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橫禍

  妙常很快就將此事拋在腦後。


  現在快過飯點了,她得快些,否則回去,師姐不會給她留飯的。


  這樣想著,妙常手中的木板揮舞的更快了。


  烏河清澈無垢,橫貫整個烏山,分支成無數小溪流,這些小溪流錯落有致,高低不同,妙常所處的正是視角較高的一處所在。


  北夷民風淳樸,男女之防不似大端近於嚴苛的地步,現如今日頭高照,水流被曬得有些溫,未出嫁的姑娘們很多聚集在底下的小池中納涼洗身。


  妙常站起身來甩衣,一打眼便見到玉體美好的姑娘們在水中嬉笑打鬧。


  她們白皙的皮膚在陽光下閃閃發亮,香肩從束衣和頭髮若隱若現,嘴唇微啟,發出銀鈴般的笑聲。


  也許她們並不是什麼絕色美人,可少女們的鮮活與稚嫩就是最打動人的了。


  妙常聽著她們的笑聲,也不自覺勾起了嘴角。


  妙常剛要收回目光,餘光處便見到下方几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定睛一看,就是剛才碰到的無理之人。


  只見這幾人探頭探尾,嘻嘻發笑,看著便十足猥瑣。


  好哇,這幾個大尾巴狼!原來這就是他們要看的『好戲』。


  好好的風景,都被這幾個渣滓給破壞掉了。


  妙常嘟起了小嘴巴,心中氣憤。


  只見她眼珠一轉,把自己的東西收拾好,找了個隱蔽處藏著,又倒騰著小腿回到了原地。


  那幾人還湊在一起伸著脖子探看。


  妙常深吸一口氣,清清喉嚨,粗著嗓子大聲道:「風和日麗,美景佳人,真美啊。」


  戲水的姑娘們乍聞人聲,驚嚇不已,下意識地壓低身子,捂住胸脯,抬眼望去。


  妙常離她們還遠,渾身粗衣打扮,看起來就是個野小子。


  這些女孩雖是農家女,日日拋頭露面,沒有大戶人家的講究,可也到了知羞的年紀,她們尖叫著頓作鳥散狀,很快就都消失了身影。


  那三人在妙常出聲之際就轉過頭來,皆是不可置信地看向妙常。


  妙常對上他們暴怒的眼神,偷偷咽了口口水。


  這要是被抓到了……


  此時不跑,更待何時!

  趁著那三人還沒動作,妙常小身板一扭,一溜煙便跑出去老遠。


  「呀,小子,你活夠了……等我抓住你。」


  「跑什麼?站住!站住!」


  「來找打的,小爺我給你鬆鬆皮子。」


  身後傳來男孩們飽含怒火的聲音,妙常只覺膽戰心驚,跑得愈發快了。


  還未散盡的女孩子沒想到又出現三個半大男子,登時什麼都明白了,可她們現在衣衫不整,只能在心裡為那小男孩祈禱了。


  祈禱他別被打得太慘……


  妙常身子靈巧,又熟悉地形,那三個男孩時常逮不住他身影,明明快要抓住了,妙常便左閃右閃,越欄鑽洞。


  一時不察就又被她跑到了前面。


  可是妙常年歲小,力氣不足,很快便有些體力不支,跑著跑著就口乾舌燥,連呼吸都割著心肝肺似的疼。


  妙常偷偷回頭看了兩眼,那三人中領頭男孩仍是緊追不捨,其餘兩位的腳步已漸漸慢了下來。


  那領頭男孩看妙常回頭,才說了從方才開始的第一句話,「黑矬子,你可千萬、千萬別讓爺抓到你。」


  妙常被他嚇得一個趔趄。


  她此時怕極了。


  妙常心中無助祈禱,翻來覆去地說,「顏家先祖在上,保佑小女吧,阿彌陀佛,阿彌陀佛……」


  又跑了些時候,妙常的腿已是有些軟了,也早已跑出了熟悉的地方。


  妙常跑得越發艱難,雙腿如同灌鉛,可那男孩雖然氣喘吁吁,卻仍有餘力的樣子。


  妙常看著不熟悉的景物,心中早將諸天神佛求了個遍。


  可那人就在幾步遠,剛才差一點就抓到了她衣角。


  天靈靈,地靈靈,這頓打怕是跑不了了。


  下一刻,妙常便被他逮到手裡。


  ……還真被抓住了。


  靈你個二大爺的。


  她哇的一聲就哭了出來,死命掙紮起來。


  爺爺在上,孫女可是個文化人!


  兩人站在一個小上坡上,那男孩也沒想到她會反抗的如此厲害,不知誰的腳下一滑,兩人便雙雙跌了下去。


  妙常與那人在地上翻滾,前方有棵樹正巧對著她的腦袋。


  妙常眼睜睜看著自己離那樹木越來越近。


  她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男孩自然也看到了那顆大樹。


  他在翻滾時下意識調整了身形,將妙常的小腦袋扣在了自己的腰腹處。


  很快,他的身體遭遇了前後兩處的夾擊。


  夠疼的。


  妙常睜開雙眼,看到安然無恙的自己,驚魂未定地拍拍胸脯。


  她快速站起身來,看到躺在地上齜牙咧嘴的男子,暗地偷笑,轉身就跑。


  男孩嘗試站起來,卻疼得直不起身。


  他呲牙咧嘴怒吼道:「呀,小子,別讓我再抓到你,呀!!」


  於是,妙常跑得更快了。


  妙常偷偷留個心眼,並未從原路返回,幸運的是一路上並未有人追上來。


  等到妙常回去時,陳娘正在午睡,師姐將她晚歸的事瞞了下去。


  不過……妙常掀起鐵鍋,裡面只剩下些冷湯了。


  妙常偷偷拿著自己磕了角的陶瓷碗,盛了剩下的飯湯,坐在門檻上就吃了起來。


  「陳家妹妹,陳家妹妹……」


  妙常吃得正香的時候,忽然聽到耳邊傳來微弱的喊聲。


  妙常放下飯碗,四處望去。


  「這裡,這裡。」


  妙常這才找到說話的人,是前院里的王家姐姐,她現在正趴在牆外跟妙常小聲說話。


  妙常放下碗,三下兩下就爬到了牆邊。


  「你沒事吧,你要是再不回來,我就只能去找陳大娘了。」


  王家姐姐看到妙常疑惑的小臉,臉上浮現一層雲霞,「剛才我也在那裡……」


  原來,那些受了驚嚇的女孩子們里就有王家姐姐。


  事情發生得突然,王家姑娘當時只覺那小男孩有些眼熟,等到事後一想,就把妙常認了出來。


  於是,她就一直等在這裡。


  妙常一直不回來,她心焦的不行,差一點就要衝進去喊人了。


  王家姐姐豎起拇指,「你可真厲害,膽兒真大。」


  妙常聽了誇獎,挺直了自己的小胸脯。


  「那是,我這麼機靈的人,他們三下兩下就被我甩開了。」


  王家姐姐看她可愛,心中憐惜,伸手揉揉她腦袋。


  「回來的晚沒吃的了吧?」


  妙常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看看,我給你帶了什麼?」


  說完,她拿出一個煮雞蛋出來。


  妙常立刻十分驚喜起來。


  說到底,妙常也不過是小孩子,不饞是不可能的。


  ……更何況,她本來就饞。


  她樂得不行,伸出手就要去抓。


  等到手掌湊到眼前時,妙常看到了上面的油泥,手指都是黏黏的。


  妙常神色凝重地看著自己的小手心。


  她考慮著,要是回去洗手后再吃雞蛋,被師姐看到了,那雞蛋肯定不是她的了。


  王家姐姐噗嗤一笑,伸出手幫妙常扒雞蛋。


  蛋殼一扒開,那如羊脂玉般的蛋白也跟著顫了幾顫。


  妙常迫不及待地往前湊了湊身子。


  王家姐姐扒開一點,妙常便歪著腦袋吃一口,又扒開一點,就再吃一口……


  沒多久,妙常便吃完了整個雞蛋。


  王家姐姐幫妙常拭去她嘴角的殘渣,妙常老老實實的任她擺弄,只顧笑的開心。


  不知怎的,王家姑娘的手指漸漸停下,神情也有些嚴肅。


  「王姐姐,你怎麼了?」妙常不解道。


  「常妹妹」,王姑娘湊近妙常,「你再大些就莫出門了。」


  妙常不解,王姑娘也不欲多說,「你就記住就好了。」


  妙常只得點點頭。


  王陳兩家雖然臨近,可王家不讓自家女孩與陳家往來,妙常又是初來乍到,平時膽小不愛說話,兩人不過是打過幾個照面,並不熟悉。


  可剛剛妙常湊近她,她心裡就越是驚奇。


  這長得實在是太好看了些。


  在這魚龍混雜的烏山,過於出挑的樣貌並不是什麼好事。


  若是真碰上惹不得的人,只怕吳爺也保不住她。


  妙常吃了好東西,心情好極了,不論王家姐姐說什麼,也全盤接受,只顧著點頭了。


  之後的幾天,妙常躲了出門的活計,相安無事的數日過去,妙常也恢復了正常生活。


  過了幾天,天不過蒙蒙亮。


  妙常綳直雙腿,費力用手掌去夠自己的腳背。


  差一點,就差一點了……


  下一瞬,妙常的手指便觸碰到了腳尖。


  妙常抬起頭來,卻看到含霜就站在她眼前,笑吟吟地望著她。


  「含霜,你終於回來了,我好想你啊。」


  妙常如同只燕子般撲向了含霜。


  含霜牢牢地接住她。


  「含霜也想小姐。」這句話,含霜是貼在她耳邊悄悄說的。


  妙常恍若未聞,只是將她摟得越發緊了。


  「含霜回來了,辛苦了。」陳娘緩緩從屋內走出來,妙常下意識地瑟縮了身體。


  含霜輕撫妙常的身體,給予她無聲的安慰。


  「夫人,小的辦完夫人吩咐的事情,下午時候就有人來送銀子。」


  陳娘的臉色肉眼可見地好了許多,「何必趁著大黑夜趕回來,多辛苦啊。」


  「不想夫人著急,所以趕緊回來複命。」


  陳娘一下子笑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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