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侍寢

  盛夏蟬聲鳴鳴, 妙常慵懶地卧在攬月閣一層的美人榻上, 身邊放著幾個冰盆, 熱風到這兒稍稍吹起就轉清涼。


  妙常拿起茶盞,悠閑地咂了口涼茶, 感受沁入內腑的涼意。


  這應當是今年夏日最後一股兒熱勁了。


  過了這段,秋日也當來了。


  妙常這段時間攤在床上養腳, 腳上好了, 臉上卻多了些肉出來。


  妙常著實有些苦惱。


  前些日子,妥曜掐著她臉頰上的嫩肉,笑言, 「這臉上的肉可以炒盤菜了。」


  妙常用手無意地撫摸臉頰,觸之仍是細膩光滑,不過好似稍稍飽滿了些。


  她正想著午膳要少用些, 卻聽到身後急促的腳步聲。


  妙常聞聲回頭,對上一張興奮的笑臉。


  「主子,乾元殿派人傳話,晚上會接您過去。」


  妙常怔愣住, 隨即嘴角扯出個微笑來。


  也不怪這小宮女如此興奮。


  妙常此番高調入宮, 在前朝後宮狠狠露了回臉,幾是所有人都等著她炙手可熱, 不可一世,分薄麗妃的寵愛, 挫她的銳氣。


  但妥曜似是把她忘到腦後, 只叫她過去侍候了回午飯。


  這不得不讓人犯嘀咕。


  『難道皇上只是想有個伴不成?』


  這些把寶壓在她身上的宮人, 難免不心慌。


  「怎的是你進來?」妙常不經意地發問。


  那宮女的笑容登時僵在臉上。


  這宮女本是攬月閣門子上的人,名為冬晴,按理說沒到妙常跟前的資格。


  「映月姐姐去取月例銀子,含霜姐姐去給別宮回禮去了,奴一聽到這個消息,就著急進來了。」冬晴哭喪著臉。


  妙常嘴角上弧度不變,「你自去找崔勇,私闖罰多少,報喜該賞多少,都由他定奪。」


  冬晴不禁抬起頭,看了妙常數眼。


  妙常並無反應。


  只見她咬咬下唇,帶著哭音答,「奴知道了,奴去領罰。」


  妙常回過頭不看她。


  這冬晴倒是很嬌氣。


  妙常心緒毫無波動,只是暗想冬晴剛帶來的消息。


  遲早會有這麼一天的。


  皇上最近幾回看她的眼神,已是幽深許多了。


  妙常輕輕撫上后腰,擇日不如撞日,該著今日將一切和盤托出。


  不過只怕是破壞了皇上的好興緻。


  妙常噗嗤一笑,繼續納涼。


  今晚的晚膳比平常要精緻許多,雖並未超過規格,但樣樣都是單獨用心做的,跟以前宮侍們的大鍋飯有很大不同,妙常畢竟為無定數的低等妃妾,是沒有專人專做的。


  妙常看著菜盤中那栩栩如生,展翅欲飛的鸞鳥,心情也好上不少。


  崔勇見妙常又捏了口糕點吃,心中納罕。


  今夜算是主子的大日子,為何毫不見緊張?


  他不由暗想主子不愧是本朝第一人,當真奇貨可居。


  妙常待到飯飽食足,才後知後覺到有些緊張。


  妙常面上不變,但含霜打眼一看,就曉得她心不在焉。


  「主子不用怕,奴會陪您一起去的。」


  妙常心下稍安。


  不多時,那供妃嬪侍寢時用的六角華蓋步輦就停在了攬月閣門口,要接妙常到含光苑。


  宮裡規矩,只有側三品以上的一宮主位,才能在自己宮裡等著皇上來。


  其餘低等妃妾,只能在侍寢之日,坐著步輦抬到含光苑去。


  妙常身著月白的束腰百花裙,其上名花向上纏繞,逐漸稀落,襯出美人羞花顏色,一頭青絲散落,只在頭頂粗挽了個髮髻,插上三隻素釵。


  步輦旁跟著含光苑內的首領公公,長得很是福氣,名為沈行,「常選侍,請跟奴來吧。」


  妙常頷首。


  妙常上了步輦后,含霜將手裡的元寶塞進了沈行手裡,沈行笑意加深,擠眉弄眼道:「選侍主子是少有的福氣人,放心吧,皇上一向憐香惜玉。」


  妙常聽著臉上有些燒,又有些不開心。


  『憐香惜玉』,不知是憐惜了多少美人。


  妙常第一次坐上這步輦,當真極為舒服,步輦只在最開始抬起時有些搖晃,其餘時候,便十分平穩,幾乎紋絲不動。


  很快,妙常就到了那雕樑畫棟的含光苑。


  含光、含光,妃嬪侍寢之地,也是新生的希望之地。


  妙常由那處的宮人引領著,到了後方的一處小溫泉池子。


  妙常因著身上所紋,便略有遲疑,含霜隨即開口,「我家主子洗浴一向由奴伺候,不喜旁人打擾。」


  那幾個宮人對視一眼,其中看起來像領事的宮女硬著頭皮道:「這不符合規矩。」


  妙常立刻冷下臉。


  不得不說,妙常綳起臉來,很有幾分冷若冰霜的意思。


  「你們可在後方看著,也不算壞了規矩。」


  幾人拗不過妙常,只得如此。


  妙常暗舒了口氣,一人下了泉湯。


  妙常身上很快潔凈。


  旁邊的宮人遞上了件新的熏過香的內衫過來,含霜手腳麻利得很,很快就幫她換好了。


  隨後,妙常緩步踏入了房內。


  含霜被攔在了門外。


  妙常對她笑笑,頭也不回地往房中去了。


  房中並沒有人,妙常獨自一人坐在床邊,安靜等著皇上的到來。


  妙常四處打量,看那床頂繁複花紋的紗帳和身下嶄新的被褥,看那旁邊精緻的香爐和一應桌椅擺飾。


  這裡是妥曜臨幸她人的地方。


  妙常的心不由往下沉了數分。


  這間房子,從前朝以來,不知被多少人使用過,妙常見這華麗奢靡的一切,升起淡淡的厭惡之感。


  妙常急忙從那柔軟輕柔的黃花梨床起身,坐到了桌子旁的硬椅上。


  妙常低頭聞聞身上若有似無的花香,舒緩了口氣。


  房裡太過寂靜,妙常發起了呆。


  妥曜踏進房間時,看見的就是這一幕。


  妥曜輕咳兩聲,妙常轉頭看去。


  妥曜頭一回露出明顯的不自在。


  不知怎麼,妙常見到他如此,心氣痛快了許多。


  妥曜回身關門,在妙常的注視下一步步靠近。


  妥曜來到近前,對上了妙常濕潤的眼神。


  他的眸色加深,一雙黑瞳里儘是妙常的面容。


  妥曜將兩手支撐在妙常的身側,徐徐靠近。


  妙常挺直身板,並不退縮。


  兩人目光膠著,呼吸交纏,妙常感到妥曜炙熱的呼吸打在臉龐上。


  妥曜的眼神從妙常的眉間開始寸寸向下掃過,掃過她含情的雙眸,筆挺的鼻尖,最後落在她稍有厚度的嘴唇上,目不轉睛。


  他的呼吸急促起來。


  妙常緩緩閉上雙眸。


  妥曜壓下了身子,將她朱唇含在口中,溫柔舔舐,其中略微豐滿的下唇,受了他最多的寵愛。


  妙常不知不覺間天旋地轉,待到她身子觸碰到柔滑的錦被時,眉間不自覺微微隆起。


  妥曜本就十足小心地看她反應,見她不情願,喘著粗氣在妙常耳邊小聲問:「你這是怎麼了?」


  妙常此時心境本就波動,又想起前事,面上便帶了些出來。


  妥曜很是稀奇,妙常這幅神情,他見的多。


  不過那是在前世,今生還是頭一回。


  妥曜越看越覺得十足可愛,只想多看幾眼。


  妙常還是堵著氣,硬邦邦地答,「沒有事。」


  說罷,她一偏頭,臉頰卻不經意間劃過錦被。


  妙常皺著眉,一下又把頭擺正。


  妥曜見她如此,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妥曜好笑地從妙常身上起來,大步走到門口,打開了大門。


  「叫人把後殿的地方收拾出來。」


  外面的宮人一臉呆愣。


  妥曜不等他們反應,又砰的一下關上門。


  「後殿是朕休息的地方,從未有旁人來過。」妥曜看著妙常氣鼓的臉頰,又好笑地捏了捏。


  妙常按下自己蠢蠢欲動的雙手,才沒將妥曜的手打下去。


  妥曜只覺自己今天見了奇景兒。


  對於妥曜來說,妙常不論從頭髮絲兒到腳趾,不論是笑靨如花還是耍小性,都是天經地義他該受的。


  妥曜的心情又愉悅起來。


  沒多久,外面就傳來敲門聲。


  妥曜一笑,大掌牽住妙常的,走了出去。


  妙常知道適可而止,臉上也掛了點兒笑模樣。


  更何況,一會兒皇上所求怕是不成。


  想到這兒,妙常徹底舒坦了。


  妥曜對著沈行說,「以後按著這次的來。」


  沈行心裡又看重了妙常數分,諾諾應是。


  等到兩人到了後殿,妥曜的大掌便扣在了妙常的腰間。


  妙常臉上憋了些笑意。


  妥曜以為她笑自己急色,難免掛不住面子,點了點她鼻尖,半認真道:「再笑朕就生氣了。」


  哪曾想,妙常神色一正,「皇上,婢妾有事稟報。」


  妥曜不由稍稍鬆開她,「何事?」


  妙常沉思半晌,旋即咬牙道:「請皇上轉過身去。」


  妥曜一頭霧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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