就有些不耐煩起來。


  「反正你只喜歡小冬早,你不愛我了。」小性子的妙常再次出現。


  剛剛妥曜對著冬早使鬼臉,卻不讓妙常看。


  妥曜笑容一僵,他這不是怕失去自己偉岸高大的形象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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