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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2.笑問誰是人間客·三

  蕭昊隱約猜出了他話中所指, 但既不承認, 也不否決,而是負劍轉身, 高深莫測道:「不可說。」


  有他在的地方勢必有變數,小事無從掐算,但他清楚未來大勢的劇本, 這高人,還是可以做上一做。


  飛白聽他如此說, 便知自己多半是想對了, 神色愈發憂慮:「此道兇險難測, 清虛道長已逝,世間豈非已無能為師兄護持之人?」


  蕭昊聞言淡笑道:「……倒也難說。」


  「天道無常, 能洞悉知微者,大多福薄壽短……」飛白說到此處,心中便生出不忍來, 目中更添憂色。這純陽師兄,留在純陽宮中也是危險, 入了這茫茫塵世,更是危險。武當真能保得住他么?


  蕭昊立在原地,廣袖當風, 如瓊林玉樹,「道可道, 非常道。我們都在人世間修行, 這千百時光中, 多的是歲不滿百之人,長生與否,又何必求?天道無常復有常,順其自然即可,大道在何處,我身即在何處,又何談生與死?」


  飛白微微愣住,肅然生出一種敬意,「師兄是不食煙火之人,又資質超凡,本可求無上仙道……修習這折壽道法當真無懼無悔?」


  蕭昊回頭看了他一眼,「三千生滅數,掐指又能算得幾重,不過都是枯榮輪轉罷了。既欲出塵世,入世又何嘗不是修行。」


  飛白於是恭敬稽首:「師兄說的是。」


  這才是修道之人該有的樣子啊。


  飛白心裡有些慚愧,他自小入武當修行,自問也是天資非凡,師父也常誇他悟性尚可,但如今跟蕭昊站到一起,卻總生相形見絀之感。


  他向來以為道心不拘於形貌舉止,行事只圖落個逍遙,但跟這自甘縛於塵網,卻又纖塵不染的純陽師兄比起來,境界卻是差得太多。


  「此地不宜久留,今夜還是另尋他處落腳罷。」蕭昊瞧了眼滿屋被拍昏的天命教弟子,平靜道。


  飛白立刻跟上他,旋即又想起了什麼似的,折回去在櫃檯摸索了一番,把蕭昊那枚金葉子撈了回來,眯眼笑道:「師兄,身外之物雖不該執迷,行走江湖卻還少不了,你可不能這麼敗家,不然清虛道長入夢也要提點你的。」


  蕭昊一陣好笑,搖了搖頭隨他高興去。


  這深更半夜,哪還會有投宿的地方,他們二人索性飛出了城,尋了處破敗的廟宇,勉強休息了一晚。


  天光乍破時,晨光熹微,暗香浮動。


  蕭昊睜開眼睛,拂去肩上微塵,緩緩站起身來。


  飛白還睡得沉穩,他毫無防備的睡相著實讓人感慨。武當掌門竟放心他這樣下山來,心可真大。


  蕭昊踏出破廟的門,端身正立,雙目垂簾,雙手掌心向內於腹前相交,手鼻相平一躬身,正是標準的道家禮,「無上天尊,施主早,貧道稽首了。」


  耳邊響起清甜柔美的聲音,若清風拂面,「好個俊俏的小道長!」


  蕭昊神色清冷,矜持道:「施主謬讚。」


  單玉如坐在樹上,把玩著縴手中一對玉環,輕聲道:「下面可是純陽真人?」


  蕭昊點了點頭:「正是。」


  「若早知道長是如此皓白風清的人物,妾身怎還會讓那些粗人來迎。」她發出一陣嬌笑,只盈盈俏立枝頭,就足以傾倒眾生。「此等人間絕品,真該早些親至才是。」


  單玉如是天命教的宗主,她收到線人消息,說武當秘密去接一位神秘傳人歸宗。天命教如今正和出雲庵和武當派斗得如火如荼,這個節骨眼上,她可不能容忍有人橫生枝節。


  派出去攔截的人全軍覆沒,單玉如被師兄解符狠狠嘲笑了一番,她便親自來看看這剛出山的小道士能有多大能耐。


  不過見了蕭昊之後,滅口的想法就變了。


  她同時也是陰癸派這一代的傳人,可惜《天魔策》到了她這,中原魔門早就失了傳承,因而她修習的功法與婠婠她們並不相同,是以採補之術提高自身功力。


  對她來說,蕭昊這樣純正的道胎,簡直是跟魔種一樣可遇不可求的補品,殺了未免太可惜,不如吃了進補來得好!

  自古而今,大凡習武之人,都是努力以後天之軀進修先天之境,然而即便達到先天武者的境界,其上還有更為上乘的「本源之力」。


  能懂得運用本源,成功踏出那「最後一步」的人,便能破碎虛空。


  而若要將血肉凡軀內的本源之力激發、跨越天人之鴻溝,有兩種截然相反卻殊途同歸之法,便是正道修「生氣」的「道胎」,和邪道修「死氣」的「魔種」。


  魔門神秘的道心種魔大法,就是一種利用道胎和魔種超越生死破碎虛空的功法。單玉如修習的武學雖比不上道心種魔,但也有類似的借採補爐鼎來吸收功力的效果。


  她看著蕭昊的眼神閃閃發光,自覺無意撿到了一塊大寶貝。


  單玉如雖不久前在與慈航靜齋言靜庵的競爭中落敗,但媚術之於她乃是看家本領,天下能抵擋她的魅力的人,實在屈指可數。


  而且儘管她修的是採補一道,氣質卻十分端莊,除去美麗皮囊,她一舉一動都帶著惹人憐愛的動人氣息,不像是美艷放浪的妖女,而像是寧靜怡人、溫柔多情的佳人。


  可惜蕭昊實在已見慣了各色美貌女子,面對單玉如,除了抬眼一瞬對美色的驚艷,便再沒有任何多餘的情感了。


  「施主上門所為何事?」


  單玉如翩然躍下,廣袖闊袍,飄然若仙,「真人砸了妾身的小客棧,總該補償一二。」


  蕭昊故作不懂,掏出一錠黃澄澄的金子,遙遙遞給單玉如道:「夠嗎?」


  單玉如嗤地笑出了聲,聲如銀瓶乍破,婉轉似天籟,「真人耿直的有些可愛。」


  她見過許多宗室弟子,黑白兩道的頂尖人物也是遍閱無數,但像蕭昊這樣,見了她之後眼中卻全無色念的,還是頭一個。


  清凈無塵,冷而自持,簡單立在那裡,便帶著飄然仙氣。加上這小道長生得眉如霜刻,目若寒星,風骨似雪凝。


  這樣庄肅又純白的人,簡直不要太討妖女的喜歡。


  嘖,那些白道中流砥柱們的虛偽假面她見了許多,此時卻忽然覺得,白道什麼不入流的人都敢稱名門正派,真該讓他們瞧瞧,這才是名門正派!


  要說武當掌門老道能教出這樣的人來,單玉如是不信的,純陽真人和飛白道長氣質相差甚遠,師承恐怕尚待考究。


  這人當真是武當弟子?

  「道長如傲雪寒梅,令妾身傾心不已,可否同我走一遭,來我天命教賞花論道,當做賠禮?」論道倒是次要,能吃下這人大補的玄門正宗內功,才最讓人心癢。


  蕭昊舉著金子沒有動,重複道:「不夠嗎?」


  單玉如微微一愣。


  蕭昊於是又掏出了一錠黃金,兩錠並在一起,淡然道:「夠嗎?」


  單玉如:「……」她看起來很缺錢嗎!!


  單玉如幽怨看了蕭昊一眼,「道長竟如此不解風情。」


  蕭昊皺了皺眉,掏出了第三錠金子:「夠嗎?」


  單玉如臉色變得有點難看,蕭昊見她神色變化,遂將三枚金錠擺在身前,頓首道:「看來夠了。謝施主大量。」


  「……」單玉如氣惱歸氣惱,涵養卻還是極好的,斂了神色,露出止水般安然的模樣,「真人不配合,玉如也實在沒辦法,我同師兄立了狀,不拿下你們要丟大面子的。」


  她言罷,手中玉環「叮」地一聲清響。那對玉環在她手中翻飛不止,聲音卻似從四面八方傳來,前前後後漂移不定,一時竟讓人根本無從判斷真實攻來的方位。


  蕭昊早在從前就見識過這等擾人心魄、以聲惑敵的打法,當即收斂心神,指尖輕輕在劍身上一彈。


  單玉如全身一震,驚訝於蕭昊首次面對自己這魔音擾魂大法,竟就能一眼窺出其中奧妙,不由更認真了些。


  她欺身而上,廣袖倒卷,露出引人無限遐思、嫩滑光潔的兩段藕臂,姿態曼妙,玉環卻是攔腰平削過去。


  蕭昊就勢後仰,上半身幾乎與地面平行,雙環自面前盪過,對方胸前大敞的光景卻分毫不漏的盡顯在眼前。


  蕭昊微微一怔,默然閉上了眼睛,將頭側向一邊。


  單玉如見狀心中微動,笑道:「道長是真君子,妾身更喜歡了。」


  她嘴上說喜歡,下手卻一點兒看不出喜歡,招招陰險毒辣,兇狠無情,蕭昊接了她兩招就察覺出麻煩。


  單玉如雖與他同級,但行動比他敏捷,他拉不開距離,不是很好施展。


  這荒郊野嶺,要是有個能繞柱的地方也好,可蕭昊身後就是熟睡的飛白,若直接避讓,單玉如必會拿捏住飛白來牽制他。


  這般束手束腳,會落下風。


  蕭昊飛快思索,后跳后落了個生太極,手掌一立制止道:「施主且慢。」


  單玉如秀美微蹙,她在蕭昊氣場中時,只覺一舉一動皆被對方氣機牽制。這人閉著眼睛不看她的身體同她打,還能這麼氣定神閑,只怕是塊難啃的骨頭。


  她臉上不動聲色,依然笑語嫣然:「真人是想通了?」


  蕭昊卻搖了搖頭,「施主本派功夫還不到家,不再磨練幾年,恐令先人蒙羞。」


  陰癸派的天魔大法何等厲害,到了單玉如這代手裡,反而都去修習了些旁門左道。


  雖然這旁門左道也確實夠蕭昊頭疼的了。


  單玉如嬌笑一聲,不屑道:「道長是清心寡欲之人,怎會懂本門採補之法的銷魂。」


  蕭昊看了她一眼,清冷道:「貧道並未涉獵採補之法,但觀施主方才以聲惑人尚欠火候,天魔場也無法得心應手施展,兩不圓滿,實屬可惜。」


  單玉如頓時愣住,「你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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