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第 42 章

  那是一個中秋節的夜晚, 家家戶戶共賞月光,人月兩團圓。有條件的人家制了月餅來吃, 沒條件的,這樣的日子也會把家中伙食做得好些。


  明月佳節, 雷母雙眼垂淚, 為小雷鋒加了件衣服, 叮囑他以後要好好照顧自己, 娘親沒法兒再看顧他了。


  小雷鋒才只七歲, 不明白這句話是什麼意思。只懵懵懂懂地聽他娘含淚叮嚀。


  「庚伢子, 你好好聽著, 你爺爺是被地主老財唐四滾子逼死的。他租了他的地, 每天勤勤懇懇地幹活兒, 收的糧食卻抵不過人家要的高地租,連苛捐雜稅都攤在你爺爺頭上。唐四滾子不肯讓咱家過個好年,逼他一定要在年關前還清租子, 你爺爺被逼得不行就……就自己去了!」


  「還有你爹, 他參加過農□□動,還當過自衛隊長。結果被該死的小RB抓去毒打,打成了內傷,捱了幾個月, 沒熬過去,也去了……」


  「你哥哥12歲就去資本家的工廠當了童工, 工廠的活兒那麼重, 那些資本家都是不管人的死活的, 你哥哥積勞成疾,得了童子癆。有一天,他撐不住昏倒在機器旁,胳膊和手指就這麼被軋沒了……他幹不了活,萬惡的資本家就不要他了,連點補償都沒有,就把他趕了出去!咱家又沒錢給他治病,拖了幾天,他也去了……」


  雷母的目光放遠,表情獃滯:「還有你弟弟,他是活活餓死在我懷裡的……」


  「庚伢子,你記住了!你一定要記得你的這些仇人!長大了,記得為你的親人們報仇!你要記住!」


  說完,她情難自已,找借口把小雷鋒支出門外,找來粗布條懸在房樑上。


  她其實還有一件事沒說。在這中秋佳節,她狠心拋下自己的兒子懸樑自盡,是因為受了惡霸□□。她實在沒臉活下去了!


  更沒臉告訴自己的兒子。


  她戀戀不捨地望著兒子剛剛出門的方向,終於閉上眼,狠下心腸把脖子懸到了布條上……


  何妙的眼眶濕潤了,哪怕早就知道雷鋒叔叔的事迹和家庭出身,但看著腳本把他幼年時的悲慘像搭積木一樣,一件件一層層堆積起來,還是覺得觸目驚心。


  滿紙都是血與淚啊。


  她拿起鉛筆,開始勾勒起雷鋒母親的臉部線條來。


  幾乎失去所有親人,但還在努力工作,試圖養大自己僅剩的骨血的雷媽媽,一定有一雙溫柔如水的雙眼。那雙眼睛里,也一定有著某種堅持和堅韌。


  在這樣的中秋佳節選擇自盡,她臉上該有多麼濃重的絕望,和對兒子的不舍啊,又該有多麼痛恨那些對她全家趕盡殺絕的人們呢?


  何妙思索著,盡全力把這些複雜的情緒在雷媽媽臉上表露出來。


  很快,雷媽媽的人設圖就出來了。


  接著,繼續往下閱讀腳本,把其他主要、次要人物的人設也一一畫出來,並進行完善。


  這些人出身的階層在外表、衣著、氣質和神態方面的體現,都需要畫出來或在畫稿上做備註,以做備忘。


  另外,主角雷鋒在各個年齡的外貌形體的變化也需要確定下來。


  為了更貼近當年的歷史,她還需要去圖書館查閱那段時間的一些資料。比如,那個時期的地主院子一般是什麼樣子的,裡面又都會擺些什麼傢具呢?


  要是畫出來不合史實的東西,一是會貽笑大方,二是有誤導讀者之嫌。


  除了這些以外,怎樣通過環境渲染,讓讀者感同身受也是很重要的一個命題。


  比如雷鋒九歲時,頭一次請求路過他家鄉的解放軍連長,想要當兵,對方沒有同意時。除了垂頭喪氣外,怎樣才能更好地體現少年雷鋒的難過呢?

  在他身後畫上一棵枝葉凋零的大樹可好?他就靠樹而坐,四周一片蕭索,落葉紛紛。唔,再在他身旁畫一隻蜷縮作伴的狗兒,是否更能襯托他的心情呢?


  何妙不斷通讀腳本,認真地加以揣摩。每次只要讀到哪兒,腦海里出現了畫面感,她馬上就會拿出小本本寫個備忘。


  這樣整整過去了十天,她才開始正式動筆。


  但由於事前準備充分,這一落筆,就如有神助!


  而與此同時,何妙爸媽田裡的秧苗也長高了許多,到了可以放稻田鴨的時候了。


  對何妙而言,她是感受不到鴨寶寶有多麼珍貴的。但對劉貴芳來說,它們珍貴得就跟解放前,地主老財婆娘手上金燦燦的金戒指一樣!

  在成立公社之前,農村有一段時間是允許大家搞家庭副業和分自留地的。但由於新政府成立的時間不長,國家窮了那麼久,人們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富起來。所以就算家家戶戶養起了雞鴨,也不過就一、兩隻而已。


  多了養不了,這些家禽是要吃糧食的。


  她家裡又重男輕女,每回母雞下了蛋,她娘趁著蛋還熱乎乎的,就給她弟打蛋花湯,或是煮芙蓉蛋吃。


  她也就逢年過節,才能吃上一個蛋。


  那時候,能吃上顆雞蛋或是鴨蛋,對她來說,就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


  更別說吃雞肉、吃鴨肉了。


  好在她自己爭氣,考上了高中,又進了大單位當正式職工。每個月的肉票、蛋票雖有定額,好歹精打細算,月月都能吃上好幾回了。


  更別說,她男人有時候還要用他那不太多的零用錢,請全家人一起下館子。


  但不管怎麼說,肉食在這個年代,始終是稀缺物資。想到她家妙妙去人家家裡預定的那三十隻小鴨子,劉貴芳心裡就激動得不行。


  三十隻啊!


  一年十二個月,把它們養大了,每個月吃兩隻都還剩六隻!更別說這些鴨子們下的蛋了。要是她肯留孵蛋的時間給它們,它們還能再孵出下一批稻花鴨來!

  當然,算術不能這麼算。等到稻子結穗兒,就得把鴨子趕出田去,以免鴨子把稻穗兒給吃了。但宰鴨的時候,吃不完的鴨子可以做臘鴨嘛。


  那不是更香嗎?


  劉貴芳一想到那樣的好日子,心裡就又是高興又是難過。難過,是因為想起自己小時候的苦日子,覺得心酸;高興,是因為覺得自家小妙妙趕上了這好年頭,她以後可以天天給她變著法兒做鴨蛋吃。


  她家妙妙本來長得就好看,多補補,肯定能長得更好看,更白凈!


  這……也算是對當初那個只能流著口水,看著親弟吃雞蛋的自己的一種補償吧……


  劉貴芳的重視可不止體現在心理上,還體現在行動上。


  她拉著何清華跑廢品站去買了好些廢木材,兩口子來回搬了好幾趟,才把木材搬到了動物園分給他們的那畝田旁邊。


  搬完木材,她拿著工具就開始打起地基來。


  是的,沒錯,就是打地基。


  鴨寶寶們那麼珍貴,當然得給它們造個縮小版的房子當鴨舍!要不然,風吹日晒雨淋的,它們可怎麼遭得住喲!


  再說了,人家長大后,互相看對眼了,還要結婚的。你不給人家準備婚房,人家上哪兒成家立業去?上哪兒產蛋孵寶寶去?

  妻子打地基,何清華又幹嘛呢?

  他充滿了浪漫主義情懷,提醒愛人:「難道讓鴨子睡在地上?那多潮濕。咱們倒是有床睡,它們睡地上,時間久了,會不會中風啊?」


  中風鴨?

  劉貴芳被他逗樂了:「那怎麼辦?」


  「反正最後都得進咱們的肚皮,人家還活著的時候,對它們好點兒唄。它們要是得了病,咱吃著也不放心吶!你看,給它們在鴨舍里弄個榻榻米怎麼樣?」


  說是榻榻米,其實也就是用木板把鴨舍的雛形圍造好,在離地面十厘米高的地方,牽了鐵絲網架著,上面鋪好厚厚一層乾草干樹葉,又軟又暖還乾燥。


  鴨舍的房頂也給搭了木樑,再鋪上買來的厚塑料布,再用苫房草苫在上面,就算下大雨都不怕。


  何清華生怕「榻榻米」離地面高了,鴨寶寶們跳不上去,還特意搭了一塊木板斜在鴨舍門口。


  總之,這「豪華版」鴨舍搭得很是用心。


  搭完之後,兩口子就去張嬸那邊接小雛鴨們了。


  由於是預先訂好的,這些小鴨子都在三周至四周齡大小。而四周大的雛鴨就可以下水了。稍小一點的鴨子圈養幾天也不打緊。


  張嬸還想多收點錢,抱怨道:「你們總算來了!這三十隻鴨子這些天可吃了我不少糧食!我給它們開食,喂的都是五成熟的大米飯,一天要喂七八次!差點兒沒把我吃窮!」


  她以為城裡人搞不懂怎麼養鴨,糊弄他們道:「一隻鴨子才給三毛錢,這可不行啊。都養了這麼多天了,你們起碼得給四毛一隻。」


  劉貴芳一皺眉頭:「我還覺得我閨女給的價錢給高了呢!大米飯也就是鴨子開食的頭三天才喂,之後還不是拿粗糧煮爛給它們吃的。再說了,鴨子啥都吃,我就不信你沒拿青草料鍘碎了,再挖些蚯蚓來,混著喂它們!」


  喲,行家啊!張嬸閉嘴了。


  她有種不好的預感,這城裡女人可能要壓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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