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密信
陳娘聽到了消息立刻帶著含霜趕了回來。
含霜聽聞家中失竊的消息十分擔憂妙常的安危,幾乎是一路小跑著回到了陳家。
整個院子靜悄悄的。
含霜輕車熟路地走進了兩人的房間。
房門是半敞的,含霜輕輕推開。
觸目望去只見室內滿地狼藉,抬起眼睛就能看到正中癱坐在地的妙常。
含霜下意識的噤聲。
沒有人比她還了解妙常。
妙常整個人都籠罩在絕望的氛圍中。
含霜心中一緊,眼神掃過周圍,便看到被妙常緊緊攥在手中的竹紋布袋。
含霜猛然想到了一個可能。
含霜的心直往下沉,她不敢想象,若安山玉真的有問題,小姐此時會如何……
她回身關上了門,快步走到了妙常的身邊。
妙常身著洗得發白的布衣,癱軟在地上,眼神飄忽,整個人沒什麼反應。
含霜跪坐在她正對面,小聲喚道:「常兒,常兒,是我。」
妙常毫無反應。
含霜小心翼翼地靠近妙常,堅定而牢靠的將她摟在懷裡。
反正這麼多年,她一直都是妙常最堅固的依賴。
過了許久,含霜漸漸感覺到胸口暈染上些許濕潤。
她緩緩鬆了口氣。
妙常的抽噎聲慢慢加大,她的一隻手的手指狠揪含霜的衣襟,含霜知道她是傷心狠了,只能來回摩挲安撫她。
這麼多年來,妙常早就學會了無聲哭泣。
當初兩人一同流浪時,含霜也是偶然發現小妙常會晚上一個人偷偷哭。
從那以後,含霜就不放她一個人睡了。
含霜害怕她又變成當初聽說柳村變故后的呆傻樣子。
妙常將臉埋在含霜的胸口上,眼眶和鼻尖都是紅的,哭的滿身是汗,喘不過氣來,嗓子眼裡也不知冒出什麼話,像是娘親,又像是父親……
含霜安撫的拍著她,試著從她手裡拿回那空著的布袋,卻不曾想妙常劇烈的掙紮起來。
「小姐聽話,把它給我。」含霜怕她日日看著此物,沉淪過去,傷了身子。
卻沒想到含霜觸碰布袋的動作,像是刺痛了妙常最深處的傷口。
妙常仰起頭來,睫毛被淚水打濕粘連在一起,半張著嘴巴,淚水從眼角、從鼻尖肆虐地流下,她哭著哭著,像一個找不到前路的孩子般。
妙常因為掙扎身子向後跌,雙手也無意識地左右揮動,含霜被她這個樣子刺的心臟抽痛。
她口中輕哄,手下卻不含糊,將妙常按到自己懷裡。
含霜知道,妙常需要的是堅定站在她身邊的人。
妙常最怕一個人。
兩人推搡時,含霜不小心的握住那竹紋布袋好幾下,突然覺得有些不對起來。
那布袋明明是柔軟的蘇綉綢布,揉搓起來應是絲滑順手,如若無物,可此時其中一面卻有些粘硬,像是有什麼東西隔著一般。
妙常此時也感覺到了。
她閉上嘴停止哭泣,還是忍不住抽抽身子,打著哭嗝,含霜見她如此,止不住心疼,可又覺得十足的可愛。
妙常來回輕揉著手中的竹紋布袋,確定了裡面真的有東西。
要說這竹紋布袋以前裝著安山玉竹,玉質本易碎,安山玉竹對妙常來講意義重大,是以不會輕易拿出,若是賞看也是輕拿輕放,也不會隨意揉捏它,所以多年竟是一直未發現不對勁。
裡面應當是家中長輩給妙常留下的東西。
妙常突然有情怯之感。
含霜不知何時拿了個小剪刀,按住她的肩膀,鼓勵地看向她。
妙常小心的沿著邊緣細密的縫線剪開竹紋布袋,裡面果然有一個夾層。
妙常顫抖著手伸進去,從裡層拿出一個被疊成方塊狀的絹布來。
上面好像有些字。
含霜背過頭去,讓妙常獨自一人探看。
妙常顫抖著打開那輕若無物的絹布,娘親那娟秀的字跡便展開眼前。
妙常吾兒入覽:
自吾兒離家已有數年,父母愛子,言恨不得一日不離,未能勤視探看,實有哀苦,勿怪為娘心狠。
吾雖不敏,但知身為人婦,當與夫家同生共死。
自大端開朝以來,顏家尊官厚祿,百年昌盛,高門甲第,是以滿腔熱血報效君上,不敢有絲毫懈怠。
承蒙高祖信任,自祖上起,顏家便為秘鑰守護者,然曾同行者背道相向,漸有不臣之心。
相爺明察,早有準備,將秘鑰紋於兒身,私下送出。
吾心大慟,不知日後汝要經何等艱難險阻。
若顏家盡滅,便留吾兒孤身,形單影隻。
君子如竹,虛懷若谷。
然古有云:夫孝者,善繼人之志,善述人之事。
望吾兒全顏氏之志,則別無所恨矣。
再懇請上蒼,願以十世人身為籌,換得吾兒此生安寧順遂。
母顏氏洛喬字。
……
妙常怔怔地看著手中絹信,吶吶不知何言。
含霜心中焦急,轉過頭卻看到妙常大受打擊的模樣。
妙常將手中書信遞給了含霜。
含霜快速掃過,眼中複雜。
這書信雖短,但卻足以改變妙常的命運。
妙常似乎還在消化信中語言,含霜見她懵懵懂懂,想起過往,只能喟然長嘆。
那時候府兵來襲,兩人匆忙逃離柳村,當初的妙常還不及人小腿高,跑得跌跌撞撞。
當時的林乳母只得在身後看著她,喊著「莫怨顏家,一切都是命」的時候又該是何等心情。
只怕到臨死前,乳母還是在牽挂著她可憐的小姐。
兜兜轉轉,妙常還是要回到那詭譎森嚴的京中。
這命運真是讓人無力。
含霜輕柔著將妙常抱在懷裡。
那秘鑰既然紋在妙常身上,她要麼青燈古佛,要麼就只會屬於那一個人。
這輩子都不能再與其他男人有任何瓜葛。
更何況還是一個身份神秘的北夷人。
可是妙常現在懂嗎?
含霜低下頭,看妙常秀致澄澈的眉眼,她看起來還算淡定。
「妙常,起來吧。」含霜扶起手腳發麻的妙常。
這滿屋的狼藉總得收拾一下。
兩人將屋子收拾得差不多的時候,陳娘才帶著人回來。
原來她走到半路上,便又折返,請吳爺的人叫了官兵過來。
於是,妙常和清菡兩人便被叫過去問話。
清菡是最先回來的,所以官兵便問的她多一些。
一向潑辣外向的清菡此時卻有些緊張。
清菡只說她回來家中便已是如此景象,旁的什麼都不知道。
「不過那些人簡直是雁過拔毛,我房裡縫了點金線的枕面都被他們用拿了個乾淨。」陳娘插嘴開口,看出來是憋了滿肚子的氣。
含霜神情微凝,能把縷著金線的枕面都卸下來拿走,怎麼會放過蘇繡的竹紋布袋?
就算是不識蘇綉,那上等絲綢觸之細滑如脂,也知不是凡品。
這個念頭在含霜腦海中一閃而過。
「官爺,這些盜匪太囂張了!」陳娘仍是憤怒難平。
官兵苦著臉解釋,「實是不知哪裡來的盜匪,擾了夫人清凈。」
這段時間已有數家被盜,他們也毫無辦法。
這些盜匪在烏山行事張揚,來去無蹤,極有經驗,身後未必沒有靠山。
陳娘心中知曉,她們大略是要吃了這個啞巴虧。
陳家都是女流,盜匪只為求財還好,到時候若是因為她們報官嫉恨,回來報復,她們便是求生無門了。
想到這,陳娘神色不渝,也不打算深究下去。
陳娘回首,「清菡,妙常,你們有沒有丟什麼極重要的東西?」
清菡趕忙搖頭。
妙常垂下腦袋,也緩緩搖了搖頭。
安山玉竹是不能見人面的東西。
詢問無果,官兵們也就走了。
陳娘丟了不少東西,雖然肉痛,回過頭來對著兩個徒弟,卻難掩興奮之色。
「菡兒,常兒,師父給你兩找到了好去處。」
妙常勉強笑笑,「還望師父解惑。」
陳娘神秘一笑,「你們可知,三年後是當朝太后的千秋大壽,上面的意思是要大辦一場。」
清菡恢復了點精氣神,驚喜問道:「師父的意思是我們能去給太後過壽?」
陳娘白了她一眼,「哪有那麼容易?」
「你們香姨說,太后素愛聽曲,宮中的動靜早聽膩了,皇帝又孝順,所以便打算從各家大班裡選出一些人,送到教坊里練練,其中佼佼者便可以留下。」
更甚者,討了太后歡心,說不得可在宴上高歌一曲。
陳娘多年來苦訓兩人,為的就是今天這一日。
「我多年來悉心教導你們,總算是派上用處,三日繞樑腔可作為最後手段,不可輕易拿出使用。」清菡妙常不由對視一眼。
妙常從清菡眼中看出了志在必得。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那些從小練習苦功夫的上乘者不在少數,你們儘力而為就好,不可因此事鬱結於心,知道嗎?」最後,陳娘苦心勸道。
清菡和妙常一同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