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6.紫色絲帶

  本文首發晉.·.江.·.文.·.學.·.城, 靜舟小妖著  可以說, 所有的職業隊員在訓練和私下裡,都會嘗試四周跳, 這是登上國際舞台的標準, 是最好的加分項。可是省一級別的成功率太低了,百分之幾, 百分之十幾,哪怕百分之五十的成功率也是不夠的。要想在國際上爭奪獎牌, 成功率哪怕不是百分之百,也必須在百分之九十以上。


  徐嘉憶怎麼博?

  他有什麼資格博!?

  他根本連博一次的資本都沒有, 卻貿然地採用了這樣的方式。


  於是, 就像是被最後一根稻草壓倒的駱駝。


  失敗的跳躍, 重重的一摔, 摔掉了徐嘉憶所有的主意, 他慌亂地滑著, 甚至忘記了去聽音樂, 旋轉轉的亂七八糟, 二跳和三跳全摔了。


  就這樣, 結束了他的整場表演。


  糟糕的表演。


  尹正學看到後面,甚至已經移開了目光。


  這讓結束了測驗的徐嘉憶臉色一暗, 回來的路上失魂落魄, 甚至無視了隊友的安慰, 低頭紅著眼眶, 就快步就衝進了更衣室里。


  蘇宇聽見馮超在說:「臭的一比。」


  黃斌低笑:「以後不敢再瞎嚷嚷了吧。」


  「真是不知道折騰什麼, 本來資格就輪不到他,沒有伍弋和蘇宇,還有張添呢。張添都沒有說話,就聽到他在叫了。這一巴掌打得太爽,還是他自己打他自己,嘿嘿嘿,年度大戲。」


  「那傻逼……」


  蘇宇不再去聽了。


  男人嘮叨起來,也是很可怕的。


  ……


  測驗結束。


  尹正學什麼都沒有說地走了。


  其實也沒什麼懸念,除非有人走後門,入選的人已經很明顯。


  除了伍弋和蘇宇,不可能再有其他人。


  所以第二天,當劉教練宣布由伍弋和蘇宇去參加國家集訓隊的時候,沒人有異議。


  這是一次公開公平公正的測驗,所有人都見證了整場比賽,誰贏誰輸有目共睹,如果不是伍弋和蘇宇去,反倒奇怪。


  只是黃斌奇怪地用胳膊拐蘇宇的肚子:「誒,你什麼時候這麼厲害的?」


  「就是啊,那個聯合旋轉逆天了。」


  「蘇宇,你還是蘇宇嗎?」


  「你這些天早上出操訓練,就是在練這些嗎?」伍弋突然開口說話。


  蘇宇看向伍弋。


  自從昨天測驗完,伍弋就有些沉默,看過來的目光也有些困惑。


  昨天的整體表現,其實蘇宇比伍弋強上不少,如果有專業評委來評分,伍弋大約是70多分,蘇宇應該在80分上。這種數據的對比,清楚說明了蘇宇如今的強大。


  當然,蘇宇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厲害的,他還要訓練的地方太多太多了,多的數不清,就連那個聯合旋轉他覺得都還有細節可以修改。


  可是在伍弋心裡,卻完全不一樣了。他在隊里一直當第一名,突然有一天,自己根本看不上的人輕鬆壓了自己一頭,換了誰心態也會變化,會疑惑、會質疑、會迷茫,甚至……會有些不知所措。


  劉教練正在教練本上寫寫畫畫,聞言抬頭看過來:「蘇宇,你休假也在訓練。」


  蘇宇點了一下頭。


  劉教練老懷安慰地笑:「大家聽見了,天道酬勤,努力會有收穫的,蘇宇就是榜樣!大家都加油吧,天天懶懶散散地只知道對付我,想要考體大,體育成績也要夠啊!」


  沒人說話,氣氛有些凝重。


  有人在偷偷看蘇宇,黃斌還拿蘇宇開玩笑:「以後你就是榜樣了啊,蘇榜樣。」


  魯同在角落裡陰陽怪氣地擠兌了一句:「那也要發揮夠穩定。只不過是一次測驗滑的還行,就好像自己不得了了,滑的還真好看。」


  話音還未落下,黃斌就像是一頭公牛一樣撞了出去,揪著魯同的衣領低吼:「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有本事你再大聲說一遍!」


  「教練!劉教練!」魯同求救。


  站邊上的徐嘉憶抓住黃斌的手:「你特么給我放手!」


  馮超也撲了過去:「怎麼的!要打架啊!」


  「你麻痹,早看你們不順眼!」伍弋擼起了袖子。


  徐嘉憶那邊的人也撲了過來。


  「夠了!我還在這裡呢!你們想死是不是!」劉教練一聲大吼,氣得怒髮衝冠,「都給我去操場上罰跑!」


  「劉教!他們先動手的!」


  「是他們先罵人的。」


  「我哪裡罵人了!我說話不行啊!」


  「你那是說話啊!狗嘴裡吐不出象牙!」


  「……」


  動口不動手。


  爭吵。


  亂成一團。


  蘇宇在劉教練的臉上看見了心力憔悴。


  「呵!」不知道為什麼,蘇宇突然就笑了。


  重回十六歲,他終於有了一點代入感。


  ……


  因為被選上了國家集訓隊的原因,蘇宇和伍弋就不需要跟訓了,他們需要聯繫家人,準備行李,劉教練還留下他們交代了不少的事項遵守。


  蘇宇聽見要聯繫家人,神情有剎那間的怔忪。


  在他重生的前三年,他母親就去世了。他父親走的更早,已經走了十三年。因為當時他正在衝擊他人生的第一場奧運會,所以心無旁騖的備戰。家裡人甚至連他父親生病這件事都沒有告訴他,直到他奧運會結束,他才知道他父親走了。


  不過就一年的時間,他爸爸就沒了。不知道父親生病,甚至沒能在病床前遞上一杯水,成了他最大的遺憾。


  如果,重來一次,歷史還會重演,避不開的結局,那麼至少也要送父親最後一程。


  「蘇宇?」


  聽見有人在叫自己,蘇宇回過神來,看向對面的尹正學。


  尹正學笑看他:「發覺你不太愛說話?」


  「嗯。」


  「性格比較沉穩。」


  「……」


  「聽說也很自覺刻苦。我最喜歡這樣的運動員,體育運動是一分的天才九分的努力,很明顯,你付出,就有回報,所以不管你以前的成績如何,我很期待你接下來的表現。」


  「謝謝,我會繼續努力。」蘇宇點頭。


  「尹教練,A市冷不冷啊?國家集訓隊是什麼樣子的?我們能看見國家隊員嗎?是在一起訓練嗎?到了那裡,是你給我們訓練嗎?」伍弋純粹是孩子般的好奇,噼里啪啦地問了一堆,閃亮的眼睛里,興奮無比。


  「應該會遇見國家隊員吧,不過大部分時間他們都在別的地方訓練。」


  「他們好接觸嗎?」


  「其實都是大孩子,挺好接觸的。」


  「會不會有那種,那種……」伍弋想了想,「特別冷傲,特別不好接觸,看起來就高高在上的。」


  「沒有的,只要不打擾他們訓練,大家的脾氣都很好。」尹正學為國家隊員解釋。


  蘇·冷傲·高高在上·前花滑一哥·宇,沉默著,回憶這個時候會在國家隊里訓練的人。


  李濤應該在吧,冉冉應該也在,還有小周,卓兒他們……小燕兒可能沒在,記得他們是同一批進的國家隊,只是這次自己滑男單,怕是要對不起小燕兒了。


  蘇宇想著國家隊的那些老朋友,突然就期待了起來。


  他人生中最重要的階段就是和這些老朋友一起度過的,後來隨著年齡增長,大家陸陸續續退役離開,再想聚在一起很難,甚至小周在後面的五年都失聯了。重生一次,可以和這些朋友再度相聚,算是意外之喜吧。


  一場簡單的對話,勾起了蘇宇很多的回憶,所以等談話結束,蘇宇就迫不及待的拿出手機給父母去了電話。


  父母如今都還健在,而且身體健康,得知蘇宇要去A市參加國家集訓隊的訓練,都很是驚喜,話里話外地囑咐,說了一路地話。


  最後母親說道:「去集訓隊要不少錢吧?我給你存點錢進卡里去?」


  蘇宇想起當年父親去世前,自己還沒有出名,家裡的條件不太好,父親沒有每年體檢,生病後也沒有得到很好的治療,就心中一痛。


  「不用了,媽,我錢夠了。」


  「不行,去A市呢,還是多帶點錢,花不完帶回來就是。」


  「媽,真的不用。」


  「行了,別說了,我錢存進去,不用你就放著。」


  「咱家錢也緊張……」蘇宇還想制止。


  母親笑道:「我兒懂事了,竟然參加了國家集訓隊,你能出成績就好,不用擔心爸媽,咱家自己的房子,爸媽都有工作,不需要你操心。乖乖的聽教練話,別受傷就好。」


  蘇宇嘴巴張開,千言萬語就匯聚成了一句:「嗯。」


  這個時候伍弋也擠了出來。


  他年紀小,個子也小,又活潑好動,一早就擠進去了,等出來的時候,臉上卻奇怪的沒什麼表情。


  楚寄荷問他:「被扣分了?」


  「寄荷姐,你被扣了兩分。」伍弋迴避了楚寄荷的問題,又看向唐紅,「唐紅姐,你也是兩分。」


  兩個女孩惺惺相惜,抱著互舔傷口,也沒心情再去關注男生們的分數。


  蘇宇見通知單前面的人少了,便繞過伍弋,走了上去。


  他第一眼先到了自己的名字,「0」分,沒有扣分,理所當然。


  再看伍弋,也是「0」分,按照他的才華和年齡,教練組肯定會謹慎判斷,也更為珍惜,估計使用打壓式教育的可能性不大。


  所以……伍弋做那麼個表情是什麼意思?

  上午的訓練就這麼結束了,所有人坐著大巴車回到公寓樓,吃午飯、睡午覺。


  下午,劉教練通知開會,重點說了一下晚上熄燈后還玩手機的問題,並且表示,一個人的自制力如何,就是從這些小事上看出來的,如果想要被淘汰,晚上儘管玩。同時宣布集訓正式開始。


  集訓開始,也就說明訓練量要開始增加,甚至比在省隊的訓練強度還要大。


  因此,被通知第二天早上六點半開始出操的時候,所有集訓隊員都覺得理所當然。


  早操主要還是進行力量和柔韌性的訓練,早飯之後,也是在陸地上進行基礎的動作訓練。隊員們被安排著,排隊跳下蹦床,然後在彈起的瞬間,做動作訓練。一個結束,另外一個就跳下去,就像是一朵接一朵綻放的花兒,遠遠看著,倒是熱火朝天的。


  蘇宇練得很認真,他空有一腦袋的經驗,身體卻不配合,而身體的記憶是需要千百次的練習才能最終打磨出璀璨鋒芒,所以他不驕不躁,只是一遍又一遍地重複這些最基本地動作。勾手跳動作,手臂的發力位置應該再靠上一點……身體綳得還不夠緊,所以腰腹的力量還需要鍛煉……在起跳瞬間,腰垮需要用少一點力氣嗎?還是多一點?……一點點地調整自己,還需要更多更多次,才能夠達到自己理想的狀態。


  第二天、第三天,依然進行的地面訓練,力量、動作的基本練習。


  集訓隊伍漸漸浮躁了起來。


  「什麼情況?還不上冰?」


  「光練這些有什麼用,到冰上才更好練習。」


  「我去,腿酸的要命,最討厭力量訓練了。」


  「熱死了,快要中暑了,還是冰場舒服。」


  「啊啊啊啊!我是來練習滑冰的,不是來練習跳舞的!」


  「哈哈哈,我看你跳床很有天賦,試一試,說不定還能拿個奧運冠軍。」


  「滾你的吧。」


  ……


  議論的聲音越來越多,即便教練就在場內調整集訓隊員的動作,卻依舊無法控制這樣的聲音變多。


  甚至因為大家都在議論,都在不滿,漸漸的,訓練的專註度也開始鬆散,自我要求越來越低。也就是因此,偶爾幾個依然高要求訓練自己的集訓隊員,就顯得格外突出,不夠合群。


  「沒想到熊濤還挺認真啊?」


  「你當別人青運會的名次是白拿的?」


  「那個小孩叫什麼?」


  「伍弋。」


  「也挺認真。」


  「還有那個高個子,好像也是S省的吧?」


  「對,不記得他名字了。」


  「我也是,很不愛說話。」


  「練那麼認真有什麼用,不上冰,根本不知道自己的訓練效果怎麼樣,如果這就是國家隊的訓練方式,我還真就奇怪了,沒有什麼特殊的嘛。」說話的這個人張華傑,他也是第一天測驗的隊員里,唯一一個扣了5分的人。


  「你就剩五分了,不小心一點被淘汰。」


  「淘汰就淘汰唄,反正國家隊的訓練方式也沒什麼特別的地方,我在省隊一樣可以練。這裡人那麼多,冰都上不了,我在Z省,有時候一個人可以滑一個冰場呢。」


  當第四天依然進行陸地訓練的時候,集訓隊的氣氛就更加浮躁了,很多人趁著教練不在,就開始偷懶,三三兩兩地坐在一起說話,動作也開始變形。


  蘇宇前面的隊員,看見教練不在,就隨意跳了跳,然後就追上前面的人,一邊說話一邊慢悠悠地走著,到了隊伍的末尾。


  蘇宇的目光一如之前的認真專註,他在跳下去之前,會仔細思考自己需要注意和改動的地方,然後在跳的時候,努力按照自己的要求去做,當一切結束,他走到隊尾的時候,又會去反覆地回憶,自己之前哪裡用對了力,哪裡錯誤,每一次都努力找出自己的優缺點。


  沉浸在自己世界的蘇宇,完全忽略了外面鬆散的氣氛,只是他走過一處的時候,看見楚寄荷和唐紅竟然依靠在欄杆上聊天的時候,才猛然回過神來。再一環顧四周,才發現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集訓隊已經散掉了。


  這不對勁!


  國家隊不是這樣了!

  這種散亂的氣氛,即便是省隊訓練的時候都不可能出現,更何況在國家隊!

  熟知國家隊的蘇宇一瞬間就警覺了起來。


  他並不是一個好管閑事的人,卻還是招手把楚寄荷和唐紅叫了過來:「好好練,不要聊天。」


  「大家都在聊天。」唐紅不以為意。


  楚寄荷也在說:「剛剛教練說這幾天屬於狀態調整,有些隊員還出現了水土不服,所以才讓我們放鬆一點,注意自己的狀況。」


  蘇宇揚眉,他並沒有聽見。


  楚寄荷說:「尹教練交代的,你當時在發獃,可能沒有聽見。好了,別那麼認真,大家都放鬆下來了,你這麼認真會很不合群。」


  蘇宇說:「水土不服的可以休息,你們沒有事的休息什麼?」


  楚寄荷愣了一下,有點羞怒:「大家都休息……」


  蘇宇並不想強迫別人,見楚寄荷這個態度,便也不再多說:「那你們就休息吧。」


  蘇宇轉身走了,但是這他冷硬的話卻像是重重的鐵塊一樣,砸在了楚寄荷和唐紅的腳邊上,地面像是震了震,兩個女生對視一眼,竟然都不敢再心安理得地坐在那裡聊天了。


  「反正在哪兒都能說話。」


  「那就練唄。」


  「對了,剛剛我想說,你幫我拉下筋吧,最近總是進行技巧訓練,骨頭都硬了。」


  「我也這麼覺得,一起一起。」


  「好勒。」


  兩個女生高高興興地找了個角落,雖然還在聊天,但是卻很認真地拉筋練習,這一幕很快通過監視器,落在了監視器后那群教練的眼中。


  「那個叫蘇宇吧?」劉教練指著畫面上的人詢問。


  「嗯。」尹正學回答。


  「自覺的過分了,是不是看透我們在幹什麼?」


  「不知道,但是是個不太愛說話的,我招他進來的時候聽說,他每天都給自己加訓,有時候早上五點就起來訓練,是個特別刻苦的人,這半年的成績提升也很快。」


  「哦……」劉教練若有所思,視線掃過在角落拉筋的兩個S省女隊員,視線最後又落在了一個男孩子的身上。


  「伍弋?」這一次劉教練準確地叫出了對方的名字。


  「嗯。伍弋。」


  「年初青運會少年B組的冠軍,實力確實不錯。」


  「我這次就是過去接他的,沒想到又發現一個好苗子。」尹正學指的是蘇宇。


  但是在天才伍弋的邊上,蘇宇的光芒根本不存在,劉教練還是更看好伍弋:「基本功很好,天賦也很強,就是有點不安分。」


  尹正學不得不改變到了嘴邊的話,解釋道:「畢竟年紀小,活潑好動很正常。」


  「是個滑花滑的好苗子。」劉教練的目光落在監控器里,伍弋的身影上,喃喃自語。


  伍弋早就躲到一邊玩去了。


  他天賦好,不需要怎麼練,就可以輕鬆練出別人千辛萬苦才能夠完成的動作,所以習慣了不會過度地壓榨自己。每天的訓練按時完成,他就會給自己找樂子。即便才來國家集訓隊,這兩天他就已經給自己找到了「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三個孩子年紀都不算大,在另外一張空出來的蹦床玩嗨了,前滾翻三周,直體后翻一周,看誰跳得高,翻得漂亮,嘻嘻哈哈地笑著,就算偶爾失敗了也不在意,確實是孩子心性。


  他們那邊聲音大,很多人就會看過去,有人不以為意,也有人蹙眉。


  熊濤有經驗,對身邊的人說:「相信我,國家隊絕對不是這種氣氛,大家要緊張起來,認真起來,像他們那種,肯定會被提前淘汰。」


  說完,熊濤遙遙看了蘇宇一眼。


  這個時候,蘇宇已經再次來到了蹦床前,全神貫注的專註讓他徹底無視了熊濤挑釁的目光,一躍而下。


  這個動作他已經練習了一百多次了,也不嫌煩。他是一個耐得住寂寞的人,一遍遍,一次次,哪怕別人看都看煩了,他也不會改變想法。只是一心一意地,眼睛里只有那一個目標,只想要打磨出自己最滿意的結果。


  今天是國家集訓隊正式訓練的第五天,陸地訓練的第三天。


  教練組在「神奇」地消失了一下午後,再出現的時候,手裡已經再次拿出了成績單,貼在了訓練館大門口的牆壁上。


  面對教練冷漠的目光,集訓隊員也顯然意識到了自己的問題,圍過去的腳步顯得有些遲疑。


  很快,哀嚎遍野。


  「哎呦我去,眼睛都紅了,至於嗎?給你爸媽打個電話還哭?」


  「……」蘇宇嘴角抿直,沉默地看著伍弋。


  伍弋嘿嘿地笑,抬手就勾上了蘇宇的肩膀:「行,我不告訴別人,你陪我拍照我就幫你保密,怎麼樣?」


  這小屁孩還沒死心?


  蘇宇無聲地嘆了一口氣:「你不給家裡去個電話?A市物價貴,至少給你拿點錢。」


  「哦,對!」伍弋成功被轉移了思路,摸出手機就給家裡打電話。


  蘇宇的手機響了,打開企鵝APP看了一眼,是母親發來的紅包。


  這個時候的紅包還沒有限額,三千的大紅包,是母親一個月的工資。


  蘇宇想起母親去世前被病痛折磨的身子,乾巴巴沒有光澤的皮膚,心裡又是一酸,打出「謝謝媽」這三個字,揉碎了自己數不清道不明的無盡酸澀感,按下了發送鍵。


  又過兩天。


  蘇宇這個時候已經坐在了前往A市的飛機上。


  尹正學從S省帶了四個人過去,男隊兩個,女隊兩個。女隊拿到名額的其中一個人正是楚寄荷,另外一個叫唐紅。蘇宇對後面的這個女生完全沒印象了,看來是沒能入選國家隊,最後泯然於大眾了。其實這一屆,楚寄荷也沒進去,按照上一輩子的記憶,就只有伍弋留下了。國家隊的門檻,還是很高的。


  在飛機上時,楚寄荷閑來無事,便找蘇宇聊天。這女生是個大咧咧的假小子性格,一頭齊耳的短髮乾淨利落,歪頭睨著蘇宇笑,「聽見男隊名額的時候,我還挺驚訝的,行啊,不聲不響的就這麼厲害了,以前真是小看你了。」


  蘇宇淺笑:「顯然你一直不夠了解我。」


  「我去!給你點顏色還開染房了。」


  「我不會驕傲,也不會過度謙遜,我就是這樣。」


  「嘖嘖嘖嘖!蘇宇,大人物,都活出哲學性了。」


  「你誇我,我總是要認的。」


  ……


  蘇宇和楚寄荷聊了一會,臉上自始至終揚著笑容,心情很不錯。


  伍弋坐在蘇宇身邊,貼過來問低聲他:「你喜歡楚寄荷?」


  「?」蘇宇看他。


  「這些天跟吃了冰山一樣,見誰都這張臉。」說著,伍弋抬手按住自己的雙眼角,往下一壓,拼出了一張「囧字臉」,嘟著嘴說,「但是看見楚寄荷,你就這樣了。」下壓的手指往上一提,揚眉飛揚而起。「還說你不喜歡她?」


  蘇宇淺笑了一下,拒絕回答這個問題。


  他喜歡誰?


  他現在也不知道自己一直以來喜歡的那個人,是什麼模樣的了。


  A市作為華國政治經濟的中心,發展的程度自然不是一個省市可以比擬。


  繁華、現代、富有等等辭彙湧出來,讓初次來到A市的人,興奮之餘,心中都有些惴惴。


  體育局那邊安排了一輛商務車接機,車裡開著空調,很是涼快。伍弋扶著車窗玻璃往外看,喃喃自語:「哇哦,這就是A市啊,我們是先去宿舍樓嗎?」


  「是的。」尹正學回答他。


  「這次參加集訓的有多少人?」


  「五十左右吧。」


  「這麼多?都很厲害?」


  「當然,都是省隊拔尖的。」


  蘇宇聽著他們的對話,視線落在車窗外,街道旁的景色,熟悉,又陌生,他畢竟在這個城市住了將近二十年,總會有些感動留下。


  車在一個路口開向了陌生的街道,蘇宇疑惑地問道:「這是去哪兒?」


  尹正學脾氣很好,回答他:「宿舍樓。」


  蘇宇蹙眉,思考了一番才想起來,國家隊隊員的宿舍樓改到廣廈是在十年後的事情了,這個時候的國家隊員還住在天壇公寓。他也在那公寓里住過幾年,條件當然不能和後來的廣廈比,不過比起省隊卻好上太多。


  「你來過A市?」尹正學坐在副駕,回頭問他。


  蘇宇模糊地「嗯」了一聲,「有親戚在A市。」


  「正好,休假的時候可以去走走親戚,到時候記得要請假。」


  「嗯。」


  簡單地交談之後,記憶里的公寓大樓已經漸漸進入眼帘。


  當那座熟悉的過街天橋出現在眼前的時候,尹正學說:「到了。」


  這一瞬間,蘇宇能夠感覺到車裡的氣氛改變了,再看伍弋的雙眼,緊張而肅穆,有種朝聖的感覺。蘇宇覺得有趣,多看了幾眼,嘴角勾了起來。


  商務車直接開進了小區里,三棟樓呈「品字形」排列,白色的牆面倒映陽光,抬頭望過去的時候有些刺眼,恍惚間可以看見內褲在迎風招展。小區的綠化一直做得很不錯,不遠處還有一個帶池塘的花園,畢竟是「國寶」的住處,環境上無可挑剔。


  最後他們在C棟樓下車。


  這棟樓住的都是冬季運動項目的運動員,把花樣滑冰集訓隊員安排在這裡無可厚非。


  蘇宇的視線在C棟樓上滑過,尋找自己當年住過的宿舍,很快就在十層樓找到了那扇打開的窗戶。


  那房間,現在有別人在住。


  宿舍的管理員早就等在樓下,給他們拿了鑰匙,女生住在十七層,蘇宇和伍弋拿的是202的鑰匙。


  好的樓層,早就被國家隊的隊員選好了,剩下的都是流動性強,長期空著的最高層和最底層。


  伍弋拿著鑰匙很開心,一直和楚寄荷說個沒完。伍弋年紀最小,又是男生,沒有威脅性,所以楚寄荷把他當成弟弟一樣,很有耐心地陪他說話。


  「走吧,先上樓,明天人就都到齊了,到時候會通知你們集合。」尹正學領著人要上樓,電梯門正好打開,從裡面走出來兩個人。


  蘇宇看清楚來人,瞳孔收縮。


  這兩個人他都認識,還很熟悉。


  其中走在最前面,年紀比較大的人叫做孫賀安,四十多歲,下巴蓄著鬍鬚,眼神很銳利,看人的時候像是刀片一樣,將來參加集訓的S省隊員從頭打量了一圈,然後收回目光,對尹正學笑道:「辛苦了。」


  尹正學態度很恭敬:「沒有沒有,就過去走了一趟,當放假了。」


  「一會忙完了來找我,有事和你說。」


  「行。」


  尹正學把伍弋往電梯里推,蘇宇慢了半拍,視線落在兩個人的臉上,半天才收回來。


  孫賀安,孫教練,國家花樣滑冰的王牌教練,退休前升到了花樣滑冰總教練的位置上,又帶了一屆奧運會,成功退下。在自己宣布退役后,孫教練也退休了。


  自己作為雙人滑的種子選手,和總教練的交流很多,關係還算不錯,孫教練也為他提供了不少資源上的幫助。


  而他身邊,跟著的另外一個秀氣很有氣質的男生,蘇宇也認識。


  蘇子棟,這個時候應該算是花樣滑冰隊的一哥吧,單人花滑的最好成績是上屆奧運會的第九名。別小看這個第九名,哪怕蘇宇重生那會兒,華國的男子單人滑也一直沒有在國際上拿到金牌的人,這個項目的獎牌基本都被俄、美、日等國家包攬,華國只能在雙人滑上獲得成績。


  蘇子棟這個成績,在目前華國的男子單人滑歷史上,已經創造了最好成績。所以直至他退役,都是國家隊男子花滑的頂樑柱。


  能夠一來到國家隊,就看見滑冰隊里的兩個重量級人物,蘇宇的目光忍不住地停留,直到被伍弋拉了一把,才回過神來。電梯門被關上,他還有些回不過神來。


  蘇宇的異狀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尹正學瞭然地說道:「前面的是孫教練,主要負責這次集訓隊的訓練,明天會正式介紹,另外一個是……」


  「蘇子棟!」


  「是蘇子棟!」


  伍弋和楚寄荷同時開口。


  蘇子棟的大名,在花滑圈子裡,無人不知,他靈動飄逸的冰上風格,經常會在訓練上,作為教練視頻播放。即便蘇子棟沒能拿到一次國際大賽的獎牌,卻還是華國花滑運動員崇拜的對象。


  「真人看起來好秀氣。」唐紅雙手捧心,「眼睛細長的,一直以為他上場要畫眼線,原來就是這種類型的。」


  「氣質也很不錯,剛剛還對我們笑了。」


  「我練過他上次的比賽視頻,都要摔暈了。」


  「真可惜,其實他跳得很好了,就是運氣不好,而且裁判的濾鏡太重了,不然上次奧運會,他應該拿獎牌。」


  「對對對,我也這麼覺得,比日本那個跳得好多了。」


  「是吧,說真的……」


  蘇宇側目,聽著女孩們發花痴,嘴角忍不住地勾了起來。


  都是濾鏡,真正的蘇子棟絕對是讓人幻滅的存在,要不是自己埋頭訓練,不參與那些明爭暗鬥,對蘇子棟這樣的人,也很難接受。


  算了,反正只是集訓,估計也沒什麼接觸的機會,就讓她們繼續幻想吧。


  寢室安排好后,尹正學就離開了,臨走前再次交代了明天集合開會的事。


  蘇宇稍微整理了自己的床鋪后,就站在窗戶邊上眺望,看著熟悉的環境,眉眼間,止不住地飛揚了起來。


  到底是在國家隊呆了那麼多年,比起在省隊的拘謹和陌生,這裡的環節,一草一木都讓他不自覺地放鬆,甚至有種「能夠再回到這裡,真好!」的想法不斷在腦內湧現。


  待得心緒平復下來,蘇宇轉頭就看見伍弋拿著手機在各種自拍。


  心情好了,即便看見伍弋犯傻的模樣,也覺得眉清目秀的,視線落在那孩子臉上,看著他閃亮的眼睛,嘴角也勾了起來。


  「合照一個?」


  因此,當伍弋跑到他身邊要合照的時候,蘇宇也沒拒絕,配合著他,露出了笑容。


  手機的畫面里呈現出兩張臉,伍弋的臉是精緻的,甚至是雌雄莫辨的美,濃長的睫毛永遠讓人特別地在意,笑著的時候特別地甜,賞心悅目。而另外一張臉,因為旁邊過於閃亮的那張臉,顯得有些暗淡無光,但是或許是那雙漆黑的眸子里載了太多的故事,因而整個人的氣質都顯得格外沉穩,似從骨子裡的最深處,透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成熟氣息。因而哪怕伍弋的顏值逆天,蘇宇站在他身邊,也不會被奪了光芒。


  「我發現你最近有點帥。」伍弋看看蘇宇,又看看鏡頭,心不甘情不願地承認,他第一次有些留意一個男人的臉。


  「嗯?」蘇宇微微歪頭,垂眸打量伍弋,「這張照片是要發到群里的嗎?還想說我們是一對兒?」


  蘇宇眸色漆黑,這樣睨著人的時候,顯得格外的專註。一句話的末尾,加上了兒化音,尾音綿長,莫名的竟然有種旖旎繾綣的意味兒。伍弋的眼眸閃爍,繼而惡狠狠地蹙眉:「發張照片又不會少塊肉。」


  蘇宇笑了一下,不再說話,轉身從床上拿了手機,出了門去。


  蘇宇花了一個小時的時間,將小區走了一遍,每個熟悉的角落都轉了一圈,還有那些訓練室、遊戲室、理療室,他都去看了一眼。


  熟悉的環境讓他越來越放鬆,等回過神來,才發現由始至終,他的嘴角都一直勾著。


  回到宿舍,怕吵醒可能在睡覺的伍弋,所以蘇宇開門的動作很輕,沒想到推門進去,伍弋正坐在桌前玩電腦,耳朵上戴著的耳機阻隔了所有的聲音。


  蘇宇本來不想去看伍弋在幹什麼,但是正準備拐上床的腳步,在看見企鵝聊天窗口裡的照片后,下意識的便停了下來。


  伍弋和人開了個話題組,正在手指飛舞地大聊特聊。


  不久前的合照被他發在了話題組裡,照片里的伍弋和蘇宇並肩站著,背後是大片藍色的天空和B棟樓的一角。


  ╰╮埖様男耔╭╯:【分享照片】 我家受受。


  雙腳才一落地,就聽見伍弋說:「蘇宇,給我帶份飯。」


  馮超:「也給我帶一份。」


  黃斌:「還有我,下次還你。」


  寢室里有四個人,除了蘇宇,其餘人都發出了嗷嗷待哺的聲音。


  蘇宇蹙眉,很想再回到床上。這套噁心的規矩……真是好多年沒遇見。


  蘇宇知道自己並不是一個非常合群的人,但是原先的自己也不會去做讓人不喜歡的事,他就是那麼普普通通的一個人,換了以前的自己,是絕對不會拒絕,或者說更早前,就已經加入了他們的聯網遊戲。


  就是那麼普通平凡到無趣的一個人。


  但是這一次,他的處理方法不同。


  他微微低頭,視線垂落,和伍弋對上,眼睛微微眯著,黑霧在眼底翻湧,強烈的情緒就這樣傳遞給了對方。


  伍弋咬著下嘴唇,有些不甘心地掙扎,但是最後還是一扔滑鼠,站起身來:「走,吃飯去。」


  「什麼?」馮超瞪他。


  「怎麼了?讓蘇宇帶就好了,這一局還沒玩完呢。」黃斌說。


  伍弋擺擺手:「算了,必輸局玩什麼,最討厭輸了,我們去吃飯,吃飽了,回來玩通宵。而且蘇宇一個人也帶不回來那麼多。」


  「也好。」黃斌妥協了,也丟掉了滑鼠。


  這一下,這一局徹底結束。


  蘇宇走在最後面,前面的三個人還在口若懸河地總結著剛剛那一局的優缺點,蘇宇捏了捏鼻樑。


  是突如其來的疲憊。


  今天一二再而三的詭異經歷,讓他知道自己重生之後,似乎掌握了什麼了不起的能力,該說是操控人心嗎?


  蘇宇不知道操控的程度如何,但是在某些事情上,應該可以左右一個人的決定。


  而這樣做,會讓他覺得疲憊。


  看來這個能力的使用,並不是無休止的。


  重生后,第一天晚上的蘇宇睡得並不好,他有點認床。


  而且省隊宿舍的床實在沒有任何舒適度可言,上下鋪的鐵架子床上墊個木製床板,上面再鋪上薄薄的一層棉絮,因為盛夏,棉絮上還有層涼席,睡起來硬邦邦的很難受。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