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8.飛鳶泛月碧空時·十八
「他經脈受損, 外傷我尚能料理一二, 但內傷實在沒有幾分把握。」唐師面色沉鬱,收回了把脈的手, 「這裡的蠱蟲與我們五仙教的不大一樣,生息蠱雖然有類似的替代品,蝶衣蠱和冰蠶蠱都無跡可尋。而且……」
蕭昊見他說話只說一半, 不由急切起來:「可有什麼難處?」
唐師瞥了他一眼,沉聲道:「你入堡的時候, 也見到了外面那些放肆的妖類了吧。」
蕭昊點了點頭, 疑惑道:「蜀中何時多了這些妖物, 從前也有嗎?我似乎沒遇到過幾次。」
唐師沒好氣地看著他,「還不是你搞出來的。」
他將三山四海藏寶洞被當成神界之門的事同蕭昊講了, 又將如今蜀地的情況交代了一番,「他們都以為你已成仙神,而我是以為你回了苗疆……卻沒想到你還會再出現。這裡引來了無數妖修, 蜀山的人管不過來,霹靂堂又趁機和那些妖魔勾結, 將周遭大小勢力都控制在手裡,弄得民不聊生。」
蕭昊皺眉道:「霹靂堂也能欺負到唐門頭上?」
唐師無奈搖了搖頭,「霹靂堂不知用了什麼古怪的妖法, 門下弟子一個個變得極為兇悍,唐豐他們在霹靂堂手下吃了幾次虧, 只好忍著。所幸唐門勢力畢竟不小, 輕易不會被他們吞併, 但自打蜀地被霹靂堂控制后,他們仗勢欺人無惡不作,渝州蕭條極了,就連白日也不敢有人開門做生意。」
蕭昊眼神冷了下來,怒道:「欺人太甚。」
唐師對他道:「你這朋友外傷若能痊癒的話,性命一時無虞,但受損的經脈,沒有合適的蠱蟲我暫時也無法下手。」
蕭昊於是道:「懇請二爺相助,蠱蟲我會再想辦法。」
下界沒有合適的蠱蟲,可蕭昊知道哪裡有能夠療傷的蠱。
瞳精通醫術,最擅用蠱,他也許能幫忙。
蕭昊認真請求道:「請務必保住他性命。」
唐師嘆了口氣,「我需調製一些紫菁玉蓉膏,但缺一味首陽參。」
蕭昊立刻道:「該去何處采?我這就出發。」
唐師按住了他,「現下所有要採藥的人,都要給霹靂堂付買路費、藥草費,而且首陽參極為稀缺,早被他們全收走了,要首陽參只有去霹靂堂討。」
蕭昊眼睛眯了起來,冷聲道:「這是他們自己送上門來的。」
唐師也沒有阻攔他的意思,而是叮囑他:「他們妖化的模樣有些類似我們五仙教的煉屍之法,我見過那些霹靂堂弟子,雖力量強大,卻都無知無覺,你還是小心為上。」
蕭昊認真記下,遂隨口問道:「我見堡內掛了不少紅綢,是最近有什麼喜事?」
唐師笑了笑道:「大哥因霹靂堂的事氣得不輕,身體……欠佳,唐豐給他沖喜,前日剛剛成婚。說來那些小傢伙們也很想念你,你既回來了,同他們見一見也好。」
蕭昊聞言也生出了些光陰飛逝的感慨,那些小豆丁轉眼都到了成家的年紀了。他想了想,回道:「待我收拾了霹靂堂,再去瞧瞧他們功夫有沒有落下。」
他不願多浪費時間,離開唐師的房間就立即動身。
蜀地地形變化了許多,蕭昊靠著地圖也還是迷了路,索性架起飛鳶飛到高處,將下面的錯綜道路一覽無餘。附近的妖物剛被他收拾過,沒有哪個敢來找事,倒是一路暢通。
雨水下了大半夜,這會兒總算停了下來,年關將至,氣溫十分寒涼,就連竹的氣息都清淡了很多。但在這樣又高又寒的空中,蕭昊竟察覺到了一絲血腥氣。
他收了飛鳶落地,警惕起來。
竹林沙沙作響,蕭昊戒備舉起了千機匣,隨時準備送出一枚追命箭。
幽暗的竹林深處有什麼東西正在飛速接近,蕭昊凝神將千機匣上膛,卻在聽到慌亂的腳步聲的時候略微遲疑。
林中鑽出個驚慌失措的小姑娘,一衝出來看到蕭昊拿炮口對著她,當場嚇得臉都白了。
蕭昊愣了愣,冷冷問道:「你是何人?為何深夜擅闖唐門?」
那小姑娘匆忙回頭看了一眼自己身後,又膽怯蕭昊手裡的千機匣,緊張道:「你、你們是一夥的還是……」
蕭昊立即反應過來,「有人在追你?」
花楹頓時眼睛一亮,哭著撲過來向蕭昊求救:「救我!救救我!!」
蕭昊還沒來得及問什麼情況,就聽破空之聲追襲而來,他下意識抓住了那枚射向花楹的箭,卻在看清那箭矢的樣式時怔住。
這是……唐門的逐星箭。
熟悉的千機匣的聲音響了起來,他臉色變得十分難看,看向密林中走出來的身影。
昔日的少年早抽長成了挺拔的模樣,手裡那柄藏千機倒是熟悉的很,只是不知為何,他一隻眼睛似乎廢了,被蒙在漆黑的眼罩里。
唐益見到蕭昊的錯愕只有一瞬,很快就恢復了無情的殺手做派,恨恨問候道:「好久不見。」
花楹迅速躲到了蕭昊背後,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死死不肯撒手。
蕭昊皺眉問道:「怎麼回事?」
唐益千機匣抗在肩頭,視線飄到一邊,隨意道:「她是我的任務目標,你別礙事。」
蕭昊眉頭一挑,卻聽花楹在背後急忙辯道:「大哥哥!他想抓我!他還殺了人……有兩個跟你們一樣打扮的哥哥姐姐,為了救我已、已經……」
蕭昊臉色頓時一變,瞪向唐益:「你做了什麼!」
唐益見花楹自個把事情說了出來,也不想做什麼刻意的隱瞞,涼涼道:「如你所見,捉五毒獸回去豢養。」
蕭昊雖然之前曾發現過唐益的心思不大對勁,但以為把他引到正路上之後應當不會再出什麼問題了,如今卻實在不知道為什麼好好一個炮太會長歪成這個樣子。他並不想和唐門的人兵刃相向,可……
「為什麼?」
唐益明明已經知道了,五毒獸對於現在的唐家堡並沒有什麼威脅。
唐益漫不經心擺弄著手裡的千機匣,回道:「你一走那麼多年,反過來問我為什麼?」他冷笑了一聲,摸了摸自己的眼罩,舉起藏千機:「我要做堡主,沒有為什麼。羅如烈以為得到五毒珠就能控制唐門,我便如他所願。」
蕭昊危險道:「你和霹靂堂勾結在了一起?」
「話別說的那麼難聽,什麼勾結不勾結的,」唐益漠然看著他,眼裡那股狠勁兒倒是和當年一模一樣,「互相利用罷了。坤伯身體不好,當不了幾年堡主了,唐豐不來招惹我,我又怎會妨礙他新婚燕爾,偏生他撞見了我捉五毒獸,還要阻攔我,便順手送他們夫妻上路,總歸二代弟子死一個競爭對手就少一個。」
蕭昊怒火中燒,訓斥道:「混賬!!」
唐益卻反笑道:「現在來教訓我,未免有些晚了。」
蕭昊沒有回頭,扔給身後的花楹一枚鐵蓮子:「你先走吧,帶著這個去唐家堡,他們會收留你。」
花楹瑟縮著看了看唐益又看了看蕭昊,猶豫道:「恩、恩人!你打得過他嗎?我、我不能再害了你……」
蕭昊淡淡道:「他功夫是我教的,你說呢?」
「啊?」花楹顯然沒能從他們倆的外貌分出個長幼來,一臉茫然。
「走。」蕭昊又一次道。
花楹於是聽話逃開,邊跑邊回頭道:「救命之恩無以為報,他日定竭力為恩人驅策!」
唐益也沒有去追她,而是冷冷盯著蕭昊,「你非要妨礙我不可?」
蕭昊緩緩舉起了手中的千機匣,「教人有失,自當清理門戶。」
「呵,清……」唐益剛想嘲諷一番,卻見蕭昊抬起的手臂上有些晦暗不明的焦黑,再定睛細看,他身上也有許多乾涸了的血色,眼神不由暗了幾分,「你身上有傷?」
「沒有。」蕭昊答得斬釘截鐵。
偃甲是損壞了不少,一時也不敢脫,現在脫下來肯定直接耐久度歸零消失;至於那些血色,倒是路上那些妖物的,跟他沒什麼關係。
唐益只當他是不肯在自己面前示弱,冷聲問道:「你不是成神了嗎,誰能傷你?」
蕭昊對這個問題全無回答和吐槽的慾望,「你不要岔開話題。」
唐益深深瞧了他一眼,又瞧了瞧背後的路,忽然瞭然:「這條路……你是要去霹靂堂。」
蕭昊不知道他幹嘛扯這些事,握著千機匣的手緊了些,「與你無關。」
唐益收起了千機匣插在腰間,轉身道:「……你跟我來。」
「……?」蕭昊一頭霧水,警惕站在原地沒有動,依然舉著千機匣。
唐益沒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於是頓住了步子道:「紫菁玉蓉膏缺不了首陽參。」
蕭昊微微一怔,「你不怕我讓霹靂堂從此消失?」
唐益「哦」了一聲,繼續頭也不回地向前走,「與我何干?」
「……」蕭昊被他噎住,沉吟片刻,收了千機匣跟了上去。「你到底在想什麼?」
唐益沒有回答,而是談起了別的東西,心情隱約還變得好了一些。比起小時候多說一個字都嫌多餘的悶葫蘆,他今日表現好像話多了不少:「誰會不對成了神的男人感興趣?說起來,這些年來找你的傢伙不少,不過真正相信你是飛升神界了的,似乎一個都沒有。」
「有個藍衣白髮的仙人,聽說是夙莘的故交;還有溫文客氣的偃師,不過見了唐師之後就走了;還有個紅髮長角的魔,在附近打聽了你好幾年;就連我做夢時,都有奇怪的男人問我奇怪的問題,可惜夢醒之後卻怎麼都想不起他長什麼樣子,問了些什麼。」
唐益又不經意摸了摸自己臉上的眼罩,語氣中辨不出任何情緒:「你究竟是誰,唐師……跟你又是什麼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