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十指交握
本文首發晉.·.江.·.文.·.學.·.城, 靜舟小妖著 兩人囂張的笑聲很快消失,緊閉著嘴, 就像是被掐了脖子的鴨子。
劉教練沉著臉將頭轉了回去。
蘇宇知道, 徐嘉憶這次的失敗, 說好聽點是放手一搏, 說難聽一點, 是急功近利。
應該是伍弋和自己的兩場表演給了徐嘉憶太大的壓力, 他必須要做到更好才有機會。這不容易,省一級的能力就在這裡, 徐嘉憶不可能在步伐和旋轉上做得比蘇宇更好, 也不能在跳躍上比伍弋更好。所以只能一鳴驚人, 用驚艷地一次表現, 吸引國家教練員的目光。
但是他失敗了。
可以說,所有的職業隊員在訓練和私下裡, 都會嘗試四周跳, 這是登上國際舞台的標準,是最好的加分項。可是省一級別的成功率太低了,百分之幾,百分之十幾, 哪怕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也是不夠的。要想在國際上爭奪獎牌,成功率哪怕不是百分之百,也必須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徐嘉憶怎麼博?
他有什麼資格博!?
他根本連博一次的資本都沒有, 卻貿然地採用了這樣的方式。
於是, 就像是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倒的駱駝。
失敗的跳躍, 重重的一摔,摔掉了徐嘉憶所有的主意,他慌亂地滑著,甚至忘記了去聽音樂,旋轉轉的亂七八糟,二跳和三跳全摔了。
就這樣,結束了他的整場表演。
糟糕的表演。
尹正學看到後面,甚至已經移開了目光。
這讓結束了測驗的徐嘉憶臉色一暗,回來的路上失魂落魄,甚至無視了隊友的安慰,低頭紅著眼眶,就快步就衝進了更衣室里。
蘇宇聽見馮超在說:「臭的一比。」
黃斌低笑:「以後不敢再瞎嚷嚷了吧。」
「真是不知道折騰什麼,本來資格就輪不到他,沒有伍弋和蘇宇,還有張添呢。張添都沒有說話,就聽到他在叫了。這一巴掌打得太爽,還是他自己打他自己,嘿嘿嘿,年度大戲。」
「那傻逼……」
蘇宇不再去聽了。
男人嘮叨起來,也是很可怕的。
……
測驗結束。
尹正學什麼都沒有說地走了。
其實也沒什麼懸念,除非有人走後門,入選的人已經很明顯。
除了伍弋和蘇宇,不可能再有其他人。
所以第二天,當劉教練宣布由伍弋和蘇宇去參加國家集訓隊的時候,沒人有異議。
這是一次公開公平公正的測驗,所有人都見證了整場比賽,誰贏誰輸有目共睹,如果不是伍弋和蘇宇去,反倒奇怪。
只是黃斌奇怪地用胳膊拐蘇宇的肚子:「誒,你什麼時候這麼厲害的?」
「就是啊,那個聯合旋轉逆天了。」
「蘇宇,你還是蘇宇嗎?」
「你這些天早上出操訓練,就是在練這些嗎?」伍弋突然開口說話。
蘇宇看向伍弋。
自從昨天測驗完,伍弋就有些沉默,看過來的目光也有些困惑。
昨天的整體表現,其實蘇宇比伍弋強上不少,如果有專業評委來評分,伍弋大約是70多分,蘇宇應該在80分上。這種數據的對比,清楚說明了蘇宇如今的強大。
當然,蘇宇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厲害的,他還要訓練的地方太多太多了,多的數不清,就連那個聯合旋轉他覺得都還有細節可以修改。
可是在伍弋心裡,卻完全不一樣了。他在隊里一直當第一名,突然有一天,自己根本看不上的人輕鬆壓了自己一頭,換了誰心態也會變化,會疑惑、會質疑、會迷茫,甚至……會有些不知所措。
劉教練正在教練本上寫寫畫畫,聞言抬頭看過來:「蘇宇,你休假也在訓練。」
蘇宇點了一下頭。
劉教練老懷安慰地笑:「大家聽見了,天道酬勤,努力會有收穫的,蘇宇就是榜樣!大家都加油吧,天天懶懶散散地只知道對付我,想要考體大,體育成績也要夠啊!」
沒人說話,氣氛有些凝重。
有人在偷偷看蘇宇,黃斌還拿蘇宇開玩笑:「以後你就是榜樣了啊,蘇榜樣。」
魯同在角落裡陰陽怪氣地擠兌了一句:「那也要發揮夠穩定。只不過是一次測驗滑的還行,就好像自己不得了了,滑的還真好看。」
話音還未落下,黃斌就像是一頭公牛一樣撞了出去,揪著魯同的衣領低吼:「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有本事你再大聲說一遍!」
「教練!劉教練!」魯同求救。
站邊上的徐嘉憶抓住黃斌的手:「你特么給我放手!」
馮超也撲了過去:「怎麼的!要打架啊!」
「你麻痹,早看你們不順眼!」伍弋擼起了袖子。
徐嘉憶那邊的人也撲了過來。
「夠了!我還在這裡呢!你們想死是不是!」劉教練一聲大吼,氣得怒髮衝冠,「都給我去操場上罰跑!」
「劉教!他們先動手的!」
「是他們先罵人的。」
「我哪裡罵人了!我說話不行啊!」
「你那是說話啊!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
動口不動手。
爭吵。
亂成一團。
蘇宇在劉教練的臉上看見了心力憔悴。
「呵!」不知道為什麼,蘇宇突然就笑了。
重回十六歲,他終於有了一點代入感。
……
因為被選上了國家集訓隊的原因,蘇宇和伍弋就不需要跟訓了,他們需要聯繫家人,準備行李,劉教練還留下他們交代了不少的事項遵守。
蘇宇聽見要聯繫家人,神情有剎那間的怔忪。
在他重生的前三年,他母親就去世了。他父親走的更早,已經走了十三年。因為當時他正在衝擊他人生的第一場奧運會,所以心無旁騖的備戰。家裡人甚至連他父親生病這件事都沒有告訴他,直到他奧運會結束,他才知道他父親走了。
不過就一年的時間,他爸爸就沒了。不知道父親生病,甚至沒能在病床前遞上一杯水,成了他最大的遺憾。
如果,重來一次,歷史還會重演,避不開的結局,那麼至少也要送父親最後一程。
「蘇宇?」
聽見有人在叫自己,蘇宇回過神來,看向對面的尹正學。
尹正學笑看他:「發覺你不太愛說話?」
「嗯。」
「性格比較沉穩。」
「……」
「聽說也很自覺刻苦。我最喜歡這樣的運動員,體育運動是一分的天才九分的努力,很明顯,你付出,就有回報,所以不管你以前的成績如何,我很期待你接下來的表現。」
「謝謝,我會繼續努力。」蘇宇點頭。
「尹教練,A市冷不冷啊?國家集訓隊是什麼樣子的?我們能看見國家隊員嗎?是在一起訓練嗎?到了那裡,是你給我們訓練嗎?」伍弋純粹是孩子般的好奇,噼里啪啦地問了一堆,閃亮的眼睛里,興奮無比。
「應該會遇見國家隊員吧,不過大部分時間他們都在別的地方訓練。」
「他們好接觸嗎?」
「其實都是大孩子,挺好接觸的。」
「會不會有那種,那種……」伍弋想了想,「特別冷傲,特別不好接觸,看起來就高高在上的。」
「沒有的,只要不打擾他們訓練,大家的脾氣都很好。」尹正學為國家隊員解釋。
蘇·冷傲·高高在上·前花滑一哥·宇,沉默著,回憶這個時候會在國家隊里訓練的人。
李濤應該在吧,冉冉應該也在,還有小周,卓兒他們……小燕兒可能沒在,記得他們是同一批進的國家隊,只是這次自己滑男單,怕是要對不起小燕兒了。
蘇宇想著國家隊的那些老朋友,突然就期待了起來。
他人生中最重要的階段就是和這些老朋友一起度過的,後來隨著年齡增長,大家陸陸續續退役離開,再想聚在一起很難,甚至小周在後面的五年都失聯了。重生一次,可以和這些朋友再度相聚,算是意外之喜吧。
一場簡單的對話,勾起了蘇宇很多的回憶,所以等談話結束,蘇宇就迫不及待的拿出手機給父母去了電話。
父母如今都還健在,而且身體健康,得知蘇宇要去A市參加國家集訓隊的訓練,都很是驚喜,話里話外地囑咐,說了一路地話。
最後母親說道:「去集訓隊要不少錢吧?我給你存點錢進卡里去?」
蘇宇想起當年父親去世前,自己還沒有出名,家裡的條件不太好,父親沒有每年體檢,生病後也沒有得到很好的治療,就心中一痛。
「不用了,媽,我錢夠了。」
「不行,去A市呢,還是多帶點錢,花不完帶回來就是。」
「媽,真的不用。」
「行了,別說了,我錢存進去,不用你就放著。」
「咱家錢也緊張……」蘇宇還想制止。
母親笑道:「我兒懂事了,竟然參加了國家集訓隊,你能出成績就好,不用擔心爸媽,咱家自己的房子,爸媽都有工作,不需要你操心。乖乖的聽教練話,別受傷就好。」
蘇宇嘴巴張開,千言萬語就匯聚成了一句:「嗯。」
蘇宇靠在護欄邊上,黝黑的眼眸沉靜,微微垂著,與正仰頭望著自己的伍弋對視,他在那雙大眼睛里讀出了渴望得到認可的情緒,蘇宇想了想,然後點頭:「大體上很好,明天就保持狀態這樣滑。」
「耶!」伍弋興奮地揮拳,然後像是想到了什麼,遙遙地朝著熊濤的方向,比了一個挑釁的手勢。
蘇宇蹙眉,但是也沒有阻止,「休息一下,今天我們繼續進行組合訓練,八點結束休息。」
伍弋不置可否,這幾天他已經習慣了蘇宇的安排,在他看來,不帶腦子地活著,比讓他去思考安排要輕鬆多了。
蘇宇讓伍弋休息,本意是自己也滑一遍完整的,但是這邊話才說完,熊濤就拉著趙海思進場了,一左一右地佔了大半個冰場。
蘇宇蹙眉,這個時候他無比地懷念上一世自己作為花滑隊一哥的身份,所有人都得給他讓位,資源任由他選擇,剩下的才是別人去搶。
伍弋也發現了蘇宇為難,他這個時候心裡正感激蘇宇對自己的幫助,又是懟天懟地的皮猴子年紀,當即鼻孔噴著火苗就衝到了熊濤面前。
「誒!你讓開,我們還要滑呢。」
熊濤還是拿同樣的理由堵伍弋:「教練也沒有安排訓練表,這冰場誰都可以滑。」
「你們等會進來不行?」
「我們也要訓練。」
「你們佔地方太大了。」
「空地方多的是,你是要多大的地方啊!?」熊濤立著眉毛冷笑。
伍弋年紀小,一身的狼脾氣,被擠兌幾句就要酸臉子,火都上來了,眼看著就要動手,卻被一聲叫給喚了回去。
「伍弋。」蘇宇不高不低的聲音響起,落在伍弋耳里卻格外響亮,「過來。」
伍弋不樂意,眉毛都立起來了,但是回頭看了蘇宇一眼后,也不知道為什麼,眉梢又耷拉了下來,有點委屈地壓低了聲音說:「他們佔地方太大了。」
「組合練習,沒事。」蘇宇不置可否。
「你還沒滑呢。」
「無妨。」蘇宇說著,抱膝彎腰鬆了松筋,順帶做了個A字旋轉,然後直起身來又看伍弋。伍弋見他主意已定,只能抿著嘴,滑了出去。
熊濤看著伍弋滑走,在心裡暗道了一聲可惜。
接下來一段時間的訓練,都還算和諧,四個人分了兩邊,各練各的,一開始誰也沒有干擾誰。但是滑冰畢竟需要很大的空間,漸漸的,雙方的邊界都模糊了起來。
伍弋正在進行第一個步伐加跳躍的組合練習,他很喜歡蘇宇滑步伐時候舒展的感覺,超級有世界范兒,所以他想要練得像蘇宇那麼舒展。
大一字步伐滑出去后,進入3T……正準備跳!
橫過來一道黑色的身影,將他的動作打斷了,跳躍的力量匆忙收住,伍弋在地上踉蹌著滑了兩步,然後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他綳著一張小臉,瞪著熊濤滑過的背影,把心裡的那口氣壓了下去。
伍弋本來以為只是巧合,誰知道,每次他要進入跳躍動作,或者旋轉動作的時候,熊濤就會在恰好的時間點從他的落腳點上滑過,打亂了他所有的計劃。
一次、兩次,還好。
三次、四次,傻子都知道熊濤是故意的!
「哎呦,抱歉!」再一次打斷了伍弋的練習之後,熊濤一臉歉疚地道著歉。
伍弋的眼睛里都冒火了,嘴裡罵了一句,抬手就把熊濤給狠狠地推了出去。
「哎呀!」熊濤朝後摔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力度未消,還撞在了護欄上。護欄大力搖晃,場館里發出一聲巨響,熊濤躺在地上,抱著腿大叫:「哎!哎呦!哎呦我的腿!好疼啊!斷掉了!」
伍弋眼睛瞪得眼珠子都紅了。
他看著在地上抱腿打滾的熊濤,緩緩捏緊了拳頭,氣得渾身顫抖。
他根本沒用多大的勁兒,熊濤就摔出去了,還什麼摔斷了腿,這不是誣陷他嗎?
蘇宇停下了練習,從伍弋身邊滑過,快速地來到了熊濤身邊:「怎麼了?」
「哎呦,我的腳,被他推了一下,肯定崴了!我明天還有測試呢?」
「我看看……」
「我要看醫生!海思,給教練打電話!這事我沒完!伍弋你推我!你也別想比!」
「我看一下……」蘇宇蹲下身子,去碰他的腿。
「滾開!你滾開!你們一起的!誰知道你要幹嗎?」熊濤抬手揮出,差點打到蘇宇的臉上,蘇宇側身躲開,熊濤沒打到人,狼狽地倒在地上,抱著自己的腿哎呦哎喲地叫個不停。
訓練中心的值班醫生很快過來了,熊濤被攙扶著,一蹦一跳地走了。
蘇宇本來跟在後面,視線落在熊濤「受傷」的那隻腿上,眉梢揚了一下。
如果沒有記錯的話,他記得之前熊濤明明抱得是左腿。
隨著熊濤哭爹喊娘的聲音漸漸遠離,蘇宇將視線收回,看向了站在身後不遠的伍弋。伍弋已經換下了滑冰鞋,小臉看起來有著故作鎮定的慌亂,視線和蘇宇撞上,他有些狼狽地轉開自己的臉,低聲為自己辯解道:「我就是隨手推了他一下,又沒有多用力。你不知道他多過分,他不讓我訓練,他肯定是故意的。我看他摔斷腿也是假的,戲精一個!」
伍弋的聲音很低,有著說不盡的委屈,最後一咬嘴唇,抓起背包掛在身上,低頭就走了。
「伍弋。」蘇宇喊他。
伍弋腳步頓住,回頭看他:「算了,沒心情訓練了,我先回去了。」
蘇宇沒有跟上去,伍弋走的其實挺慢,但是走到門口也沒有聽見蘇宇的聲音,伍弋撇著嘴眼眶又紅了一點。
他也不是小孩子了,知道在集訓隊打架的後果,心裡實際上怕得不行,結果唯一可以依靠的人卻不過來……
蘇宇沒追上去,是另外有想法,他默默地整理背包,甚至沒有去洗澡,穿著訓練褲就出了門。他的速度並不快,就像是平時回宿舍一樣,速度均勻,就連臉上的表情都沒有太大的變化。
但是他走得方向,是訓練中心大門的反方向。
現在不過七點半,天還大亮著,路上偶爾可以看見人,路過一處露天的綜合訓練場的時候,足球集訓隊的孩子還在訓練,哨音不絕於耳,一個個黑白色相間的足球在每個孩子的腳下歡快地滾動著。還有人在足球場外的跑道上跑步,矯健的身姿,看模樣應該是田徑隊員。
再遠一點,就是籃球館,即便從館外路過,也能夠聽見籃球落在地上的聲音,「咚!咚!咚!」一下一下的好像是鼓點。
迎面有四個人走過來,蘇宇竟然四個人都認出來了,國家羽毛球隊的隊員,其中一個以後會很有名。
但是這些都沒有讓他的腳步停下來,他一直走,走到了位於訓練中心後方的一棟粉色小樓前,然後走進了小樓的大門。
這裡是訓練中心的辦公樓,行政中心。
這個時間,工作人員都下班了,沿途看見的辦公室都緊緊地關上了門。
蘇宇一直走到盡頭,在靠近廁所的一間辦公室門前,站定了腳。他面前的門是開著的,屈指扣門,清冷的聲音從嘴裡發出:「打擾一下。」
辦公室里有一名穿著保安制服的工作人員正在低頭玩手機,聞言抬頭看過來:「有事嗎?」
「我是花滑集訓隊的隊員,想看B座滑冰場的監控。」
「啊?」
「剛剛有隊員訓練受傷了,教練讓我來看看情況。」
「呃,知道了,在樓上,你等等。」
蘇宇知道調監控的事情不麻煩,這裡是訓練中心,又不是商業大樓,而且現在到處都是集訓隊,也沒有什麼秘密可言。訓練中心外緊內松,工作人員的態度很好,畢竟能來國家隊的運動員都是全國的尖子,工作人員也不會隨意得罪這些孩子。
監控室在三樓,整整一層樓就兩扇門,走在前面的保安打開了一扇門。裡面就是訓練中心的監控室,一面牆的屏幕都亮著,每個屏幕都分成了九個正方形的格子,播放著不同的畫面。
「你說個時間,不能亂看。」監控室的保安看向蘇宇,眼底還有些警惕。
「七點至七點半。」蘇宇正確地說出了時間。
監控室的保安找到時間,大概看了一眼,見只是四名運動員在訓練,才放心打開畫面交給蘇宇看。
這小屁孩還沒死心?
蘇宇無聲地嘆了一口氣:「你不給家裡去個電話?A市物價貴,至少給你拿點錢。」
「哦,對!」伍弋成功被轉移了思路,摸出手機就給家裡打電話。
蘇宇的手機響了,打開企鵝APP看了一眼,是母親發來的紅包。
這個時候的紅包還沒有限額,三千的大紅包,是母親一個月的工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